红花谷-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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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月儿又从中天往西边移动了。
东方露出鱼肚色的光辉了,不久,太阳也从山的另一边爬上来了。 慢慢地,地面的影子逐渐缩短了,缩得没有了,又逐渐地拉长了,可是这四个木偶般的人,没有一个人移动过。
宗钟急了,想道:“如今耗了九个时辰(按即现在的十八个小时)了,这三个瞎和尚居然无事一般,既不回去,也不进攻,莫非硬要活活困死我?到底为了什么呢?他们既不肯说明,也不容我开口!”
想到这里,不觉豪气勃发:“爹爹当年是如何的威风,我今番就明知一死,也不能辱没了他的英名啊!”
豪气一起,雄心顿炽,顿时一跃而起,径自对着中间那个瘦小瞎和尚昂然走去!
刚一举步,马上就见当面这瘦小瞎和尚手腕一抖,那条乌黑细长鞭子,在吧地一声巨响中迎面打来!
宗钟明知这鞭子的长度,距离自己还差四五尺,当下理也懒得理会,仍然昂首阔步,端直向前走去,暗中则把浑身功力运集两臂,准备破釜沉舟,拚个你死我活!
瞎和尚这时忽然把鞭子收回,并不即时再发,宗钟不觉十分心疑,但脚下并不因此停住,仍然放重脚步,一步一步向前戒备走去!
大概走了十来步左右,瘦小瞎和尚手中的长鞭蓦地出手,犹如根黑棍,滑溜笔直,当胸戳来!
一根四五丈长的细小鞭子,能够平射而出,一点也不弯曲,这份内力,宗钟的确瞧得胆寒,但他已抱一拼之心,决不稍缩,当下双臂猛抬,正要迎着射来的鞭梢打出那招“车前马后”,突然间,平射而来的鞭梢在距他一丈左右之处,陡然拐了个急弯,拐到右边,改从宗钟左腰横扫而来!
变生肘腋,宗钟慌忙双足一蹬,同时双臂改向左右齐挥,打出霹雳八掌中的第二招——“旋转乾坤”。
可是他忘了鞭子是软的,一经他的掌力一击,被击的两端立刻拐了回来,尤其靠鞭梢的这一端,因为没有任何牵制力量,马上就朝他左腿上像箭一般地射到!他身在空中,又没提防这一着,登时被扫个正着,只痛得他左边一条腿麻木无知!
瞎和尚得理不饶人,鞭梢一翘,又猛从头上砸下,动作快得出奇,简直不让宗钟有喘气的机会!
宗钟一条左腿触地,急忙斜斜窜起,刚刚避开这一砸,但那截鞭梢恰似长了眼睛一样,立时高高停在空中不动。
宗钟身在半空,看到这等情形,立时猜出鞭梢翘起的原因,暗自大急道:“只我这一落地的轻微声响被他听出方向,鞭梢就紧跟着打过来了!可是我不能就这么停在半中不落地啊!”想到命在须臾,登时急出一身冷汗,却寻不出应付之策。
便在这时,突然“轰隆隆”连续巨响,震得宗钟耳鼓嗡嗡作响,原来老天爷帮忙,忽然在这时候响起一连串早天雷来!
宗钟一时福至心灵,趁雷声未歇之顷,急使千斤坠落地,不往前,反往后,一个急纵,反而向左面那个高大瞎和尚坐的方向纵去!
瘦小瞎和尚却也机警过人,雷声一响,他手里那根鞭子立刻在他正面和左右两侧来往横扫,饶是雷声震耳,也能听到鞭子破风的“吧吧”之声!
宗钟见了,不禁咋舌不已。
他这里“吧吧”之声未绝,突然右面那个中等身材的瞎和尚的鞭子,也跟着飞舞起来,往左右乱扫一通!
错眼雷声已止,两根鞭子的“吧吧”之声,更加显得响亮骇人!
宗钟这时正伏在左面那个高大瞎和尚的鞭风范围以内,既怕移动发现声响,更怕高大瞎和尚这刻也来个乱挥乱扫,当真是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
幸而天公作美,突然连闪几道光芒,宗钟大喜过望,连忙觑好逃走方向,蓄势以待!果然眨眼工夫,又是一连串霹雳声起,宗钟忙趁机奋力急纵!这时他轻功已倍见精进,四五丈的距离,早一纵而及!不过他不敢冒险,生怕雷声骤止,被高大瞎和尚发觉他的行踪,纵到高大瞎和尚身边,便自伏下身来,屏住呼吸,以待第三次雷声赶快响起来。
却也作怪,这位高大瞎和尚的鞭子,这一会就始终没有出手,宗钟轻悄悄抬头望时,当真是怪事,这位高大瞎和尚手里的鞭子,只有五七尺长了!
他一时无暇猜测这些,一心只望第三次雷声赶快响起来!
事情也偏就巧,第三次雷声就是不响,倒是黄豆般的大雨,哗啦啦落下来了。
宗钟犹豫不决:“雨声不比雷声,我如若行动,能逃过他们的耳朵么?”继而又忖道:“我一纵之势,能及五七丈远,即使他们听见,又其奈我何!我何必这般胆小?”
豪兴一发,立刻长身急窜。便在这刻,半空中陡然一声霹雳巨响,刚刚掩护他腾身纵跃的衣袂飘风声音!
他接连两个起落,业已纵到距瞎和尚们十丈以外的地方了。耳边后面突然吧吧拍拍之声连响,忙回头看时,三个瞎和尚正缩小距离,步步向中间逼拢,显而易见,他们是因为雷声迭起,听不到宗钟的动静而加紧搜寻。
那“吧吧”、“啪啪”之声,便是两根鞭子,和另外那个忽折断了鞭子的高大瞎和尚,不时打出劈空掌力的破风声音。
无论鞭子也好,掌力也好,每一发出,立见一大片泥浆,腾空而飞舞,方圆五七丈以内,已被那些激起来的泥浆,遮掩了天空的光亮,变得黯淡无光!
这等强大威势,饶是宗钟内力精纯,见了也不禁衷心折服,暗道侥幸不已!忽然心灵一动,三个瞎和尚具有这般深厚的功力,莫非竟是尘玄禅师嘴里的三位前辈长老不成?
估量着自己相距三人甚远,心中忽有了想法,立刻提运内力,把声音逼成一线,传话道:“你们大概就是少林寺的三位前辈长老吧!我叫宗钟,尘玄禅师教我告诉你们,少林派的掌门人,请你们在‘无’字辈中选出一位接替。你们是不是呀!”
只见他们个个都停下手来,聚精会神地偏着脑袋四下凝听,却始终没有一人答腔。
宗钟估料他们听不出自己的声源所在,再又好心好意,用内力传话道:“你们少林寺的和尚们都往哪里去了?我昨天找遍了整个少林寺,就没碰到一个和尚,你们既然不肯讲话,我还另有要事,话一传到,便告辞了。”
三个瞎和尚仍没一人开腔,宗钟候了一阵,当真翻身离去。
宗钟惦念赫连表父女——他的外公和娘的安危,一路昼夜兼程,已在这天黄昏时候赶到粤东九连山顺天帮。
他无须通报,一径往里走去。
一些顺天帮中的弟兄们,忽然见他回来,无不以一种极其骇异的眼光打量他。宗钟心下犯疑,拦住一名弟兄问道:“你们为何这样看我?我外公和娘都好吗?” 那名弟兄见问,忽然面露难色,期期艾艾地,好半晌还没说出一句话来。旁边另一句弟兄笑着代回道:“小的们刚从湖北回来,不清楚帮里的事。”
宗钟半信半疑,撇了两人,自顾往他娘房里闯去。
进得房门,一眼就看到赫连蓉姑睡在床上,面色惨白,身上盖着几床被子,不禁大为奇怪:“广东的十月天并不冷啊,怎么盖这么多的被子?”急忙跑到床边,摇撼着叫道:“娘!娘!”
赫连蓉睡从梦中惊醒,张眼见是爱子到来,脸上掠过一丝惊喜之色,猛然从被子里面伸出了双手,捧住宗钟的面颊,颤抖着说道:“你……你没有……?哦!这不是在……在梦中吧?”话没说完,忽然两行热泪淌下来。
宗钟见娘流泪,也是两泪交流,因不明白为何要说这些话,只是频频唤娘不休。
赫连蓉姑意味到不是梦境了,忽又眉开眼笑,道:“你活着回来就好了!尘玄贼和尚呢?”她虽然在笑,可是眼睛里面的泪水,仍在源源涌出。
宗钟明白娘伤心的道理了,一面替她拭泪,一面笑道:“尘玄禅师还在红花谷没出来哩。”忽然又关心地问道:“娘,你生病了?英儿呢?她没替你看病?”
这一问,可把赫连蓉姑难住了,教她说什么好呢?她扫了爱儿一眼,只见他脸上流露出一片关怀和一种渴望答复的神情,不禁十分踌躇,终于低低说道:“我没病,只是受了点轻伤。”
宗钟见她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发抖,登时想起金光教教主卜通来了,忙问道:“是不是被‘卜通’打伤的?这矮东西可恶得紧,让我去找他算帐去!”骨肉情深,说完就往外跑。
赫连蓉姑大声叫住他,勉强笑问道:“哪个通不通的?我又不是他打伤的。”
宗钟略略宽了心,不答反问道:“是谁把你打伤的?告诉我,我去杀了他!”
赫连蓉姑脸然一正,立刻轻叱道:“不准你这么说!”
“为什么?你是我娘,他打伤了你,我不该杀他么?”
“他不是有心打伤我的。”
“他究竞是谁?”
“他……他……我以后再告诉你。”赫连蓉姑话题一转,含笑问道:“告诉我,尘玄贼和尚怎么还会留在红花谷没出来?是不是打输了?”
宗钟道:“你莫叫他贼和尚了,他是好人。”
“哼!好人!你儿时听说过人要刨别人坟墓的?”赫连蓉姑触起旧事,不禁十分恼恨。
宗钟没活说了,便不做声。
赫连蓉姑见爱子一脸委屈之色,便又笑道:“好人坏人且不去说他,你还没告诉我,你们在红花谷交手的情形哩!”
宗钟眉飞色舞,方要说出他这番奇怪经过,忽见赫连蓉姑脸色泛青,浑身猛抖,忙咽住要说的话,将她两条臂膊放在被中,急急问道:“你是不是被一个不男不女,又瘦又长,或者另外一个矮得像西瓜的人用掌打了便发冷的?”
赫连蓉姑冷得连打寒噤,摇着头否认。
宗钟频频皱眉,束手无策,忽然身后一个娇嫩的声音说道:“你让她歇一会吧!”
宗钟猛然回头,见是陈菡英的贴身小环小慧,急问道:“告诉我!我娘是受了什么伤了,这般冷法?” 小慧脱口说道:“她是受了一掌‘寒泉冰毒掌’!”
“是我外公的‘寒泉冰毒掌’?”
“嗯。”
“我外公呢?他在哪里?”
“出去了!”
“去哪里?”
“不知道!”
“他为什么要打伤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疯了!”
“疯了?”宗钟惊奇不已,问道:“什么事情使他发疯?好久了?”
“不知道,恍惚听说是为金光教吧!”
“你们英姑娘诊不好我娘的伤?”
“她上山过一趟,只两天又走了。”
宗钟猛地想起自己在灵光庙中替石璞真驱寒的事,当下不再说什么,急忙走到床前,伸进一只手掌,紧紧抵在赫连蓉姑的命门穴上,加意运气,助她行功。
顷刻间,赫连蓉姑虽仍发抖,已能勉强支持。宗钟见状大喜,叫道:“娘,你快起来打我几掌!”
小慧惊愕不已,娇喝道:“你要她打你干什么?你也疯了!”
宗钟急道:“她打我几掌就不冷了!”
赫连蓉姑不放心地问道:“我不冷了,你呢?”
宗钟道:“我也不冷!”
赫连蓉姑半信半疑,走下床来,试着向宗钟轻轻打出一掌。
宗钟接了一掌,立刻叫道:“不行!要用内力,越大越好!”
于是赫连蓉姑把掌力逐渐加强,果然,跟石璞真一模一样,渐渐地,身上不抖了,脸上也慢慢转红了……
这时屋门口忽然出现一个苍老的老人大喝道:“你造反了!宗钟?”
事在紧要关头,赫连蓉姑母子两人都无暇理会这人,小慧急忙解说道:“禀右护使,宗钟少爷在替蓉姑娘诊病!”
来人正是顺天帮中右护使任莫兴。他据弟兄们禀报,知道宗钟回来了,特地赶来看看。不料竟看到他母子俩正在全神贯注地互相对掌,这才出声喝止。听小慧说是诊病,不觉大奇,哪有用对掌来诊病的?
十来掌一过,宗钟停了手,问道:“你还冷不冷?”
赫连蓉姑又惊又喜,道:“冷是不冷了,只是累得紧。”
任莫兴愕然道:“宗钟,你又从哪里学来诊病的本事了?”
宗钟道:“我不会诊病,我是替娘把身上的寒毒吸出来。”
任莫兴更发奇道:“你又怎么吸得出来呢?”
宗钟傻笑道:“我是用一种‘挖肉医疮’的功夫,从娘身发出来的掌力中,把她身上的寒毒和内力一齐吸出来。”
任莫兴频频摇头,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驳问宗钟,低低说道:“天下会有这等古怪功夫?”
赫连蓉姑因为爱子替她驱尽寒毒,无限欢喜,笑问道:“你是跟谁学到这门功夫的?”
宗钟道:“是‘地……’不!是他叮嘱教我不能对外人说的,我不说!”
任莫兴和赫连蓉姑都知道宗钟有股傻劲,说了不说就决不会说的,所以并不勉强他说。赫连蓉姑问道:“你一路来,听说过你外公的什么事没有?”
宗钟道:“没有。他干什么去了?”
赫连蓉姑道:“他找你去了。”
“找我干什么?”
“交给你‘三目螭珠’,要你杀死狄叔平!”
“他哪来的‘三目螭珠’?狄叔平又是什么人?”宗钟一听有“三目螭珠”,不禁喜形于色。
“他老人家就在太白山下不远的一间破房子里面一只死的‘三目螭蛙’头上剜下来的。”赫连蓉姑皱皱眉头,道:“至于狄叔平这人么?唉!说来话长,若非英儿出面呀,只怕……只怕……”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嘛?你老是吞吞吐吐的!”宗钟近乎撒娇地略略埋怨着。
赫连蓉姑也是又喜又疼,顾不得任莫兴在旁,拉过宗钟偎在怀里笑道:“事情应该从你去追赶泉姑娘之后说起。”遂把小慧如何来告,她和陈菡英如何追踪,她如何半途病倒,陈菡英如何买药失踪,以及甘泉如何送药的事全都说了。
宗钟听了,喃喃道:“到底她还是送药来了!”忽然抬头问道:“以后再见过她没有?”
赫连蓉姑笑道:“你再听我说嘛!”于是再接着把她如何去红花谷寻找尘玄禅师和寻他不着,如何独赴吕梁山金光教,如何躲过殷开甲四人搜围,自己如何被甘泉救出,又如何分手的事讲了一遍。
宗钟露出失望的神情,幽幽说道:“难怪我在金光教找不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