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 作者:穆子礼(完结+番外)-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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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宇还没爬起来，只是低低一看，整个人顿时僵住。
刚才站立着没有看见，现在从这个角度望去，一双双苍白沾满泥泞的脚正缓缓地从他身边经过，木然而僵直的移动。它们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就像缓缓走进黄泉入口的小鬼队伍，无声有序地前行。
嗖嗖地冷风顺着秦宇衣服的空隙往里灌，冰凉的额头上滴下颗颗冷汗。他不是没有见过鬼怪，但却没见过这么大规模的。
而且，只有脚，他能看见的只有造型迥异的脚，上面却什么也没有……
他装作不在意，装作没看见，小心翼翼地使劲想站起来，咻地一声，所有移动的脚都停在了原地，还硬生生地转了个面，皆对着秦宇的方向。
秦宇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咬着牙，考虑着要不要找到空隙就埋头往前冲，他能听到尹杨他们的脚步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远，那三个人都没有发现就丢下他不管了么？
“刺刺”地怪声从秦宇头顶上传来，没有和它对上眼，秦宇也知道有东西从上俯看他。
一寸，两寸……
越来越近的声音，就像在人的耳边低叫。秦宇开始闻到尸首特有的腐烂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对方在看他！
就在秦宇想闭上眼睛的瞬间，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清冷却带着鄙视地声音说道：“没出息，连逃都不会！”
说话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秦宇身旁的，也不知道周围的异像是什么时候突然消失掉的。一切都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秦宇站起身只看见面前站着一个高他一头的男人，面目什么样子，他说不清楚，对方的一双闪着邪异光彩的凤眼却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你是？”听过无数遍他的声音，但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秦宇反而有些拿不准。
对方的手指指向秦宇，然后又指了指自己，他在嘴边弯起似笑非笑地弧线，然后说道：“明白了？”
秦宇点点头：“明白了。”然后他望着前面三人的身影追了过去，一边小跑着，一边问道：“这就是你真正的模样？”
对方跟在秦宇身边，没见怎么走路，却没有落后。他冷笑一声，双眼微微眯起，缓缓说道：“你最好祈祷不要看见我真正的模样，一般来说，看见的时候，就是我不想要这身人皮的时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吧。”
秦宇听着这熟悉的口气，心中终于肯定是帝鸿了。他黯然道：“知道，也就是我真的死去那天。”
帝鸿在，十米之内不可能看见任何小鬼。呼吸着周围难得清幽湿润的空气，在这样的夜里也实属难得。
“你怎么现身了？”秦宇问。既然不是帝鸿真正的模样，但这也是它第一次在秦宇面前现身，人总是有好奇心的。
“你搞不定那东西。”
秦宇好奇了：“你不是从来不管我的死活吗？”
（十九）
“……”短暂地沉默，帝鸿根本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他伸手一指，说道：“叫住他们。”
秦宇点点头，快步走到李父跟前，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李叔叔！”
李父顿时如从梦中惊醒，环顾四周面上露出惊诧之色，赶紧也把尹杨拍醒：“我们在哪？！”
尹杨停住脚步的同时，老人终于注意到身后几人存在似的，也停下了脚步，目光黯了暗，摸出腰间的烟斗，突然划燃一根火柴将烟草点燃。
面对眼前几人的惊讶之情，老人猛然吸了口烟，然后缓缓吐出烟圈说道：“既然不愿意走，我就在这里说吧。”
尹杨心里毛毛地，忍不住大声吼道：“你是不是他的帮凶？你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老人深邃浑浊的眼睛瞟了尹杨一眼：“你再大声点，看看能不能早点把它引过来！”
李父见老人动了怒，立马甩出商场上经常用的招牌笑容：“老人家，莫生气，他小孩子一个，不和他一般见识！”
老人突然横起手臂，往前方一指，厉声道：“他是谁？！”
李父和尹杨这时才看见斜斜靠在旁边树干上的人，那人穿着一身运动装，背着大大的包裹，不突出的五官上一双凤眼极其醒目。见这些人在看自己，他才勉强勾起一丝慵懒的笑容：“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秦宇忙道：“他是进山写生的画家，迷路了，我刚才掉队的时候碰见他就让他一起过来了。”
李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什么时候掉队了？”
“就在刚才。”
“那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其实距离也不远，我小跑了一段，追上你就叫你了。”秦宇抹了抹额角的汗水，只是这不是跑出来的，是刚才被吓出来的。
老人反复再三地打量着帝鸿，最后完全找不到他身上有什么可疑处，才颤颤微微地扶着一边的树干坐下，开始了自己的话题。
“我知道，你们是进山来找七人泉的，对不对？”
几人的沉默也算是默认，最后尹杨还是忍不住问道：“老伯，真的有这东西？真的需要祭品？怎么才能把祭品找回来？”
老人似乎从一开始就很不喜欢这个年轻人，他听了尹杨的问话，反而转头对着秦宇和李父说道：“你们要听我讲个故事吗？”
李父压住急躁的尹杨，点点头：“老人家，你说。”
老人吧唧吧唧地抽了几口烟，目光变得迷茫，思绪飘向了很遥远的年代：“这时还得从抗日战争那会儿说起。那个时候，我才五六岁，是在这个镇上光着脚丫到处跑的年纪。日本人从东北一路打到了南方，连我们这个小镇也开始有日本兵开着军车到处晃悠。”
“直到有一天，镇上来了个年轻的道士。告诉你们，他可不是弄虚作假的江湖骗子，那道士有真才实学，真的是能收妖降魔的人物！”
对于老人的这番话，说者激动，听者却是半分相信半分怀疑。特别是尹杨，虽然他看见了不可思议的现象，但他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妖魔鬼怪，他宁愿相信那是陆程为了报复而做的什么手法。
秦宇看了看帝鸿，这家伙倒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渐渐张开了带着邪气的眼睛注视老人。
李父却问：“那个道士和这镇上的风水有什么关系吗？”
老人咳了两声，似乎被烟呛到。他扫了一眼李父，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点头说：“既然有行家，我也不隐瞒什么。那道士当年来到我们小镇的时候，对镇长说，我们这块地方，风水极其凶恶，是阴阳交接的夹缝，可千万小心，不要开通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的通路。否则方圆百里，万物皆亡。”
“道士这么说了，镇长马上召集几个干部开会，让他们把道士的话转告给居民，那个时候的人比现在要相信风水一说，谁也没怀疑道士的话。实际上，道士并没有骗我们，但却有人不信。”
“谁不信？”李父问道。
“那些要通过这个镇的日本兵们。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或许是民间传言传到了日本人的耳中。他们不相信中国鬼神说，却又嚣张地踏上这块土地。”
“然后呢？”尹杨不明白老人说这些有的没有的有用吗？他现在急需早日找到自己的亲人。
“然后？一切是由年轻道士的话而起，一切也是由他结束。我记得那晚也是像这样的一个晚上，很冷，空气压得人胸口疼，连呼吸都困难。我在那混乱的晚上看见了什么，又怎么活下来的，知道吗？”
（二十）
（作者：今天照例是两更，下午五点半还有一更，看了这两章各位就知道我在纠结啥了，结局我构思有这部分的情节，但一直觉得有点长又和主题没多大的关系，可犹豫很久还是保留下来，也算是对最后结局的一些背景诠释吧。）
听着老人的讲述，几人好像都回到了那战火纷飞的年代。当一件事上升到国恨家仇的时候，事情就开始带有了悲壮的色彩。老人已经浑浊的眼睛，不知道视线飘向了何方，他缓缓说道：
“那年冬天特别冷，南方很少有这么冷的天气，加上没有足够的食物，许多人都冻死了。我家因为和镇长家沾亲，好歹有点活命的口粮，倒也不愁。直到有一天我的姐姐打开房门的时候，惊讶的看见有个人躺在门口。
我一看，那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大哥哥，粗布衣衫上带着血，似乎一步步地拖着走到这个小镇的，他身后的青石路板上还有着很多暗红色的血迹。姐姐看着他可怜，收留了他，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年初在我们镇上晃悠的那个青年道士。
你们一定没见过他的神奇，他会许许多多奇妙的法术，他能控制动物，能画出会飞的鸟，能燃起没有柴的火。在我家养伤的期间，我一直缠着他玩耍，和他关系不错。看着我年纪小，他没有防备心，只把名字告诉了我，说他自己叫叶玉明。
我当时确实很小，很多事不懂。就像叶玉明模样好，脾气又好，拿当时乡下人的话来说，是个有学问有见识的人，咱们镇里的女孩都喜欢和他亲近。但或许是因为姐姐救了他一命，他只对我姐好，帮我家做事，姐姐为他洗衣做饭。那段时间很快乐，姐姐能见到他就会开心的笑，哪怕再饿也会笑一整天。
后来日本人来了，带着一大队的人，说是要找一个通缉犯。全镇的人都被抓到了晒谷场上问话。
按照日本人的话来说，那个通缉犯偷了他们非常神圣的东西，当翻译官拿出那人的画像时，大家有一瞬间都屏住了呼吸。
是叶玉明，日本人在找他。
可是谁不恨日本人，看着那群从大海飘过来的小鬼子在自己的国土上耀武扬威，滥杀无辜，大家都恨得咬牙，恨不得咬下他们一块肉吞下去。别说是认识叶玉明，就算是不认识也要护着他。只要是日本人要找的，他们就要护着！
也许是知道镇民们不会合作，也许是太过确定叶玉明确实出现在这个镇上过，再或者也只是如禽兽的他们只是单纯想满足自己邪恶欲念。在这个晒谷场上，在青天白日下，他们抓出了数个村民，杀鸡儆猴的残忍地杀害了他们，还玷污杀害了五个未满十八岁的少女，其中一个就是我的姐姐。”
说到这里，老人和普通回忆起自己不愿意回首的往事的人一样，非常心疼地皱起了眉头，在他那布满沟壑的脸上又平添了数道沟渠。
而尹杨听到了叶姓，明显是浑身一颤，他现在对这个姓氏非常敏感，那会触碰他内心深处最不能揭开的一块阴暗。
老人看了看尹杨，扫视了一圈周围坐着的人，吧唧吧唧地猛吸了几口烟，继续说道：
“当时也是叶玉明运气好，日本人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好进山里去了。回来的时候，人散尽，日本人什么也没问到，最后还是悻悻而归，留下的只有晒谷场那怵目惊心的红。
他抱着姐姐的尸体，没有哭，却沉寂得可怕，我当时有种感觉，很不好的感觉，于是不敢靠近他，也没有远离他，就那么呆呆地流着眼泪，站在他的身旁。
简单埋葬了姐姐以后，就在那个晚上，叶玉明拉着我进了山里。
夜很黑，他拉着我，一步步地在黑暗的山里走着，那时候没有电灯，天黑得可怕。时不时传出几声野兽的怪叫，我吓得发抖，想起死人，想起日本人那残忍的眼神，最后哭着不愿意走，还是他把我背起来，一步步走到了目的地。”
老人说着，伸手指了指秦宇他们上方的山顶一处断崖的位置说道：“就是那里了，最后的一段路程，我们是攀着绳索上去的。看那绳索的模样，我也知道了叶玉明为什么最近老是往山里跑，他大概就是在做这攀断崖的工具吧。”
帝鸿显然是对人类的故事没有兴趣，他打了个哈欠，双眼眯出危险的凶光，突然出声：“然后呢？”声音几近冰冷，简直不像人类所发出的，老人警惕地瞪了帝鸿一眼，在没有看出任何端倪的情况下，摇了摇头，似在叹气，似在无奈的说道：
“然后？然后我在那里看见一把古剑，我发誓在看见古剑前我根本不知道古剑是什么东西，但第一眼看着就知道它来自很久远的年代，那沉重的年代气息让我觉得好奇，想伸手去摸，却被叶玉明喝止了。
他不让我碰那把剑，自己却拿起剑来做了很多仪式。我不知道怎么给你们表述，总之那是一种很繁长琐碎的仪式，整个过程从半夜一直持续到第二日的清晨。东方微微亮出鱼肚白的时候，一直阴沉着脸的叶玉明扑地吐出了一口鲜血，喷洒在古剑之上。
我以为他是生病了，哪里知道并非如此。夜在消散前的最后一刻，或许生出了什么厉害的能量吧，我看见整把剑受到血液的刺激变得猩红，我甚至看见叶玉明能将喷出的血液凝固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图纹。
最后，他拿着剑狠狠地刺向了山顶的岩石，那血字图纹也跟着古剑一起没入了地面。地面渐渐变得漆黑、柔软，就像滚开的水一般翻腾了起来。我吓得直后退，叶玉明却站在山崖上大笑，笑个不停，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可能他是想哭吧？
由古剑插入的末端开始蔓延，黑色不断蔓延开来，在古剑的一侧形成了一道流动的泥水。黑色的泥水呈圆形旋转，我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那口井已经形成了。泛着黑色的泥泞，俯身看去望不见尽头的黑色深渊。
我不知道叶玉明要做什么，但看着他逐渐失去神智的眼睛，我害怕，什么也不敢说，只是默默地跟在他的后面。
第一日，我听说省城里的副省长突然得了怪病而亡，他们都在谈论一种非常怪异得水，虽然消息被封锁，还是有心人传了出来。他们说，那是副省长出卖了国家的报应，谁让他对着日本人通风报信，害死了镇守省城的热血军人整整一千人死在鬼子的屠刀之下。
第二日，第三日……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在那个战乱的年代，死人并不稀奇，渐渐也没人在意那些离奇而亡的人了。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记得很清楚，七个人，整整死了七个大人物之后，日本人又找上了我们镇子。
这次叶玉明没有那么幸运，没有躲过日本人。当日本人看见他的时候，立马叽里呱啦地乱吼一通就追了上去，但不管怎么也追不到叶玉明。我知道他用法术做了手脚，因为那个时候，他拉着我一起跑。我们在前面跑，他们在后面追，长长地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