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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恶月之子-第33部分

小说: 恶月之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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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潮湿的空气犹如陈年瓶装的光阴,灰尘、旧纸箱的臭味。梁柱散发出来的淡淡木头香、发霉的味道,还有小动物尸体腐烂的恶臭,可能是鸟或老鼠之类的,死在某个没有灯光的角落里。 
  阁楼洞口的左边有两个进入迷宫的入口,其中一个约莫有五尺宽,另一个则不到三尺。我猜较宽敞的通道应当是穿越拥挤的阁楼最直接的路线,也是神父平常出入藏匿俘虏地点使用的走道——于是我静悄悄地闪入较狭窄的通道。我宁可主动给汤姆神父一个惊喜;上不愿在迷宫曲折的某个转弯里和他意外碰个正着。 
  我的两侧全都是纸箱,有些用麻绳拥着,有些贴着封箱胶带,半剥落的胶带刷过我的脸上,感觉起来就像是昆虫的胡须。找缓慢地学手摸黑前进,因为四周的阴影太教人目眩神迷,我害怕自己一不注意撞倒什么物品打草惊蛇。 
  我来到一个丁字形的交叉口,但是我没有立即跨进去。我在路口驻足,屏息聆听半晌,但是什么也没听见。我小心翼翼地从第一个走道倾身向前,沿着同样是三尺宽的新走道向左右两侧张望。向左看,东南角的灯光看起来显然比前面稍微明亮一些。向右看,黑压压的一片,连找习于黑夜的双眼都看不出里面藏着什么秘密,我觉得好像有个不友善的瞎怪客正在不远处监视我,随时准备向我突袭。 
  我壮胆地告诉自己所有传说中的怪件儒都住在桥下,邪恶的地精住在洞穴里,小妖精只在机械设备里面筑巢,而恶魔则没有胆量把神父的公馆当成自己的家,然后我跨入新的走道向左一转,将深不可 
  测的黑暗抛在身后。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尖锐的叫声响起,我吓得连忙转身举枪面对黑漆漆的身后,以为有怪珠儒、地精、小妖精和恶魔联合起来对付我。 
  还好我没有在情急之下开枪,因为在惊慌过后,我豁然理解到叫声的来源和原先一样,都是从西南角传出。 
  第三次的叫声遮掩了我转身时发出的响声,来源和前两次一模一样,但是在阁楼里听起来和在二楼走廊里听到的声音稍有出人。 
  它听起来不再像是小孩子的哭声。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声音听起来比刚才还要诡异,简直诡异到了极点,仿佛是从人的喉咙里发出的怪兽音乐。 
  我考虑是否要退回楼梯口,深入至此回头已经太晚。况且,万一里面真的有一个命在垂危的小孩怎么办,无论机率再怎么微小,我都不能放弃。另外,要是我就此打退堂鼓,我的拘一定会觉得我懦弱胆怯。它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三个朋友之一,在我的世界里,我只在乎家人和朋友,如今我已经没有家人了,它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更加重要,我不能让它对我感到失望。 
  在我左侧,杂陈的纸箱紧邻着一堆堆的室外藤椅,芦苇和柳条编织上漆的藤篮乱七八糟堆叠在一起,旁边放着一个残破不堪的梳妆台,椭圆形的镜子里黑漆漆的连我的黑影都看不到,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物品复盖在布慢下,然后是更多的纸箱c在转角处转弯之后,我开始能够听见汤姆神父的声音。他说话轻声细语像在安抚人似的,但是我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我不小心走到蜘蛛网里,蜘蛛网碰到我的脸时把我吓了一跳,感觉起来就像是被幽灵轻轻刚过我的嘴唇。我用左手将残破的蜘蛛网从脸颊和帽檐上抹去。这细细的游丝尝起来略带蘑菇的苦味;我做个鬼脸,试图不出奋地把蜘蛛丝吐掉。 
  为了想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我迫切地朝声音的来源走去。这期间,我一直挣扎着克制打喷嚏的冲动,空气中带着浓厚霉味的尘埃,仿佛已经历了好几个世纪。 
  过了另一个转角后,我来到了最后一段短走道。这段被纸箱包围的狭小走道尽头六尺外的地方就是东面的斜尖屋顶下侧,也就是这栋建筑物的正面。右前方看不见的角落里透着泥黄色的灯光,将天花板上支撑屋顶的梁柱结构照得一清二楚。我蹑手蹑脚地来到走道的尽头,脚底下地板发出轻微的嘎嘎声。音量就和阁楼里平常的响声一样不引人注目,但是仍有可能暴露我的形迹。 
  汤姆神父的声音愈来愈清晰,不过我大概只能从五、六个字当中听清楚一个字。 
  一阵颤抖的高频率叫声再度响起。听起来就像是很小的孩子发出的声音,但是又没有这么单纯。不像小孩子声音的音调那么丰富,也没有小孩子的声音一半纯真,而且我一个字也听不懂。我听得愈久,心里愈发毛,最后我忍不住停下脚步,虽然我不敢停滞太久。 
  走道的尽头连接着另一条沿着阁楼东侧往左右伸展的外围走道。我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朝笔直的走道偷偷张望。左边黑漆漆的一片,右边是阁楼的东南角,也是预料中灯光的来源,和神父绑架俘虏的地方。结果,灯光的来源依然看不见,必须向右转,然后沿着南侧的围墙再转一个弯。 
  我沿着六尺宽的外围走道向前走,由于我左下边的墙壁十分倾斜,我必须半蹲才不会撞到屋顶。向右转,我穿过堆放着纸箱和旧家具的另一条走道,然后我在离转角约两步距离的地方停下脚步,在我和灯光来源之间只剩下最后一道杂物堆积成的隔墙。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蠕动的阴影突然从我前方布满横梁的墙壁闪过,几条带锯齿的尖脚剧烈地摆动,中央还有一个球茎状的圆体,看起来十分诡异,我吓一跳差点尖叫,不由自主地两手举起手枪。 
  后来,我才恍然大悟,眼前的幻影原来只是一只悬在细丝上的蜘蛛扭曲的阴影。它垂挂的地点想必和光源十分接近,所以它的身影才会被放大投射在我前方的墙壁上。 
  像我这么神经质,实在不够资格当一个冷面杀手。或许是百事可乐里含的咖啡因起的作用。下回我要是杀了人呕吐,我得改喝不含咖啡因的饮料,才不会有损我杀人不眨眼的冷酷形象。 
  蜘蛛事件惊魂甫定之后,我赫然发现自己能够清楚地听见神父说的每一个字:“……痛,对,痛是一定的,而且会很痛。但是我现在已经把无线电发报机从你身上挖出来了,挖出来损毁,他们再也不能跟踪你了。” 
  我回想到杰西。平恩早先穿过墓园时手里握着的神秘仪器,他不时倾耳聆听仪器上发出的微弱讯号并阅读泛着绿光的显示荧幕,由此可知他当时正在追踪这只动物身上手术植入的无线电发报机。是一只猴子吧,是吗?可是又不全然是一只猴子? 
  “伤口不是很深。”神父继续说道:“无线电报机就埋在皮下脂肪底下,我已经把伤口消毒和缝合。”他叹了一口气。“要是我知道你听得懂多少就好了,假如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的话。” 
  汤姆神父曾在日记里提到新一代的猴群不如第一代凶猛,他还誓言为它们的解放奉献己力。为什么要有和第一代猴子相反的新一代猴子呢?为什么要在它们身上安装皮下无线电发报机而后把它们释放到户外呢?这些猴子最初到底是怎么来的丁我怎么想也想不透。但是很明确的是,神父扮演的是现代解放奴役制度者的角色,为受压迫的弱势族群争取权利,而他的公馆伊然成为地下解放组织的要塞。 
  当平恩到地下室找汤姆神父算帐的时候,想必认为这只猴子已经做完皮下摘除手术离去,他还以为追踪器侦测到的发讯号机早已不在这只猴子身上,其实,他的逃犯当时正在阁楼里休养。 
  神父的秘密访客发出低声呻吟,仿佛十分疼痛,神父用近乎和婴儿说话的语气煤谋不休地安慰它。 
  想到神父和平思正面冲突时脾气温顺的模样,我斗胆朝仅剩的几尺的路迈步前进,来到纸箱堆成的最后一道围墙旁边。我背靠着墙,膝盖微微弯曲以免撞到天花板。从这里,我只需要向右倾身转头,沿着南侧走到灯光来源的方向一看,就可以看见神父和那只动物。 
  我犹豫再三不确定自己是否该现身,回想起神父日记本里几篇怪异的日记,那些语气火爆、不连贯又神经质的文字,还有那反复两百次的“我相信上帝的仁慈”。或许他不是每次都和对待杰西。平恩那样温顺。 
  在霉味、灰尘和旧纸箱的气味之上,此刻又增添了消毒酒精、碘酒和消毒药水等医药用品的味道。 
  此刻,走道尽头的胖蜘蛛收起它的细丝,一溜烟地窜到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它张牙舞爪的身影在倾斜的天花板上很快缩成一个小黑点,最后完全消失。 
  汤姆神父用肯定的语气安抚他的病人说:“我有消毒药粉和各种盘尼西林胶囊,唯独缺少有效的止痛剂,要是有就好了。不过,这个世界原本就充满苦难和折磨,不是吗?这一座洒泪之谷。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会好起来,我向你保证,上帝会透过我来看顾你。” 
  神父到底是圣人还是邪魔?是月光湾少数仅存神智清醒的人士?还是早已疯狂到了极点的野兽?我无法判断。我没有掌握足够的事实,也不清楚他实际采取了什么举动。 
  我只能确定件事:即使汤姆神父神智清醒、处事正当,他内心已有大多乱哄哄的杂念,不配抱着小婴儿主持受洗仪式。 
  “我曾经受过一些基础的医疗训练,”神父告诉他的病人说:“因为找念完神学院接下来的三年,被派到乌干达传教。” 
  我觉得我好像听到病人的回答,喃喃的声音让我联想到鸽子的咕咕叫声,不过又不尽然——倒像是鸽子的咕咕叫,混杂着猫眯自咽喉发出的呜呜叫声。 
  “我确信你不会有事的,”汤姆神父继续说:“不过你真的必须在这里待上几天,这样我才能继续替你做抗生素治疗并观察伤口复原 
  的情形。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带着些许惆怅和沮丧的语调,他又问了一次:“你到底能不能听懂我说的话呢?“ 
  正当我准备向右倾身朝纸箱后偷看的时候,“对方”突然回答神父,对方,当我听到它发出声音的时候,我最直接想到的就是这个称呼法,因为它的声音听起来既不像小孩也不像猴子,甚至不像上帝创造的其他任何生物。 
  我整个人当场愣住,手指紧张地扣在板机上。 
  当然,它听起来还是有一点像很小的小女孩的声音,也有一点像猴子的叫声。总而言之,听起来跟每种叫声都有一点像,犹如好莱坞最富创意的音效师揉合人类和动物叫声合成的外星人声音。 
  最令人震撼的不是它声音的频率范围,语调的高低起伏,也不是它语气中洋溢的诚挚和情感。最让我叹为观止的是它居然具有含意。我听到的不单只是无意义的吱吱喳喳声。不过,当然也不是英语,当中不夹杂任何英文字;虽然我不擅长各国语言,但是我很确定那也不是外国语,因为它没有人类语言那么复杂。然而,它显然包括一连串奇怪音元粗糙组合而成的字汇,是一种原始而有力的语言沟通模式;它以极有限的多音节字汇配合紧急的语气滔滔不绝。 
  对方似乎气急败坏地想要沟通,连在一旁聆听的我,也被它声音中透露的渴望、孤独和痛苦深深打动。这不是我自己凭空想像出来的感觉,它们跟我踩在脚底下的地板、背后堆叠的纸箱和我怦怦跳的心脏一样真实。 
  我还没来得及转头张望,对方和神父就忽然安静下来。我怀疑神父的访客长得什么模样,想必不同于一般的猴子,跟在南湾角骚扰我和巴比的第一代猴子长得不一样。就算长相和恒河猴类似,差别绝不仅止于邪恶的黄褐色眼睛。 
  假如我心中对即将面临的景象怀有任何一丝的恐惧,那也绝对和这只实验动物的长相恐怖与否毫不相干。我的胸口被填满的情绪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必须极为费劲才能勉强吞咽。我害怕的是从对方的眼里看见我自己内心孤寂和对正常生活的渴望,害怕这二十八年来靠压抑这些情绪换来的快乐人生会在刹那间功亏一整。我的快乐,就和任何人的快乐一样脆弱和不堪一击。对方声音里透露的那种迫切的渴望,使我回想起多年前曾经令我锥心刺骨的渴望,这些年来,我用冷漠和封闭将它包裹成一颗珍珠;我生怕与对方四目相觑时产生的共振会将那颗珍珠震碎,让我再度变得容易受伤害。 
  我的心在颤抖。 
  这也就是我在面临人生挫折或失去至爱时,无法、也不敢表达内心痛苦和忧伤的原因。沮丧只会助长自怜,徒劳无功,我不能让自己沉溺在自怜当中,因为我愈去细想自己的各种局限就会愈钻牛角尖,到最后只会让自己陷入自己挖的深坑里永远无法翻身。为了生存;我只好做个冷酷的家伙,面临亲友死亡的哀伤时,就用懦弱的外壳包裹住脆弱的内心。我可以尽情地表达我对生存的热爱,毫不保留地拥抱我的朋友,诚挚地掏出我的真心,不管是否会遭人蹂躏。但是在我父亲过世的那一日,我必须对死亡、火化、生命等所有该死的话题保持谈笑风生的态度,因为我无法冒险——不能冒险——让自己从哀伤跌入绝望,最后陷入自怜,陷在充满愤怒、孤寂和自我怨恨的深坑里无法自拔。我不能过度深爱死去的人。无论我内心如何迫切地想要记得他们、拥抱他们,我必须让他们从我心中走远,愈快愈好。 
  我必须在他们死在病榻上的那一刻开始,奋力将他们从我的内心推出去。同样的道理,我必须拿身为杀人犯开玩笑,因为我愈是认真长久会思考杀害一条人命的含意,即使对象是路易斯。史帝文生这种禽兽不如的坏蛋;我愈会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就是那个别人口中的午夜怪客、吸血鬼男孩和邪恶的克里斯。我不能太在乎死去的人,不管死去的是我深爱或厌恶的对象。找不能太在意孤孤单单一个人,我也不能太在乎我无法改变的事实。如同所有陷于出生和死亡之间这阵暴风雨的人们,我没有能力为这个世界带来巨大的改变,但求能为我深爱的人们做出微薄的贡献,也就是说,为了生存,我不能太在乎我 
  现在是什么,而是我将来能成为什么,不在乎过去,只在乎未来,甚至不在乎我自己,只在乎那些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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