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力-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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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大的怪兽,貌相狰狞,人立走来,身后跟着一个黑衣蒙面女子,手持一条软鞭,与蒙面人所用相同。肩上停着一个人面小怪猴,长才尺许,两条臂膀竟达三尺以上,一路走来。
立处正当树后暗影之中,未被发现,心正惊疑,前头怪物忽然怒吼了一声,回过头来,两只怪眼注向树后,刚怒吼得一声,黑女把手中鞭一挥,肩上小猿立即飞纵上去,伸手便是一掌,打得怪兽不住低啸,连头也不敢抬,便往前走去。这一惊真非小可。又停了半盏茶时,觉出此非善地,早走为妙,忙又举步前行。
刚由那片空地穿过,待朝黑女来路走去,猛觉前面白影一闪,想退无及,目光到处,心胆皆寒,原来面前正是那个年长一点的蒙面人,双手叉腰立在面前,忽然急中生智,忙即躬身说道:“大侠客,我说几句话,死活听便如何?”蒙面人道:“不必多言,你说的话,我已知道,如有虚言,自寻死路,休想逃得出去。”韩奎忙答:“天日在上,决无虚言。”蒙面人笑答:“既然是真,为何方才三心二意,见了人来,又复中变,以为只要错过,就可逃走,岂非梦想?须要说出一个理来。妄想逃走,你且回看,自知厉害。”韩奎隐闻身后有人,唤了半声,也未听清,闻言回头一看,正是李强夫妇连黑女怪兽一同站在身后,相去不过咫尺,竟不知何时来的。这一对面,怪兽貌相更显狰狞,正将蒲扇般大毛手举起,瞪着一双凶睛,似要扑人神气,心中害怕,刚惊呼得一声,待往旁躲,耳听身后大呼“哥哥”,一条人影已由身旁闪过。立定一看,怪兽已被黑女喝住,两个蒙面人已搂抱一起,带着哭声,“哥哥”“弟弟”互相对叫,认出刚由身旁闪过、穿着一件黑披风的正是李强,好似弟兄二人久别重逢,两个女的也聚在一起说笑,甚是亲热,全不理会自己。
韩奎方想:“这两个蒙面人曾在桃源庄大闹过几次,明是一路,怎到今日才见,装束又都相同,是何原故?”忽听蒙面人说道:“我的事说来话长,发落了这厮再说。话还未问完呢。”少女接口笑道:“大哥不必问了,此人好似还有天良。”蒙面人接口道:
“前半的事我全知道,我只问他,为何遇见你们,不照所说投降,须要他还出一个道理。”韩奎闻言,又悔又急,惟恐对方误会,刚喊得一声:“诸位英雄侠女,这原是我不好,一半还是为了一时糊涂,先是沿路呼喊,无人回应,以为相隔已远,后遇令弟和这位侠女走过,听出口风不好,不知故意试我。家有老母妻儿,自然求生心切,不敢出见。后来打定主意,如能逃得性命,也不回转桃源庄,就此回家,作一小本营生,并无别意。”还待往下说时,黑女见他神情狼狈,满脸愁急害怕神气,从旁笑道:“你不要怕,说的话也不假。你们的话,我说起来费事,弟妹代我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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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回 大侠七星子的真面目
原来那隐名蒙面大侠七星子正是李强之兄李诚。李强先并不知这就是借着养病为名隐居南山深处的哥哥,后虽看出许多疑窦,因有许多地方又觉不似。第一语音不对,谁都不曾听过;每次纸帖字迹又太潦草,与乃兄平日恭楷不同,没想到恐人看出故意如此。
直到最末一次救人出来,龙姑不在原处守候,忽然连马失踪,同时想起,倪仲猷每遇自己思念兄长,定必在旁劝慰,力言令兄不久必回,和陈四口气完全相同,昨日更在无心中漏出我们南山有人,多厉害的教师也非敌手的话,再一回忆,蒙面人与敌人无仇无恨,纵令是个好打不平的侠士,何以对方地理虚实比土著多年的人还要清楚,对于自己更是爱护关照,无微不至。这等厚爱,偏不肯吐露姓名来历,别人见面,还说上两句话,遇见自己,只打手式,一言不发,分明是怕听出口音。好些不近情理。尤其龙姑,乃是志同道合、能共生死患难的恩爱夫妻,彼此相敬相爱,无话不言,从无隐瞒,也无失约之事。何况自己孤身一人,夜入虎穴,还要救三个受伤的男女,约定在外接应,关系何等重大,怎会骑马离开,毫不关心、那救陈妻的隐名人如非素识,而又万分信服的人,决不会这等放心听话。越想越觉蒙面人非是兄长不可。等到进了南山,龙姑突在身后出现,说话又有漏洞,表面不敢明言,暗中却打手势,并呼蒙面人七星子大哥,越知平日所料多半不差,惊喜交集,急于往见,恨不能当时赶去。再听黑女那等说法,事更料了八九。
因知乃兄性情机警沉稳,行而后言,不到时机,不肯丝毫泄露;否则,龙姑不会隐瞒。当时也不说穿,只照所说寻去,后遇贼党围攻,蒙面人突然现身,这次竟然当面发话,听出不差,喜得心花怒放。因正对敌,不暇交谈,以为事完,必要跟来,又早看出逃贼藏在对面洞内,以为兄长行事机智干净,必要寻来,便在对坡等候。一会,龙姑赶到,说:“大哥正发号令,去请大嫂带了猩人到山沟内故布疑阵,事完就来。命我二人看住逃贼,暂勿杀死。”
李强断定韩奎无法逃走,只顾高兴和龙姑谈论,说大哥既不肯杀他,我今日弟兄重逢,天大喜事,也应格外宽容,饶他一命。少时看出此人如能悔过自新,固无庸说;如有可疑,除非极恶穷凶,也只将他禁在青龙涧洞内。好在这片森林,他就逃不出来,何况我还有人防守?龙姑也以为然。后想查探对方心意,故意高声说了几句。哪知说完不多一会,大白忽然跑来,朝着对崖侧面急啸。过去一看,已无人影,暗忖:“这厮真个快腿。”便命大白引路,见是洞旁沿崖小径,知走不通,也不敢退回,定必走人森林,把路走迷。龙姑嫌路难走,反正贼逃不走,不愿跟踪追赶,仍命两马守在外面,二人改由正路寻去。因那一带乃林中难走之处,好些均未去过,找了一阵,不曾发现。龙姑埋怨李强粗心,不先下手生擒,就逃不走,寻也费事,见了大哥,如何交待?李强还未及答,猛瞥见对面暗影中驰来大小四团星光,忙即戒备。刚把各人刀鞭扬起,忽听对面问道:“是弟妹么?”同时,二人也看出来,大小两条黑影均是人形。等听出口音,心中一喜,人已近前,正是黑女同了大小两只怪兽。互谈来意,黑女笑说:“寻人容易。这片森林以前便是我家。自从前年我父死后,才移居避秦岭。地理甚熟。他用响箭喊我,恐有急事,须带猩人赶去,我将小金儿与你留下,一找就到。休看它长得小,林中毒蛇猛兽死它手内的不知多少呢。”
那叫金儿的小猿本停在黑女肩上,一听夸它,不等话完,嘤的一声低笑,飞身而起,猛伸长臂,一把抓向旁边大树之上,粗约数抱的坚厚巨木竟被抓裂了一大片,回手又是一掌打向侧面一根石笋之上,粗约尺许的石笋应手立折,只听哗啦喀嚓、叭嗒连声,残枝碎石,狼藉满地。最奇是那两条又瘦又长的膀臂,内里竟是相通,长短伸缩,均可如意,神力惊人。身法尤为灵巧,凌空挥舞,竟随断石一同落地,嘻着一张怪嘴,正在得意。吃黑女夹背心打了一掌,笑骂道:“这是自己人,要你卖弄本领作什,乖乖听他两人的话,不要随意出手。”小猿将头一点,回身一纵,龙姑觉着眼前一花,一条黄影已轻轻落在肩上。
李强见那怪兽虽小,力大猛恶,恐龙姑胆怯,自己也不放心,忙道:“大嫂叫他停在我的肩上如何?”黑女笑道:“三弟放心,这东西虽然力大凶猛,最感激我夫妻,对自己人更是纯良。方才已知你是大哥日常想念夸奖的好兄弟,我就不招呼他,也必听话。
不对,只管抓他肋下痒处,放心好了。”小猿似听黑女说他短处,急得嘤宁乱叫,声甚清越。猩人在旁,也吼了两声。黑女笑道:“你嫌我说你短处么?如不听话,还有更厉害的地方没有说呢。”转身又朝猩人喝道:“蠢东西,听它吃亏,你就喜欢,也不想金儿多么灵巧听话,那像你这样又凶又野,看去都讨嫌,还不给我先走。”小猿正朝猩人发威,伸臂想抓,猩人已转身驰去。龙姑也埋怨李强道:“你老是看不起我。”黑女道:
“三弟喜欢金儿,就是担心,也是好意。我去去就来,如见逃贼,可在暗中看他作些什么,我先走了。”二人谢诺。
走了一阵,金儿忽往前面纵身驰去,只听树枝微响,晃眼声影皆无。一会回转,手指右侧连比,比完重又穿林而去。二人忙照所指悄悄掩去,走出不远,便见韩奎垂头丧气,自言自语,狼狈而行。林中昏黑,初次入林的人自不知身后有人跟踪。二人跟了一段,故意绕往前面,再走回来,互相发话试探,见韩奎不敢见面,暂由他去,悄悄尾随在后。又走了好些路,查出韩奎胆已吓破,悔过是真,只是求生心切,听出口风不妙,挫了勇气。跟着,黑女带了猩人绕来,说李诚早就跟了他一段,曾听悔过呼喊了两次,方始回往山沟;为防贼党又有人来,已将三马埋伏山口之内,算计自己将到,方始回转。
如今事已快完,就要寻来,与你夫妇相见了。二人闻言大喜,重又追上韩奎。
两下相隔也就三数丈,所说的活十九听去。弟兄见面之后,听韩奎前后言语相符,看出诚意,李诚笑道:“你只改行向善,我们不咎既往。如愿回家,不妨水退再走,暂时仍回桃源庄,推说同来诸人均为怪兽所杀,只你一人,保得活命。趁天未黑,速回报信,说得越凶越好。这样,与你情面无伤,但不可提我一字,你看如何?”
韩奎见四人两兽边说边走,似想引他走出,恐又疑心,方说:“我不回去,只求一席之地,暂住些日。”李氏兄弟同声答道:“这个无须,你休多心,稍有疑虑,决不放你,回去只与我们有益,可说林中野兽甚多,最厉害的,似人非人,力大无穷,不信,叫他命人来试。我已安排,一到方才互斗之处,你也看出厉害了。如能就便为我劝说那些远来的武师,到时,不要助纣为虐,我们也少杀伤这些素无仇怨、只为土豪财帛所诱的人们,岂非好事?”韩奎只得答道:“我知诸位剑侠一流人物,况有异兽为助,多高本领,也非敌手,行动神奇,出入意表,瞒你不得。如有二心,无异送死。只不知以诸位的本领,只除秦氏父子两个首恶,易如反掌,何故事隔多年不肯下手?”
李诚笑道:“此事一则是我小心谨慎,二则无论何事须先求得结果。本心虽想为这一方除害,但他还有族党,助纣为虐的不在少数,手下恶奴更比那些饭桶武师还要可恨,非斩草除根不可。以前杀伤兀个小贼,他父子平日自大,还恐官府无能,徒伤颜面,反而激出祸事,隐忍在心。我如单杀秦氏父子,下余土人在贼党暴力之下,一面受苦,还受嫌疑冤枉,大已可怜。我们想他们跳出火坑,重登乐土,暂时既办不到;再要杀死多人,便须经官,多生枝节,还要冤枉许多好人。必须一举成功,除暴安良,使两村土人同登乐土,开荒耕种,自食其力,把山中所藏地利全数开发,使远近苦人闻风而至,只肯出力耐劳,便有安乐日子可过,如非万不得已,顶好一个人也不要杀才对心思呢。”
李强谈起新村近来富足安乐近况,韩奎闻言,好生羡慕,暗忖:“我有的是力气,何不自食其力?作人牛马爪牙,还要一面巴结奉承,随时均有身败名裂之忧,这是何苦?”便和四人说,意欲投入新村,分田而耕,以后接来家口,不再回去。李诚告以不必忙此一时,事完随意。韩奎大喜,众人也同走出林外。李诚笑道:“韩兄自回,我们不送了。”韩奎大喜拜谢。见日色己快西沉,忙往回赶。还未走到山沟,便见道旁半抱粗的小树,有的折断了两根,有的连根拔起,碎石沙土洒了满地。再到山沟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原来这半日功夫,已换了一付景象,碎木残枝,沿途狼藉,好些都染有血迹。
先前死的那些同伴,有的把头颈拗断,有的前胸后背均被兽爪抓裂,鲜血淋漓,死状甚惨。方才伤口均有兽爪抓过,看不出兵刃暗器伤痕。到处都有同党遗留的兵刃暗器,分明骤遇猛兽,互相恶斗,全被杀死情景,掩饰极巧。心正赞佩,忽听山口外人语喧哗,隐隐传来,料知日落不归,别的教师起了疑心,仗着人多势盛,赶来查探接应,忙装精疲力竭,拼命急窜情景,迎上前去,一面留神前看。走出不远,果见人影,忙即大声狂呼:“来人速退,后面有险!”一面朝前狂奔,双手连摇。
韩奎在森林中连经奇险,狂窜了这一天,本就饥疲交加,再一做作,越显狼狈;又故意不肯把话说真,只管乱喊。来人正是朱四奉命引来的贼党,因朱四报警时只说山沟内有了争杀之声,因为胆小,料知遇敌,未敢入内,别的全不知道。老远望见一人迎面急跑,神情慌乱。残阳将尽,暮色昏黄,只听狂呼,也未看出是他。及至两下临近,才认出本庄新聘名武师之一,惊问何故如此惊慌,敌人多少,现在何处?韩奎略一定神,手指身后说道:“我奔走江湖数十年,深山旷野,常时来往,从未见到这样怪物,我已自认无能。好在此时怪兽已回森林,未必出现,诸位胆大,再往前走上一段,就知厉害,一时也说不完。”
众人原因当日又赶来了两起武师,有的昨日先到,为雨所阻,不愿惊动主人,在左近镇上住了一夜,次早才向店家说出真话,问路人庄。有的被大水冲断,仗有土豪派去的人引路,现扎木排,费了许多人力,才行渡过。秦迪知道这些均是有名武师,平日早有耳闻,忙即迎接进去,并将金、朱二官亲请出同坐,向双方表示自己的势力威风,已把昨夜丢人之事忘了多半。谈到下午,想起还有八人未归,问知去向,正待命人往寻,忽听恶奴来报,说朱四自到庄口送信说起前情。来人自恃武功,新受重聘,均想争脸立功,齐告奋勇,经狗子强留,才分了一半人为首,带着原有二三十名打手一同赶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