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力-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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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有真情,和我对你一样,爱我不爱,由你去罢。”
李强见她倚在怀内,笑语如珠,映着朝阳,越觉温柔美艳,重又搂紧笑道:“如何不爱?这爱是由情而生,只有与日增加,越久越深,只怕爱不够呢。”话未说完,二人早搂抱一起。正自互相亲热,缠绵不舍,忽听石后猪儿低语道:“三哥,他们口渴,有的又要拉屎,怕脏了地,可许他们出来?”李强知道猪儿最是淘气,天性滑稽,人却忠实,爱巴结人,讨好说笑,忙把龙姑放开,回顾猪儿隔着山石问话,并未走出,身后小洞,已被石块遮好,知其表示不曾偷看,暗付在内偷听也是一样,好在所说的话,并不怕人听去,心中好笑,起身答道:“谁叫你不许他们出来的,各自方便,我们也快走了。”猪儿一颠一拐,赶了出来,笑道:“我知三哥不会怪人,是怕三嫂讨嫌我们,有好些事,要靠你,得罪三嫂,和你说几句悄悄话,我就苦了。”龙姑未婚少女,自是好羞,闻言骂道:“放屁!再这样喊我,下次让狗子捉去,谁再管你才怪。”猪儿赔笑打躬道:“怪我不好,不会说话,二妹不要生气。”
猪儿是个紫黑脸膛的小矮胖子,身量不高,却生着一个大圆头,满脸紫斑,小鼻小眼,又生着一张大嘴,体力本甚健强,因被恶奴毒打,腿伤未愈,说话摇头晃脑,走路一颠一拐,神态越显丑怪。龙姑笑道:“好心没好报。我知你被人擒住,受了几天活罪,身上没有换的,暂时又无法回家,特意给你带了一包衣服来。如不是我,你看你身上,东挂一片,西吊一片,又臭又脏,周身是泥,真和猪圈里走出一样,是什样子?那包衣服,藏在石榻后面,还不换去?”
说时,另三人均是药商,也全走出,同向二人拜谢。龙姑笑道:“人和人本应出力互助,我更不曾在旁,无须客气。里面还有两间后洞,人口虽小,石室却甚整洁,到了里面,把洞堵好,不论蛇兽,均进不去。冬暖夏凉,食用东西又都齐备,请同住在里面,静待时机。蒙面大侠纸条留字,曾令我们二人日内得马之后,借着放羊,自在山中练习几日,早出晚归。三哥更要去往官道,邻近桃源庄人口,和敌人镇集左近,随时窥探对头虚实,有无能手约来。为防疑心,暂时不许再来青龙涧过夜,以后每月至多来此两三次。左近有的是肥土和珍贵药材,像伙我早运来,尚差两份,日内自会送到。你们伤势不久养好,年轻的人有的是力气,我们村中,男女老少均有事作,没有闲人,平时无事,请各随所好所能,自己下手,免得无聊心烦。将来出山,不论是随我们开荒,或是仍作本行,到底也有一点积蓄,不致空手上路也好。”三药客一名尹射,一名辛忠仁,一名钱士隐,都是常跑山中的壮汉,闻言同声谢诺。李强重又领去洞内,一一指点,吃了一点东西,便和龙姑上路。
走出森林,日色已是衔山,正是夕阳西下,放牛羊人归去时候,忙到羊洞内,换了破旧衣服,换上草鞋,藏好兵器,赶着羊群,夫妻二人走完山沟,再唱山歌,从容归去。
一路之上,红桃如笑,绿柳含烟。下面青山绿水,茂林修竹,绵亘不断;上面白云片片,因风舒卷。二人驱了羊群行走其间,外人眼里看去,固和画图一样,便景中人,也觉美景当前,心旷神怡,更无一毫思虑。一路指点烟云花草,泉石松竹,说笑高兴,把昨夜飞骑救人、夜行森林许多险阻艰难,也全忘个干净。快要走到新村路上,龙姑眼尖,遥望前面树林中似有人影闪动。当地恰是一片牧场,绿草成阴,更有松石点缀,忙装作在当地牧羊,拉了李强,故意背朝去路坐下,用鞭一挥,那羊久经二人训练,因在洞中关了多半日,吃的多是陈草,见了那片鲜肥草地,本就恋恋不舍,得到主人号令,便各散开,啃吃起来。
龙姑暗中偷觑,来的两人,果是土豪手下恶奴打扮,由树林中掩将过来。己快到达,悄嘱李强,留意身后狗党,故意笑道:“我没见你这个放羊的,村中现成草地,偏要东一处,西一处,由今朝起身,我们已换了三个地方,老坐不住,莫非有什心事不成?”
李强会意,叹道:“你哪知道,我心里有多烦呢。昨天睡得太早,想起哥哥一去多年,久无音讯,有许多事,都要等他回来与我作主,省得老是寄居你家,终日放羊斫柴。别人都有许多田地,我连房子都没一间,这一夜翻来复去也没睡好。刚一合眼,你爹爹便将我唤起,出来放羊,心情太乱。想看山景解闷,连日春暖花开,走到这里,又想那里,心老定不下。要没有你作伴,更难过呢。”龙姑笑答:“你这人太固执,没见把个哥哥当着天神一样看待,莫非他一辈子不回来,你就永不成家立业?你那心事,早听说过,你家没有大人,爹爹作主不是一样。我两个年纪也不小了,等他到几时呢?”李强答道:
“话虽如此,有哥哥在,到底要好得多。再等一年半年,如不回来,再作计较吧。”随又说了一些家常日用的话,互相留意身后,似有两人低声低语,知是恶奴偷听。分明昨夜之事土豪已生疑心,命人来此窥探。也许村中已有人去过,不知众人如何应付,急于回去。
正想再说两句起身,二恶奴忽由身后走来,到了面前立定,先朝着龙姑上下打量。
龙姑心中有气,起身说道:“天不早了,带的馍已吃完,该回去吃饭了。”内一恶奴诡笑道:“这嫩娃倒有几分姿色。”说罢,走近身来,似要开口。二人见那恶奴,面貌凶恶,一脸横肉,一个佩刀,一个手持铁棍,手中各拿着一根打人的皮鞭,两双狗眼一齐觑定龙姑,似有调戏之意,全部心中气愤。一面后退,一面四顾,准备真要逼人太甚,便将其杀死除害。李强认得内中一个名叫伍禄的,乃是二路教师,在镇集上专一恃强横行,欺凌良善,强买人家东西,随意打骂。见他首朝龙姑进逼,来意不善,越发有气。
回顾远远官道上,还有人马往来,正在暗中叫苦,忽听前面有人急呼:“伍老师快来,我看见昨夜奸细了!想是在庄中闹了一夜,人太疲倦,睡在离此不远的山崖底下,马也在旁吃草,没有系住。方才你去时,我就说新村没有这样打扮的人,未钉马蹄的白马更未见过。李三毛人最老实,就有几斤蛮力。不会武艺,只有一柄打猎斫柴用的板斧,别的兵器全未见他用过。他和倪家二娃子这几年来寸步不离,必是同出放羊,不在村内。
他们年轻贪玩,放羊打猎,常时走远,不回家吃午饭常有的事。我平日留心,决未看错,你偏不信。如今人马均在那边,你自捉去。我听你们说得那么厉害,没有那大胆子。”
说时,来人已早走近,二恶奴也忙着迎上前去。
李强、龙姑一听,蒙面大侠倦卧前面危崖之下,恐在睡梦中为恶奴所害,正使眼色,心中愁急。因见来人正是假逃人村开荒,来作奸细的土豪心腹朱四。上月朱四幼子失足落水,曾被自己救起,又帮过他几次忙,于是结有好感,故代自己洗刷,暗忖:“一个人的力气真不白用。我不过念他夫妻只此一子,一时仗义,由洪流中冒险救起,本无恩怨敌我之见,后又帮他卖了两次劳力,就有这等好果,可见能拿诚心诚意真力对人,比用威势金银所得更多。只不知大侠七星子怎会如此大意,莫如假装赶去相助,将其惊醒,凭这两个蠢才恶奴,也打他不过。”刚一转念,内一恶奴已先嚷道:“你只管絮聒有何用处?庄主本未说定是那放羊娃,你得过他什么好处,如此尽心,为他分证。难得这狗强盗睡在那里,打他不过,不会悄悄掩将过去,把腿斫断,再绑回去?反正不会容他活命。只留口气,能容他说话,就是奇功一件。朱四哥还不领了我们快走。”伍禄冷笑道:
“我越看那放羊娃越有气。他那女娃,长得倒对我心思,反正这事不是他,也是他,除非把那女娃让我,早晚休想活命。你还不引路快走,想代李三毛洗刷,说假话骗人么?”
李强闻言,心更气愤,知道上前说话,徒自取辱。一见三人,边说边走,伍禄刀已拔在手内,正打不起主意,如何跟去。绕道前往,又恐警觉。龙姑忽然想起一计,悄声说道:“这两个猪狗决非七星子之敌,你在此地稍等,我装取东西,翻崖绕去,将其惊醒,就被狗党看破,不留活口,也不怕他。这些恶奴狗党,大可恨了。”正商计间,猛瞥见前面树林中有自马影子一闪,定睛一看,白马已往东走去,林中又有一人闪过,正是那位蒙面怪侠,掩向树后,猛想起此人何等机警,昨夜把桃源庄闹了一个天翻地覆,他又有一匹能通人性的千里马,就是人倦想睡,不愿穿过森林,羊洞之中,尽可安眠,怎会卧在山口外面容易被人发现之处,分明为了李强彼此身材貌相相同,恐敌人起了疑心,故意显露。这两个恶奴,此去必有杀身之祸,至多留一活口,如同随往,反有牵累。
细查前面三人,只顾说话争论,并未发现敌人踪迹。龙姑忙催回家,李强知道龙姑心意,但对蒙面人关切大甚,不舍就走。
朱四原因中年得子,爱如性命,蒙李强冒险救起,感激万分,又在暗中查看,实无他异,反比别的少年老实忠厚,不过生得雄壮一些,因此不愿昧着良心,讨好害人。又比别的狗党能耐劳苦,在村中住得最长,见全村老少男女合力同心,终年耕作,无论何事,都出公意,分田而耕,量力而获,人无弃力,年有增益,休说像秦氏父子那样恶霸土豪,更无一个大富之家。但是衣食无忧,不畏水旱灾荒,终年安乐,不闻愁苦怨叹之声。偶然有个多寡高下,全由各人智力勤劳而得,所耕的田满了限度,余力余富,虽然归公,但可由他本人指定公益之用,或是赠与老弱无力之人,法良意美,劳逸平均,享受相同。看去勤劳时多,但遇良辰令节,决不虚度,只不荒废农耕和应做的事,任凭结伴狂欢,与众同乐。这类集会,至少每月总有一次。遇到农闲之时,更是一连好些天杀猪宰羊,全村同欢。为了有苦有乐,不似富有之家过惯无奇,得来越发香甜。以不耐劳苦为耻,个个勇于任事,顾完自己分内的事,再顾别人,情如一家。一面劳作,一面才盼那快乐日子之来,不是比武角力,聚众打猎,采药人山,以其所得,换那有用之物;便是壮男少女,结伴嬉游,老夫老妻,杀鸡为黍,举酒欢呼,共话桑麻。到了夕阳西下,明月东升,再结合亲爱的人,各随所喜,饮酒欢聚山巅水涯之间,沤歌四起,远近相闻。
花林深处,更有新婚夫妇、少年情侣,对对成双,草间并坐,携手游行,见人不惊,互无猜忌,各随所好,其乐无穷。这才真是人间乐土,世外桃源,无怀葛天之民,除却平时勤劳耕作,闲时快活而外,直不知人间还有忧患二字。
哪似秦氏父子暴力压制的桃源庄,有名无实,一面锦衣玉食,酒肉狼藉,剩下的连狗都吃不完;一班土人却是鸦衣百结,鸠形鹊面,终岁勤劳,所有收获全被统制的土豪收刮了去,自家欲求粗粝,藜藿皆甘,勉求一饱,苟延残喘,而不可得。平日还要受尽土豪凌虐,豪奴恶气,鞭打呼斥,牛马不如。能够负苦力作,日夜不休,代作务重艰险的事,免去鞭打,便算运气。到处都是背人掩泣,充满悲苦愁叹之声。两下对比,相去无殊天渊。
始而贪着土豪重赏和桃源庄的不劳而获的安逸享受,还看不起人家,也不耐那自耕自食的劳苦,只是讨好贪功心甚,觉着每次来的同党,均过不惯那劳逸有序,非用心力不能得到享受的生活,日子不多,各自溜走,什么真情也未探出。主人现把此事看得甚重,也许来人大多,这等时去时来,不免被人看破,加了防备,守口如瓶,致探不出虚实。我带家眷来投,又能耐苦久住,只要拼受辛苦,日月一久,多么隐秘也要泄露。对方又因自己年已快老,格外厚待,免去开荒,分了田亩农具,其势不能坐吃,新村的人不出劳力,照例得不到衣食享受,如不努力耕作,大家视为情人,不会有人亲近,如何访探?只得勉强学样,随同耕作下去。谁知内中含有真趣,日子一久,竟是越过越好。
尤其春夏之间,自己所种的东西逐渐生长,土地又肥,不是其黄如金,便是其碧如翠,遍地绿油油,青葱也似,不时闻到一阵阵的清香,看去都觉爱人;再见牛羊猪鸡各种牲畜,也都长得肥壮。不久收成,家家都有一大堆,一文不费,平空得了许多东西,比起平日,奴颜婢膝。狐假虎威、上欺下榨、用尽心机、巧取豪夺的衣食钱财,不知怎的,要高兴得多。加以终日无忧无虑,夜来梦稳神安,做完了事,家人对坐休息,引逗爱子,全家说笑,身由自主,平添出许多乐趣,不似以前随时随地均听主人驱使,随同对方喜怒,心情紧张。吃穿虽好,自己作不得一点主,仿佛是个没有心肝的人,一任呼来喝去。
虽有威势,只欺压一些土人。细想起来,实在损人者多,利己者少,只有作恶作孽,清夜们心,往往难安,哪似大家平等,劳逸相当,自在安闲,无忧无虑。事情做完,要如何就如何,不怕上受主人责罚,喜怒莫测,下受同辈排挤倾陷,日夜盘算,心神无时安静。好感一生,乐趣日浓,渐与村人同化,几次想要回去,俱都恋恋不舍,迁延至今。
对于李强,更是爱重,知道他和龙姑虽未订婚,出入必偕,明是一双情侣。听出伍禄色迷心窍,想害李强,霸占龙姑,心中老大不快,冷笑答道:“伍教师,我从小便随老庄主,总算是个近人,你那时还未来呢。为了老庄主再三告诫,不许贪功诳报,以防时机未至,激出变故。除非对方有心自投罗网,或是我们假作投荒,窥探虚实,谁都不许妄入新村一步。小庄主也是这等说法。我平日连家中杂事都是土人代做,如今在此开荒,必须亲自耕种,每日劳苦,已有一年多,无非为了事关重大,想报主人之恩,实话实说罢了。李三毛一个放羊娃,因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