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传奇·武侠版-2007年20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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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姑娘把小壶提到石桌上,恼道:“吃吧,最好撑死你!”叶兆安正要取银勺,一想又放下,叹道:“果然美味,寻常饭食比起来,就如秕糠一般。家贫不能常有,我还是不要上瘾为好。”
凤姑娘惑道:“真有这么好?”叶兆安苦笑:“我家大人可是全京城最穷的官,饭桌上荤腥也不常见。时间差不多了,杀手姑娘,我们下次再刀兵相见吧。”
凤姑娘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不舍,脱口道:“就要走了么?”叶兆安疑惑道:“你不是赶我走么?再说冰天雪地的。”
“滚吧,下次把脖子洗干净点。”凤姑娘怒道。
叶兆安笑了一笑,微觉讶异,这话语中竟有薄嗔之意。他没多理会,棋局的事情还要回去向大人禀报,匆忙走了。
接过半枚棋子,于谦便陷入了沉思。玉石温润,摊在老人掌心,经初春阳光折射,氤氲出五彩霞光。看到叶兆安欲言又止,他温和笑道:“你心中想必有很多疑问吧?”
叶兆安只觉千头万绪,无从问起:“陈老大人武功之高,不在孤公公又或石亨之下,他到底是什么人?”话声甫落,却觉问得愚蠢,但找不到更好的由头。
老人答道:“永乐年间,他远行江湖,暗访废帝允文行踪。宣德年间,汉王高洵谋反,他于乱阵中将其擒拿。土木之变,阉党骚乱,他从容布置一一弹压。”叶兆安眼皮一跳:“燕山卫么?难道真有其事?”
当年,燕山卫为永乐大帝亲军,靖难之役、六师出尘、两伐交趾,都透出神秘身影。传说中,它并不是一般卫所,乃是专收江湖奇士,武力之强六合侧目。但永乐龙驭宾天后,燕山卫却偃旗息鼓,旦夕消失,似乎殉故主于地下。然而,秘闻在朝臣间流传:永乐大帝原是藩王篡国,为了警示后世,大渐之时留下遗旨,要燕山卫隐于暗处,守护大明王朝正统。这本是茶余饭后闲谈,叶兆安向来不信,不想此刻大人亲口述说。
“是否确有其事,谁也不能断言。况且去永乐朝已有数十年,一般卫所十减其五,何况燕山卫情况特殊。只是陈老大人与寻常大臣不同,确有守护正统之意。”于谦缓缓道来。
叶兆安道:“那五年前废立太子之时,陈老大人是要力挺祈王呢?”于谦答道:“此事还要上溯到土木变乱,陈老大人与我约定拥立今上,不过却要存太子之位,以便百年之后,国朝传承不乱。所谓殷道亲亲,周道尊尊,总要守其一者。但景泰三年,圣上一意要废储,朝臣死谏不听。陈老大人怨我背约,从此交恶,形同路人。”
“那这两枚棋子代表什么?”叶兆安急急问道。老人一攥手掌,将棋子收入怀中,观天不语。良久才道:“我今天上午到南斋宫面圣了。”
叶兆安失声道:“大人,眼下京师不安全,您怎么能贸然出行?还命我到陈府去相亲?”老人一边踱步,笑道:“我不是很好么?不过京师情况的确糟糕。”
叶兆安随他后边,迈入院中雪地。老人叹道:“龙体不豫去夏就显端倪,我今日面见时,圣上精神颓靡,太医在一旁着紧随侍。这道槛儿不知道他能否迈过去。”叶兆安问道:“那大人有否奏报石亨之事?”
老人摇头:“这般情形,圣上哪堪折腾。我本还要谏储位之事,也只得做罢。圣上倒是对收拾石亨信心十足。”叶兆安问道:“那孤公公怎么说?”
老人眉头紧蹙,沟壑深积:“今日下午奋武营就会出城,孤公公的意思这两天就动手,他也是一番布局,颇有把握。”叶兆安喃喃道:“这两天就动手么?”
老人叹道:“孤公公性子太急了,事关国家社稷,竟不深思熟虑。我再三劝说也没用,而圣上巴不得尽早除掉石亨。只可惜兵部至今没将塞外情况探清,否则证据确凿,或能改变圣上心思。”
叶兆安道:“那现在怎么办?”老人从容笑道:“还好有一段时间,我可以联络阁部大臣。放心吧,天塌不下来。”
夜色铁幕一般,城池像伏峙在暗影中的怪兽,静默得不吭一声。可怕的沉寂,暗流却在其中激涌。铁甲冰寒、金戈凛冽,在空旷衢路上簇簇攒动。只要撞击一处,就会掀起淹没京师的狂澜。许多人将在今夜无眠。
孤公公拢袖立在奉天殿前,寒风将他冻成一尊石雕。司礼监各大秉笔、东厂掌印提督、金吾羽林二卫都指挥排成一列立在石阶上,神情谨肃,仿佛即将出征的将士,等待统帅最后的壮行。
“《左传》有云,庆父不死,鲁难未已。逆贼石亨,身本卑贱,性非爱仁,窃居武库而不思报国,蒙授爵禄复背恩逆行。圣上早欲诛此国贼,奈何此獠掌京军精锐,变生肘腋,非国家社稷之福。今日终于时机成熟,诸位当率天子亲卫,一战而夷此毒瘤。”孤公公声音不高,一席话却金石掷地,凛冽夜风也不能撼动。
众人已详知筹划,却不想奋武营方出,孤公公便神速行动。石亨纵有防备,也料不到兵戈即刻降临。这一战,东厂高手、三卫精锐将倾巢而出,计有一万五千健卒,而石亨不过三千亲兵,以众击寡,出其不备,定可毕其功于一役。
“诸位都是圣上最亲信之人,各大秉笔更是参与筹划此事。阁部争储不过疥癣小疾,而石亨一意要复立上皇,才是心腹大患。若让他成功,圣上不能以令名而终,我辈更要死无葬身之所。今日于大人入宫面圣,也言及于此,不过要我们探清逆贼虚实。这是老成谋国之言,但时机瞬息而逝。所以咱家决定今晚就发动。”孤公公仍是不瘟不火的语气。
众人心中振奋,以有心算无意,又兼兵力优势,胜负可不待言。明日论功行赏,他们的位置又都得往上挪挪。
孤公公将手伸出袖外,道:“东厂高手袭击石府,若不能将其生擒,就当场格杀。金吾、羽林二卫围剿右军都督府,将三千亲兵击溃。锦衣卫居中策应,防止京城骚乱。这是圣上临朝的奉天殿,咱家之所以要在站在这里,是要诸位明白,圣上始终在看着咱们。”
众人齐声应诺。秉笔太监安兴迟疑问道:“锦衣卫曹公公至今没到,是不是要派人再去催催?”
孤公公面无表情,道:“再过一刻钟,曹吉祥若仍没有来,内禁四卫就会取下他首级。安公公,你便去接替他的职务。”
春寒料峭,众人在夜风中冷漠无声。一个小黄门送上沙漏,悄无声息地退下。气死风灯摇曳的光影下,银瓯中沙砾无情减少,众人目光注视,片刻不敢稍移。唯有孤公公负手望天,神色冷漠。
最后一颗沙砾落下,众人心中咯噔,正当此时,一阵急促的步声从彤阶下传至。身影跌跌撞撞,手中似拎个包袱,却非曹吉祥模样,待得稍近,众人看清是个羽林卫士,正要喝问,那卫士已跪扑上来,急喘道:“公公,片刻前有人将这个包袱扔入内城。”
光线暗弱,众人还是看清包袱一路滴下血迹。安兴公公喝道:“是什么东西,打开!”那卫士身子一颤,面色如土,依言将包袱打开。四颗首级骨碌碌滚出,神色狰狞,犹瞪大眼睛,似乎死不暝目。
“内禁四卫!”几人失声喊道。没承想曹吉祥竟率先发难,这一来全盘部署皆乱,不知如何是好。众人神色不定,一时怔然失语。
孤公公却仰天大笑,状极欢畅:“若说此前咱家还有几分担心,见到这几颗人头,却笃定胜算了。”众人诧异莫名,安兴问道:“锦衣卫临阵叛变,损我肥敌,孤公公这话咱家听不明白。”
“叛变的只是曹吉祥。锦衣卫将士忠君爱国,岂是曹贼游说得了。廷益公曾言及石亨必有后手,咱家也曾担心于此。现在看来,石亨将宝押在曹吉祥身上,他又岂知其中原曲!现在敌人态势明了,再无暗子之忧,胜负岂待再言。”孤公公道。
锦衣卫众将隶属大内一系,久经考验,忠诚毋庸怀疑。不用派兵围困,只要孤公公临阵一呼,明白原委的锦衣卫立刻会将曹吉祥撕成碎片。众人心领神会,一时间斗志大增。
孤公公一挥手,道:“按照原来部署,众位立刻行动。”安兴问道:“那锦衣卫那边如何处置?”
孤公公悠然道:“咱家一人去即可,谅区区曹吉祥还翻不出多大风浪。”
城南于府。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卷起了纷扬残雪,随着马夫一拉缰绳,旋停于门前,划出两道深辙。戎装男子掀开车帘,敲响了于府木门。
叶兆安将他延请入书房,由大人亲自接见,便退出门外守卫。他认得这人,是兵部职方司郎中,专负责塞外军机敌情。他深夜至此,想必塞外之事已有眉目。
原以为两人要作深谈,但不旋踵,那人已出得屋子,行色匆匆,驾上马车走了。叶兆安心知事不寻常,正思忖间,老人已唤他进去。
灯花毕剥,照得老人明暗不定。只见他揉着额头道:“方大人是来通报塞外消息的。我估料得不错,石亨果然与塞外有勾结。他不知如何与鞑靼部郡主漫静丹搭上线,将圣上病重消息传出去。鞑靼部由此鼓动也先出兵,才造成今日边关态势。”
叶兆安疑惑道:“鞑靼部素与瓦剌不和,岂会将消息告诉丞相也先?”老人目光悠悠,道:“鞑靼部向来以蒙人正统自居,瓦剌人势大,他们也无时不想作乱。石亨书信为职方司截获,其间语焉不详,但推断蛛丝马迹可得,鞑靼人也存了同样心思,想调虎离山,双方一拍即合,便有了今时边关局面。”
叶兆安听得头皮发麻,石亨所谋之大,竟关联长城内外。他也是一代名将,难道不知兵凶战危的道理。一旦不测,草原铁骑入得中原,八年前土木堡之祸又待重演。
“方大人还带来另一条消息,皇城内卫傍晚已开始集结,孤公公只怕晚上就要动手。”老人叹道。又是毕剥声,灯花一爆,室内乍明即暗,照出叶兆安满脸震惊:“我立即入内城,阻止孤公公。”
老人颔首:“将这封信带上,务要阻住他。”
孤公公只身踏入卫所辕门,灯光昏暗,偌大衙门悄寂无声。往常森严岗哨尽皆消失,四围营寨一片黢黑,形同鬼蜮,衬出演武厅中烛火辉煌。孤公公冷冷一笑,没有丝毫犹豫,径沿车道向厅中行去。
大厅轩敞,燃了数十支儿臂粗蜡烛,亮堂如白昼。孤公公长袖一拂,大门訇然洞开,汹涌劲风排闼而进,烛焰猝然一暗,照见厅头高台人影乱舞。赫然是曹吉祥,他正踞坐在太师椅上悠闲品茗。对孤公公的到来,没有丝毫惊慌。
“公公到底还是来了。”曹吉祥似叹息道。“小祥子本事真是大了,别的且不说,敢继续呆在这里,比以前动不动痛哭流涕长进多了。”孤公公慈祥地笑。
曹吉祥恭敬答道:“那都是公公教导有方。”孤公公缓踱上前:“咱家可没能耐教你这等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本事。怎么以前就没瞧出来呢?”
曹吉祥笑道:“公公老啦,司礼监日理万机,公公不堪胜任了。”孤公公道:“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出来代劳。真是咱家最看重的后辈呀!”
“公公再往前走一步,就没法谈下去啦。”曹吉祥不经意道。孤公公悚然一惊,此刻相距三十步,只差少许,便是他必杀一击范围。而曹吉祥不通武事,竟能随口点破。
“这是石帅提点,可不关咱家事。”曹吉祥看出他心思。孤公公摇头一笑,叹道:“好个石亨!不过咱家要动了心思杀人,即便他亲自来,也阻挡不了。”
曹吉祥笃定一笑,道:“公公武功之高,放眼江湖,也找不出必胜的对手。不过现在是战阵时代,石帅既然能算准您老,自会有相应布置。”孤公公眼睛半眯,明知对手是攻心之策,仍不禁气机波动。
“最后问你一句,咱家向来待你不薄,为何要一意孤行随那石亨?”孤公公问道。曹吉祥将茶盏放下,缓缓道:“公公说过咱们是最卑贱之人,的确不错,谁会真正看得起寺人!天子一句话,可以叫你平步青云,而一朝失宠,便要沦入地狱。圣上眼看不行了,再不另投明主,要坐等失势么?”
孤公公一颔首,神色黯然:“出手吧,杀手楼寒光剑阵销声匿迹有些年头了吧。”他仰首望向纵横梁椽,高声喝道。数抹剑光倏忽而至,映照满室红烛,如同洒下一盆血雨。
孤公公矗立如山,长袖挥舞,准确击中剑尖,举重若轻间,数名杀手倒跃而去。他迈前一步,势如山岳,不可撼动。又是几道剑光击下,众杀手气劲交融一处,孤公公依旧长袖一挥。联手之力竟不堪一击,只听数声闷哼,剑网破裂。
曹吉祥脸色苍白,在不通武事的他看去,孤公公便若闲庭信步,随手撕开层层剑幕,向他迈来。气劲撞击响若爆竹,但出奇地,孤公公步声清晰入耳,叩击着他急促跃动的心脏。
“凤姑娘,你还不动手!”曹吉祥嘶声喊道,随后瘫软如泥,倒在椅中。四壁间陡然剑光大盛,十二名杀手依周天星辰之数,攒射而至。霎时间,孤公公全身要穴尽笼罩在森寒剑气下。
“终于肯拿出些像样的东西么!”孤公公低喝一声,腿不见弯,凭空拔高三尺。众杀手本欲一起袭至,但敌手位置一变,就落得先后参差。即便梁崇义也抓不住这短暂的空当,但孤公公神威莫测,袖子幻出一片黑影,疾速击在周遭剑网上。当当当——接连十二声,分毫不爽,都被击中。
十二杀手先后落地,退而不散,长剑一抡,又复逼上前来。寒光剑阵真正发动,此刻孤公公身在厅中心,二十四名杀手分两拨轮流进攻,剑光汹涌,如同波浪般连绵滚至。场地轩敞平整,最适合战阵发动,处在重重气劲中,孤公公再无法寸进。
与此同时,穹顶还有十二名杀手,一见空当即俯冲而下。孤公公无法藏拙,掣出一柄随身软剑,与武林中最为强大的寒光剑阵对峙。
凤姑娘不知何时立在厅头,喝彩道:“常听石帅言及孤公公身手绝顶,果然名不虚传,竟能与凤组正面对抗而不败。”孤公公陷于苦斗,无法回答,仅是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