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吉思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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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年,我就满十八岁了,如果我没有被我爸爸打死的话。」月看着窗外,雨下个不停。
Ramy听了很心酸。看到月,就彷佛看到当年无处可躲的自己。
无处可躲到,干脆在颈子划下血流如注的那一刀。
「那个人打我也就算了,再怎么打也改变不了我不会成为他的事实。但打我妈我就无法忍受了。」月随手玩着桌上的积木,虽然他不是那种会花心思在积木上的小孩。
「我正在计算那个人打我妈的次数,从我开始记录,已经八十四次,而且还越来越频繁。」月看着手上的积木,用超乎冷静的语气说出更惊人的句子:「如果那个人再不收手,等到第一百次的时候,我就会杀了他。」
Ramy愣了一下。
「姊姊妳放心,这么做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研究过法律条文了,只要我在十四岁以前杀了那个人,就不必坐牢,只要加强心理辅导跟定期向派出所报到等等。算一算就是下下个月了,到时候再请姊姊多多指教吧。」月将积木放回桌子。
Ramy仍旧说不出话来。
「对了,我还记得姊姊跟我说的那个故事,我知道那个故事是真的。」月的眼睛洋溢着天真无邪:「姊姊的继父还活着吗?如果还活着,我顺便一起杀掉吧,反正法律会保障我杀人的权益。」
Ramy突然流下眼泪。
「这点小事不需要挂在心上。」月皱眉。
Ramy摇摇头,摇摇头。
在那个时候,Ramy突然心灵澄明。
明白了当初朝颈子划下那一刀,神却没有带走她性命的理由。
一个星期后,月口中的「那个人」在住处的楼梯间,被一个身穿粉红色雨衣的怪客乱刀刺死,现场血迹斑斑。
Ramy像是突变般分裂出另一个需要冷酷的个性,与名字。 吉思美。
此后Ramy到空手道馆、跆拳道馆、柔道馆学习格斗,但Ramy很快就发现,杀人并不是格斗,两者之间几乎毫无关连。
于是Ramy自行摸索把玩刀子的技巧,直到刀子成为自己深受信赖的杀人工具。
比起杀手间最常见的师承制,吉思美的诞生就像是天命般的自我培育。
所以,吉思美比大多数的杀手都要弱。
因为弱。
所以强。
8。
为了杀金牌,吉思美花了一个礼拜认真做了功课。
多亏委托人庆之从网络传来的他那黑道老爸的每日行程,让吉思美得到充分的信息,甚至还会跟庆之直接讨论最好的下手地点与时机。
最后总算理出一个尚堪可行的暗杀脉络。 金牌每个礼拜四晚上都会去三温暖,在三温暖里一定会叫小姐,小姐服务的过程也会有保镖在房间外守着。为了面子,金牌即使已经完事,还是会在房间里多待半个小时。
去完三温暖,金牌会去当红的编号7情妇家彻夜打麻将,陪打的对象不外情妇的三姑六婆好友或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而保镖依旧会在房间外的大厅看电视。
大约在凌晨三点半,金牌如果不在情妇家过夜,就会搭乘防弹奔驰离去,回到戒备森严的阳明山别墅。
除了得过跆拳道亚运银牌的司机,在金牌所有的行程里都有两个像熊一样的保镖陪着,一个是退伍军人,一个是贪污被革职的刑警,如果没被命中要害,都有身中数枪不倒的硬挺本事。何况这两个保镖总是穿着防弹衣,那重量对他们来说只是微薄的体力消耗。 如果用枪暗杀,机会不会没有。
但执意用刀的话,难度陡然翻了几翻,或根本没有机会。
乍看下无懈可击,却可以从保镖的疲累程度上着手。
致命的读秒就埋在保镖即将交接的凌晨。 从精神疲乏的角度,紧绷了一整夜的保镖最容易在交接前夕松懈心神;用医学常识来看,凌晨时人对周遭温度的感受力会最敏感,血管容易因逐渐降低的气温收缩,瞬间判断力也因为体温、疲倦程度因素延缓百分之二十。
凌晨三点四十五分,将是金牌从黑道榜中榜跌出的时刻。
网络。
「保镖通常会在快上车前交接,也就是车子里直接坐了新的保镖,在情妇家外面等换手。所以从情妇家走出来、还没到车上的十几秒内,就是暗杀最容易成功的时候。」庆之。
「情妇平时有保镖吗?」Ramy。
「没有。我老爸看多了A片,在意情妇红杏出墙的程度远大于关心情妇的安全。所以之前的确也死过两个情妇。」庆之。
「了解。」Ramy。
「或许杀了我老爸后,才是妳危险的开始。车上的保镖不会放过妳的,妳要小心。虽然我帮不上更多,但总可以安排一辆可靠的车在附近等妳,妳知道的,我总养了几个拿惯我钱的亲信。」庆之。
「没你的事。」Ramy立刻回绝了关心,并下了线。9。 但吉思美得知这个重要的情报后,并没有立刻执行暗杀的计划。
连续两个礼拜四,吉思美都没有出现在那致命的凌晨三点四十五分。
庆之等得非常焦切,每夜都挂在在线直到破晓,就连白天上课时也用PDA上网等待,却再也没看见吉思美的网络化身出现。
直到第三个礼拜四。 凌晨一点半,金牌老大从三温暖出来,在保镖的护送下神清气爽地坐上防弹奔驰,前往情妇七号的别墅。
途中停了两次,由保镖下车买几个卤味跟小菜。
到了情妇家里,两个熊一样的保镖麻将房外的小厅坐下,自己从柜子里挑了一部动作片影碟,百般寥籁地看了起来。
但一个黑社会的顶级老大的安全护卫,怎么可能只有两个保镖跟一个司机轮班执行?会这么想的人,未免太过天真。
跟在金牌老大身边的人,司机、保镖、小弟、拜把兄弟、情妇、通风报信的肮脏警察、卧底在他帮的喽喽,都只知道自己负责的那一部份。
每个人都只是安全机制中的一个小螺丝钉。就连金牌的独子也不例外。
这才是保命之道。
在小厅播放电影的电视机旁,还有一个监视器屏幕,里头共有九个画面,分别监看这栋别墅的三个出入口,与六个假死角。
情妇家的确是没有保镖,却有三个曾任霹雳小组的神枪手在对面公寓租了一间阁楼,轮班用望远镜监视可疑的进出,他们都有权限直接打电话警告金牌老大。
如果有人想要偷偷潜入这栋别墅,或是意图接近,绝对逃不过保镖跟神枪手的法眼。
麻将房外,两个保镖的身上各有一把上膛的手枪;小厅桌子底下的夹层,藏着两柄短斧跟手榴弹;放满CD跟DVD的柜子后还有两面防弹盾牌,准备在枪林弹雨中护送金牌老大离去。
此外,等在情妇别墅外头的奔驰司机,并不知道每天都有另外两组不同的秘密人马在盯着自己,共计四把乌兹冲锋枪跟一千多发子弹,随时支持陷入火网的金牌老大。
如果有人想出卖金牌老大,彼此监视的人马就会立刻发觉,格杀无论。
更遑论杀手。
死在金牌老大手下的杀手不计其数,每个都比吉思美还要专业,还要强。
麻将房里,烟雾缭绕。
牌桌上才刚刚进入西风圈,卤味跟小菜就已吃了空。
金牌老大抽着雪茄,露出长年被槟榔渣渍红的闪闪金牙,笑着堆牌,一迭厚厚的千元钞票压在手边的烟灰缸底。 「暗杠,今天运气不错,哈哈,哈哈。七索!」金牌老大得意洋洋,从海底补牌,随手又丢出一只。
「呦,打了这么久都还没开胡,人家要吃红~三万!」情妇七号撒娇,烟视媚行。
「三万啊?吃一下??喂吃中洞,真不愧是好姊妹。西风!」情妇七号的好友小真,笑吟吟丢出一只西风。
「那我也不客气了,杠。一路归西。」情妇七号的新朋友珍妮,冷不妨从袖子底弹出一柄寒芒四射的刀。 金牌老大傻眼,情妇七号与小真也傻眼了。
一道银光从珍妮的手中刺进金牌老大的肋骨缝,直捣心脏。
金牌老大只是张大嘴,瞪大眼。
珍妮的手腕催动,刀身一搅,金牌老大的五官随着简单的刺杀动作扭曲在一起,大量的血水奋力爆出,喷溅到牌桌旁其它三人身上。
缺乏氧气跟过度的错愕,金牌吭都没吭就瘫在椅子上,只剩下垂晃的双手有一搭没一搭的颤动。
情妇七号惊恐不已地摀着嘴,却不敢叫出声来。
小真则被珍妮沉重的手刀斩昏,趴倒在牌桌上。 「冷静,就可以活下去。」珍妮,不,或许应该称为「吉思美」。 吉思美冷漠地看着情妇七号,拿起卫生纸简单擦拭染血的刀子。
情妇七号颤抖地看着眼前,这两个礼拜才刚刚熟撵起来的新牌搭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个女人千方百计输给自己一百多万,搏得自己好感,原来都是为了这一刀。 「想办法把我弄出这里,妳就可以活下去。」吉思美微笑,从金牌老大的尸体上找到一把枪,上膛,交给情妇七号。 吉思美的微笑彷佛在告诉情妇七号:妳该不会以为,凭着这把枪就可以扭转局势吧?
情妇七号不愧是大哥的女人,惊惶过后立即镇定下来。 「那些保镖都还穿着防弹衣吧?」吉思美。
「嗯。」情妇七号。
「一个一个叫他们进来,妳射大腿,我剁脖子?」吉思美提议。
撇开别墅外的护卫,得先清除窝在麻将房外看影碟的两头熊。
杀人不难脱身难。
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开始。
10。
出租车。
吉思美摸着颈子上,那道粉红色的扭曲突起。
那次自己都没取走自己的生命,这次当然也死不了。
结束了。
情妇七号呆呆地坐在吉思美身旁,脖子以下都是斑斑血迹。
「辛苦了,这次遇到了特别麻烦的委托吧?」司机看着后视镜,颇有深意地笑笑。
「开你的车。」吉思美瞪了他一眼。
多亏了偷偷跟着她、并暗中帮忙的月。
月占据了一个漂亮的角度,远远从高处射下的几颗子弹,利落地处决了几名埋伏护卫的保镖,就连藏在阁楼的神枪手也没有逃过一劫。
靠着月,吉思美跟情妇七号才能全身而退。如果不计入吉思美右肩上枪伤的话。
也许该将月积欠她的人生,或者该说,每年的百分之十,一并勾消了。
「送妳去医院?」司机好意。
「不必,看到汽车旅馆就停下来。」吉思美拍拍情妇七号的颤抖的手,安抚似的。 五分钟后出租车在汽车旅馆里,将脑袋空无一物的情妇七号放下,让她好好洗个澡,睡个觉,待到她想走的时候再走。
至于情妇七号最担心的问题??其实目击者都死光了,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她曾经帮助过暗杀情夫的凶手。或者应该说,也不会有人无聊到去追究。
吉思美在出租车上,用司机提供的急救箱工具止了血,简单处理了伤口。
吉思美处理伤口的经验丰富,毕竟从小到大被打惯了。所幸子弹没有留在肩上,而是直接贯穿,否则吉思美可能痛得晕倒。 「到哪?」司机看着好后视镜里,嘴唇苍白的吉思美。
「台中梧栖。」吉思美闭上眼睛。
从大衣口袋中拿起两个乳白色ipod耳机塞住耳朵,选了几首适合放松心情的爵士乐,按下播放键。
司机微笑,没有打扰困倦已极的吉思美,将车内广播的音量降低,窗户降低三分之一,从容地在滨海公路上奔驰着。
黄色的出租车朝着爽朗的阳光海风前进。
一个小时半后,吉思美又可以是平凡的Ramy。
将双脚踏在湿湿软软的泥岸上,一边吃三明治,一边翻看最新的小说
金牌老大的丧礼冠盖云集,必须借用县立体育场才装得下前来致哀的访客。
政坛三党领袖都送来了花篮与挽联,前三十大企业都派了公司代表来吊唁,地方议员跟立委更是汗牛充栋。
数百名穿着一身黑、剃小平头的牛鬼蛇神满场穿梭。停在告别式会场外的黑色名贵轿车绵延了两公里,连警察都得出动疏通市区的交通。
没有人会猜到,金牌老大的死是吉思美下的手。
金牌的手下与拜把兄弟将矛头指向山猫老大,他们两个黑社会大哥大之间的恩怨纠葛缠绕不清,不管是谁杀了谁都不令人意外。
唯一能提供线索的情妇七号,则不知所踪。一般相信情妇七号是被刺客一并除去,埋在不知名的荒山野岭间。至于刺客为什么要大费周章除掉区区一个女人,则跟区区一个女人存在与否,没有人真正关心。
几天后,山猫老大插股的四间酒店被砸成稀烂,一个经理跟三个围事被冲锋枪扫成蜂窝,其中一间酒店甚至还被扔进手榴弹,连上班的风尘女子也不放过。
一场可怕的黑道火并,山雨欲来。11。
虽然没有人怀疑到吉思美身上,但在月的强烈建议下,Ramy还是勉为其难地收拾行李,到欧洲避避风头,也顺便散个心什么的。
「到了哪里写封email给我。过一阵子去找妳。」月说。
就这样,飞机停在伊斯坦堡的小机场。
「Take me to。。。。。。 Cinderella Hotel。」
Ramy上了机场外排班的出租车,随手指着自助旅行导览中,一个小旅馆的图片简介。
十七分钟后。
Cinderella 旅社的昏暗柜台,戴着老花眼镜的妇人看着过期的杂志,身后的炉子正烧着一壶开水。
导览中对这间旅社的介绍果然很道地。四十五年的历史,四十五年的陈旧。
旅行并不是搬家,Ramy没有携带什么行李。
要说什么特别的东西,大概只有那台黑色的powerbook笔记型计算机躺在提袋里,维系她与太平洋小岛的某种在线归属。
她喜欢这样的小旅社,低调,缓慢,充满流浪的慵懒气味。 「Already order?」妇人慢吞吞拿出一本厚册,推推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