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仓之龙-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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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他老人家可是又阴森森地笑了起来,声音可比哭还难听。
“后来听说了,井大人,方大人,你们都投了明主,有了靠山,都高升了!”
赵白云老气横秋地在驴背上说:“后来又听说了,水涨船高,二位大人都进了紫禁城大内,当起皇差了……”
像是哭的那种声音,小老头说:“我这个野老头子可是没有这个造化,也没有这个本事,到紫禁城去向二位朝见去……咳咳……哪里知道,水不转路转,却是在此荒山野岭,迎着了井大人你的大驾,这可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咱们总算见着了,岂非天意?岂非天意?!”
井铁昆陡地拧身而起,“呼!”地落身于丈许以外,手上流星锤向后一收,倒提在手:“赵白云,你想干什么?”井铁昆怒声叱道:“井某人如今当的是皇差,你还敢拦路挡横不成!?”
赵白云笑得嗳昧。
“我可管不着你当的是什么差!这里不是京师的紫禁城,可不是你们的一亩三分地。
山有山规,路有路规,嘿嘿……你知道吧,来到了十万大山,可就是你赵爷爷当家作主,由不得你们胡来!”
铃声叮叮,小毛驴在刨着蹄子。
夜风呼呼,飘动着四下的芦花,也飘动着赵白云满头如银须发,真有点画上神仙丰采。
却是眼前各人都知道,这个貌似神仙丰采的老人,其实是一个心黑手辣、身怀绝技、最称毒恶、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真正是料想不到!
井铁昆在屡次失利之下,满怀悲忿,待将全力部署,出奇制胜,在此长草地一鼓作气,把岳青绫等一举成擒,却是无中生有,半路里忽然杀出了赵白云来。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便宜的是岳青绫一行四人,临危而安,竟而作席地观,大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之乐。
赵、井二人的一番对话,终使岳青绫等四人心里明白,怪不得赵白云要插手其间,且用如此毒恶手段,将这些大内锦衣卫士一个个活活吊死,原来他与井、方二人结有宿仇,这就难怪了。
岳青绫心里有数,向着朱允炆微微一笑,洁白的牙齿,在星月映照里莹白如玉。
朱允炆小声说:“我们走吧……”
岳青绫摇摇头,要他稍安忽躁,随即朱允炆耳边响起了声如蚊蚋般的声音:“您不要怕,有我在这里,谁也伤不了您……好戏这就上场了,等着瞧吧!”
这几句话,岳青绫显然是用“传音入密”功夫,传送过来,声如蚊蚋,细若游丝,直听得朱允炆心里纳闷,暗暗称奇。
却是这一霎,现场双方已起了极大变化。
那一位职掌大内锦衣卫千户之职的井大人,显然已被赵白云所激怒,忍耐不住,一时断喝,声震四野:“大胆狂徒!”
井铁昆用着空出来的那只手,向对方直指着,声色俱厉地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阻挡朝廷皇差,今天井大人就不信这个邪,先拿下你这个自负的老匹夫再说!”
话声方顿,紧接着一声喝叱:“看锤!”
右时霍地向上一起,运用右手腕子的一股巧劲儿,将一枚南瓜大小的流星锤送了出去。
忽悠悠银光飞处,将一截银色链子带动,形成了蛇也似的一道奇光。
“呼!”
疾风声里,直取向驴背上矮小老人。
矮小老人赵白云,早已料到了对方的有此一手,但只见他盘坐驴背上的身子纹风不动,却只利用两只小腿上的弹力,蓦地翻身而起。
黑夜里,有似夜鸟翻腾。
“噗噜噜!”
随着衣浪的一翻,极是轻飘地又自坐了下来。
井铁昆一锤走空,紧接着脚下一个前跨,再次一声喝叱道:“着!”
随着前此出手那只流星锤的一收,另一只流星锤又自掷出。
想是深知赵白云一身轻功了得,井铁昆眼前的这第二锤不是打人,是打驴。银光一点,直向着赵白云胯下那头小毛驴的头上直飞过来。
小毛驴却也乖巧,绝不会站着等死。
迎着对方飞来的流星,忽地向后一个打跄,驴头直起,险险乎闪过了井铁昆的左面流星锤。
值此同时,骑在驴子背上的那个小老头儿赵白云,早已长啸一声,陡地拔空而起。
好快的身子!
随着他一起而落的身势,捷若飞猿般已袭向井铁昆当头,一只有脚脚尖,于此千钧一发之际,直向对方眉心踢来。
井铁昆“嘿!”了一声,向后一个倒仰,“呼!”的一声,躲过了对方飞来的一脚。
赵白云身势一盘,第二腿亦自踢出,紧擦着对方前胸扫了过去,眼看着他矮小的人影,一闪而前,足足飘出了八尺开外,落在大片翻白的芦花丛梢。
老头儿轻功果真惊人,随着芦花波浪状的起伏,他矮小的身子,竟能站立在芦花尖梢而不折倒,月光下,直似踏波而行的仙人。
目睹各人,无不为他杰出的轻功而震惊,就连以轻功见长的岳青绫,也不由为之动容。
井铁昆躲过了对方的一双足尖,却也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先时的一腔傲气,顿时荡然无存。
自然,他不会就此甘休,随着他长躯的向左一闪,左腕翻处,“啾”的一声,打出了暗器“铁蝙蝠”。
空中银光蹁跹,一阵子劈啪声响,那物什,钻天如燕,银星一点,直取对方脑门正中。
赵白云“嘿”了一声,右手轻起,以中指直向对方暗器上点去。
“嘣!”
脆响声里,那枚小小物什,蓦地向下一沉,就在坠落地面一沉似落的当儿,“唏哩!”
一个打转,却又向上扬起,一点飞星,直取向赵白云正面前胸。
好快的势子。
以赵白云之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物什的厉害,却不曾想到竟而灵活如斯。一惊之下,慌不迭向侧面一个快转,旋风也似地飘身丈许以外。
却是那物什快得很,兜着袖沿直滑了过来。“嘶——”直在他左手腋下,划开了三寸来长的一道口子,霎时间,鲜血淋漓。
这部位虽然说不上什么要害,不过皮肉之伤,却是痛得紧。
赵白云怪笑一声,只疼得半身打颤。当下以极快势子,一连点了三处穴道,止住了流血。
“好猴儿崽子!”
随着这一声怪叫之后,矮小的身子早已拔起,快若鹰隼也似地,直向着背插红灯的井铁昆扑了过去。
井铁昆叱了一声:“来得好!”
声出,手起,“呼!呼!”疾风声中,已把手里的一对流星抡了出去。
星月下两团银光,宛若流星掠空,一左一右,直向着赵白云身上兑挤过来。
却是击了个空。
眼看着这个小老人蓦地向上一挺,紧接着凌空一个疾滚,其势不变,直向着井铁昆扑了过去。
“叭!”
两只流星迎了个正着,发出了其音清澈、震耳欲聋的一声爆响,余音未尽的一霎,赵白云轻比猿猴的身子,已到了对方头顶之上。
不用说,他是恨极了井铁昆这个人。
随着他身势的一落,两只手交叉着,疾如飞电,直向着井铁昆身上撩去。
井铁昆“啊!”了一声,陡地向后就退,可就慢了一步。
“噗啦!”一声,随着赵白云的一式飞抓,大片肩衣,连着已掌大小的一片皮肉,当场给撕了下来。
井铁昆“哼”了一声,只痛得差一点昏了过去,身子一连向后打了两个踉跄。
猛可里,自他身后跃出了两个人,人手一支长枪,不容分说,直向着赵白云身上就扎。
井铁昆经此巨创之下,不啻战志尽消。肩上伤处经寒风一吹,其痛彻骨,怪叫一声,飞身纵起,直向长草中遁去。
却是岳青绫眼明手快,把握着眼前的一瞬良机,自不容稍纵即失。
随着她身子的忽然站起,一声娇叱道:“打!”
玉手掠处,发出了她师承的独门暗器蛾眉针。
井铁昆闻声而警,慌不迭回身以视。
这么一来,这一枚暗器便无巧不巧,正中在他两眉额心。岳青绫胸有成竹,这一枚蛾眉针上不用说力道十足。
耳听得“哧”的一声,足足扎进去三四寸深浅,一时深入脑髓。
井铁昆“啊!”了一声,只觉得眼前一黑,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来,顿时命丧黄泉。
随着他倒下来的身子,身后红灯“呼”地燃烧起来,一时间劈啪作响,连同着干枯的芦苇也遭殃及,很快地烧了起来。
岳青绫以奇快手法,乘虚而入,一招得手,更不少缓须臾,随着她身子的一个疾转,第二次发出了暗器蛾眉针。
金光一线,细若游丝。
“着!”
这一手较诸先前更称奇妙,却是直取向眼前另一大敌赵白云。
赵白云其时正以空手入白刃手法与一双怒汉恶战之中,目睹着眼前的一霎异变,不由得吃了一惊,才自警觉到眼前情势的不妙。
说时迟,那时快,一线金光破空声里,对方独门暗器蛾眉针,已是逼近眉睫。
其时赵白云手握双枪,慌不迭抬头翘首,施了个“巧望天星”的妙姿,那一枚蛾眉针便自险险乎擦着了他额头飞了过去。
岳青绫绝不甘心就此放过了他。
就在他翘首望天的一霎,第三次打出了暗器蛾眉针——“嘶!”
一缕尖风,直袭而前。
赵白云双手握枪,身势反挺,照说已无转动余地,却是这个老头儿,身法毕竟有过人之处。猛可里一个倒翻,施了个“海燕钻天”之势,“呼”地凌空翻起丈许来高。
身法之巧快,叹为观止。
话虽如此,却也无能躲过岳青绫处心积虑的二次出手。
金光闪处,正中赵白云右侧腿根穴脉。
由于劲道十足,一根金针几至没柄。
赵白云“啊唷!”一声,在空中一个打滚,直落而下,脚方着地,一连两个踉跄,“噗通!”坐倒地上。值此要命关头,他却不甘坐以待毙,怪叫一声,双手在地面用力一按,一片飞云般纵身而出,不偏不倚,正好落身在那头小毛驴的背鞍之上。
小毛驴久经豢养,不待主人招呼,拨动四蹄,箭矢也似地穿了出去。
芦花似雪。
眼看着一人一驴,即将消逝,驴背上的矮小老人,却忽地停住,蓦地掉过了身来。
一面是皎洁星月,一面是噼啪作响的熊熊火光。
赵白云那一张脸,无疑是神色惨变。
像是猫头鹰样的,发出了一声怪笑:“好个丫头……想不到你赵爷爷惯日打雁,今夜却叫雁嘴啄了眼睛,今夜却会着了你这个丫头伤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往后走着瞧吧!”
几句话直像是干号而出,听在耳朵里比哭的声音还要难听。
话声出口,再不思片刻逗留,纵辔抖处,胯下毛驴箭也似地疾奔而出,一下子钻进了芦花深处,便自不见踪影。
(1)
火势之大,到处都发出噼噼啪啪声音,那些干了的芦苇一经着火,其势极快,极短的一瞬,已汇集成大片火海。
红红的火光,照亮了每个人的脸……
却是因为风的一定方向,大火只是往北面燃烧,南行大可无碍。
两个强大的敌人,一死一伤,形势顿为改观。
先时会同井铁昆现身的两个锦衣卫士,眼看着岳青绫如此了得,早已吓破了胆,井铁昆既已丧命现场,所谓的“九子阵”,自是全数瓦解,当下哪里还敢在此逗留?彼此招呼一声,抱头鼠窜而逃。
火势越烧越大,满天都是飞舞的火星,距离甚远,犹不禁烤得皮肤生痛。
朱允炆长长松了口气道:“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一行四人,这才无牵无挂,按着既定路程,继续前行。
天亮时分。
四个人来到了山脚之下。
却是中途下了一阵蒙蒙细雨,除了皇帝朱允炆之外,每个人都淋得透湿。
此刻,山雨初停,东方旭日所形成的玫瑰云朵,胭脂也似地染红了半边天,也染红了每个人的脸盘……
附近鸡啼狗叫,已似有了人家。
在一个看似农家打谷场的圆圆地方停了下来,朱允炆实在走不动了。
当下崔化找来了一堆干草铺垫地上,朱允炆也就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岳青绫背过身子来,用一把牙梳在梳头,长长的头发又黑又细又长,被雨水淋得黑油油的,越加好看。
宫天保身子不好,却还能支持,拄着拐棍坐在一边。
崔化自承到附近去走走,可有人家暂时寄宿?即使歇歇腿,吃上一顿饭也是好的。
这番经历,自是非比寻常。
即使此刻,朱允炆只要略略闭眼,脑子里不由自主地便自想起连日来的那些惊险场面,那些死去的故旧,每一张脸,都淌满了鲜血,血淋淋的煞是怕人。
却似只有眼前睁开眼睛的时候,目睹着身边佳人的一霎,才是温暖的……
便是由于这番生死与共的邂逅、体贴,才在不知不觉之间,双方的距离更形接近。
把一头长长的秀发,挽了个粗如儿臂的辫子,岳青绫仰起脸盘来,近近地向着身边朱允炆睇着。
其时,她娇躯懒散,半倚着一堵土墙,脸上散罩着淡淡的一抹子红,模样儿甚是娇憨。
长剑归鞘,平平地搁在身边地上。
此时此刻的她,毋宁又回复到了她的娇娇女儿之身,然而,她却又知道,未来路上,仍然不尽太平,还得随时随刻要保持警觉。
值得安慰的是,面前的这个人——朱允炆,在自己的保护之下,总算平安历险,暂时无损,往后还有好长好长的一段路要走,是福?是祸?谁又能事先知道……
一阵狗叫声,崔化从老远跑过来。
“好了,好了……有地方住了!”
岳青绫站起来问:“这是什么地方?”
崔化说:“这里是‘白水滩’……四面全是山,我给一家人说好了,他们房子还宽敞,在那里暂时住上一天,再走不迟,不知道姑娘您的意思怎么样?”
岳青绫说:“房子够住么?”
“够,够……”崔化说:“这家人姓李,是开磨坊的,房子又大又新,只要给他们几个钱,把他整个院子包下都行。”
听说是开磨坊的,立时便想到了热热的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