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霜月刀-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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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不舍得豁上精力罢了。”
展若尘探沉的道:“楼主乃是‘金家楼’再兴的唯一希望,楼主要有决断,有毅力,有
信念,大家才提得起士气来,设若楼主个人亦生了犹豫,趋向悲观,则就真个大势已去,再
不可为了,楼主肩荷重任,是匡复基业的精魂,务请楼主振作……”
点点头,金申无痕道:“我明白……”
垂手站在一侧的阮二,忽然抽了抽鼻子,神色微现迷惑的移目四察,几乎在同时,展若
尘与金申无痕也闻到了一种特异的气息——那是一种翳闷的、浑浊的,更带得有辛辣味道的
气息。
守在窗口后面窥望外面动静的严祥,这时候也急切的向下面示警:“察告老夫人,外头
有古怪,他们由七八个人推着一口大铁锅,铁锅架在一具四方形带着两个轮子的铁灶上,正
向本楼四周移近……”
金申无痕道:“如此说来,不止一口铁锅?”
严祥目不转睛的向外查视,极迅速的道:“不止一口,约莫有二十几口铁锅,锅底铁架
生着极旺的炭火,铁锅里冒着浓烟样的白色雾气,每口锅旁都有两个人朝锅里洒些白色及褐
色的粉末……”
金申无痕断然下令:“射杀他们……”
紧接着她这句话,阮二反手扯动垂挂于厅门之侧的警索,钟声急剧中,机括声、弓弦声
立时弹震回应,“大金楼’上下的每一个窗口、气孔、暗隙,全流射着利矢镖箭,寒光映着
旭日,闪飞如芒!
于是,外面传来了骚动,有如喝及嚎叫的声音,有锅铁倒翻的撞震,也有金铁交击的音
响,很混乱,但混乱却持续着。
对着窗口之外,严祥“嗖”、“嗖”、“嗖”一口气射光了手上连珠弩的利矢,将弩朝
身旁一摔,连腰间的角柄宽刃短刀也飞抛出去,他抹着汗大叫:“射翻了他们七八口铁锅,
其余的都推了过来,那些龟孙子,老早把摆锅的位置相妥了,铁锅一反,人就往后跑——好,
又放倒了十几个……”
金申无痕冷静的问:“摆锅的位置,可占着顺风吹拂过来的方向?”
严样左瞄右看,忙道:“可不是,正好顺风,铁锅里的烟雾全朝着本楼漫过来了——。”
哼了哼,金申无痕道:“这大概就是他们避免硬攻的新花样了……”
展若尘立道:“楼主,事不宜迟,这股烟雾可能有毒,还请大家即以巾帕或用布块浸湿,
蒙于口鼻之间,以防不测——”
金申无痕提高了声音道:“你们都听到了?”
就在各人纷纷掏出巾帕沾水掩住口鼻的时候.展若尘快步来至严祥所据守的窗口之旁,
他顺着窗后铁栅的空隙朝外探视,而此刻,但见白滚滚的烟雾迷漫,层层叠叠,宛如波浪般
起伏涌荡,外面的景色,业已隐入一片蒙胧中.
展若尘稍稍吸了口气,他察觉这股白茫茫的烟氲竟带着极为浓厚的蜡味,但又不是单纯
的白蜡气息,其中更渗合着怪异的辛辣,只稍稍吸入一口,便差点忍不住呛咳起来!
白滚滚的烟雾不仅漫罩着“大金楼”的四周,更顺着空隙侵入楼内,于是,呛咳声此起
彼落的响个不停,大伙任是由湿巾湿布捂着口鼻,那等辣味也相当够受了……
屏着气来到阶下,金申无痕阴冷的道:“若尘,你察觉了些什么?”
展若尘眉宇深锁,道:“烟雾里有着浓重的蜡味,但却掺杂有其他辛辣的毒质——”
金申无痕双眸闪耀着狠毒的光彩,锐厉的道:“亏他们想得出这个鬼法子——铁锅烧红
了热力自高,白蜡研成粉状洒向白铁锅,就会借热力蒸发成雾气,那辛辣的味道,我刚才也
嗅辨了一下,似乎是‘胡椒子’的气息,而‘胡椒子’的果实也正好是灰褐色的……”
意念在脑中连连转动,展若尘疑虑的道;“楼主所言甚是,然则越是如此,情形便越可
疑——”
微微扬头,金申无痕道:“怎么说?”
展若尘目注连渐稠厚的烟雾,神色凝重的道:“白蜡经热,只能蒸发成气,除了遮人视
线,并无大害,而‘胡椒子’性辛辣,味刺激,可予人呼吸器官之暂时不适外,亦无剧毒。
在这种不能造成致命伤害的事实下,对方大费手脚,付出如此牺牲,又是为了什么?”
金申无痕脱口道:“莫非这只是一种掩饰手段?掩饰他们另外更进一步的毒计?”
展若尘道:“我想不外如此;楼主,注意他们这个行动的特点——用烟雾遮人视线.烟
雾之后,必然尚有更为恶毒的步骤进行……”
金申无痕环顾周遭,楼中已是雾氲迷漫,烟氛飘聚,几步之外,人影便已显得隐约模糊
了,然而咳嗽声不停,抽噎声连连,她不禁怨恨的道:“随他们搞吧,任那些畜牲弄什么玄
虚,总也得付出代价,我要叫他们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代价的沉重与惨痛……”
展若尘冷静的道:“我们一直就是这个意思,从来也不曾改变过主意,楼主。”
金申无疽喃喃的道:“来抢吧,来夺吧,‘大金楼’就在这里,姓金的仅存的命脉也皆
残留于此,你们可以来侵掠掳夺——只要你们有这个本事……”
展若尘在心中叹息,是多么沉痛的打击加诸在这位一代女杰的身上?
又是多么冷酷的现势压迫着她的尊严与豪情?
大势难回,壮士无颜的悲凉,不止是男子汉独有的感触,真正的女中丈夫,也同样有着
这等迥异于女性柔婉传习的心怀。
一条人影匆匆从厅恻的回廊那角奔了过来,人未到,大嗓门业已拉开:“我说大妹子,
这是怎么回事?到处烟雾蒙蒙,又冲又呛,活像里头加洒了辣椒沫,呛得人涕泪齐喷,好不
难受——”
金申无痕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她的老哥申无忌来了,冷冷的,她道:“别问我怎么回事,
你该去问单老二那干披着人皮的畜牲——烟幕是他们施放的,总归没有向我们道喜的意思!”
申无忌拿着一块湿帕捂在口鼻间,闻言之下不由瞪着一双牛眼道:“敢情你也吃多火药
沫啦?对老哥哥这么个冲法?我只不过问上一句,犯得着跟哥哥找别扭?!”
金申无痕沉着脸道:“谁跟你别扭?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亏你还有嚷嚷的兴致!”
咽了口唾液,申无忌连忙岔开来道:“妹子,整幢大楼里外上下全是一片烟雾,你到底
有个什么打算?莫不成大家全窝在里头挨呛挨熏?好歹也得想个法子出来应付才是!”
金申无痕面无表情的道:“法子早就有了!”
申无忌急道:“快说,我们也好心里有数,配合一致!”
金申无痕缓缓的道:“以不变应万变,我们就这么熬着,等他们来!”
申无忌错愕的道:“就这么熬着等他们来?大妹子,这满屋的烟,又能挺到几时?再要
熏下去,不用人家来攻,我们光是呛也都呛瘫了……”
冷笑一声,金申无痕道:“哥哥,你也未免太天真了,单老二他们岂会如此宽宏大量?
肯把时间延长到等候我们自己‘呛瘫’的那一步?”
申无忌不解的道:“你的意思是说?”
金申无痕道:“他们早就迫不及待,用不着熏倒我们,对方的毒着就会一步接着一步逼
迫上来,而事实上,这一股子烟幕雾气的作用亦不在于熏倒我们!”
申无忌叫道:“然则这些王八羔子到底是在打的什么歪主意?!”
金申无痕肃然的道:“不用急,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他们是在打的什么歪主意,但无论对
方欲待施展的手段如何,包管不会若‘天官赐福’般的和悦就是……”
咧咧嘴,申无忌有些气恼的道:“这,这还用得着你说?莫非老哥哥我,尚不晓得双方
正是在拼命的光景?”
金申无痕重重的道:“稳着点,哥哥,立时就会真正到达拼命的关头了!”
站在窗口后面的展若尘,忽地表情一僵,迅速提高了音调;“楼主,他们的后续行动约
莫开始了,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是的,那是一种古怪又密集的声音,“噗哧”“哗啦”是好几样不同音响的搀和,而且,
像是什么物体在碰撞之后破碎的声音!
瞄着窗外的严祥忽然惊叫:“是些猪泡胆,还有好多种不同形式的瓷瓦罐,都从远处抛
挤过来,撞在哪里破在哪里……”
另一边梯阶上的古自昂也蓦而高喊:“油,老夫人;我闻到油的味道!”
碎裂声、撞击声,仍在不停不绝的继续着,而另一种更巨大的音响接连而起——轰隆隆
的震撼里,更夹杂着宛似车轮滚动的辘辘声,仿佛有无数载着重物的车辆正向这边奔驰而来!
展若尘的视线全力集聚向窗外,在滚动飘浮的厚重烟雾中,但见层层的雾氲翻涌,白茫
茫的一片翳霭起伏,就在那等烟幕也似的雾氲拂动里,一团团庞大的车影破幕而来,急速向
“大金楼”四周逼近!
不错,是些车子,全是两轮的椎车,车上并且堆满了枯枝乱草!
展若尘叫道:“楼主,宜先阻他一阵2”
金申无痕叱道:“射死这些畜牲!”
警钟又急剧的响了起来,箭矢暗器再度自“大金楼”中朝外飞射,但是,这一次却收效
不大——车上的枯枝干草乃是推车人最佳的掩遮物,而烟雾迷漫,准头更受影响,除了有数
的几辆车子打横或翻倾,大多数的柴草都抵达了它们既定的目的地1
猪泡胆与瓶瓶罐罐仍然不停的抛挤过来,黄黑色的油液进溅喷洒,有的更聚成小泊,婉
蜒回流,有的抛高上扬,黏稠的油液垂挂下来,那种浓重的油腥味道,甚且超过于烟雾中原
有的辛辣气息!
金申无痕镇定的道:“他们是要用火攻?”
展若尘凝重的道:“看情形是如此,楼主!”
漠然一笑,金申无痕道:“方才那一阵急射,可曾多少产生了些阻拦效果?”
摇摇头,展若尘道:“效果极微,楼主。”
申无忌大叫:“我们冲出去和那些杂种拼了,豁上七零八碎,也强似封在这幢鸟楼里白
白被火烤死!”
金申无痕冷然道:“单老二正希望我们这样做,如果他未曾设好陷阱,布下圈套,叫我
们一个一个往里掉,我就剜出这双眼来给你看!”
窒了窒,申无忌咆哮:“你到底打算怎么办?莫非真个要大伙一口气全憋死在这里?一
条命搭上不稀罕,连拼上一场的机会都不可得,这才叫窝囊!”
金申无痕眼下的肌肉不停的跳动着,脸色已变青,她厉声道:“这里的事由我作主,该
怎么办我来决定,你别扰我,我再说一次,哥哥,你别扰我!”
申无忌气得直挫牙却只能跺跺脚,咕哝着走到一边.
金申无痕扬声道:“若尘,对方若用火攻,你看我们能守多久?”
展若尘估量了一下,道:“最多只能拖到火势方起的时候,待到焰苗包卷,浓烟拂涌,
热力炙烤与烟硝的熏呛相加,人就恐难以支撑了!”
金申无痕果决的道:“好,除了小部分,大家就只守到火势方起的时候便由秘道退却!”
在一旁干生闷气的申无忌,忍不住又拉开嗓门叫了起来:“什么意思?你倒说说看,哪
一小部分留下,哪些人又该退走?”
金申无痕淡淡的道:“我会决定,哥哥。”
匆忙来到乃妹身边,申无忌急促的道:“妹子,我知道你咽不下这口气,我也晓得你不
甘就此白白放弃‘大金楼’,你一定要捞回点代价,对他们尽量施以打击,不管你怎么想,
我们都会照你的意思做,但有一桩,你自己必须退走,这个险不能让你来担!”
金申无痕冷漠的道:“不该由我来担,又该由谁来担?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义务!”
申无忌大声道:“你的责任不只是把命卖在这里,你的义务亦非仅逞匹夫之勇,你还有
更大的使命,更重要的负荷——‘金家楼’的复起、基业的振兴,希望全在你身上,对叛逆
的声讨,弟兄们的血债,也全要你来运筹帷幄,筹谋报仇之道,如果你不幸躺下了,大家还
有什么指望?这沉沦的一切,岂非亦乃万劫不复了?”
金申无痕板着脸道:“我会考虑到这些。”
申无忌火辣的道:“总之一句话,你非先退不可,要拼命,我来拼,‘金家楼’折了我
申老汉仍还是‘金家楼’,设若少了你金夜叉,就整个散了档不说,这深仇大恨,永远也不
用想再报还了!”
金申无痕怒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竟对我发号施令起来了?该怎么办;我自有所较,
用不着你费心!”
申无忌脸红脖子粗的大喊:“平常我都听你的,以后——如果还有以后的话——我还听
你的,就是眼前这一桩,你非照我的意思做不可,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留在这里!”
重重哼了一声,金申无痕峭锐的道:“你听着,哥哥、二叔、你、淑仪夫妇、雄儿、嘉
嘉、无求、无幕和你们偕同三十名孩儿先退,十卫留下四个人来,其余的由古自昂带着也与
你们一齐走,这里由我来殿后——”
忽然,展若尘走了下来,静静的道:“楼主,申前辈说得不错,楼主肩负重任,身系
‘金家楼’兴亡之责,实不宜为了一口气而涉此大险,无论后步是安是危,俱皆不值——容
我独自留下却敌,我想,倾力之下,亦不会太使楼主失望!”
金申无痕冷峻的道:“若尘,你也未免太狂,悍敌如虎,岂是你一己之力所能抗拒得了
的?”
展若尘道:“尽力而已,楼主。”
金申无痕的神色显得有些悲戚——那是一种冷峻与淡漠的外表所不易掩饰的悲戚,也是
一种感受深刻的悲戚,她摇摇头:“我不能留下你一个人在此卖命,若尘,‘金家楼’所属
各员,比你更具有这样的责任!”
展若尘沉稳的道:“蒙恩受惠,这就是该向楼主报还的时节了;‘金家楼’仅存此脉忠
良,实力保存最是重要.不宜轻言牺牲——”
金申无痕动容道:“若尘,你也是忠良之属,亦乃我所余实力之根本,我不要你以这种
方式来报答我,我希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