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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烟雨冷雾 作者:慕容千寻(起点2013-12-10完结)-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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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里,叶枫心中顿时狂跳不至,现在再回想当时的情形也不过是一念之差,万没料到刚才自己已在鬼门关上走了一个来回。
  这时天已渐渐破晓,牢房中两人的样貌也慢慢清晰起来。黑衣人在进入官衙之前就已将蒙面黑布除去,只见他双手骨节十分粗大,颏下有须,虽然容貌清癯,霜鬓已华,但眸子中似有英华隐隐,看得出年轻时形相必定十分英伟。
  黑衣人从地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走到窗孔前,仰头望着窗外朝暾初上,白雾弥漫,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叶枫:“她……还好吗?”叶枫疑道:“谁?”黑衣人说道:“你师父死后,你师娘她……很伤心吧。”叶枫听他提到师娘,连忙从地上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正色道:“有劳挂怀,师父去世之后,师娘终日以泪洗面,不过托赖身子尚且安健。”黑衣人叹了口气,说道:“唉,生寄死归,本应不足介怀,她怎么还如此想不开?”
  叶枫心想:“看起来他倒像是师父师娘的故人,既如此,我叫他一声前辈倒也不妨。”拱手道:“前辈,我还有一事不明。”黑衣人转过身来,对叶枫的问话宛若不闻,自顾自地说道:“我这招叫‘乘机抓住’,是‘柴刀刀法’的第三招。你练了半夜全无进展,叫人看着好不气闷!嗯,出招时腰胯不够灵动,右手摆放得太前,这哪里是动手过招,倒像是自己把一条臂膀送到敌人剑锋底下,自行切断一般!”说着右手虚握,将这招慢慢演示了一遍。虽然招数不多,但他使来招招凝重,却不觉窒滞,轻重进退,有如云卷云舒,渊停岳峙,俨然透出一股大宗师的气度。
  叶枫在一旁屏息凝气,圆睁双目,细细观看,只觉得一招一式俱是法度森严,只看得他心痒难耐,脸上流露出欢喜无限的神情。
  黑衣人一招使完,抱元守一,气度凝重,缓缓说道:“现在我说这一招的运功口诀,一共只有十六个字,却是字字珠玑。小子,你要好生记忆,我今天心情不错,也只说一次,下次再等我心情大好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嗯,这十六个字是:上渡紫宫……”
  “且慢!”叶枫打断了黑衣人的话头,说道:“前辈,我是括苍派弟子,与前辈又是素昧平生。晚辈家门不幸,幼遭孤露,流落江湖,幸得师父师娘施恩收录门墙,深恩厚德,无敢或忘。前辈的高招,晚辈不敢领受!”
  黑衣人脸现诧色,怔怔地望着叶枫,说道:“小子,你知不知道,二十年来,这十二招刀法横行江湖,无人敢撄其锋。**上的大奸巨憝、邪魔外崇,只要听到‘柴刀刀法’的名号,真正当得上‘望风而逃’这四个字。老夫生平从未收过一个弟子,不知有多少簪缨门弟、王室巨富,将金山银山堆在我面前,只求传授一招而不可得。今天我极难得畅快一次,又因为一桩缘故,想把这套刀法传下去,只为了不辜负前辈高人创招的艰辛。过了今天,就算你在我面前磕上一千个响头,我也不会再有这等雅兴。”
  叶枫天生性子执拗异常,黑衣人越是这样说,他反而越是摇头,倒不全是因为门户之见的缘故。
  黑衣人纵横江湖十余载,从未见过这等固执的年轻人,这反倒是激起了他的豪情胜概,冷笑道:“既如此,我只好将前因后果说与你听,然后再苦苦哀求你来学我这几招三脚猫的刀法吧!”叶枫连称不敢,伫立静听。
  '本章注释'
  '注1'宋人多有自讳其名者,宋代庄绰所撰《鸡肋编》中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又有典乐徐申知常州,押纲使臣被盗,具状申乞收捕,不为施行。此人不知,至于再三,竟寝不报。始悟以犯名之故,遂往见之云:‘某累申被贼,而不依申行遣,当申提刑,申转运,申廉访,申帅司,申省部,申御史台,申朝廷,身死即休也!’坐客笑不能忍。……”('宋'庄绰、张端义撰,李保民校点:《鸡肋编贵耳集》。上海:上海世纪出版股份有限公司、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50页)本书借用了这个故事,特此说明。
  

第四章 传刀
更新时间2013…11…19 9:04:59  字数:6209

 黑衣人坐回地上,又从怀中掏出那块紫檀木板,摩挲许久,方才开口说道:“你们括苍派的刀法原本就是由‘柴刀刀法’中变化而来,招式繁复,威力却远不及,你可知道是什么缘故?”叶枫噢了一声,心道:“原来如此!”黑衣人不等他回答,继续说道:“老夫姓林,记得老家门口有一棵梧桐树,夭矫高挺,枝叶茂密,我小时候常在树下顽耍,因此长大后便自名孤桐。二十多年前,我与你师父陆改樵、师娘水清一同拜入大侠金臂童门下,同门学艺……”
  叶枫吃了一惊,说道:“原来你是我的……”
  那黑衣老者林孤桐说道:“不错,你师父是我师兄,我排行老二,是你师叔。我们的师父金臂童乃当代大侠,只因与兄弟反目,这才破教出门,收了我们三个不成材的弟子为徒,以娱晚景。师父他老人家有两大神功,一是一十二路柴刀刀法,第二就是它。”林孤桐用手拍了拍紫檀木板,继续说道,“师父说过,木纹经——唉,那时还叫木纹经,好端端的被师兄改叫什么玄修功,实是不伦不类之至——木纹经平和中正又博大精深,乃是世上一项极高深的内功,只是我们隐居深谷,不预世事,所以那时候知道的人倒还不多。
  “师妹水清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因得罪了当朝权相,全家老小无一幸免。我师父与她父亲有旧,一天夜里冒死前往营救,哪知官府早有防备,我师父虎落槛阱,拼尽全力,受了几处重伤,只救出师妹一人。我们师兄妹三人自少年时便在一起,师妹一天天长大,越发聪明颖异,仿佛江南秀气,都钟毓在她一人身上。我对师妹极为钟情,几次三番向师父求恳,要他将师妹许配与我,可师父总是推说我们学艺未成,年鬓尚轻,始终不允。自那以后,我更加勤练武功,妄想有一天能与师妹同门结缡。师父的三个弟子中,师妹力弱,学不来那刚猛厚重的柴刀刀法,师父只得拣一些轻翔灵动的小巧招式教她。师兄资质普通,练来练去总是难臻一流之境,便将心思放在如何奉承师父上。三人中,倒是我的悟性最高,练功又勤,数年间,就已将十二路柴刀刀法融会贯通。师父十分欢喜,为了考较我的武功,就派我出谷,着实诛杀了几个**上的巨寇,闯下了好大的名声。
  “我回谷之时,正是那一年的端阳节。师妹手巧,每逢年节,或是师父生辰,都要将我们居住的蓬壶居装扮一新。那一天晚上,谷中灯火如昼,花气熏人,我们聚在一处吃粽子、讲笑话,好不热闹。师父兴致极高,一连饮了十几碗酒,还告诉我们,七天后,待拜过火神,他就正式将木纹经传授于我,等我练功有成,就为我和小师妹主婚。那天晚上,和之后的几天,我意得愿遂,欢喜得不知该如何才好,就连日影水光,都含风趣,宛如是在梦中一般。
  “哪知人生当真是如梦如露,正当我志得意满之时,忽然间变起仓猝。我和师妹虽已有婚约,但武林儿女,并不避讳,仍在一起习武游玩。端阳节后的第六天,我与师兄、师妹一同上山,去打一些野味。那一天的我,兴高采烈,不停地与师妹开玩笑,就好像是做了皇帝一样,不,皇帝老儿整日愁眉苦脸,哪有我这般开心快活?哪知回到谷中,师父却房门紧闭,我们前去请安,师父只推说身子有恙,不想出门。过了一天又一天,一连三天,师父竟然没有迈出房门一步。那三天,我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从早到晚待立在师父房外,三天三夜未曾合眼。第四天,师父终于传出话来,叫我们午饭后到他房中议事。
  “中午时分,我们推开房门,只见里面帘栊低垂,师父就坐在床沿,静候我们。师父本就生得鹰鼻狮口,额阔颧高,相貌十分丑恶,但目朗似星,性格最是温和不过。但那时他仿佛真的生了一场大病一般,面目枯寂,双颊深陷,全没了往日的神采。我们悄无声息地在师父面前依次跪下,心里面就像有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不知他老人家将要说出什么话来。房内久久无语,不知过了多久,师父终于开口,说出一番话来……”
  林孤桐说到这里时停了下来,站起身来,又走到窗孔前,抬头望向窗外的青天一碧,久久无语。此时晨雾渐散,已是日中,从远处街市上依稀传来一阵阵马嘶人喧,乱乱烘烘的十分闹热。叶枫在他身后急得抓耳挠腮,过了许久,林孤桐方才问道:“你猜我师父说了什么?”叶枫说道:“师祖想必是在练功时遇到了棘手的难题,又或是过去的仇家寻上门来,多半是他教中的兄弟与师祖结下梁子,前来寻仇。”
  林孤桐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可是你猜错了,我们都猜错了。我记得清清楚楚,师父当时说话的声音就如同我这般凄怆悲凉,他说:‘我自破教出门以来,蛰居山中,不再过问江湖上的闲事。这些年修习木纹经有成,又收了你们三个为徒,大慰老怀,自以为已经超脱俗务,万事不萦于怀。谁知道到老了却着了魔魇,这也是我的诸般杀业报应,非世间的针灸药石可医……孤桐,你秉赋极高,意志又坚,已将我的十二路柴刀刀法学了十之八九,日后只需勤加修炼,精益求精,定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只是你乃福薄之人,却与木纹经无缘,这木纹经,非福泽深厚之人不能传之,因此,我要把它传给你师兄……’
  “我跪在地上,听师父说得凄凉,早已是泪流满面,但听到这里,仍忍不住问道:‘师父,那我与师妹的事呢?’唉,我那时心里半点也没有师父,真如禽兽一般。师父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三个从小一块长大,感情甚笃,清儿嫁给谁都是一样的。改樵入门最早,性子沉稳机敏,家世馀荫,广有田产,是清儿良配。三天后,我就为你们主婚,然后你们三个都出谷去罢,你我师徒缘份已尽,不必再回来找我。只要你们在江湖行走时,严守门规,时时锉恶扶良,施舍贫薄,就不枉了我们师徒一场……’
  “我听到这里,就如同是五雷轰顶一般,师父后面说的话竟然一个字也听不见。我看到师父的嘴巴在动,看到师兄和师妹的嘴巴也在动,他们一齐向着师父磕头,但是我什么也听不见。我没有哭,只是眼前一片模糊,迷迷糊糊中,我好像走出了蓬壶居,走出了愚公谷,来到市集上一家酒馆喝酒。从早上喝到中午,又从中午喝到晚上,身上的钱使完了,我就把随身的刀丢给伙计换酒喝。我这口刀名叫‘昃阳’,为了得到它,我打过三次架,最后一次几乎把性命送掉。但那个时候我连想都没想就把它给当掉,因为那时我的脑子里只有酒,因为我以后再也不想用刀了。
  “第二天,我仍去喝酒,但那时我已身无分文,刀也当了,只好赊酒喝。到后来赊不到了我就抢,几个伙计冲上前来,把我摁在地下狠狠地揍了一顿,我没有反抗,任由鲜血从我的额头、嘴角流出,流淌在地上,一直到我昏死过去……后来是师兄赶来救了我,替我付清了酒帐,还替我赎回了昃阳刀。师兄家境殷富,出手阔绰,市集上的人都很卖他面子,就算有十个我这样不成器的师弟也料理得了。师父说得对,我是个连酒钱都付不起的穷光蛋,师妹倘若嫁给我,从此闯荡江湖,出生入死,又有什么好?
  “第三天,就是师兄和师妹成亲的日子。我迷迷糊糊地看着师妹换上新娘的衣裳,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们行礼,心中没有喜悦,也感觉不到痛苦,因为我也行将不久于人世。那一天之中,不知有多少次我都想抽出昃阳刀结果自己的性命。但每次手指碰到刀把,却总想看师妹一眼、再看一眼、最后看一眼,没想到这一眼却救了我的命。那天,师妹一直神色郁郁,偶然微现笑靥,也是转瞬即逝,与其他新妇既羞涩又欢喜的神情全然不同。我对师妹情之所钟,她的一颦一笑自然全都瞧在眼里。那时我就有些心旌摇动,一时不便就死,总想找个机会问个明白,哪知那一天又是开面又是拜堂,师妹竟无闲暇与我说上片语只言。第二天,她就与师兄匆匆拜别师父,回转临海老家去了。
  “那三天,我是神志昏愦,心中更加寂如冰雪,种种颠倒谬乱之状,几不能形诸楮墨。师妹离谷之后,我却霍然如梦醒,心中渐渐地没有了求死的念头,只去了与师妹小时常常游眺之地,将我们那时一起玩过的小木马、小布偶,与她做了给我的荷包、香囊等物一起埋入一块高约两丈,寸草不生,光滑如镜的巨石下面。那把昃阳刀,是师兄花银子赎回来的,我不想再用,就一同埋入石下。我在石前痛哭一场,回谷后就想辞别师父独闯江湖,兴许还能再见到师妹也未可知。
  “回谷之后才发现师父当真病了。我急忙前去探望,只见师父躺在床上,面容枯黄,双颊却晕红似火,发鬓蓬蓬如枯菅一般。我以为师父是昨日饮酒太多,夜晚偶感风寒之故,连忙延医煎药、殷勤服侍,谁知师父的病仍是一日重似一日。我请遍了附近州县的大小名医,都说不知是什么缘故,如此挨了半个月,他就去世了。师父是盖世奇侠,内功更是深不可测,怎么会突然一病不起?我曾经仔细查察蓬壶居内外一应物事,和师父的饮食汤药,一无异处。师父死去之时肌肤白皙、苍鬓乌发,也不是中毒的症状,究竟为何,实是难以索解。
  “安葬好师父后,我就离开了愚公谷,二十年来在江湖上累有奇遇。几年前,我在青州曾一日救三人。清晨时救了翠微山庄骆老掌门的独子,午时是他的爱妾,晚间则力助他打退强敌。骆老庄主不得已,只好将他独步天下的轻功绝技‘月赶流星’赠于我。嘿嘿,可就算是把武功练到最强又怎样?手握着别人的生杀大权,但二十年来我没有一天真正快活过。唉,我心既已虚枵,还有何物能够弥补?武功练得愈高,心中却愈加寂寞苦闷,反倒不如一个荷锄的农人、治铁的工匠,一天之中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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