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新修版)-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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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以抗外敌。义兵失败后,他便在此隐居。是以墓内房舍众多,信道繁复,外人入内,即令四处灯烛辉煌,亦易迷路,更不用说没丝毫星火之光了。
两人出了墓门,走到林中,忽听得外面有人朗声叫道:“全真门下弟子甄志丙,奉师命拜见龙姑娘。”声音远隔,显是从禁地之外传来。甄志丙是丘处机的二弟子,武功了得,为人颇有才干,在全真教中甚受重视。
孙婆婆道:“外面有人找你来啦,且别出去。”杨过又惊又怒,身子剧颤,说道:“婆婆,你不用管我。一身作事一身当,我既失手打死了人,让他们杀我抵命便了。”说着大踏步走出。孙婆婆道:“我陪你去。”
孙婆婆牵着杨过之手,穿过丛林,来到林前空地。月光下只见六七名道人一排站着,另有四名火工道人,抬着身受重伤的赵志敬与鹿清笃。群道见到杨过,轻声低语,不约而同的走上了几步。杨过挣脱孙婆婆的手,走上前去,大声道:“我在这里,要杀要剐,全凭你们就是。不必去烦扰人家!”
群道人不料他小小一个孩儿竟这般性子刚硬,都出乎意料之外。一个道人抢将上来,伸手抓住杨过后领拖了过去。杨过冷笑道:“我又不逃,你急甚幺?”那道人是赵志敬的大弟子,见师父为杨过而身受玉蜂之螯,痛得死去活来,也不知性命是否能保。他向来对师父十分尊敬,心想做徒弟的居然会对师父如此忤逆,无法无天之至,听杨过出言冲撞,顺手在他头上就是一拳。
孙婆婆本欲与群道好言相说,见杨过给人强行拖去,已大为不忍,突然见他遭到殴打,心头怒火那里还按捺得下?立时大踏步上前,衣袖一抖,拂在那道人手上。那人只觉手腕上热辣辣的一阵剧痛,不由得松手,待要喝问,孙婆婆已将杨过抱起,转身而行。
莫看她只是个龙钟衰弱的老妇,但这下出手夺人却迅捷已极,群道只一呆间,她已带了杨过走出丈许之外。三名道人怒喝:“放下人来!”同时抢上。孙婆婆停步回头,冷笑道:“你们要怎地?”
甄志丙知活死人墓中人士与师门渊源极深,不敢轻易得罪,先行喝止各人:“大家散开,不得在前辈面前无礼。”这才上前躬身为礼,道:“弟子甄志丙拜见前辈。”孙婆婆道:“干甚幺?”甄志丙道:“这孩子是我全真教的弟子,请前辈赐还。”孙婆婆双眉一竖,厉声道:“你们当我之面,已将他这般毒打,待得拉回道观之中,更不知要如何折磨他。要我放回,万万不能!”甄志丙忍气道:“这孩子顽劣无比,欺师灭祖,大坏门规。武林中人讲究敬重师长,敝教责罚于他,想来也是该的。”孙婆婆怒道:“甚幺欺师灭祖,全是一面之词。”指着躺在担架中的鹿清笃道:“孩子跟这胖道士比武,是你们全真教自己定下的规矩。他本来不肯比,给你们硬逼着下场。既然动手,自然有输有赢,这胖道人自己不中用,又怪得谁了?”她相貌本来丑陋,这时心中动怒,紫胀了脸皮,更加怕人。
说话之间,陆陆续续又来了十多名道士,都站在甄志丙身后,窃窃私议,不知这大声呼喝的丑老婆子是谁。
甄志丙心想,打伤鹿清笃之事原也怪不得杨过,但在外人面前可不能自堕威风,说道:“此事是非曲直,我们自当禀明掌教师祖,由他老人家秉公发落。请前辈将孩子交下罢。”
孙婆婆冷笑道:“你们的掌教又秉甚幺公了?全真教自王重阳以下,从来就没一个好人。
如此,咱们住得这般近,干幺始终不相往来?”甄志丙心想:“这是你们不跟我们往来,又怎怪得了全真教?你话中连我们创教真人也骂了,太也无礼。”但不愿由此而启口舌之争,致伤两家和气,只说:“请前辈成全,敝教若有得罪之处,当奉掌教吩咐,登门谢罪。”
杨过揽着孙婆婆的头颈,在她耳边低声道:“婆婆你别上他当。”
孙婆婆十八年来将小龙女抚养长大,内心深处常盼能再抚养一个男孩,见杨过跟自己亲热,极是高兴,心意已决:“说甚幺也不能让他们将孩子抢去。”高声叫道:“你定要带孩子去,到底要怎生折磨他?”甄志丙一怔,说道:“弟子与这孩子的亡父有同门之谊,决不能难为亡友孤儿,老前辈大可放心。”孙婆婆摇了摇头,说道 :“老婆子素来不听外人啰唆,少陪啦。”说着拔步走向树林。
赵志敬躺在担架上,玉蜂螯伤处麻痒难当,心中却极明白,听的甄志丙与孙婆婆斗口良久不决,愈听愈怒,突然挺身从担架中跃出,纵到孙婆婆跟前,喝道:“这是我的弟子,爱打爱骂,全凭于我。不许师父管弟子,武林中可有这等规矩?”
孙婆婆见他面颊肿得犹似猪头一般,听了他说话,知是杨过的师父,一时之间倒无言语相答,只得强词夺理:“我偏不许你管教,那便怎幺?”赵志敬喝道:“这孩子是你甚幺人?你凭甚幺来横加插手?”孙婆婆一怔,大声道:“他早不是你全真教的门人啦。这孩子已改拜我家小龙女姑娘为师,他好与不好,天下只小龙女姑娘一人管得。你们乘早别来多管闲事。”
此言出口,群道登时大哗。武林中向来规矩,如未得本师允可,决不能另拜别人为师,纵然另遇的明师本领较本师高出十倍,亦不能见异思迁,任意飞往高枝,否则即属重大叛逆,为武林同道所不齿。昔年郭靖拜江南七怪为师后,再跟洪七公学艺,始终不称“师父”,直至后来柯镇恶等正式允可,方与洪七公定师徒名份。此时孙婆婆让赵志敬抢白得无言可对,她又从不与武林人士交往,那知这些规矩,信口开河,却不知犯了大忌。
全真诸道本来多数怜惜杨过,颇觉赵志敬处事不合,但听杨过胆敢公然反出师门,那是全真教创教以来从所未有之事,无不大为恼怒。
赵志敬伤处忽尔剧痛,忽尔奇痒,本已难以忍耐,只觉不如一死了之,反而爽快,咬牙问杨过道:“杨过,此事当真?”
杨过原本不知天高地厚,见孙婆婆为了护着自己与赵志敬争吵,她就算说自己犯下了千件万件十恶不赦之事,也都一口应承,何况只不过改投师门,那正是他心中意愿,又别说是拜小龙女为师,便说他拜一只臭猪、一只疯狗为师,他也毫不迟疑的认了,大声叫道:“臭道士,贼头狗脑的山羊胡子牛鼻子,既不教我半点武功,又这般打我,怎幺还配做我师父?不错,我已拜了孙婆婆为师,又拜了龙姑姑为师啦。”
赵志敬气得胸口几欲炸裂,飞身而起,双手往他肩头抓去。孙婆婆骂道:“你作死幺?”
右臂格出,碰向赵志敬手腕。赵志敬是全真教第三代弟子中的高手,若论武功造诣,与丘处机爱徒尹志平、甄志丙等各有所长,虽身受重伤,出势仍极猛烈。二人手臂一交,各自倒退两步。孙婆婆呸了一声,道:“好杂毛,倒非无能之辈。”赵志敬一抓不中,二抓又出。这次孙婆婆已不敢小觑于他,侧身避过,裙里腿无影无踪的忽地飞出。赵志敬听到风声,待要躲避,玉蜂所螯之处突然奇痒难当,不禁“嗳哟”一声大叫,抱头蹲低,就在他大叫声中,孙婆婆已一脚踢在他胁下。赵志敬身子飞起,在半空中还是痒得“嗳哟”、“嗳哟”的大叫。
甄志丙抢上两步,伸臂接住赵志敬,交给身后弟子。他见这丑婆子武功招数奇异,武功与己相若的赵志敬一招间便即落败,料知自己也难得胜,一声呼哨,六名道人从两侧围上,布成天罡北斗之阵,将孙婆婆与杨过包在中间。甄志丙叫声:“得罪!”左右位当天枢、摇光的两名道人攻了上来。孙婆婆不识阵法,只还了几招,立知厉害,她又只能一手应敌,拆到十二三招时已是凶险百出,每一下攻招都给甄志丙推动阵法化解开去,而北斗阵的攻势却连绵不断。再拆十余招,孙婆婆右掌给两名道士缠住了,左侧又有两名道士攻上,只得放下杨过,出左手相迎,只听得北斗阵中一声呼哨,两名道士抢上来擒拿杨过。
孙婆婆暗暗心惊:“这批臭道士可真的有点本事,老婆子对付不了。”一面出裙里腿逐开两人,口中嗡嗡嗡的低吟起来。这吟声初时极为轻微,众道并不在意,但她吟声后一声与前一声相迭,重重迭迭,竟越来越响。
甄志丙与孙婆婆一起手相斗,即全神戒备。他知当年住在这墓中的前辈,武功可与本教创教祖师并驾争先,她后人自然也非等闲之辈,听到嗡嗡之声,料想是一门传音摄心之术,忙屏息宁神,以防为敌所制;听了一阵,她吟声不断加响,自己心旌却毫无动摇之象,正自奇怪,蓦地里想起一事,不禁大惊。正欲传令群道退开,但听得远处的嗡嗡之声,已与孙婆婆口中的吟声混成一片,甄志丙大叫:“大伙儿快退!”群道一呆,心想:“我们已占上风,不久便可生擒这一老一小,老婆子乱叫乱嚷又怕她何来?”突然树林中灰影闪动,飞出一群玉蜂,往众人头顶扑来。群道见过赵志敬所吃的苦头,个个吓得魂不附体,掉头就逃。蜂群急飞追赶。
见群道人人难逃蜂螯之厄,孙婆婆哈哈大笑。忽见林中抢出一个老道,手中高举两个火把,火头中有浓烟升起,挥向蜂群。群蜂为黑烟一熏,阵势大乱,慌不迭的远远飞走。
孙婆婆一惊,看那老道时,只见他白发白眉,脸孔极长,看模样是全真教中高手,喝问:“喂,你这老道是谁?干幺驱赶我的蜂儿。”
那老道笑道:“贫道郝大通,拜见婆婆。”
孙婆婆虽向不与武林中人交往,但与重阳宫近在咫尺,也知广宁子郝大通是王重阳座下的七大弟子之一,心想赵志敬、甄志丙这样的小道士能为已自不低,这老道自然更加难缠,鼻中闻到火把上的浓烟,臭得便想呕吐,料想这火把是以专熏毒虫的药草所扎,眼下既无玉蜂可恃,只得乘早收篷,厉声喝道:“你熏坏了我家姑娘的蜂子,怎生赔法,回头跟你算帐。”抱起杨过,纵身入林。
甄志丙问道:“郝师叔,追是不追?”郝大通摇头道:“创教真人定下严规,不得入林,且回观从长计议。”
孙婆婆携着杨过的手又回入墓。二人共经这番患难,更亲密了一层。杨过担心小龙女仍不肯收留自己,孙婆婆道:“你放心,我定要说得她收你为止。”命他在一间石室中休息,自行去向小龙女关说。
杨过等了良久,始终不见她回来,越来越是焦心,寻思:“龙姑姑多半不肯收留,就算孙婆婆强了她答允,我勉强在此也是无味。”想了片刻,心念已决,悄悄向外走去。
刚走出室门,孙婆婆匆匆走来,问道:“你去那里?”杨过道:“婆婆,我去啦,等我年纪大些,再来望你。”孙婆婆道:“不,我送你到一处地方,教别人不能欺你。”杨过听了这话,知道小龙女果然不肯收留,不禁心中一酸,低头道:“那也不用了。我是个顽皮孩子,不论到那里,人家都不要我。婆婆你别多费心。”孙婆婆与小龙女争了半天,见她执意不肯,也自恼了,又见杨过可怜,胸口热血上涌,叫道:“孩子,别人不要你,婆婆偏喜欢你。你跟我走,不管去那里,婆婆总跟你一起。”
杨过大喜,伸手拉着她手,二人一齐走出墓门。孙婆婆气愤之下,也不转头去取衣物,伸手在怀中一摸,碰到一个瓶子,记起是要给赵志敬疗毒的蜂浆,心想这臭道士固然可恶,却罪不至死,他不服这蜂浆,不免后患无穷,带着杨过,往重阳宫去。
杨过见她奔近重阳宫,吓了一跳,低声道:“婆婆,你又去干甚幺?”孙婆婆道:“给你的臭师父送药。”几个起落,已奔近道观。她跃上墙头,正要往院子中纵落,黑暗中忽然钟声镗镗急响,远远近近都是呼哨之声。在一片寂静中猛地众声齐作。
全真教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大宗派,平时防范布置已异常严密,这日接连出事,更四面八方都有守护,眼见有人闯入宫来,立时示警传讯,宫中众弟子当即分批迎敌。更有一群群道人远远散了出去,既围来攻之敌,又阻敌人后援。
孙婆婆暗骂:“老婆子又不是来打架,摆这些臭架子吓谁了?”高声叫道:“赵志敬,快出来,我有话跟你说。”大殿上一名中年道人应声而出,说道:“夤夜闯入敝观,有何见教?”孙婆婆道:“这是治他蜂毒的药,拿了去罢!”说着将一瓶玉蜂浆拋了过去。那道人伸手接住,将信将疑,寻思:“她干幺这等好心,反来送药。”朗声道:“那是甚幺药?”
孙婆婆道:“不必多问,你给他尽数喝将下去,自见功效。”那道士道:“我怎知你是好心还是歹意,又怎知是解药还是毒药。赵师兄已给你害得这幺惨,怎幺忽然又生出菩萨心肠来啦?”
孙婆婆听他出言不逊,竟把自己的一番好意说成是下毒害人,怒气再也不可抑制,将杨过往地下一放,急跃而前,夹手将玉蜂浆抢过,拔去瓶塞,对杨过道:“张开嘴来!”杨过不明她用意,但依言张大了口。孙婆婆侧过瓷瓶,将一瓶玉蜂浆都倒在他嘴里,说道:“好,免得让他们疑心是毒药。过儿,咱们走罢!”说着携了杨过之手,走向墙边。
那道士名叫张志光,是郝大通的第二弟子,这时暗自后悔不该无端相疑,看来她送来的倒真是解药,赵志敬如无药救治,只怕难以挨过,急步抢上,双手拦开,笑道:“老前辈,你何必这幺大的火性?我随口说句笑话,你又当真了。大家多年邻居,总该有点儿见面之情,哈哈,既是解药,就请见赐。”
孙婆婆冷笑道:“解药就只一瓶,要多是没有的了。赵志敬的伤,你自己想法儿给他治罢!”张志光道:“我不信解药就只一瓶,小道这就跟着你去取罢。”说着挤眉弄眼,嘻嘻一笑。孙婆婆讨厌他油左滑舌,举止轻佻,反手一个耳括子,喝道:“你不敬前辈,这就教训教训你。”这一掌出手奇快,张志光不及闪避,啪的一响,正中脸颊,清脆爽辣。
门边两名道士脸上变色,齐声说道:“就算你是前辈,也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