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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还珠楼主_独手丐-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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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料知这两家不是盗党,也与盗党通气,再想起平日所闻城外荒乱情景,不敢久停,正顺大路官道往前急走。遥望少年脚底甚快,已离土崖不远,稀落落的秋庄稼中忽有火光闪动,少年正往火光迎去,全都惊疑起来。一看当地田野中好些庄稼均还未收,为了本年水旱天干,所种庄稼都瘦小得可怜,沿途肢陀土崖又多,满目荒凉。想起少年所说,生了戒心,又恐对方生疑,二次追问,一生疑心便难应付。回顾来路转折,已被土崖挡住,走上崖坡登高一望,前面还有两条岔道,互一商量,觉得官道上面尘土太多,加上一条条的深达尺许的车迹,反倒难走,不如改走岔道,并可防备后面贼党来。刚刚转入岔道,走了不远,便听远远马蹄之声,瞥见路旁土坡上种着一片玉蜀黍比较茂盛,忙即钻了进去,想等马过看清来势再走。刚把行李放落,探头往外一看,共是三骑快马由来路奔腾而来。月光之下尘土扬起老高,宛如三条灰龙随在马后飞驰而来。刚由前面跑过,看出前见少年也在马上,另外两个手持钢刀的壮汉,一身密扣短装,神态猛恶,一望而知绿林中人。心正不安,将身藏兵刃暗器取出,准备万一,忽听远远又是一声呼哨,由去路那面传来,跟着便听马蹄奔腾,由远而近。前见三马便朝前迎上去,隔不一会双方合成一起,重又赶回,到了坡前,并未停留,隐闻内中一人笑说:“这两只绵羊没有多少油水,凭你们弟兄也值得深更半夜亲出追赶?”少年似答:“我原说是两个寻常走路的,大哥三哥偏要说是奸细,还埋怨了我一阵。”说到这里马便跑远,只见尘沙滚滚,随同先后十来骑快马风驰而去。
  二人看得逼真,料知前面还有两人遇见强盗,财物想被劫去,不知生死如何。照此情势,盗党业已会合归巢,误把那两人当做自己,此去不会再来。沈鸿听姜飞说前途有两人遇劫,不由激动义侠心肠,好在来路已被途中崖坡挡住,盗党不会看出,提议仍顺大路前往探看。于是重上官道,一口气走出十多里,始终静荡荡的,除却偶然见到发育不全的庄稼和零零落落空无人居的上房窑洞,见不到人的影迹。暗忖:听盗党口气,那被害的两人相隔不远,为何走了十几里路不曾发现踪迹?又走了两三里,由一荒村绕过,忽听犬吠之声,遥望前面树下聚着七八条野狗正在争食,近前一看,乃是两具死尸,已被野狗分裂,肢体不全。一个农夫打扮的老者头被人斫去大半边,死状甚惨。沈鸿见群犬争夺残尸,不由大怒,钩连枪恰在手中,刚要上前,内中一条野狗汪的一声已蹿了上来,吃沈鸿闪身一枪刺进腹内,顺手一抖,那狗一声惨嗥跌死在地,连肚肠也被勾出。
  姜飞见状,忙喊“大哥快走!”到了前面说道:“大哥如何多事,你没见这些野狗两眼通红饿疯了么?要是疯狗被它扑中,休想活命。这两死人必是强盗所杀,尸首就在村外,狗咬得这凶,无人出看,分明村中人已逃光。我们总算运气,想是方才那小贼不打算害我们,恰巧新来同党在途中杀了两人,就此混过。否则杀人之处相隔这远,小贼只要一说形貌远近,定必四路搜索,我们吉凶还拿不定呢。就这样还要防他事后间出,重又追来,我们走得越快越好。虽然年景荒乱,朱仙镇到底热闹地方,赶到那里比较平安一点。
  我们已快走了一半路程,天明当可赶到。大哥初走长路,如不觉累,到了镇上再休息罢。”
  两人随又前赶,沿途连经好些荒村小镇,大都残破荒凉,无什居人,就有人住也是老弱残废,无力逃荒,守着附近一点瘦得可怜的农作物,在彼忍苦挣命。不时听到悲泣愁叹之声由荒凉的旷野里隐隐传来。二人途中口渴,想买一点水吃,好容易看出一家有人,并还未睡,天已高明不远,便去叩门求饮。隔了一会,才见一个蓬头乱发、赤着上身、年约七旬、枯瘦如柴的老太婆由土洞中探出头来。姜飞说明来意,又给了她几十个钱,老太婆好似喜出望外,颤声说道:“今年大水之后,加上天干,田里没有收成,衙门里的差人不容分说强要完粮。秋租交不上,田主还要追逼旧欠,实在无法,逼得人们,不是拉了杆子去当棒客,便是全家逃走。全村二十六家一百多人,只剩我这老不死的寡妇和东首第二家一个缺了腿的残废刘二秃子无法逃走。每日掘些草根树皮在此等死,想来也活不到几天。可恨那些财主们一个个造了土城石堡藏在里面,照样大酒大肉享福,口口声声说种田的都是强盗,一步门也不敢出。他造了土城,又招上许多打手,钱花了不知多少,一点用处没有。前几天洪财主家正做生日,搭台唱戏,被袁家两位寨主带了弟兄赶去,一夜天杀光烧光,连块瓦也未剩下。早知这样,待我们苦人稍好一点,不逼我们造反,就欠他一点租子,也比造土城请打手用的钱少得多,还落个大家平安。我们欠他租粮,又不是不还,何苦这样想不开!要照从前这里乡风,外乡来的客人错过宿头,莫说吃杯茶水,便住上一两天,连吃带拿都是常事。如今全村整天见不到一点烟火,承小相公好意还送我钱,热水却没地方找去。前些日下了点雨,井水倒有,我老婆子已有两大没吃东西,实在走不动。我家还有一个破水桶,井就在西南角槐树底下,请小相公自己去吊罢。”姜飞见她絮聒不休,好容易把话听完,取出水桶,拿了就跑。沈鸿又将带的冷馍分了她四个,未容称谢,赶到井旁。见姜飞已往回走,水并不曾取来。原来那井大深,井底还有死尸,只得将桶送回,忍渴上路。这一耽搁东方渐有明意,大半轮明月变成一团白影,悬在地平面上,东方已现出一片青痕,天边碎云均有红影,知天将亮。
  问过老太婆,当地离朱仙镇还有八九里,赶到正是时候。走了一夜,途中又未停息,意欲早到投店,弄两匹马往老河口赶去比较快点,于是加紧往前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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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巧得千里马
 
  二人走出不远,天光大明,沿途又发现了两处火烧过的城堡和一具残尸。一轮朝阳业已升出地面。遥望前面黑压压一大片,途中时有车马往来,多是好些人结队而行,孤身行客极少。偶然遇到两三人一起,都是穷苦土人,除却雇有镖师的官绅商客,所遇土人十九面有菜色,神情均极愁苦。沈鸿暗忖:自明中叶以来,阉党威权日重,地方上的土豪劣绅又极横恶,贪官污吏上下勾结,闹得民不聊生,刀兵四起,照此形势,天下非要大乱不可。自己的仇人便是一个著名恶霸。正在气愤,姜飞忽然笑说:“到了!”往前一看,朱仙镇相隔已只半里来路。镇上人烟稠密,甚是热闹,并有一列高大的土墙环绕全镇,比寻常小县城强得多。栅门刚开不久,好些赶集的商贩挑了菜蔬和各种用具正往里面抢进,全镇长达三四里,行店甚多,人语喧哗,往来如织。每家店内都堆满各种货点,饮食用具无不齐备,热闹繁盛,看不出一点兵荒景象。半条街还未走完,便有店伙来迎。姜飞精明仔细,先把价钱问好,说明打尖,只歇半日,再去投店。匆匆进店饮食,便就客房卧倒。
  午后起身洗漱,拿了行李便去看马,先想雇用,后问出雇马还要跟人,并管食宿,湖北马贵,带到老河口卖掉还有余钱,当日又是马市,可凭目力随意挑选。二人一、想买马上算,赶往一看,马群甚多,稍好一点便要百多两银子一匹,方觉大贵。忽听西北角上众声喝打嘈成一片,中杂马嘶之声。挤将进去一看,原来内中一匹花马性子太烈,周身泥土,试马时将马主甩跌了三四个,气得马贩将马绊倒,打得乱进乱跳,差一点又将马贩子踢伤,因此大怒,说要打死去卖马肉。二人见那马昂首悲嘶,怒吼不已,虽然周身泥土,形态难看,筋骨似颇强健。问知日前土人出售,说是拉车的马,只十两银子马价,料是无人骑过,故此惊跳,不肯容人乘骑。沈鸿在家时便爱骑马,识得一点马性,心想此马可怜,百多两银子一匹的马我也买不成,莫如用十两银子救它一命,能骑则骑,不能放向深山之中,省得活活打死可怜。心念一动,上前劝阻。马贩人颇粗豪,笑说:
  “此马实在可恶,三天工夫为我闯了好几次祸,耽误了许多生意。相公好心,只肯出十两银子,不要我包骑,便可由你带去。”姜飞幼童心性,因见价廉,又恃练有武功,和沈鸿一样心思,打算一试。见马贩不管试验,说定就算,还想争论,沈鸿己先答应,交了十两银子。马贩笑说:“你这位相公人倒痛快,我还有一副鞍辔,有八成新,索性代你上好,省你一点手脚。这马可恶到了极点,最好饿它几天才骑,真要小心一点呢,鞍辔价钱随便你付好了。”说罢便由棚内取出,将马放起,为防万一,后腿绑绳未解。
  二人见那马打得周身是伤,口角流血,昂头望着自己,一动不动。等到鞍辔上好,沈鸿又付了一两银子,便去解那绑绳。马贩子手抓马缰,刚喊“小心”,绑绳已解。那马四蹄踏地,昂首一声骄嘶,只将马尾一摆,目光斜脱二人,并未发作。姜飞看着,便将行囊扎在马上,笑说:“我来试它一试。”马贩子方要劝阻,姜飞人已纵向马上,见马立定未动,笑说:“我人小,大哥何不上来同骑,要不犯性就此走罢。”姜飞看出那马并不倔强,与方才所闻人一上骑便疯狂乱跳之言迥乎不同。只管周身伤痕,依旧昂首挺立,毫无畏缩之容,心中奇怪,笑说:“此马也许被人打服,看这神气决不妨事,可惜周身是伤,能给他上点药才好。”马贩子见姜飞骑上马并不动,虽然缰绳未松,与前几次倔强乱跳不同,只当马胆已寒,也觉奇怪,忙将伤药取出。姜飞重又跳下,讨些水来代它敷上,并将浮泥刷去了些,勒紧肚带。二人一同骑上马背,要过缰绳,稍微一动,马便四蹄划动。先环着马场跑了两圈,进退动作全如人意,又快又好。旁观诸人俱知那马凶恶,见状好生惊奇。马贩子久走江湖,颇有眼力,见两小弟兄并坐急驰,档里颇有功夫,迎前笑道:“果然马会挑选主人,我多年内行,从小吃这行饭,竟会走眼,看神气此马已不会再犯性,算我瞎眼,看准它是千里马,到了手中又被滑脱,活该我没有这样财气。光棍说话,如钉钉木,不能不算。二位相公快请上路,省得被人看见难过,还当是我出花样。”说时,二人遥望斜刺里有几个壮汉摇手跑来,也未理会,闻言还未及答,那马忽然脚底加快,往左侧面无人之处驰去,转眼便到大街之上。午后镇集已过,路人不多,二人一马穿镇而出,一晃便走出朱仙镇,顺大路往前赶去。快出城时,姜飞闻得身后呐喊,偏头回望,见方才那几个壮汉随后追来。马行极快,已先跑出土城,也不知为了何事,是否在迫自己。
  二人骑在马上,只见两面田野树木电一般往后倒退下去。遥望夕阳西坠,估计一口气跑了好几十里,那马还未停歇。越看那马越爱,想起马身有伤,余药尚在,低头一看,急驰了一阵,马腿伤口已有血痕浸出,好生怜惜。方想寻一有水之处下马敷药,那马跑得正急,忽把脚步收住,朝去路迎风昂首,似在倾听神气,跟着把头一偏,舍却正路,往斜刺里山沟中蹿去,跑得更急,竟不听主人之命。道路早打听好,恐其走错,本想勒回原路,不料马头已被勒弯,依旧前蹿,又见马口流血,恐其疼痛,前面恰有水声,正好寻水敷药,便由它去。松开马缰以后,那马急驰了十多丈,忽又停步,贴崖而立,好似借着崖侧大树掩避神气。心方不解,猛听山沟外去路一面有大队人马驰过,又有一支响箭飞起,这才明白那马途中发现警兆来此躲避,越发欢喜,便下马来,松了肚带,牵往前面小溪饮水,并代敷药。那马随在主人身旁驯善异常,二人万想不到无意之中花了十一两银子竟得了这样一匹千里驹,喜出望外。有此好马,计算途程,不消三日便可赶到老河口。到时能留则留,如其不能,便放向深山之中,省得落入恶人之手。一切停当,又吃了些东西,方始上好鞍辔,骑马前进,仍由沟中绕出,走上原路。
  沈鸿想起未备马料,只给它吃了一些野草,恐其不饱,意欲前途寻一村镇打尖,将马喂好,买些草料,连夜上路。一看天色已将入夜。正说方才曾有大队人马走过,前途未必有什大的镇店,这马没有吃的,如何是好?忽见前侧面高地上现出大片树林,四面均是田亩环绕,暗影里却未见有房舍。隐闻锣鼓之声,仰望天空星月无光,像要下雨光景。再走一段便是一片漆黑,风中时有雨点打到,道旁高地忽有灯光现出,锣鼓之声也越喧闹,料知前见村庄想是有什庙字,正在唱戏酬神。姜飞先觉目前到处荒乱,这孤悬旷野里的村庄未必是什好所在,后听锣鼓热闹,料是酬神唱戏,赶会人多也许无事,如其下雨也须觅地躲避,便把马头一偏,由田野中走了过去。到后一看,当地乃是一圈城堡,外面还有护庄壕和吊桥,堡门大开,灯火通明,内里果在唱戏,忙同下马走上前去。
  刚到门前,便有两个手持长枪的壮汉喝问来意。姜飞说是投宿避雨,并借马料。壮汉还未及答,忽有一人走出,朝二人一马看了两眼,立请同进。姜飞见里面地方广大,环着土城均是大树,外面又有大片树林围绕,恰将土城遮没。远望只是密层层一片树林,不近前决看不出。内里房舍高大整齐,并有两道小河和大片池塘,到处灯火通明。当中大片空地高搭席棚戏台正在唱戏。
  正面台前有一片小平台,上面放着二三十把讲究椅子和躺床,似是主人全家和至亲贵友,面前放着茶酒瓜果之类,气派豪华,并无庙字神位。看的人男女老少都有,数并不多,共只三数百人。除平台两旁和芦棚周围侍立的青衣壮汉而外,是看戏的人都有座位。心想荒乱年景,这家还有如此豪华场面,又是自家作乐,并非谢神,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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