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渡心指-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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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异的吐了口气,商承忠的面孔由扭曲突然松弛,他的两颊和下颔的肌肉好像一下子垂扯了下来,脸色是灰白泛着淡金的、瞳孔在扩散,身躯在抽搐。但是,他却喃喃的道:“不……我不会死……我不会死的……这一下子要不了我的命……过一会……一会就没有事了……”
关孤冷漠的道:“不错,过一会你就没有事了。”
说着,他闪电般拔出剑来,同时立即侧移,一股热腾腾的血箭,便随着他拔剑出商承忠胸膛的一刹喷了出来,洒溅得四处皆是!
“嗷……”
商承忠痛得身体弯了下来,嘶叫着,像一滩烂泥般仆倒地下;注视着他的背面,关孤淡淡的道:“姓商的,很遗憾没有领教你的‘错骨手’和‘蓝雨针’,而你恐怕也未曾尽施你的八臂功夫,不过,我往往不让对手尽展所能的!”
四周一看,关孤不再理会这间凌乱狼藉的房间,他转身便行向窗口。但是,就在他转身的一刹,后面突然起了一阵响动,紧跟着,一片细碎得几不可闻的破空之声袭了过来!
头也不回,关孤的“渡心指”猝然划过一圈圆弧朝后飞旋,弧光倏闪,剑又回鞘,地下,也已洒满一片断碎的淬毒针屑!
在窗口停下,关孤缓缓转身,那边,商承忠四肢匍伏,下颔搁地,脑袋朝着这里,右手微微曲卷作挥洒状,脸上的颜色是一片可怕的青白。
他瞪凸着眼球,半张着嘴巴,双颊的肌肉往上吊,就那样俯卧着瞪视关孤,说不出他的面部上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但却有明显的不甘,强烈的痛恨,与至极的绝望……
“蓝雨针……”
轻轻吐出这三个字,关孤摇头喟然,在他这样的生活范畴中,也已见过了大多的惨厉,太多的血腥,和太多的死亡。
这些,并不能丝毫令他兴起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就是眼前亦是如此;当然,他用不着再上前细看,他知道一个死人会是一种什么模样,如果没有人来移动商承忠,商承忠就将以这副姿态一直摆到腐烂了……
关孤微侧脸,沉声叫道:“李发。”
窗栏外轻轻一响,李发应声翻了进来,关孤目光深沉的看了他一眼,又朝空中环扫,平静的道:“相信你都看到了。”
李发点点头,压着嗓门道:“这老家伙可真叫歹毒,临死了竟还自大哥你背后抽冷子给了你一把‘蓝雨针’!”
关孤有些倦怠的道:“姓商的功夫不弱,但他心虚胆怯,再加上此地空间不够施展,所以他栽得比我预料中的快,在我原先的估计里,他应该能多支持一会的!”
李发笑吟吟的道:“已经不错了,他至少还和大哥你对了几剑哪!”
舐舐唇,他又道:“在剑术上来说,大哥,能和你硬碰硬斗上一阵子的角色可还真不多见呢!”
以光滑的黄犀骨剑柄摩姿着下颔,关孤烦躁的道:“事情完了,李发,留下信物走啦。”
急急答应,李发伸手入怀,取出一件银闪闪的小东西来,丢在商承忠尸体之前,那小东西——与丢在“和田镇”谢沧州尸体上的相同,是一具精巧的银制小棺材!
关孤冷冷的道:“妥了?”
李发忙道:“妥了!”
于是,他们先后跃出窗外,头也不回的迅速绕至客栈,进房后,关门大睡,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渡心指第五章 追、逃、胭脂虎
第五章 追、逃、胭脂虎
晌午时分,结清了房店帐,关孤与李发二人马上登程,他们从来时的路上又离开了“牛家寨”,直指远在五百里外的“丹枫山”,而“丹枫山”,便是“悟生院”的所在地了。
路上。
李发的神情显得特别轻松愉快——两件生意全已如期办妥,而且又办得这么完美利落,他自是觉得两肩飘然,心头坦荡。
不过,关孤却一如往昔,沉默着一言不发,看不出有什么高兴,也看不出有什么不痛快。
一路上,李发就没有停过嘴,聒躁着说个没完,关孤只是懒懒的听着,偶而用几个简单的音韵代表了回答。
李发忽地有些赧然的瞧着关孤,抱歉的道:“对不起,大哥,你一定在想着什么,我只怕唠叨得令你讨厌了……”
关孤笑笑,开口道:“无妨,我知道你现在十分轻松愉快,感到需要发泄一下,这几天来,你也够累的了……”
李发忙道:“劳累的不是我,却是大哥你,大哥,你这样一说,我……呃,我倒越发不好意思啦……”
关孤又笑了,道:“什么时候,小子,你的脸皮竟变成这般生嫩了?”
李发哈哈大笑,道:“好了,大哥,你总算也开口说话啦,这一路上,你老是沉着脸不吭声。刚才,我还以为我啰嗦得叫你不痛快哩!”
低沉的,关孤看了他一眼,道:“我的确是在想些事情,但和你心里想的却不大一样……”
李发“噫”了一声,道:“大哥,你怎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么?”
关孤在鞍上轻轻移动了一下,道:“我知道。”
李发满脸的不相信,道:“我就不信你能看透我的心思,大哥,你说说看!”
关孤淡淡的道:“你在想,这两次买卖已经办妥了,回院之后,依惯例可以得到十天的假期,两次买卖的酬劳有一千两纹银,领了钱,正好舒舒服服的享受一番,甚至你还想到去那条烟花巷的青楼,找那个相好的姑娘,以及吃哪家馆子,买些什么东西,李发,我猜得对不对?”
李发黑脸一红,却敬服不已的道:“我服你了,大哥,我果然是在这么想……”
关孤慢吞吞的道:“从昨晚办完事开始,恐怕你就在这么想了。”
李发老着面皮,道:“然则,大哥你不这么想?”
关孤摇摇头,道:“不。”
李发呆了呆,讪讪的道:“大哥可是律己苛严啊……”
关孤吁了口气,悠然道:“李发,其实你在想的这些事也并非不对,辛苦工作营生的人,在一度辛劳之后,也总该轻松一下,调剂一下,此乃人情之常,何况我们更是在刀头上讨饭吃的一群呢?买卖妥了,自然更该消遣消遣……”
看了李发一眼,他又接着道:“可能我性子冷些,所以我没有去渴慕你所想的这些,而我想的,又是你却不愿想的了。”
李发呐呐的道:“大哥在想什么呢?”
关孤简洁的道:“血浑浑的日子,狠霸霸的职业,也凄惨惨的未来,以及——道义日泯,钩心斗角的‘悟生院’!”
一下子沉默了,李发那张粗旷的面庞上亦不由浮起了一抹郁悒和蹙然的表情,他叹了口气,道:“大哥说得对,还是你想得远些,而我,也不是不愿想,只是不敢去想,那该是很长久以后的事情了,等到那一天来到,无论是怎么个凄惨法,也任由它吧,谁叫我们跳进了这个大染缸呢?既是跳了进来,就顾不得将来的日子了,还能有什么埋怨的?”
关孤幽幽一笑,道:“你真的看得淡?”
李发苦笑道:“要不,又有什么法子?除非我们能及早洗手……”
说了这句话,李发不禁悚然一惊,他忐忑的望向旁边马背上的关孤,提心吊胆的道:“大哥,你该不会怪我失言吧?”
摇摇头,关孤默默无语,眸子里却闪露出一片难以言喻的憧憬光芒来,像是他的目光也已透过现实,看到了他长久梦想着的那付远景,那付远景是宁静的、安详的,和煦而又甜美的。那里,再没有杀伐。再没有血腥,再没有阴毒横暴与诡异险诈……。
焦灼的,李发道:“大哥,你在怪我出言不当了?”
轻喟一声,关孤深沉的道:“不。”
放下心头一块大石,李发暗里轻松了不少,他深深知道“悟生院”的规矩是如何森严,传统是多么冷酷;凡是加入“悟生院”的份子,便必需永远接受“悟生院”的控制,服从“悟生院”的指令,去执行院里所交付的任何行动,不许中途变迁退出,更不准违谕抗命。
若是意图脱离“悟生院”的体制或抗背“悟生院”的指令,没有第二条路走,只是一个唯一的去处——“死亡”!换句话说,一旦加入了这个组织,便等于立下了“卖身契”。除非老残与殉身,永远不能擅自退脱,这就像一付隐形的枷锁,终生套在你的脖颈上。
只有一个人可以为之解除,他的话便如纶旨——“悟生院”的院主,最高的发号施令者“弦月千刃”禹伟行!但是,显而易见,恐怕他至死也不会轻言放过任何一个欲待远走高飞的手下的!
像是在聆听着马蹄的清脆声响,关孤微微侧着头,好半晌,他才淡淡一笑,道:“刚才你说的那些话,记着千万不要在院里和其他的伙计们说,院里的‘顺风耳’多,当心传到禹老板那里!”
连连点头,李发窘迫的道:“放心,大哥,我自是会加意谨慎的!”
关孤轻轻将皮缰在手指间缠弄,道:“你可知道这些话若叫人传到禹老板那里,对你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后果么?”
李发干咳一声,心寒的道:“恐怕至少也将解除目前职位及打入‘黑牢’吧?”
关孤冷冷一哼,道:“你把我们的大老板看得太仁慈了。”
李发呆了呆,愕然道:“莫非还会……”说着,他用手沿在脖子中间比一比!
关孤拂动了一下黑绸大憋,低沉的道:“也差不多。”
李发悻悻的道:“大哥,我知道院里规矩——意图擅自脱离‘悟生院’体制而至有变节行为者,处死——但我并未真的去这样做,我只是口里发发唠骚罢了,就这样也值得陪上老命?”
关孤硬绷绷的道:“不错。”
李发不大服气的道:“为什么?我只是口里说说,并没有真个背叛变节呀!”
“嗤”了一声,关孤冷冷的道:“本院规矩定得明明白自,‘意图’脱离者亦一概同罪,注意这‘意图’两字,只要你有这个打算,便是没有真个去实行,也足够定你的罪了,他们并不需要你真的去犯下规矩才处置你,即使你有这心意,也己可以取你性命了。”
忍不住激灵了一下,李发呐呐的道:“我竟一直忽略了这两个字的意思……好险,幸亏我在院里很少与人接近,否则,恐怕就要闯祸啦……”
关孤漠然道:“上天给你生了两只眼,一双耳朵,却只有一张嘴已,便是告诉你,多看多听,少说话!”
唯唯喏喏,李发不禁伸手抹了把冷汗,关孤又道:“你该知道,禹老板对我向来不太喜欢,他对我这一系的手下人自然亦不会欣赏,所以你言行之间,须越加留意,不要叫他们抓住了把柄!”
李发红着脸道:“多谢大哥提示……”
关孤吁了口气,续道:“你别看我经常和钱师爷抬杠,也经常推拒那些我不喜欢的买卖。这是因为我的身份地位与众不同,他难奈我何,即便如此,我也有个限度,不能离谱太远,有几次,钱师爷实在派不动我了,竟求出了禹老板亲自找我下达指令,我还不是只有憋着气认下了?还弄了个两不愉快!”
李发低徐又闷气的道:“大哥,在院里,我们这几个跟着你的弟兄时常遭受委屈,好像他们那些人全看着我们不顺眼……”
关孤冷笑一声,道:“自然,因为他们看着我也不顺眼!”
顿了顿,他又道:“但是,至少他们目前也仅能看着而已,他们还惹我不起!”
马儿奔驰着,现在,他们正经过一片荒坡,荒坡上是几十株树木组成的疏林,阳光已逐渐炙热,烤得人马全像掉在一盆火里,人身上浸着汗水,坐骑也一样顺着毛往下淌汗,那股热得发苦的味道,可真难消受!
李发舐了舐干焦焦的嘴唇,贪恋的朝荒坡上的疏林子瞥了一眼,然后,带着期盼的神情道:“大哥,呃,歇会吧?”
关孤皱皱眉,道:“累了!”
表面上虽是有些不以为然,但关孤却已放缓了坐骑的奔速,一边手搭凉棚,眯着眼望了望日头的位置。
李发陪着笑,道:“太热了,大哥,可否在那片疏林子里歇歇腿?”
关孤掉转马头朝上奔去,边道:“树影下的荫凉很诱人,是么?”
李发策马跟上,打着哈哈道:“连脑袋全叫太阳给烤昏啦,大哥!”
没有答腔,关孤首先进了疏林子,他跃身下马,顺手摘下了挂在马首两旁的长剑与羊皮水囊。
找了一处树荫坐下,背靠着树干,关孤拔开水囊塞子,先洒了些净水在手掌上润湿脸颊。然后,才对着囊嘴大大的喝了几口水。
李发却不能立即像关孤这样享受,他用手掌凹成瓢状接放在马儿嘴下,斜倾水囊,一一给两匹马儿饮够了水,方才轮到他自家受用,喝足了,他也找着一处枝叶茂密的树荫下靠坐,以手作扇,一边扇着凉,一边道:“这等天气,日头就像火烤,晒得人头皮都发炸,曝现在日光底下赶路,可真不是滋味!”
微阖着眼养神,关孤淡淡的道:“江湖生活原本如此。”
李发满足的吁了口气道:“赚他‘悟生院’几个钱,也确不容易,玩命不说,还得受苦!”
并不想笑,却忍不住笑了一下,关孤道:“你又啰嗦开了。”
李发抹了把汗,道,“不是我废话了,大哥,这种日子过久了实在难受,但,呃,你却好像并不觉得如此……”
关孤悠悠的道:“我也已麻木了,懂么?我也已麻木了。”
李发又喝了口水,道:“大哥,你很能适应环境。”
关孤平静的道:“否则,又能怎样?当你不能改变环境的时候?”
李发思索了一下,耸耸肩:“我觉得,大哥,尽管你的名气已那么大,在院里又是举足轻重的首要人物,但你往往也像十分痛苦……”
关孤笑了笑,道:“这并不是秘密了。”
李发咽了口唾沫,笑道:“大哥,我以为……”
突然,关孤以指比唇,轻嘘一声,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