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红花谷-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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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又觉豪志复盛,昂然继续登山。
转过山峰东面,突然发现巨石的东北端,另有一条孤悬的小径,不觉心喜道:“原来此石有路可通!”
登上峰顶,绝不迟疑,立即踏上那条崎岖的小径,正意敛神,大步向那块巨石从容走去!
尘玄禅师面色严肃,朗声道:“老衲约会小施主前来‘断命崖’,只是为令义父……”
宗钟立刻纠正道:“大师说错了!他是我亲爹爹,不是干爹!”
尘玄禅师“哦”了一声,继续说道:“父债子还,那敢情好得很!令尊今春前去九连山途中,用计诱杀本派先掌门师兄和无为师侄,量来你都……” 宗钟右手一拦,脸色铁青,愤然道:“你不要说下去,我都知道!我爹该不该杀你掌门人,我可弄不清楚。你要我来代爹爹了结梁子,我明明知道打你不过,我还是一听说就赶来了!不过我先问你,我若死在你的手里,你还要不要掘我爹爹的坟墓?”
尘玄禅师不愧名门正派人物,闻言满面羞惭,汗颜说道:“老衲一时失察,传出这番话,即时十分后悔!眼下你既如期到来,不问胜负谁属,刨坟掘墓之事,就此从老衲口里收回!”
宗钟颜色稍霁,说道:“只要不掘我爹爹的坟就好!我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肯答应我不?”
尘玄禅师忙问何事,宗钟毅然道:“我死之后,你把我的尸首葬在我爹爹的坟边。”言词之间,殊无告求意味。
尘玄禅师顿了一下,说道:“中原逐鹿,尚不知鹿死谁手。宗小施主果然气运不佳,丧命老衲手里,老衲答应你就是。”
宗钟拱一拱手,算是道了谢。
尘玄禅师话入正题,神情陡肃,沉声道:“交代已完,你我便要动手了!”
宗钟全神贯注,说道:“你动手吧!我早就防备了。”
尘玄禅师这时反倒对宗钟的憨直言态感觉可爱,意殊不忍,但一念掌门师兄临终的情景,立又满怀忿恨,怒道:“老衲年近八十,与你年轻后辈动手过招,已是情不得已,岂有先动手的道理?你发招吧!”
宗钟不再客气,说声:“我发招了!”
生死关头,初次出手就是用的他那拿手绝技“天罡指”,右手食指猛向对方天灵穴上戳去!
尘玄禅师前番在九连山中,曾亲眼看见宗钟用这种功夫戳死张介寰的次子张兆义,其后又见宗如仪瞎着双眼,在临自绝前,一连点翻十多名高手。而那些被点死的高手,再没一个,是在第二次出手点翻的,因此早在动手之前,便严密防范这指上功夫。一见指来,偷偷从下兜出一拳,惊风般直奔宗钟门户大开的胸腹之间。端的是出人意表,乘虚突入!
宗钟指未点实,对方拳风已袭胸腹,他已不打算活着走出红花谷,当下不退反进,左手猛抬,天罡指再向尘玄禅师喉结穴上急迫点到!
尘玄禅师大吃一惊猛地撤身暴退,惊惶中,忘了身在断命崖,左足几乎踏空!总算是避开了,可是浑身上下,登时冒出了点点冷汗,连身子也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惊怒之下,顿忘生死,连忙叫足十二成功力,右手先用十成真力打出一掌。宗钟限于地势,果然不敢跃避,双掌一前一后,同时打出他那一老招车前马后!
尘玄禅师一见大喜,单等宗钟掌势用老,立即高抬左臂,以数十年练就的十二成内力,猛朝宗钟胸前击去!
掌才出手,便觉飒飒劲力震荡回旋,内力一经吐出,立时一股汹涌疾劲,撞了前去威势之强,当世罕见!
宗钟原已慎防此着,一见尘玄禅师再次出手,赶紧运集周身劲力,顺理成章,改用“霹雳八掌”中的第三掌一颠倒阴阳,左手阴手接上一掌!
岂料一个预谋已久,一个心余力拙,但听一声闷响过后,又听宗钟猛地惊叫一声,随着这声惊叫,宗钟的一个身子,急剧向那深不可测的崖下坠落!
尘玄禅师赶忙探头望时,哪还见到宗钟的身影!
他如做了一场恶梦似的,定了定神,随即向南膜拜道:“师兄阴灵不泯,尘玄总算替师兄报了仇了!”举步迈过崎岖小径,然后向南走去!
刚刚翻到峰顶,南边忽然听到连连冷笑声音,大惊回头,又听有人冷冷喝道:“你这一走,难道还要我来替宗钟建座衣冠冢么?”这人把“衣冠冢”三个字说得特别长而响亮,显然是责备尘玄禅师没有实践对宗钟生前的诺言!
尘玄禅师早听出这是天地教教主白头翁张介寰的声音,循声掉头看时,果然不差。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强烈恶感:“你仗着武功胜我一筹,三番两次,恃强干预我和宗钟间的事,我若再子容忍,从此江湖便没有少林这一派了!”
当下冷冷道:“张教主敢情是要与宗钟出头打抱不平?”
张介寰脸上掠过一丝怒意,忽又面转平和,笑问道:“你也认为这件事儿果然有不平之处么?”
法玄禅师一时出言不察,反授人以柄,不觉老脸发赤,默然无语。
张介寰乘机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重若九鼎!张介寰并无打抱不平之意,不过你禅师亲口应承宗钟将他的尸骨葬在宗公子墓侧,张某人曾亲耳听到,你愿不愿实践诺言,并无人干预于你,只是将来何以堵塞天下悠悠之口,张介寰倒难为你禅师巧作安排了!”说完之后,目注尘玄禅师不瞬,倒要看他如何说话。
尘玄禅师的脸色忽阴忽晴,瞬息数变,好久好久之后,忽然面泛庄严,大声道;“老衲原无食言之意,只想回转嵩山,命门下弟子,前来拾骸归葬。”
张介寰立即接口说道:“崖下不毛之地,虎豹蛇虫,所在多有,即使眼下下崖寻觅,也未必拾获全尸,如若因回转少林一趟而使宗钟成为髅髅白骨时,纵不论……”
尘玄禅师只觉得张介寰词意咄咄,逼人太甚,愤愤接道:“尊驾这般说来,莫非要尘玄即刻下崖寻找,你那心里才乐意?”
张介寰成竹在胸,闻言不惟不怒,反而大笑道:“适才张介寰说得甚是明白,并无横加干预之意,其所以这般说法,纯是提醒禅师,为贵派的声誉着想!”
尘玄禅师一怔,愕然道:“你且说来听听”。
张介寰脸色一正,侃侃道:“好!禅师请听着!想禅师身居一派掌门,一言一行,莫不代表少林一派,姑不论禅师回转嵩山一行的本意如何,倘因此而不能归葬宗钟,外间并不理会禅师的衷心如何,硬说是禅师有意教宗钟膏入虎吻,致使尸首无存。禅师将何以白明?!”
尘玄禅师心中大大不安,但仍极力保持镇定,冷冷道:“任他蜚短流长,但求无愧我心!”
张介寰哈哈大笑道:“‘我心’?!你这颗心连你少林门人,也未必个个深信。昔年以曾参之贤,有人三次奔告曾母,说曾参杀人。曾母深知儿子之贤,起始绝不相信,但三告之后,终于仓皇走避。禅师之贤未必如曾参,而贵派门人,更难与曾母相提并沦,江湖中众口喧腾,说的全是禅师不对,便禅师掬尽西江之水,能令一众门人心信么?本派门人尚且存疑,又何怪其他各派人物?少林一派,只怕自禅师而后,从此信誉扫地了!”
尘玄禅师听得汗流浃背,面色如土,惶然谢罪道:“若非张教主道开茅塞,尘玄何颜见列代掌门人于地下!尘玄就此下崖寻觅宗钟的尸骨,幸而不死,再图厚报!”
说完,双手合什行礼,转身大步离去。
张介寰叫声:“禅师请慢,在下尚有话说。” 尘玄禅师闻叫停步,回身走来,张介寰肃容道:“禅师此行,吉凶难分,不知对本门事务有向交待。”
尘玄禅师闻言一震,略微沉吟,宣了一声佛号,慨然道:“就烦张教主传言,尘玄两月之内,若不回转嵩山,即请本派三位长老,指定‘无’字辈中一人接掌本门。”说罢,再又躬身行了一礼。
张介寰侧跨一大步,频频摇双手道:“这个张某恕不受命!”
尘玄禅师讶然问故,张介寰道:“旬日之前,贵派四名弟子曾亲见你我争斗,目前若由我一面之词传话,仅是不信,尚在其次,倘然说我暗害了你,联手找我拼命,岂不百口难辩?”
尘玄禅师愕然道:“这般说来,你竟不能代老衲传言的了?”
张介寰道:“除非有你禅师的亲笔信函。”
尘玄禅师为难道:“荒山峻岭,哪来文房四宝?”
张介寰道:“这倒不难,在下这儿预备了一份。”说时,从怀中拿出纸、笔、墨、砚来,道:“禅师若免在下麻烦,便请留下信函,在下才好效命。”
尘玄禅师接过纸笔,猛然疑念顿生,暗想道:“他如何早就预备下了?莫非其中有阴谋?”于是缓缓说:“尊驾此来,敢是有心的了!”
“呵呵哈哈……”张介寰忽然纵声长笑起来。
尘玄禅师停笔道:“尊驾是何居心?”
张介寰止住笔声,正色道:“实不相瞒,在下早在上次离开之时,便设法弄来这份东西,为了禅师此时之用,自然是有心的了!”他略微顿了一顿,又道:“试想,断命崖不过四五丈方圆,禅师若要制宗钟的死命,固如反掌之劳,但如一定要将他制死而不离此断命崖,则恐怕毫无把握。宗钟所以要求将他的尸骨葬在他爹爹旁边,只怕早已有此阴谋,同时也更深信禅师素重然诺,绝不因为事无旁证便食言不顾。只可惜禅师当时报仇心切,没有留意这记杀手锏,更没想到暗中还有在下这第三者听到这话。是以在下最初一听禅师交代贵派弟子,选好这块断命崖为搏斗之所便意料到或者有演成今日之局的可能,才弄来这份文房四宝,以备万一。不想成分虽然极微极微,却偏成为事实,倒非始料所及的了!这可谓‘幸”,也可谓‘不幸’,究竟幸或不幸,尚难下断语,禅师更行甚么高见?”
尘玄禅师冷笑道:“焉知就不是串通合谋?”
张介寰微微一怔:“这老和尚果非寻常人,居然能想到我在山下叮嘱宗钟的要求葬在他爹爹坟旁的事,确也了不起!”当下讪讪笑道:“这话只好随禅师去臆测去,张某不想为自己剖白。”
尘玄禅师面现气恼,久久无言,喟然叹息道:“老衲武功机智,两不如人,人人彀中而不自觉!罢罢罢,老衲是认了命了!”说完振笔疾书,自己看了一遍,投笔叹道:“遗书一封,即烦面交本派三位前辈长老,按书行事,老衲就此落崖寻找宗钟的尸骸去了!”话一说完,不再回头,驰向峰头,纵身摔向深不见底的危崖。
张介寰殊不料他竟然已具殉葬之心,飞步赶到崖边,朝下望时,正见他一个身子,急剧向下直坠,一错眼,便已葬身云雾迷漫的无底深壑之中!
赫赫有名的少林一派掌门,就此结束他的一生了!
所谓惺惺相惜,张介寰逼死了尘玄禅师,如今却又禁不住洒下几滴英雄泪来。
他怅惘了一会,拾起尘玄禅师的遗书,怀着一颗沉痛而歉疚的心,一步一步下山了,绕到红花谷底宗如仪坟前,行了礼,默祝道:“张长秉钧谨遵公子生前的安排,如今一一照办妥当,公子英灵有知,当可含笑九泉了!”
上官鼎 》》 《红花谷》
第十五章 吕梁风波
且说赫连蓉姑既与陈菡英失散,赶来红花谷中又找不到尘玄禅师和宗钟的踪影,心头又急又恼,花了三天时间,几乎踏遍了红花谷底的每一寸土地,仍属徒劳。
她最后一次走过宗如仪的墓前时,她那仅存的左眼里,忽然射出极度恶毒的眼光,盯住隆出地面的那堆黄土,恶声咒道:“宗如仪,你称雄一世,到头来连自己的儿子也没法保护,让我东奔西驰,你充的甚么狠,叫的甚么字号!”
宗如仪生前纵再英雄,终究不能在此刻慰藉爱侣。赫连蓉姑的满怀怨恨,只换来一片寂静、虚空……
她独自悲苦了一回,忽又凄怆泣道:“你空有一身绝艺,却只顾自绝一死了事,抛下幼弱的钟儿,教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撑得住宗氏门户?”想到伤心处,不禁泪如泉涌,索性伏在坟前嚎啕痛哭起来!
原来宗钟得陈菡英相告,才知赫连蓉姑和宗如仪虽有夫妇之实,却是出于暴力的。实则赫连蓉姑的爱侣乃是钟克扬,所以当赫连蓉姑怀孕,投诉钟克扬之后,钟克扬为顾惜赫连蓉姑的声誉,便毅然背起这口黑锅,说她腹中的一块肉,是他的骨血。这些情形,当时除了他三人之外,便赫连表也被蒙在鼓里,所以当宗钟出生之时,宗如仪马上现身出来,要求抚养宗钟时,几被赫连蓉姑当场杀死!
宗如仪深感自己对不起钟克扬和赫连蓉姑,当时不但没还手,而且还没有拒抗,其时若非钟克扬力劝,赫连蓉姑岂止剜他一目!他自知理屈,除深深致歉外,并拜钟克扬为义兄,答应宗钟姓‘钟’,一直到他死去以后为止。
钟克扬心地忠厚善良,大错既已铸成,此刻即便杀了宗如仪,仍然无补于事。所以忍痛答应,并拟了‘钟宗’这个名字,以便将来复姓归宗的时候,只须将姓名倒过成‘宗钟’就行。
宗如仪听了,千恩万谢,临走之时,赫连蓉姑又与之约法三章,大意是:第一,其中秘密,除眼下三人外,不准让第四者知道,直到宗如仪身死为止。第二,宗钟归钟克扬抚养。第三,宗如仪不准探望宗钟,并绝对避免与赫连蓉姑见面,否则,五官四肢,每见一次,则任赫连蓉姑或废或毁,不准抗拒。宗如仪一一都答应了。
十多年来,三人都能默守诺言,不论何时何地,宗如仪只一听说赫连蓉姑就要到来,还不等赫连蓉姑到或看到他之前,便不顾一切避开了。只有三年以前在太白山下,那次宗如仪的情形有些特殊,迫不得已见了一面,结果宗如仪又失去了那仅有的一只右眼。(前面已有详述)
宗钟隐隐知道这些秘密之后,知道他娘对生父极端恶感,故而平时尽量避免提及生父之事,因此宗如仪不惜耗损本身三分之二的内力为他驱毒疗伤,以致九连山中无法抗衡许多高手,迫得一死来交换他的事,也没向赫连蓉姑说明。所以她至今仍然不知内情,才哭诉他空有一身绝艺的话来。
闲话休絮,且说赫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