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洛风云录-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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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满意地跳下树,抱起朱玲,小心地爬上来,这临时的床铺离地三丈有余,寻常人也难爬上来,他把朱玲放好,熟练地替她按摩了一会,现在他已晓得可以隔着衣服推穴,这样不致使自己血脉贡张,心神摇荡而难自持。又给她眼下一粒护心丹,朱玲的热度早上已经退了,这时软弱地睁开眼睛,道:“如今到了什么地方?”
石轩中告诉了她,并且说:“你已发热昏迷了两日,现在只要求到石海丹,立即可以将你治愈!”
朱玲寻思了一刻,道:“石码丹……我好像听过,现在头脑昏胀,一时想不出来。我看你最好把我送到碧鸡山去,师父定能治愈这伤势。”
石轩中面色微沉,付道:“你一回山,我们便成了仇敌,可是……
我能永远留着她么?师父的遗命又怎样呢?”
朱玲忽然记起那天晚上的事,便道:“那夜在慈云庵里,你被妖尼迷住,后来来了一个恶道,叫做什么的虎真人,他把你夺去了,我正着急时,忽然我们的教友出现,之后我就晕过去,未知你是怎么救醒的?那些教友又到哪里去了?”
石奸中道:“原来那些人是你教里的人!我还以为是你的仇家哩!”于是将一切情形由洛阳起,直到现在为止,都详细说出来。
朱玲展颜笑道:“那山拗是大师兄的老家呀!怪道有人认得我,大约是大师兄家中的人!”接着又变作怒容道:“那露头王九该死,日后见着大师兄,着他把这厮杀了,方解我恨!”
石轩中听到她一连喊了几句大师兄,而且现出欢容,立刻触着心病,满怀不悦,没有作声。只听朱玲又道:“若是那时大师兄在家,恐怕你跑不了哩!”
石轩中粗糙生涩地道:“我才不怕哪!日后非找你的大师兄见个高下不可!”
朱玲见他不快之色形于面上,以为他是起了争强好胜之心,赶快柔声道:“我并非说你功夫不及大师兄,他功力虽佳,但仍难赢你的宝剑。我不过是说,你抱住我,不免妨碍动手!”
石轩中听到她仍然称赞大师兄,更添上一根刺在心上,道:“我不用宝剑也行!”
朱玲伸出手来,在他面上抚摸着,柔婉地道:“啊!你这人真是……犯得着跟他动手么?自古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那时你教我怎办?”
石轩中更加不悦,暗想道:“原来我在你心中,不过和他一般,并无分别介当下默然不语,心里一阵们然!
朱玲以为他听信了,便嫣然一笑道:“我想,你不必去再求什么丹了,人家岂肯将名贵的灵药送给你?再说也难打听,不如把我送回等鸡山去,省得你麻烦!”
石轩中见她开颜一笑,宛如一朵美丽的花,在顷刻间绽开盛放,心底添上几分爱意,然而同时那炉恨怅仍之意愈深,觉得十分难受。执拗地摇摇头,没有答话。
“好吧!你试试看,若是太过勉强,最好罢手!”她说完,叹了口气,只因石轩中神色固执,她不愿拂逆他的好意,只好由他去。
石轩中霍然起来,道:“你宽心躺一会,我去去就回!”
朱玲点头时,他已飘身下树,跨上那匹马,蹄声急响问,他已驰出林外。
石轩中郁着一股气,却说不出来,狠狠夹马,那马负痛长嘶,撒开四蹄,奔驰得越急,顷刻间,便到了南连江畔。
他放缓缓辔,沿江走着,那江水峻急地奔进涌流,原来这河床不深,底下都是大小不等的石头,水流冲击,便显得湍急奔腾。河边水浅之处,有些人在捕鱼。他仔细看着,终不曾看到特异之处,便信马前走。
过了一处村庄,河边部长植着疏落的大树,风景变为恬静幽美,约模走了一箭之路,曾见前面江边一颗榆树下,一个渔人,坐在树下垂钓,另一只手中持着一卷书。
石轩中忖想一下,便催马去到那渔人身后,翻身下马。那渔人虽知背后来了一骑,却不理会,管自吟哦着。石轩中不敢扰动,站着倾听,只听那渔人吟道:“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灵敏。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长门事,准权佳期又误。娥眉曾有人炉!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推诉。君莫舞,不见五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
休去倚危栏,斜阳已在,烟柳断肠处!”
他的声音虽然苍老,但音调任铭,倍极苍凉,流露出一片去国沉郁之思,无可奈何之慨!
原来这首词,词寄“摸鱼儿”,乃南宋末期大词人辛弃疾四十岁时所作,这辛弃疾年二十三时,自率义军数千人,渡江归来,平生以气节自负,功业自许。历任提点刑狱、转运使、安抚使、大理少卿,兵都传郎等官职,所至理财整军,凌厉振奋。但为当路所忌,未能尽展其才,于是一腔忠愤郁勃之气,发而为词,故此能在回江刻翠之外,几然别立一宗。上述那首词,是他四十岁时所赋,上半闭指出他自己岁月空度,未能尽展长才,胸中极为不平。下半闭表示贤路阻塞,纵然有司马相如的长门赋,(汉武帝时陈皇后失宠,退后长门官,闻司马相如工为文,奉黄金百斤与相如,相如为作长门赋,代陈后表露心中悲怨,汉武帝读后,复幸陈皇后。)也难使主上起振奋用贤之心。他在这一年论盗贼中也说道:“巨孤危一身久矣!荷陛下保全,事有可危而杀身不顾。”又云:“生平则刚折自信,年来不为众人所容,顾恐言未脱口而祸不旋睡。”
所以他词中说:“峨眉曾有人妒,这个一代奇人,不为主上当世重用的积郁,都抒发在词中。”
石轩中脱口叹道:“诗可以怨,怨固宜也……”
渔人墓地回首,股国道:“国破山河照落红,岂只怒而已!咄,你是什么人?”
石轩中施了一礼,道:“老丈请了,在下石轩中,有所求而来此,未知老丈是否可指点明路?”
渔人道:“你想求些什么?莫非要遗臣孽子的头颅?”原来此时正是康熙后期,一般心存明室的孤忠遗烈,大都隐退各地,以避提骑耳目。
石轩中道:“老丈差矣,石某虽不预闻天下事,但也不至作异族鹰大,同室操戈,在下此来,乃因一好友身罹重病,问得此地有位隐士,合就石螃丹灵药,欲来求取,以救做友一命!”
渔人道:“你那贵友可是大明忠臣遗育?”
石轩中摇摇头,渔人道:“那就体提了!”说完,回首垂钓。
石轩中恳求道:“但盼老丈指点明路,在下感恩不忘!”
渔人自去垂钓不理睬他。石轩中耐着性子,不住好语哀恳,那渔人只是不理。
石轩中坚毅过人,并不灰心,静静地立在那渔人背后,一直站了半个时辰。
只见那渔人老是将上钩的鱼,放回江中,他心里不禁奇怪起来,更要看个究竟。
又仁立了半个时辰,陡然那鱼丝猛动一下,水面翻起一个大漩涡,红光一问。跟着,那鱼丝扯向江心。
渔人此时神情紧张,立将起来,手中的书抛在地上,双手持竿,前臂筋骨虬突,似是用力把持。
那鱼丝忽走忽停,阳光照耀中,映出闪闪金色,不类平常鱼丝。石轩中益发好奇地注视着。
江面上又翻起一个大漩涡,红光一闪,直游出去。石轩中这时看得清楚,原来是尾大鲤鱼,浑身红鳞闪闪,煞是奇观。这尾鲤鱼怕没十多岁小童般大,只见它一个劲)L回腾挣扎,激起满江波涛,水花冲天。只一刻,他们两个人身上都沾湿了!
石轩中斜眼一觑,见那渔人已渐呈不支,脚下直陷入干上岸地去。那鱼丝扯得华直,看来快被那鱼震断。渔人面上沁出汗珠,表情显出十分着急二他眉头路皱,计上心头,捡起一枝枯枝,修地探身搭在那鱼丝上。
那渔人立党手上一轻,只见那尾大鲤鱼仍在江心翻腾,同时又注意到石轩中那技枯枝,不住地震动。看清楚是用内家真力,传到那鱼丝上,只在这微小的震动幅度中,便消却了那鱼扯之力。不由得既诧且佩,凝目无语。
石轩中道:“老丈,这尾鲤鱼有用处么?”
渔人道:“有用处,有用处,烦老弟你帮忙捉住!”
石轩中见渔人叫他做老弟,心中一笑,道:“这个可以,但老丈也得助我!”
渔人无奈道:“好吧!你先捉上来,我便将那人姓名居处告诉你!”
石轩中日首,见那渔人面有诡异之容。眼珠一转,道:“请老丈先告诉我,在下立刻把这鱼提上来!”
渔人此时深恐再说下去,那鲤鱼逃掉了。只好道:“好罢!我告诉你,你替我提鱼,彼此扯平,你说公道不?”
石轩中点头,道:“这样甚公道。”
渔人道:“你欲寻访之人,就住在黄土庄上,自称为愚望,复姓公孙,单名步,日常社门不出,你到那庄上一间便知。”
石轩中称谢一声,左手接过鱼竿,抛掉枯枝,运劲力一扯。那大鲤翻腾正急,墓地被他扯近半丈,差点高水,倏然红尾一摆,急急沉入江底。
石轩中暗中运劲,待大鲤下沉之势稍衰,乘隙一扯,双手交替收丝。眨眼之间,红光一闪,那大鲤已被扯出水面。说时迟,那时快,石轩中已经将手臂往后方空中一挥,那尾重逾百斤,体大加重子般的红色大鲤鱼,已随着他的手挥处,疾飞上来,抢向身后的岸土上,发出叭贴一声大响。
两人忙回身看时,大鲤鱼已不会跳动,只剩下那蒲扇般大的尾巴,微微摇额,日光之下,满身红鳞,光华耀眼。忽然两人都呀地惊叫出来,一宗岔事惊人,使这两人都愕然瞪眼。
且说石轩中和老渔夫两人,定睛看清楚那尾红色大鲤鱼时,都禁不住惊异得叫起来,原来那尾大鲤,腹部露出一条四五尺的大维,尚有些肠脏流出来。渔人急不迭走过去,俯首观察。
石轩中也走近去,见那渔人两只手在那些残余肠脏间乱摸一气,也不嫌污秽。便问道:
“老丈,你找什么?这鱼怎会被剖开肚腹的?”
那渔人像听不到他的话,仍然在那堆肠脏问乱翻,甚至撑开鱼腹去看和摸索。良久,渔人失望地立将起来,回首瞪着石轩中,满面怒容。
石轩中见他发怒得想打人模样,不觉退了一步。
那渔人到底没有动手,倏然俯身揪住那尾大鲤鱼的鳍,根恨地大叫一声,身形一转,两臂扬处,那尾大鲤鱼凭空飞起,噗咽一声掉在江中。那渔人墓然又狂笑连声,仰天厉叫道:
“愤愤苍天呀!我十年心血,付诸流水……
咳!今古兴亡皆气运,我胡为乎泥徐中?……胡为乎泥涂中……”
渔人一面嘶声大叫,一面又狂笑着,竟沿着江边一路走去。石轩中张目结舌,呆立在那里,目送这渔人发狂般走了。过了好一刻,那渔人已不见踪迹,笑声叫声也听不到了。
他如从梦中醒来,低头看看地上,残断的肠脏弄污了一大片沙地,腥气刺鼻。他茫茫然移步离开,走到那匹马处,一手牵了缓绳,便向那黄土庄走去。
不久,走到黄土庄,只见四五个小孩在一处玩耍。他四目张望,见没有别的人,只好走到那群小孩处,问道:“小弟弟们,你们可知愚史公孙步的住处?”
一个年纪最大的抬头道:“你找谁呀?”
石轩中又说一遍,那孩子摇头茫然。石轩中尽其所能,问了许久,还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不问他们。自个儿牵着马,一直向庄里走去。
转过一处短垣,忽见前面一片园子,园中花木扶疏,耸树掩映,还有好些嗟峨怪石,植立其间,一眼望去,颇饶园林佳趣。他停步想道:“看这园的布置,普通乡人哪能有此,相信就是愚受公孙法的居处了。”
于是牵着马,沿着这园子外面的竹篱笆,一路走着,忽见国中有一座八角亭,相匹不过四五丈远,一个穿着素色衣裳的少女,坐在亭颖慧过人,将来虽然可能成为绝代高手,但总难以达到超凡人圣的地步。
他在那块平滑的大石上,对着蓝天,往往自个)L回味咀嚼师父这些话,心中禁不住会浮起不服气之感,便立刻在大石上盘膝坐好,用起功来。他可不知道,那天地山川灵秀至清之气,对这种吐纳功夫最为有助,是以他已奠下深厚的根基。不过在当时自然没有见效,他常常喃喃自语道:“我一定练得到那地步,只要这世上有人做到,我也可以做到!”
这刻他不觉也自喃喃地说将出来。忽地一声清脆的少女口音道:“喂!你想做什么?”
石轩中如午夜梦回,亚然惊起。定一定心神,只见那树丛之下,一个穿着谈素衣服的少女,倚着树身,向他微微笑着。这少女长得十分可爱,神情却自然庄重。
他茫然嗯了一声,不知从何说起。那少女又是微笑道:“你可觉得疲倦?”
石轩中听了,天真地舒拳伸腿,活动一下身躯,答道:“不会呀!我不疲倦!”
“那就奇怪了”。那少女皱一下眉毛,注视着石轩中的表情,见他十分坦白诚挚,相信了他的话,继续自语道:“难道这天香幻境已失灵效?”
“你说什么天香幻境呀?这里倒是很香,闻起来怪舒服的!”
“你未曾听过天香幻境的名字?方才我见你跃上石尖,身手不凡,你师承是谁?你师父也该知道并告诉你呀!”
石轩中摇头道:“我从来没听过这名字!”他没把师承说出来。
这少女道:“你师父是谁呀?”
他为难地摇摇头,没有回答。但那少女端庄凝重的神态,使他觉得若不回答她的话,就像做了一件不该的事似的。只好不安地把目光移开,活像个小孩子,踌躇地站着。
“你不是说,要找公孙步先生?那总得把姓名来历与及来意说出来,我好带你去见他!”
“在下石轩中,为了故至友负伤,闻得公孙先生有石精丹,能治一切伤病,故此冒昧来求见,请姑娘担待一切,替在下转报来意,不胜感铭!”
他说完,连忙作揖。
“你到底没把师门来历说出来,我可难以通报哪!”少女说了,淡淡一笑,却十分温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