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横刀万里行-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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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盛世一脸无辜的样子:“找人?找谁?”
郑愿慢吞吞地道:“本来我只想找一个人的。”
“现在呢?”
“现在我要找的人又多了几个。”
“哦?那么,花兄原来要找的那个人是谁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陈盛世似乎吃了一惊:“花兄是专为我陈某来的?”
郑愿摇摇头,将目光移到山月儿脸上,一字一顿地道:
“我找她。”
山月儿打了一个寒噤。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郑愿一,用一种变了调的声音问道:
“你找我?”
陈盛世这回是真的吃了一惊:“怎么?花见是来找山月儿小姐的?”
郑愿冷冷道:“一点不错。”
陈盛世不说话了。山月儿愣了半晌才开口道:“你是谁?”
郑愿道:“在下姓花。”
‘俄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你,但这并不妨碍我来找你。”
“你找我有什么事?”
郑愿缓缓道:“我想问问你,花深深和海姬是怎么死的。”
山月儿如中雷击,脸儿一下变得惨白,目光也在刹那间变得呆滞了。
陈盛世显然也吃惊不小,他看着郑愿,目光闪烁不定。
他问了一句话,问得很谨慎:“请问花兄。花深深和海姬都是郑愿郑大侠的女人,你和郑愿之间…·是什么关系?”
郑愿淡淡道:“当然有关系。”
陈盛世间得更小心了:“花兄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关系吗?”
郑愿道:“可以。郑愿出身金陵紫雪轩,花某现在就在紫雪轩中供职。”
这回答的确可以算得上是滴水不漏。陈盛世“啊”了一声,仿佛松了一口气。
陈盛世也的确松了一大口气——刚才他差点要以为面前这位狰狞恐怖的大汉“花兄”就是郑愿了。
只要不是郑愿当面,他陈盛世就能很好地控制局面。
陈盛世微笑道:“花兄一向在紫雪轩,瀚海远在数千里之外,花兄怎么能肯定花深深和海姬之死与山月儿小姐有关呢?”
郑愿道:“陈掌柜的远处塞外可能对中原的武林大势不太熟悉。”
“不错。”
“中原近年来野王棋势力崛起很快,几乎有成为武林至尊的势头。”
“这个陈某也有耳闻。”
“陈掌柜的想必也知道,天下武林中任何一点变故,都在野王旗监视之下,就算远在瀚海,也不能例外。”
“这个陈某也相信。”
“花深深和海姬被杀这件事,真相究竟如何,野王旗是知道的,而野王旗知道的事情,紫雪轩大概也都知道。”
“哦,,,
“陈掌柜的不相信?”
陈盛世眨眨眼睛,苦笑道;“我当然相信,天下谁不知道金陵紫雪轩是朱争朱大侠隐居养老的地方?谁不晓得朱大侠就是野王旗主人南小仙的亲生父亲?”
他忽然压低声音问道:“花兄这回来,难道不是为了追查郑愿的下落吗?”
郑愿道:“不是。”
陈盛世道:“不是?”
“当然不是。我们知道郑愿还活着,而且活得很自在。”
“他还在瀚海?”
“怎么,陈掌柜的想找他?”
陈盛世叹道:“天下习武之人,谁不想亲眼见见郑愿郑大侠的绝世风采?”
“只可惜,一时半会儿,你是很难见到他了。”
“哦?’
“据我们得到的消息,他现在已到了辽东。”
这又是一句极高明的谎言——郑愿既然“劫持”了满窗花,就极有可能取道辽东遣送扶桑忍者们回归故国。
陈盛世终于完全相信“花兄”了,他认为“花兄”没有骗他。
陈盛世已完全放松了,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控制局面了。
他转头看看山月儿,笑道:“月儿,你也听见花兄的话了。花兄问你什么,你就直说吧!”
山月儿闭上眼睛慢慢吸进一口气,慢慢呼出,再睁开眼睛时,目光已变得冷冰冰的。但她的脸色仍然惨白。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沙哑中又带着轻微的颤抖;“是……是水无声。’
郑愿腾地站了起来——
是水无声!
果然就是水无声!
难怪决斗时,水无声会用那种语气跟他说话,难怪水无声笑得那么诡秘,那么刺耳。
水无声死有余辜。
只可惜,事先他不知道水无声就是凶手,否则的话,他会杀死水无声一千次!
郑愿吐出口浊气,慢慢坐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很累,很想一个人静静地躺下来休息。
但他不能。
陈盛世就坐在他身边,而秦中来还在陈盛世手里。
“我听说水无声已经死了。”陈盛世说。
郑愿点了一下头:“我也听说了。”
陈盛世道:“花兄的消息可真够快的。”
郑愿冷冷道:“我不但知道水无声已经死了,而且知道杀死水无声的人是谁。”
“谁?’,
“满窗花。”
陈盛世愕然:“花兄的消息只怕有错。据陈某所知,水无声是和一群扶桑忍者交手时死于混战之中的。”
郑愿叹了口气,道:“也许吧!情报不可能永远不出错。”
陈盛世笑道:“不管怎么说。水无声总算死了,这无论如何都是个好消息。对瀚海上求生活的人来说如此,对我们的山大小姐来说就更是如此。”
山月儿的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她一直侧过脸看着房门,根本不朝两个男人看。
陈盛世道:“水无声犯上作乱,暗杀了山大堂主,弄得狐狸窝乱七八糟的。现在好了,山大小姐可以回去主持大局了。”
郑愿缓缓道:“就我所知,狐狸窝的两位老当家夏至上和铁至柔已奉刁昆仑之命重返天马堂,野王旗的势力已被驱逐出狐狸窝。山大小姐现在回去,倒不失是明智之举。”
山月儿急促地冷笑一声,寒声道:“今生今世,我绝不再踏进狐狸窝一步。”
陈盛世苦笑着摇摇头,朝郑愿笑道:“她就这么个倔脾气,谁都拿她没法子。”
郑愿不答。
陈盛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笑道:“对了,花兄,你说你还要找几个人的。那几个主是谁呀?”
郑愿道:“原来我想找四个人,现在看来。找两个就够了。”
“哦?”陈盛世好像根本听不懂他的话:“怎么那两个就不找了?”
郑愿笑笑,道:“白大和白七跟着陈大掌柜,看样子这些日子过得还蛮惬意的。”
陈盛世还想装潮徐:“白大白七?他们是谁?”
郑愿指指门外:“陈大掌柜何必瞒我,适才陈大掌柜进门时,白大和白七岂非就在你的身后站着?虽说离得远了点,我又多年没见过他们了,但真见了面,我怎么会认不出他们呢?”
陈盛世大笑,但笑得非常尴尬。山月儿回头瞥了郑愿一眼,又飞快地转过了眼睛。
郑愿脸一沉,森然道:“说归说,笑归笑,我有件正事要拜托陈大掌柜。”
“请讲。”
“金陵君子庐的‘八方君子’泰中来和太谷崔家的寡媳慕容贞是不是在尊府作客?”
他用“作客”这两个字,是不想把事情闹僵。他想陈盛世极可能会矢口否认。
没料到陈盛世一口就承认了:“不错,他们二位一直在寒舍作客。”
郑愿沉声道:“那么,陈大掌柜准备留客留到什么时候?”
陈盛世突然放下脸,冷笑起来:“怎么,花兄以为是我陈某人不放他们走?”
郑愿也还以冷笑道:“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陈盛世气愤地道:“腿长在他们身上,他们见时想走都可以。我为什么要和他们过不去?”
郑愿道:“正是这一点我弄不明白。”
陈盛世好像真很生气,一下站了起来,大声道:“花兄若不相信,咱们一起去见泰君子和慕容贞。他们若肯走,我还求之不得呢!”
郑愿也慢慢站了起来道:“有劳陈大掌柜引路。”
山月儿坐在那里突然飞起一腿,踢在陈盛世右膝上.自己向后一仰,口中叫道:“他是杨雪楼!”
陈盛世根本没料到山月儿会在这时候暗算他。这一脚正踢在他膝上,剧烈的疼痛使他狂嗥了一声。
郑愿也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但他只微微愣了一下,就扑向陈盛世。
不管怎么说,他必须救出山月儿。而且,先捉住陈盛世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杨雪楼”这个名字,对他来说,一时还没有什么意义,毕竟,他和杨雪楼打交道已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而且也只见过两面,他对杨雪楼印象最深的,是杨雪楼鼻尖上的青记,如果山月儿喊的是“青鼻子”三个字,他可能已经明白陈盛世是谁了,可惜的是,山月儿又不知道“青鼻子”是谁。
陈盛世的身手的确不凡。郑愿刚开始往上扑,他已旋身抽出一把匕首,对着郑愿的心口就其一刀。
可惜的是,陈盛世万万没有料到,他的对手并非什么“花兄”,而是郑愿。
如果陈盛世早知道“花兄”就是郑愿,一定不会来张猫儿客栈孤身犯险。就算来了,也一定保持着高度的警觉。
而且他也绝对不致于那么轻易地被山月儿踢中膝盖。
在他心中,一直都有一种“微服私访”的优越感。
他认为“花兄”的武功一定比他差,而且”花兄”一定不会猜到,他就是原江南绿林盟刑堂堂主杨雪楼。。
若非如此,他一定不会在受伤之后还不想逃命,他一定会用更厉害的武功来对付“花兄”。
刀扎出,落空。
郑愿欺近。
陈盛世就喜欢打这种贴身架,他曾仔细研究过地痞无赖打架的招式。他把无上的神功和流氓打架的“功夫”巧妙地探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套极有威力的贴身近战功夫。
眨眼之间,陈盛世已打出了七拳,每一拳都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郑愿的身上。
郑愿只还了一拳,打在陈盛世的脖子上。
这一拳就把陈盛世打得失去了知觉。
郑愿苦笑着拍拍衣裳,衣裳就变成了碎片,飘飘悠悠地落下。
“好厉害的少林神拳!”
郑愿叹了口气,终于想起来“杨雪楼”是谁了。
他从扑出到击倒“杨雪楼”,也不过眨三下眼睛的工夫,山月儿刚刚来得及从地上跳起来,陈盛世已经躺在地上了。
郑愿望着她,柔声道:“谢谢你。”
山月儿瞪着他,海水般蔚蓝的眼睛里渐渐泛起了鳞鳞的波光。
“我知道还会……还会再看见你的,我知道……”
她已经猜到他是谁了,从他一开始问她那句话她就请到了。
郑愿的眼睛也湿润了:“老九,委屈你了。”
山月儿的嘴巴一瘪一瘪的,眼看就要哭出声来了。
郑愿柔声道:“我们先去救人,晚上再慢慢谈,好不好?”
山月几点点头,泪珠儿洒落。
救人实际上已变得很容易。
郑愿提着陈盛世往盛世客栈走的时候,客栈里的喽啰们已散得差不多了。
树倒猢狲散。陈盛世既已栽了,喽啰们谁还会白白送死?
等到郑愿和山月儿走进盛世客栈时,偌大的盛世客栈已只剩下八个人了。
这些人一点也不惊慌,礼数也没乱。他们显得很无畏,很镇定。
其中一年纪稍长的大汉恭声道:“敝东家既已落在阁下手里,我们八人也不愿独活,恳请阁下给我们一个痛快。”
郑愿微笑道:“你们都是从绿林盟刑堂来的?”
那汉子道:“正是。”
郑愿点点头,道:“我今天来,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不过是想让贵东家放了秦中来和慕蓉贞而已。”
他将陈盛世放在地上,后退两步,和和气气地道:“贵东家受了点伤,不过不是致命的,将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那汉子一挥手,另七个汉子走上来两个,抱走了阵盛世。
那汉子朝郑愿深深鞠了一躬,沉声道:“阁下大德,我们兄弟没齿难忘。秦大侠和慕容贞小姐就在地牢,两位请随我来。
出乎郑愿的意料,秦中来和慕容贞的气色居然相当好,情绪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除了稍稍显得有点疲倦外,他们的一切都很不错。
郑愿并没有告诉他们自已是谁,他甚至没有靠近他们。
他让山月儿释放他们,他自己却躲得远远的,从一个很隐蔽的地方看着他们。
他不想和他们见面。
虽说秦中来和他已割袍断义,但在他心中从来没有半点怨恨。他一直把秦中来看作是自己的兄弟,是自己几个最好朋友中的一个。
但他不愿和秦中来照面。
秦中来是个很古板的人,如果他出现在秦中来面前,秦中来一定很尴尬——虽说他已面目全非,但秦中来一定还能认得出是他。
他也不想和慕容贞见面。
慕容仪的确该死,也的确死在他刀下,慕容贞有充足的理由为弟弟报仇,他也有充足理由躲开她。
他希望以现在面目,另换一个名字,回到他的故乡,开始新的生活。
也许他会去做石匠,也许他会去卖菜,不管做什么,他都会认认真真去做。
他会安安分分地做人,平平安安地生活,珍惜每寸光阴,享受宁静安详的人生。
他已不再是一个浪子,他已厌倦了浪迹江湖的生活,他的身心都已疲惫不堪,已无法再回到轰轰烈烈的江湖上去。
江湖给了他太多的激情,也给了他太多的伤害,更给了他太多的悲凉。
现在这一切他都已不再需要,至少是不需要太多。
夜。白羊口。
城关上的刁斗声凄凉,悠远。
郑愿倾听着刁斗声,轻叹道;“快三更了。”
山月儿也道;“快三更了。”
沉寂。
郑愿凝视着如豆的灯焰,尽量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