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沉沙谷-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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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家无长姊,也须要一个像查汝明这样的大姊姊来爱护她。
因此,她们的感情不但是超乎寻常的姊妹之情,而且是深深地为一种亲情所围绕。
但是,她们又不约而同地保守了自己心中的秘密,到底,她们都是少女啊,又有哪一个少女,愿把心中的幻景,与任何另一个人共享呢?
行行复行行,又离开了长安,她们更往西行。
北风吹散了她们的秀发,白雪飘落在她们的身上,而她们的内心,正与时时相合地更为密接。
于是,畹儿逐渐观察出查姊姊的心事,由她那而低蹙的秀眉可知,她心中有着无限的伤愁,于是,她连想到黄山上的张大哥,因此,在畹儿的脑海里,浮起了一丝疑问——为何好人都有忧愁呢?不过,她又迅速地作了个自我补充,她想:没忧愁的也不见得是坏人,因为陆哥哥是无忧无虑的啊!
在一个北地的黄昏,夕阳返照着白色的世界,投下依依不舍的一瞥,大地一片通红。
畹儿和查汝明正策马奔驰于原野之上,畹儿转过头来笑道:“姊姊,该歇息了。”
查汝明浅笑了一下,猛然一束坐骑,那座下骏骑作人立状,滴溜溜地打了个转,畹儿也放慢脚力,领先约一箭地之遥。
路旁正有一株被雪的柳树,畹儿慢慢地转过马首,凝视着缓缓接近的查汝明,她见到那双如秋水像寒星的眼睛,于是,她感叹了,这是美人重美人的喟然之叹,她徐徐地吟道:“漆点填眶,风梢侵鬓,天然俊生;记隔花瞥见,疏星炯炯,依栏凝注,止水盈盈。端正窥帘,梦腾并枕,脾睨檀郎常是青;端相久,待嫣然一笑,蜜意将成。”
正在她沉醉于诗情画意之中的时候,查汝明已到了她眼前,当查汝明发现她喃喃自语的时候,于是,她银铃似地笑道:“畹妹妹,为谁相思苦?”
畹儿猛然惊醒,啐了她一口道:“人家正在赞你的一对寒星呢!”
查汝明粉脸通红,将手中的鞭子信手挥舞了一下道:“畹妹妹,你自己是不是美人胎子呢?”
畹儿捉狭地眨了眨眼道:“又有那个俏郎君有此运气,讨个像你这般的如花仙子,唁!”
她哪料到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正说中了查妆明的心病。
查汝明俏脸顿时变色,双眼含珠。
姚畹最是机灵不过,知道自己已摸出她心病的症结,忙想扯开话题,便笑道:“查姊姊,让我说个故事给你听。”
查汝明正想搞住窘状,勉强点了点头。
姚畹翻身下马,查汝明跟着也下了马,她们在雪地中走着,晚风细拂着她们的秀发。
沉沙谷第十一章 天涯少女心
第十一章 天涯少女心
于是,在沉默之中,她们眺望着无尽的大道。
姚畹正忙着编一个故事,急切之中,她想起了张大哥的故事,她想,我且编一个给查姊姊听,看看她的意见如何。
查汝明奇怪地望望她,因为她仍不说话。
于是,她开口了,而语音是如此的清脆……
她说:“从前,有一个地方,有一个老武师。”
查汝明被她这种童话式的开头,逗得轻笑出声。
姚畹瞄了她一眼,仍一本正经地道:“老武师有三个徒弟,一个姓张,一个姓陆,还有一个姓金。”
“姓张的最好,其他两个啊,差不多,不好也不坏。”
查汝明笑着插嘴道:“是不是还有一个姓姚?”
姚畹嘟起小嘴道:“不来了,没有姓姚的啦!”
“姓金的喜欢老武师的女儿,偷偷和她生了个儿子。”
查汝明微笑道:“生了个儿子?”
姚畹脸儿通红,双手乱摇道:“你老是要打岔。”
“再说老武师很不高兴,便把姓金的徒弟关起来,要家法从事,这姓金的也很鬼,便骗过了看守他姓陆的师哥,逃了出来。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大地一片寂静,这老武师所住的庄院里,更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但是在后园的一幢楼房里,正在发生一件神号鬼泣的大事。”
查汝明起初只当她一味编个故事来宽自己的心,但见她这时说得神气活现,还加上手势表示,她的面容是如此的肃穆,使得查汝明不得不仔细地咀嚼着她的字句,而且因此觉得,她实在是在叙述着一个有心的故事。
只听得姚畹继续说道:“这幢楼房上的二楼,正是老武师的女儿的卧室,这时有一个不速之客,正自兀立在她的床边。
那人就是那姓金的,也是小姐的意中人。
他用剑迫住小姐手边的两个丫头,及一个老妈子,吓得他们动都不敢动。
他对小姐说:“师父要杀我们,师妹,我们快逃吧!”
小姐低垂了脸道:“我们岂可一错再错,我是决不跟你走了,你还是快走吧!”
那姓金的徒弟怒道:“你我誓不相离,难道你还想和我们的孩子同在庄中受他人欺侮吗?”
那小姐银牙咬碎,伤心已极道:“难道你还不明了我的心迹?孩子你尽管带走,你放心,你我相离之时,也就是我的死期,希望你善待孩子,勿使他再踏前人履辙。”
那人见天光不早,毅然决然地顿顿足道:“好!好!……”
说着,一手将孩子纳在怀中,以剑尖点了那三个佣人的软麻穴,然后黯然道:“别矣,我爱……”
便飞身而出,隐于黑暗之中。”
查汝明大为动情,急急问道:“那小姐又如何呢?”
姚畹抬头远望黑色的天空,仿佛在那儿看到了她那未见过面的大姊妹,畹儿想,她会不会和查姊姊一般爱护我呢?
于是,她低声呜咽道:“她自杀了,她在当晚便上吊了。”
查汝明虽已猜中了这不幸的结果,但也不禁同情地低喊了一声“噢!”
然后,她又追问道:“那坏蛋呢?”
畹儿随道:“坏蛋?”
“噢,你是指金师哥?”
忽然,她自觉失言,幸好她说话的声音很低,于是,她急忙大声道:“姓金的还是无恶不作,结果被他师父派了两个师哥,到处追剿他,最后终于在一个绝谷里找到他了。
于是,展开了一场恶战,最后,当然是好人胜了。”
查汝明问道:“坏人死了没有?”
畹儿得意地笑了笑说:“他当着两个师哥的面,一跃身而跳进了深不见底的绝谷,你想,他死了没有?”
查汝明想了想道:“十成是死了。”
畹儿正颜道:“奇怪的很,我总有个预感,他也许没死,因为……”
说到这儿,她说得渐渐慢下来,似乎是难于出口的样子,查汝明插嘴问她说道:“为什么?”
畹儿笑笑,摇摇头道:“因为,我也曾从黄山上掉下来,而我就没有死。”
查汝明被她这不成理由的理由给说住了,说实在话,她也不能确定这姓金的死了没有,因为,是有这种千层绝壁上跳下而不摔死的特例。
畹儿说:“我还有其他的理由。”
“因为,他的两位师哥能找到他,就是因为他在山上疗伤了一月之久。你想,以他这分聪明,岂不会留个退路,所以,他在二位师哥脸前自动地一跃而下,更可以藉他俩之口,遍告天下武林,使大家误以为他死了。”
查汝明点点头。
姚畹继续说道:“还有另外一个更强而有力的证明,就是他那个小孩始终下落不明,以他的伶俐,又岂会不早为他的儿子设想。”
查汝明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打了个转,贝齿轻咬樱唇,然后浅笑着对姚畹道:“畹妹妹,管他的,反正又不是真的事,来,天色晚了,我们再赶一程路,我记得前面十来里有个村子。”
说着,轻灵的身子已上了马,姚畹心中明白她也同意自己的推测,不禁信心大增,也就一笑而策骑疾驰了。
这时已是掌灯时分,路上除了她俩外,凄凉得连一个鬼影都没有,月儿虽兀自挂在天角,但却没有丝毫的光影。
良久,终于前面有点点灯火,那马儿见到有了明亮处精神陡然旺盛,拔开四蹄,加速往那村在冲去。
这是个不大不小的庄子,一条大街贯通全村,像样的客寓都没一个,她们只得胡乱找个权且歇身之处。
她们寄居的客店叫来升老栈,不过三五个客房,幸好还有一间空的,依畹儿性子,不住也罢,但查汝明知道这小地方可能再也没个更好的去处,便决定住下来。
那店伙方自点了个灯笼,领着她俩往店里走,迎面走出几条汉子,查汝明见他们都非善类,暗暗留意,那几个粗痞见到有两个俏巧的女客,先是一怔,然后互换了一个眼色,作个会心的好笑。
休息了停当,也用过了晚饭,畹儿关起门来,在炕上练了些坐功,暗暗照着张大哥得自少林天一大师的心传去运功,果觉大有进境,她心中雀跃万分,她想:终有一日,我会和陆哥哥并驾齐驱的!因为——
四海推全真。
伏波震八宗!
查汝明见她面如满月犹白,眼比秋水还清,嘴角上还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仿佛一泓秋波,又仿佛解语之花,真令人羡煞,她连想到自己,又何曾没有这般无忧无虑的日子呢?但现在,唉!陆介啊!陆介!你又为何如此寡情,莫非是……郎心已有他属?
于是,她喟然而叹了,那长叹声,不知是带走了她心中的烦闷,还是反而增加了内心的空虚?
畹儿已练完了功夫,查姊姊的长叹,把她自梦境中追回,她同情地瞥了查姊姊一眼,她想:我长大后也会和查姊姊这样心事重重吗?
于是,她们无言地,默默地对坐着。
忽然,隔室传来那些粗痞的声音,那是三四个人在七嘴八舌的低低地商量着。
“我说老大,咱们舵主也四十出头啦,他不急,我们做弟兄的也要打算打算,隔壁那两个娘儿还真不错,你说怎样?”
“张阿七少多嘴,人家没两手儿,敢在外面跑?”
“老大,不是我帮阿七说话,人家固然有两手儿,我们天全教也不是摆不出去的,咱们舵主十八岁就成了名,三四十里之内,那个不敬,谁个不服。”
这时,还传来啪的一声,想来是那家伙吹得得意,还猛力拍了下大腿。
这些天全教的家伙,真把查汝明气得笑也笑不出。畹儿不大懂他们说什么,对天全教也很少听说过,是以毫无反应,不过她看到查汝明一再用手示意,要她不要出声,也知道个中大有名堂,便仔细地听着。
果然,那些人毫无警觉性,仍在讨论不已。
听得另外一个嗓子稍重的人道:“老四说得也有理,不过大哥也对,凭咱们要是拿不下这两个妞,我邬天星也就不在外面混了。”
“邬老五什么都好,就是会自吹自擂,上次叫你去收规费,还差些给人家撵了出来,少吹牛。”
那邬老五怒道:“张阿六,你少猪八戒倒打人家一耙,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邬老五哪点得罪你了咧!”
老大怒道:“兄弟少内斗,自打自,前日三河分舵的哥儿们,不是给他们舵主找了个老婆,也蛮标致的,那女的也不过是个乡下人,我们又何必另求烦恼,这两个准不是上手货,刺多啦!”
他们一吹一搭,好像欲取欲求,已任他们宰割的样子,查汝明哪听得进这些秽语,便和姚畹俯耳细商,两人暗暗有了计议。
第二日一大早,她俩就上了路,才走了半里多路,空中飞过一只信鸽,畹儿想起堡中豢养着一堆的鸽子,便不禁想起了家,她想到了姚百森——她那威严的哥哥,张大哥,神笔王天等,她也想到了上次群雄大闹伏彼堡,师父凌霜姥姥和武林三英,最后,她的思念都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个勇敢的马车夫——陆大哥!
查汝明以鞭梢遥指那信鸽道:“畹妹,那些猴瓜子去搬救兵啦!”
畹儿被她一语惊醒,有点赦然道:“查姊姊,我们做得也太绝了点,你想想,四个大汉,都直着脖子,连转动一下都不行,是不是笑死人。”
查汝明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谁叫他们口没遮拦的。”
畹儿回想了一下,心中似是不忍道:“现在怎办?”
查汝明自上次陆介弃她而去之后,一肚子的烦闷正无处发泄,乃狠狠道:“这些天全贼子,来一个算一个,来两个算一双,怎么来的怎么走,我可不含糊。”
畹儿觉得她有些反常,其实,这是心中感情长久积压后必有的现象!
因此,她俩互相看了一眼,嫣然一笑。
她们沉默地在官道上策骑奔驰,两旁的景物如飞鸟般地掠向身后,她们兴奋极了。
畹儿是因为久想邀游天下的志愿终算得尝,蹄声得得,每一步都象征着她的自由,而且每一声都代表着她更接近了陆大哥一步,因为听说他和神龙剑客曾在兰州现身,而现在,她们正在向兰州进发!
查汝明是因为,她知道前面必有天全教徒阻路,这将是一场战事,虽然,这必定是一面倒的,但多杀几个天全贼子,不是代表正义的胜利吗?其实这仅是表面的理由,她想:“陆介一心要诛灭天全教,而我——查汝明应该义不容辞地帮助他。”
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喜欢陆介的,当她师父初次告诉她,那半截玉环上所刻的姓名,就是她丈夫的时候,她是半带震惊,半带痛心,因为她的终生,将要托付与一个素未见面的人,她甚至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个胖子或是个瘦子。
因此,她带着如此的心情,离开了她的恩师,名义上是到外面阅历,而她也知道,骨子里还不是为了她的终身大事。
她开始埋怨她的父母,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她只有抱着碰运气的态度,去从事可能是她一生中最重大的冒险——将她的终生托付与一个名叫陆介的人。
现在回想起来,她曾在华山见过他一面,但她可不知道他便是她的丈夫——陆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