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花 十三党-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闻得要踏出憋闷了多日的福曦阁,苏小妩抖擞起了精神。
入宫多时,逛御花园却是头一遭,
春色正浓,恰又是艳阳微风的时日,天色碧蓝,云霭稀薄,园中满是奇花异草,繁盛似锦,假山石雕形态各异,碧水轻涟间,亭台楼阁玲珑有致。面对满园绚烂春景,苏小妩的愁绪淡然下去。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何必整日忧思?苏小妩自语道。
十格格命人取来风筝,执着线轴站在园子中央,芸绱托着风筝慢慢后退,行至几丈远后,风乍起,十格格喊着“放了放了”,芸绱将风筝扬起,十格格拉着绳线小跑了几步,风筝便悠悠升入半空。候在亭子里的太监宫女们连忙拍手欢呼,十格格不睬那些阿谀,专注地望着那风筝,慢慢放着线,风筝逐渐升高,十格格索性小跑起来。
苏小妩立于亭外的假山侧,抬头望着风筝出神。
紫蝶风筝,自花木萦绕间冉冉飘起,乘着午后沁人的和风悠然上升,逐渐远离山石亭苑的遮掩,于湛蓝如浣的晴空中轻盈浮动,似是一场疏绝了尘世的舞踏。苏小妩目不转睛地仰望着,唇畔牵起浅浅的笑。未料顷刻间,风势骤增,风筝失了稳,左右倾摆了几下,又忽然猛地一抖,缓缓落入远处的山石间。
十格格恼道:“这是谁造的?如此不禁风!扯了几下竟断了线!”
“格格,那风筝还要拾回来么?”芸绱问。
十格格道:“拾回来吧,丢在园子里算怎么回事?那风筝的样子我倒是很喜欢,取回来看看能不能修吧。”
语毕,十格格便回到亭中小憩,芸绱顾着备茶,便对苏小妩道:“瑾阑,你去把风筝拾回来吧。”
苏小妩寻着风筝坠下的方向,行过湖心桥,于假山后觅了好一阵子,始终不见风筝的踪影。想着或许是落下后又给风吹远了些,苏小妩向园子深处走去。愈往前行,便愈然发觉园中花草珍奇纷繁,加之正值百花齐放之时,石径两侧碧草菲菲,花庭中嫣然一片,清风拂过,林荫间落瑛纷飞,幽香抚面。
苏小妩走进花厅,繁花之楔隐约有一人影,似是正在端详手中捧着的紫色薄物,大约便是那蝴蝶风筝。苏小妩欣喜地向那人行去,愈渐靠近时,目光穿过花丛树影,触及那人侧颜的一瞬,便从此滞于原地,无从收回。
满园芳飞间,隽雅的男子执扇而立,白色锦袍衬着温文的面庞,领边与袖口处缀了湖绿色绣纹,精致却不张扬,恰好与襟中镶嵌的藻绿翡翠相符相映。庭中花簇姹紫嫣红,他一袭白衣,静立其中,纤尘不染,宛若来自画卷。紫蝶风筝于他手中,翩然如生,仿佛正待振翅。
苏小妩望着眼前人,出了神。他转过身来,看到苏小妩,俊秀的眉目略微舒展,唇角从容轻扬,苏小妩感到那一整日的阳光均融入了他双目之中,他笑意清浅,却煦雅非凡。
“可是在寻这个?”他朝苏小妩扬了扬紫蝶风筝,问道,音色温和平顺。
苏小妩点点头,跟前俨然一位翩翩公子,她有些羞怯。
“拿去吧。”他递过风筝,笑容未却。
苏小妩伸手接过,随即垂下眼敛看着风筝,不敢抬头。
他稍显惊讶,道:“也不谢我?”
苏小妩一怔,慌忙半鞠了躬,道:“多谢……”
两个字刚说出口,苏小妩又不知如何接下去了。面前的男子衣着讲究,气质不俗,定不是寻常人物,但自己入宫时日尚短,又多是闭门不出,并不识得那些王孙公子们,况且眼下的礼施得也不对,本当福身谢恩才是。
不知所措中,男子忽然笑出声来,对苏小妩道:“别一副甚是忐忑的样子,我逗你的,拿了风筝回去吧。”
苏小妩感激地一笑,转身刚迈出几步,便瞧见芸绱正朝自己行来。
“芸绱姐姐!”苏小妩迎上去。
芸绱不答话,仅是皱着眉向苏小妩使了个眼色,苏小妩疑惑中,只见芸绱与自己擦身而过,径直走向刚才花庭中的男子,毕恭毕敬地行了礼,道;“八阿哥吉祥。”
苏小妩双肩一颤,愣在原地。
湖边的水榭内,八阿哥与十格格谈笑风生。
“八阿哥好兴致,竟独自于园中赏花。”十格格道。
八阿哥道;“多时不来园中走动,今日偶然至此,见花木甚是繁盛,便四下看看,这才有幸拾了十格格的风筝。”
苏小妩与芸绱奉上茶点,八阿哥瞥了眼苏小妩,浅浅一笑。
“现在可镇静了?”苏小妩归置好食碟,正要退下时,八阿哥忽然问道。
苏小妩忙福身道;“奴婢有眼无珠,方才对八爷不敬,请八爷降责。”
十格格见状,疑惑道:“怎么回事?”
八阿哥微笑不语。
十格格听了芸绱一番转述后,对苏小妩道;“冒失丫头,怎么连主子都识不得?没规没矩。”而后又转向八阿哥道:“瑾阑这丫头入宫时日尚浅,礼数还需用心调教,八阿哥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瑾阑?”八阿哥重复一遍,似是略有疑惑。
“八阿哥是否也觉着这名字不大对头?”十格格道。
苏小妩紧张起来。
八阿哥打量着苏小妩,道:“名字虽好,却不似其人。”
“打从见着这丫头,我便如此觉得了。”十格格目光闪烁,寻得了知音般欣喜地道:“都说八阿哥在江南文人中威望甚高,不如给这丫头赐个名字吧。”
八阿哥微笑,目光再度映上苏小妩的脸,苏小妩双颊泛起薄晕,只听八阿哥道:“叫‘妩儿’可好?”
苏小妩的心猛烈地一跳。
十格格思索片刻,露出悦然神色:“娇俏可人,却不娆媚,正合适!”
八阿哥笑靥温和。
“还不谢过八爷?”十格格对苏小妩道。
“谢八爷赐名。”
苏小妩施礼谢恩,忍不住抬起眼敛偷偷望向八阿哥,这个男子面色温润,笑颜谦雅,他赐了苏小妩一个意想不到又无限美好的名字。
他仿佛读懂了她的心事。
妩儿,妩儿。
苏小妩终于找回了自己。
柒·烛影
作者有话要说:
据各方记载,历史上,弘晖夭折于康熙四十三年六月初六。
文中为了情节契合需要,改成了四十四年。
特此说明。
五月,蝉时近。
贝勒府后园中已凝碧一片,秦柔尤其喜欢的两株合欢树临湖而立,风过之处,槐香幽然。
钮祜禄氏闲暇时常于侧亭中读书观景,秦柔与翠燕侍其左右。偶尔遇见年氏或李氏同来赏园,钮祜禄氏便恭谦有礼地请安,问则答,寒喧间歇则沉静而席,神色恬淡。年氏与李氏言谈间时时显摆着侧福晋的身段,见钮祜禄氏全无艳羡逢迎之色,便也逐渐淡了兴致。
此下园中树荫清风,幽然闲静。
钮祜禄氏盏中花茶方尽,翠燕忙添了水,又道:“起风了,奴婢回房为格格取件袍子来可好?”
钮祜禄氏轻揉额畔,还未开口,便闻一阵轻快的脚步传来,抬起头看去,只间弘晖正往此处跑来,一脸雀跃。
“弘晖给格格请安!”弘晖至亭前,滞下,行礼。
钮祜禄氏蔼然笑道;“近来倒是精神多了,隔三差五地来请安。”
弘晖挠挠头,咧嘴笑着。
翠燕望了秦柔一眼,道:“今儿天气晴好,弘晖爷这又是来找柔甄说故事,逮雀鸟了吧?”
弘晖侧过脸思索一番,后道;“额娘说不能扰了格格休憩,我便不敢天天来,这才捡了个晴天儿……”
钮祜禄氏合上阅着的集子,起身道;“翠燕,既是起风了,便不要多留,回屋去罢。”
翠燕应声收拾起来,秦柔正要帮忙,却闻钮祜禄氏道;“柔甄,你就留下照看吧。酉初前回来便是。”
秦柔俯身谢过,钮祜禄氏转身出了亭子。
近来弘晖与秦柔甚亲,每隔几日便要跑来找秦柔。翠燕对此先是惊愕,而后对秦柔略微冷嘲热讽了一番,仿佛是秦柔有意接近弘晖以博得那拉氏好感。时间久了,见钮祜禄氏对此并无反映,甚至时而允准秦柔放了差事陪弘晖玩耍,翠燕只得闷闷地司空见惯了。
秦柔本以为生自皇家的孩子,必是自小就城府深种,颐指气使,未料弘晖却天真无邪,活泼好动。有时识书描帖倦了,又闻得窗外虫声鸟鸣,便失了念书的性子,恼着要出去玩。或许正是因此使得四阿哥对其时常肃颜相向,但秦柔却是打心里喜欢这样的弘晖。
爱玩爱闹爱笑,着实一个八岁孩子当有的模样。
“柔甄,今日捕鸟么?”槐树下,弘晖拽着秦柔的袖口问。
秦柔一笑,道;“前几日才捕的鸟,也该让雀儿们安生几日了不是?”
“可是捕到的,你又给放走了,这不和没捉着一样么?”弘晖道。
“爷只是一时兴起,捉了玩玩赏赏便是了,但鸟雀的性命可不比咱们,轻薄得很呢。”秦柔为弘晖理着衣衫,道;“弘晖爷上回爬树,福晋听说了可是吓得面色苍白,若是雀儿被捉去了,它们的娘亲也会惦念得紧呢。爷说,是不是?”
弘晖认真地点了点头。秦柔展眉微笑。
秦柔有时会犹疑如此教导弘晖是否正确。毕竟身为贝勒嫡子,想要的东西便誓必入手是其得天独厚的资格,若弘晖真是此性格,倒随了其父,说不定能获得多几分宠爱,秦柔却执意想让这孩子维持原有的单纯。虽说皇门子弟懂得顺其自然,与世无争并不是件好事,但秦柔希望弘晖能明白随缘与宽厚。
她深信宅心仁厚者,必将有福。
但夏日方至。弘晖便患了恶疾。
那拉氏房中的婢女称起初仅是染了暑,请大夫诊治,依方服了药后,略有好转,可数日后病况却骤然急转直下,弘晖卧床不起,周身滚烫发汗,口中却不断喊着冷。
那拉氏心急如焚。秦柔随钮祜禄氏前往探望时,遇上年氏,李氏及府中其余几房小妾皆于房中规劝安慰。年氏称弘晖身为嫡子,必得神明先祖庇佑,疾病劫难定能安然度过,众妾室亦劝着那拉氏不必太过忧心。倒是李氏,仅沉着面色坐在一旁,始终不语。秦柔忆起曾听翠燕提及李氏的初子弘盼于六年前夭折,想来李氏曾历经丧子之痛,于是现今除了悉心呵护其余两子弘昀,弘时外,对她人膝下子嗣均漠然置之。
“福晋,您别过度忧虑,当心身体。”钮祜禄氏劝道。
那拉氏面容憔悴,唇无血色,恍惚道:“爷请大夫来看过的,见晖儿服药后有了起色这才随圣驾去了畅春园。谁知爷方走两日,竟又……”那拉氏以手掩面,声音哽咽起来。
“景儿,惠儿,搀福晋去歇息歇息。”年氏对那拉氏的近身婢女道,而后执起那拉氏的手抚了抚,道:“姐姐莫要太担心,府里已经遣人去通知贝勒爷了。”
那拉氏由婢女搀扶着,入内室休寝。众人皆退出其厢房,厅门掩起的一瞬,方才忧心忡忡的样子大都退却了不少,更有甚者竟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神色,惬意离去。
秦柔心中一痛,偌大的贝勒府中,真心为那个八岁孩子牵肠担忧的,有几人呢?
六月初六。大雨。
四阿哥赶回府中时,弘晖已然尽了心脉。
瓢泼中,贝勒府上下一片晦涩。四阿哥留于那拉氏厢中,其余各房女眷,无论哀痛是真是假,皆偃旗息鼓,屋门紧闭。戌初过后,府中各厢除那拉氏寝居外,均熄了灯火,小厮婢女亦不敢妄自走动,举府人声宁谧,更衬得雨势汹涌,响彻心扉。
园中槐树下,秦柔执伞静立。
她自然没那资格入嫡福晋房中望弘晖最后一眼,打他染病以来,秦柔连照面的机会都没有了。钮祜禄氏对弘晖之殇虽看得出实有惋惜,入室探望却只两次,其余仅是于闺中每每叹息。知钮祜禄氏不愿显出过分关切之意,是为避免招致其余妻妾的非议,秦柔便不敢请求前往探视,只能借机从那拉氏房里的婢女处打听消息。酉正时分,那拉氏房中传来器皿坠地碎落之声,随之是婢女的哭泣,各房中人便心照不宣,弘晖夭折。
雨水落于浅黛色的伞面,低促地溅响。
秦柔抚着苑中的梧桐,指尖轻轻摩挲着树干的纹路。弘晖曾爬上树去逮鸟雀,秦柔站在树下一面仰视着一面担忧地喊着当心,弘晖小心翼翼地攀近雀鸟栖足的枝干,双手猛地一合,鸟儿是捉住了,身体却忽地一晃,险些掉下来,秦柔胆战心惊,弘晖却不以为然地笑着。他们细致端详了捕来的鸟儿,弘晖左思右想地给鸟儿起了个名字,而后在秦柔的微笑注视下将其放生,稚气的面庞上满是温厚的幸福。
泪如雨下。
秦柔索性把伞甩到一边,倚着树干放声哭泣,大雨透过梧桐树的枝叶落满秦柔全身,直至周身每一处肌肤均湿透了,秦柔止住了泪水,瘫坐到地上,双肩起伏,喘息。
……
耳畔仍旧是愈加磅礴的雨声,却再没有一点雨水落到身上,秦柔感觉一把伞掩住了自己,茫然地抬起头,四阿哥幽深的眸子近在咫尺。
“贝勒爷,您怎么……”秦柔恍惚道。
四阿哥半俯下身将秦柔拉起,而后抓起她的右手,将手中的伞递至秦柔手中,握了握紧,而后转身走进雨幕中。
“到书房来。”
他留下这句话。
秦柔缓缓站起身,执着尚留有四阿哥手掌温度的青色油纸伞,跟随远远的四阿哥的背影往书斋行去。先前那柄浅黛色的伞,独自立于雨帘之中。
书房中。
四下昏暗,仅一盏烛光于案桌前摇摆不定。四阿哥就座于书桌前,微弱的烛光间,看不清他的表情。秦柔立于桌前。
沉默。
良久,四阿哥开口道;“听说近一个月来,弘晖总是与你在一起?”声音冰冷如故,却较平日少了几分肃穆。
“回爷的话,是。”秦柔答道。
四阿哥蹙了蹙眉,以肘支于案上,掌心抵面,而后闭上眼,略叹了声气,道:“说说,这一个月来你们都做了些说了些什么?”
“是。”秦柔道。
依旧能闻得屋外澎湃的雨势。
书斋中,秦柔细细叙说着连月来与弘晖相处的点滴,爬树,捕鸟,游园,赏花,识草,说故事,描帖子,背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