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第4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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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定远是本朝武神,说话威权之重,当今高手无人能出其右,陈得福听得自己根本不合适练武,一时眼眶竟已红了。吕应裳则是暗暗叹气,虽知伍定远说得是实情,却也觉得他太过直率,难免伤了这孩子的心。
听得大都督如此言语,陈得福自知天命如此,看他嘴角挂著笑,眼中却在强忍泪水,想来这辈子吃憋吃得够了。伍定远哈哈一笑,便将铁手按上了陈得福的脑门,肃然道:「这位小兄弟,你可晓得伍某此生见过最平凡的人,却是哪一位人物?」他见陈得福呆呆傻傻,便拍了拍少年的肩头,轻声道:「是你师父。」
陈得福听得这句激励,又是惶恐,又是高兴,一时间擦著满面泪水,嘴角却在傻笑。
伍定远却不多说了,他见那帖子还压在自己的凳子下,便亲自替陈得福拾起,正要交还过去,忽然撇眼一瞧,却见帖上写著「恭迎徽王祁」等字样。吕应裳甚能察言观色,一见伍定远手持喜帖,神色有异,忙道:「爵爷,有什么不对么?」
伍定远反覆翻看喜帖,沈吟道:「你们也在找徽王爷?」勤王军四大首脑之一,便是帖子上的徽王爷。正统军与勤王军有仇,众所皆知,吕应裳自也怕牵扯进去,忙依实道:「不敢隐瞒爵爷,我儿奉命送帖给徽王爷。可这位王爷最是难找不过,前後几次去他府里拜上,都说去了京畿大营,待到去了京畿大营,却又说出城去了,来来回回几次,总是瞧不到人。
岑焱哈哈笑道:「吕大人找错地方了,要找徽王爷送帖子,得去宜花院才是。」吕雁裳咳了咳,道:「诸位说笑了。据犬子所言,徽王爷好似去了霸州。」
「霸州?」众参谋听得这个地名,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感纳闷。巩志讶道:「他去霸州做什么?」吕应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内情。只听说不只徽王爷去了霸州。好似「临徽德庆」四王联袂而去。此事犬子亲耳所闻,应是实情无误。」
正统军专司剿匪,勤王军的职责却在拱卫京城、守护天子,自愎辟以来可说寸步不离京城,陡听四位王爷一同出城,岑焱忍俊不禁,霎时捧腹狂笑:「荒唐啊荒唐!四大王—同出城了,该不会连皇上也去玩儿了吧?哈哈!哈哈!」
双怪虽不知他因何发笑,但无论嘲笑讪笑,他俩绝不落於人後,一时便也直打跌了。
勤王军总兵力直达百万,军威之盛,尚在正统军之上,若要一齐调离北京,那可是前所未见的大事。众人笑得泪眼渗出,伍定远却朝巩志瞧了一眼,两人交头贴耳,说了几句话,巩志便唤来了焦胜,问道:「焦游击,你方才说百万禁军全给带走了?」焦胜颔首道:「是,那守将说营里兵马全给带走了,咱们虽要借三千铁骑,他们却也抽不出来。」
吕应裳虽想告辞,奈何情势有些古怪,自也不得其便。只得道:「都督,究竟有什么事?可以说说么?」伍定远眯起了眼,轻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四王若同时离京,那咱们北京城……」他摇了摇头,道:「恐怕已成了空城。」
此言一出,众人上起吕应裳,下至华妹阿秀,无不咦了一声。伍定远摇了摇头,自将铁手一挥,沈声道:「来人!展上了地图!」
伍定远并非什么兵法鬼才,打起仗来便像昔时办案,出手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似他这般人,赢要赢得扎实牢靠,输也要输得步步为管。谋的是「固若金汤、稳如泰山」。只消遇上了异状,必然第一个醒觉,看他号令一出,燕烽快手快脚,就地铺开了地理图。
吕应裳等人怕见到了军机,正要避嫌,伍定远却道:「诸位不必回避,在下一会儿有事请教。」大都督相邀,吕应裳却又不好告辞了,一时诚惶诚恐、共来参详。
面前是一张京畿防御图,坐北朝南,取「南面为王」之意。这张图与一般地理图不同,图里没有州郡界线,只有密密麻麻的各类数字,载明了各地卫所兵的确实人数。再看山必标高,水必标深,湍流险坡皆以红笔做志。吕应裳看得暗暗颔首,深知都督治兵之道,首重「扎实」二字。
阿秀与华妹都是第一次见到军机图,自是满面好奇,只见爹爹从属下手中接过炭笔,自居庸关、山海关、娘子关等地画落直线,但见三线交会处写了两个字,正是「霸州」。
阿秀最'炫·书·网…整。理'提。供'爱听打仗故事,此时自是一脸兴奋,他低头来看,却见霸州城边标示了三道数字。依序看去,见是「七」、「三」、「二四一一七」。众参谋均是老将,不必解说,也知霸州内外共七城,三大卫所,城中连民夫在内,总兵力达二一万四千一百一十七人」。
其余众人虽说看不懂暗号,却也不好发问,只静静等候伍定远解说。
伍定远微微沈吟,从防御图观之,这霸州躲在後方,防务不重,但一来邻近京畿,二来位在要津,是以霸州二十年没打过仗,却也派驻了卫所兵力。伍定远放落了炭笔,问道:「霸州总兵官是谁?」高炯翻看名册,忙道:「是留守军老将,锺思文。」
听得老将在此,众人自是稍感放心了。看这锺思文是三朝元老,武英时镇守西疆,景泰年间转投江充麾下,四十年来没摔过摔,看守此城自是绰绰有余。再看霸州以西尚有无数关山险要,要说?S尔闹出战祸,实难让人置信。
城是小城,地是福地,看守霸州本该是个养老美差,是以「正统军」也没驻扎在这个地方。可明明杀鸡用不上牛刀,为何「劲王军」百万雄师竟要过去驰援呢?
是真是假?是谣言?是情资?伍定远想不透道理,只得站起身来,来回踱步。他自离西凉後,虽曾游历天下,却独漏了霸州。一时反覆沈吟:「霸州…霸州……你们之中,有谁去过霸州……」
阿秀趴在地图旁猛瞧,第一个举手而笑:「我没去过。」他转望华妹,道:「你呢?你去过么?」华妹八九岁的小孩,若要出门游玩,必给爹娘带著,伍定远既不曾去过霸州,她当然也没去过,便瞪了阿秀一眼,自问丫环道:「杉姊,你去过那儿么?」
翠杉茫然道:「没有啊。」便又将目光转向燕烽,却见这参谋断事眨了眨眼,想来也不曾去过。众人一个看一个,良久良久,居然没人答腔:岑焱讶道:「巩爷,您也没去过霸州么?」巩志摇了摇头,他少年时定居长洲,中年浚转战西北,少去京畿要地,自不曾去过霸州。自问吕应裳道:「吕大侠见闻广博,定曾去过了?」
吕应裳摇头道:「在下早年定居华山,近年旅居开封,其少在外游历。」
说也奇怪,霸州距离京城不过三百里,明明相距不远,却无人去过此地。众人瞧著地图,却没人想得起此地有何历史名胜,更不知当地风景如伺。隐隐绚约间,只觉得这座城池一不起眼、二不惹争,可其实却是条直通京城的捷径。
一片沈寂间,?S听算盘怪道:「我想起来了,我去过一次。」双怪一辈子没正经,八成又要当小丑了。吕应裳忙道:「师叔,咱们在谈正事,且别玩笑。」算盘怪骂道:「若林啊!你又没大没小了,咱真去过呢!」双怪一辈子住在山上,每回下山,必得掌门金口应允,方得成行。吕应裳叹道:「师叔是何时去的,我怎么不知?」
也是怕众人不信,算盘怪忙指著肥秤怪,道:「我真去过,和他一块儿去的。你们不信,可以问问他啊!」双怪一丘之貉,若要相互作证,自无公信可言。吕应裳摇头道:「既是如此,霸州有何风景文物,两位师叔伯可以说说么?」算盘怪蹙眉苦思,道:「风景嘛,我还记得,好像城外有棵大松树,好大一株。我俩带著馒头水壶,在上头躲了三天三夜,哭啊哭得……」
算盘怪满口胡扯,却不知在梦呓什么,直听得阿秀嘻嘻哈哈,华妹也是频频摇头。
众人素知此人言语无味,无须多理,正待转过头去,伍定远却是心下一凛,忙道:「等等!你俩是景泰十四年过去霸州的,对不对?」算盘怪喜道:「伍老弟官大,学问果然也大,正是景泰十四年!」
景泰十四年,距今已是三十年前的事儿了,不知这陈年八股裹脚事,却与今日大局何干?眼看众人满心纳闷,算盘怪却笑嘻嘻地,自顾师兄道:「记得吧,那时咱俩还年轻著,听得要去霸州,哭啊哭得……连夜便去山下花光了银两,还把后事都办好了。」
肥秤怪叹道:「别说了,总算多活了三十年。」这肥秤怪一辈子做小丑,此刻却铁著一张胖脸,好似真有其事。众人听得他俩连後事都预备了,自是讶道:「你俩到底去霸州作什么?」肥秤怪怔怔地道:「那年我……我俩奉掌门之命,前去支援少林天绝……」
天绝神僧大名一出,场里赫然静了下来。岑焱骇然道:「支援天绝神僧?做啥啊?
」肥秤怪低下头去,细声道:「支援他……抵御魔王秦霸先……」伍定远霍然起身,提气暴吼:「来人!即刻传我号令,速将居庸关十万兵马调回!」居庸关是伍定远的发迹之地,也是心腹军马所在,众将大惊道:「都督,使不得!那是防备蒙古人的!」
伍定远毫不理会,只深深吸了口气,道:「巩志,把刀给我!」众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却听伍定远喝道:「小老百姓行抢的那柄刀,怒苍军刀!」巩志醒悟了,念及王一通的那柄凶刀,赶忙取了过来,交到上司手里。
伍定远不再多言,只深深吸了口气,将钢刀握在手里,反覆察看思索。众人不解内情,可给种种诡异气氛一吓,心里竟也害怕起来。岑焱细声问道:「巩爷……到底怎么了?」
巩志眉心紧蹙,却也说不出所以然,此时不只巩志,人人都想得知景泰十四年发生的大事,可一时之间,却也不知从何问起。
众人如坠五里雾中,大都督却也不说话,只反覆沉吟,低头察看那柄军刀,巩志沉吟道:「你们之中,可有谁带得纪年谱?」看这纪年谱便是国史通监,欲知前朝旧闻,自须从中来查。众人摇了摇头,无人回话,忽在此时,阿秀嘻嘻一笑,自从包袱里找出一本厚旧破书。岑焱大喜道:「纪年谱!」也是事出紧急,顾不得小童还在翻书,便己夹手夺过。
在阿秀的吵嚷中,巩志急急翻开年谱,来到了景泰十四年那几页,低声读道:「景泰十四年三月丙午……怒苍贼匪犯霸州,陷大城,典史李延、副总兵马宝、张委战死。京师戒严……」
啊地一声,众人睁大了眼,原来景泰十四年,怒匪曾兵临城下,打得朝廷溃不成军,当时据点便是霸州。众人心下骇然,方知大都督何以如此戒慎,他怕旧事重演了。
霸州邻近北京,相距不过三百里,若以快马飞驰,半日便能抵达。战火一旦卷入京城,上从皇室贵族,下至黎民百姓,兵凶战危之际,人人都会惨受波及,纵使想逃、却也无处去。
一盏盏花灯闪耀,四下歌声舞乐,不绝於耳。可伍家的花棚里却是一片宁静,事关重大,霸州仿佛遇袭,怒王又似现身,倘若此事是真,京师几成空城。翠杉一脸惊惶,不由靠向燕烽的臂膀,颤声道:「景泰十四年……那不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就有怒苍山么?」
巩志叹道:「当然有。当时怒苍首领便是那位秦霸先。」听古人之名,翠杉自不相识,茫然便道:「秦霸先……怎地那么巧,反贼都姓那个字儿……」听得此言,巩志不由微微苦笑:「他当然得姓那个字儿了。他若不姓秦,那秦仲海怕也得跟着改姓了。」
翠杉全然听不懂,一旁燕烽细声道:「别再问了,秦霸先就是秦仲海之父,方今怒苍缔寨之主。」乍闻此事,翠杉不由惊呼一声,方知秦氏父子血脉相承,全是反贼出身。心惊之下,更缩入了燕烽身旁,不敢再说一个字了。
想起改朝换代的诸多死难,众人怕的怕、惊的惊,棚里久久无言,自与广场里的热闹大异其趣。阿秀是个天生好事的,他一旁听讲,只觉这秦霸先好似十分厉害,那秦仲海更不用提了,实乃儿童鬼故事里的常客。他心里有些兴奋,便偷偷将自己的旧书摸了回来,预备瞧瞧当年大战的结果。
一片宁静间,阿秀翻到了下一页,却不由咦了一声。
「四月,贼犯沿边……召征北都督柳昂天还入景福宫……制定韬略,制贼於先。」
再来什么都没了,连怒苍两个字都不见了。阿秀拉了拉华妹的衣袖,低声道:「什么是景福宫?」华妹想了半晌,忙道:「好像是太后住的寝宫啊。」话声末毕,铁手己然伸了过来,将纪年谱取走了,阿秀仰起头来,惊见伍伯伯背对著自己,忙道:「伍伯伯,太后是干什么的啊?」
场里没人回话,因为太后早已死了,八年前全国服丧,已为她入土送了终。
眼见大都督手上还握著那柄军刀,容情极是肃杀,众人心里更伯,细声便问:「都督……您不是说那厮不敢问入北京么?这……这又是怎么回事?」伍定远摇头道:「我不知道。」
正统军鸦雀无声,华山诸人越感惊疑,却也不敢多问,伍定远默默无言,他蹲了下来,静静望著阿秀。阿秀见伍伯伯眯起了小小的眼缝,那眼角全是皱纹,小小的眼瞳藏在深深的眼眶里,像是很古怪,阿秀给他看得难受,忙去拉华妹的衣袖,让她过来陪著自己。
一片寂静间,每个人都隐隐感觉到一件事:「怒王」开始反攻了。
自命枭雄的怒苍之主,他作风亡命,静的时候深藏九幽冥底,无声无息,动的时候却能振翅高飞,举国震动。如此人物,一旦全军出阵,辄以天雷之威,复加骤雨之急,胜则全胜,败则全败,图的是「大起大落、片甲不留」。似他这般性子,他确实有可能直捣黄龙。
可即使疯狂如秦仲海,这十年来他也不曾跨过潼关,东进北京城……这倒不是因为他打不下来,而是因为潼关是条生死界限,跨越之後,两边都没了休养生息的地方,怒王是魔火狂风,真龙则是铜墙铁壁,双方如要硬碰硬,决战时刻便要到来。
伍定远深深吐纳,他仰起头来,遥望红螺塔,过去十年,他坚信秦仲海绝不会跨过这道线,因为他是怒王,不是杀人王。若不然,他硬要闯进这最後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