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05限2005.04四月一日 卓尔帆,华璋-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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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倒是听过几次。」华璋颔首。「他撒娇的时候,总是让我想拍拍他的脑袋。」
「真是匪夷所思!」文捷摇摇头。「他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说话特别慢。」
「没错,」华璋马上接著说:「而且啊!他还……」她突然顿住,而後望向自己的手。不知道在什麽时候,卓尔帆的手突然悄悄地握住了她,她的视线立刻往上移。
「咦?尔帆,你醒了?」
卓尔帆凝望著她动了动嘴唇,华璋立即会意地附过耳去。
「哪里……哦!那里喔……咦?真的?真的要给我看吗?好,我知道了。」她直起身子看著卓尔帆又阖上了眼,才转头对文捷说:「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去拿点东西再回来?」
那是一大堆日记,最古老的是薄薄的小学簿子,然後是市面上卖的那种厚厚的日记,还有一些有锁的,那种最简陋的锁,也有几本是复杂的对号锁。从他母亲去世那一年,到他大学毕业那一年为止的点点滴滴,就全记录在那些日记里,在那些连文捷都不知道的日记里。
卓尔帆熟睡时,华璋便会悄悄的翻出来看,可只要他一醒过来,她就会立刻收起来,陪他吃饭、看电视、聊聊天,就如同她所允诺的,她一直陪著他,照顾着他,而且,她的态度越来越温柔。
有时候,她会回去煮点东西来给他吃,有时候要去上一下那些不能跷的课,但大多数的时间,她都在医院陪著他,她感觉得出来他很开心,她也陪著他开心,可只要他一阖上眼,她翻出日记本後,她的情绪就会沉到谷底,她的心就会痛得想呻吟、想哭。
当年,顾氏集团的大总裁只有一子一女,两个非常出色的孩子,顾大总裁非常以他们为傲。可惜女儿顾秋竹爱上了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男孩,而且和他私奔了。顾大总裁一气之下,便和女儿脱离父女关系,并带著大儿子移民到美国去,打算从此当作没那个女儿的存在了。
但是尽管如此,那对小夫妻还是非常恩爱,尤其是有了爱情结晶之後,两人更加如胶似漆,一切都加倍美满,仿佛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什麽事值得抱怨的了。
除了卓冬群的酗酒习惯!
卓冬群并不是很爱喝酒,但因为工作上的关系,他必须常常喝酒应酬。其实,这也不算什麽,男人嘛!不能喝酒就不算男人了。可他的酒癖特别差,只要一喝醉,就会变得很凶暴粗鲁,甚至还会打人。每当这时候,年幼的卓尔帆便会哭泣著躲到母亲怀里寻求保护,而顾秋竹也会紧搂著他,告诉他——
「小帆,不要哭呵!有妈咪在呀!妈咪会保护你的,妈咪会一直一直保护小帆的哟!但是,你要听妈咪的话,不要哭呵!让你爸爸听见了,他会更生气的喔!」
於是,母子俩就这样抱在一起,畏缩成一团,度过一次又一次的恐怖时光,直到妈咪背叛了他。
她死了,因为子宫外孕大量出血而死!
伤心欲绝的爸爸变得很爱喝酒,小帆更害怕了,因为,再也没有人保护他了!
然後,奶奶出现了,她慈爱地抱住瑟缩在墙角的小帆,那麽那麽温柔地告诉他——
「不要怕呵!可怜的小帆,以後有奶奶照顾你,你再也不用害怕了,只要你听奶奶的话,躲开你爸爸远一点,这样就不会被你爸爸吓到了,奶奶也可以一直一直照顾你了哟!」
奶奶真的好疼他,但是,爸爸依然一下班就喝酒,一喝醉就乱砸东西,哭喊著:「秋竹,你为什麽要离开我呢?」
可奶奶不会抱著他躲成一堆,奶奶会带著他出去,逛公园、玩秋千、吃冰、糖果。虽然他很想念妈咪,可是他现在还是很快乐,因为奶奶会照顾他,直到奶奶也背叛了他。
奶奶在睡梦中去世了!
於是,再也没有人保护他、照顾他了!
然後,爸爸开始喝醉了就鞭打他,拿著藤条一鞭鞭毫不留情地抽打他,打到他昏倒为止。他不敢哭出声,因为一哭,邻居就会找来社工人员,社工人员说要把他和爸爸分开,他不要!虽然爸爸会打他,但那是因为爸爸太想念妈妈的缘故,爸爸不喝酒的时候也是很爱他的,最重要的是,爸爸是他仅剩的亲人了。
「你那是什麽眼神?嘎?你有什麽资格露出那种眼神?嘎?失去心爱女人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有什麽资格露出那种痛苦悲哀的眼神?嘎?」
卓冬群吼一句、抽一鞭。
「你那又是什麽表情?嘎?我没有给你吃、给你住、供你上学吗?嘎?为什麽要用那种哀求的表情对著我?嘎?我到底欠了你什麽?嘎?」
所以,小帆只好隐藏起自己眼里所有的情感,抹去脸上所有的表情,因为,无论是任何一种眼神、任何一种表情,都是爸爸抽打他的导火线,他也变得不太敢说话,因为每一句话,都可能是加深爸爸怒气的催化剂。
好奇的邻居们三不五时就来探他的口风,问他是不是又挨打了,甚至要强行替他的背伤照相。他知道,只要自己说错一句话,或者被他们看到他的背伤,他就会被社工人员带走了,所以,他只好尽量远离邻居、远离所有的人。
在环境的捉弄下,他逐渐转变成一个孤寂落寞、胆小畏缩的小孩了。
一个畏缩不合群的小孩,在学校里是很容易被欺负的,因为,无论再怎麽被欺负,他也不会说出去,而且,欺负这种同学不但可以找乐子,还很安全,所以,小帆自然成为同学们眼中最好的猎物,几乎是所有过分、恶劣的恶作剧他都遭遇过了。而越是这样,他越是瑟缩,这就是他之所以在人群中无法拥有安全感的原由。
然而,最最凄惨的是,在他小学即将毕业前夕,那个表面上对他特别关怀照顾的导师,藉口要送他一份特别的毕业礼物,把傻傻的小帆骗到家里去,然後强奸了他。
而那个导师是男的!
「天哪、天哪、天哪!」
华璋猛然阖上日记本,泪眼迷蒙地望著那张此刻睡得如此平静安详的俊颜,不敢相信他曾经承受过如此辛酸悲惨的凌虐与遭遇。
「不公平!不公平哪!凭什麽要他一个小孩承受那麽多折磨?凭什麽?」
她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愤恨不平,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胸口那满溢的酸楚与心痛,只能发泄似的趴在床上大哭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拍拍她的肩头,她听到文捷在问她:「你怎麽了?」
「滚开,不要管我!」她哽咽著吼道,然後继续大哭,像小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直到一只熟悉的手温柔地抚娑著她的脑袋,她才抬起哭肿了的双眼凝望著显然是被她吵醒的卓尔帆,後者的双瞳仍然深邃若幽潭,神情淡漠依旧。
「璋,怎麽了?」他轻柔地问。
天哪!他曾经遭遇过那麽多的不幸,为何还能有如此安详温柔的声音?
「尔帆,我……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背叛你的!」她恶狠狠地发誓道:「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就算你讨厌我了,就算你赶我走,我还是要赖在你身边,一辈子保护你、照顾你,再也不让任何事伤害到你了!你相信我吗?相信我吗?」
卓尔帆温柔地抹去华璋颊上的泪痕。「我相信你,璋,我相信你。」
「很好!」华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旋即随手抓来被单,粗鲁地揩拭著满脸泪水。「你敢不信我试试看,後果很惨的我告诉你!」
「原来是强迫中奖。」文捷喃喃道。
华璋脸一沉。「那又怎麽样?尔帆就是高兴中我的奖,你又能怎麽样?闲闲没事就是特地跑来鸡婆的吗?还是又拿一大堆文件什麽的要尔帆又看又签名的?人家尔帆才刚刚好一点,你就一直来烦他,你才真的没良心呢!就不能让他多休息两天吗?」
文捷顿时尴尬地愣在那边,因为他手上提的公事包里,的确装满了需要卓尔帆过目并签名的文件,可那都是不能再拖的文件,他才会赶著拿来的嘛!这下子该怎麽办?他是拿,还是不拿出来?
还好卓尔帆看出他的为难,立刻出声替他解围了。
「璋,给我半个钟头好吗?」
「半个钟头啊?」华璋斜睨著他。「好吧!就半个钟头,多一秒都不行喔!」
「好。」
一听,文捷赶紧拜谢皇恩,满脸感激之色地掏出厚厚一大叠文件交给卓尔帆,继而又发现华璋居然真的开始对时计时起来了。
「中原标准时间,十五点二十一分四十五秒,好,计时开始!」
哇塞,这个女孩还真不是普通的难应付耶!
第五章
保护
没有我的时光,
你承受了太多太多的折磨,
从今以后,
有我守护着你,
直到今生的尽头。
华璋没有继续往下看日记,她觉得自己无法一下子接受那麽多,到现在为止的心痛与悲苦,是她所能忍受的临界点,再多就受不了了。所以,她决定慢慢来,不想每次一见到卓尔帆就想哭,她想要好好的照顾他,带给他欢乐,不想让他看到她的苦瓜脸。
「咦?你又来啦!」
刚从家里煮了一锅炖品来的华璋,一开门就看见文捷坐在病床边,她脱口就如是说,接著就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後才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这次没有拿公事包。」她放下保温罐。「送了没有?」
「呃?」文捷愣了愣,随即啊了一声。「送了、送了,大总裁生日耶!怎能不乘机巴结一下。你呢?你大概也送了吧?」
「那当然,我是第一个送的喔!」华璋得意地咧嘴一笑,手里忙著倒炖品,脑袋朝卓尔帆那边点了一下。「嘿嘿!他马上就戴上去了喔!」
文捷立刻转头送去好奇宝宝的央求眼神,顺应观众要求,卓尔帆便从睡衣里拉出一条精致的白金项链来。
「他呀,不会送我这种东西,所以只好我送他罗!」华璋说著,把一碗炖品端给卓尔帆,然後从自己的T恤里拉出另一条。「我们是一对的喔!虽然不是什麽昂贵的束西,却是我最诚挚的心意,这比什麽都宝贵吧?」
「当然、当然!」文捷整张睑漾满谄媚的笑容。「我们华大小姐送的嘛!就算是垃圾,也价值千百万,我们大总裁一定是乐在眼里、亲在嘴里、爱到心坎里罗!」
华璋啐了一声。「少恶心了你!说,你今天到底是来干什麽的?」
「刚刚不都说了吗?来送大总裁生日礼物嘛!」文捷指指病床边柜子上的小礼物盒,「顺便……」他瞄一下卓尔帆。「顺便告诉他,他刚住院时,我就去通知那三位小姐说,尔帆没有办法招待她们,请她们以後再来。」
华璋屁股一歪,迳自坐上床边。「然後?」
「这两天,她们又分别通知我,说七月上半年度业务检讨会议过後会来台湾。真奇怪,以前她们都会乖乖的等尔帆去找她们,怎麽今年却都抢著要来台湾呢?会不会是因为……」文捷又瞥一眼卓尔帆。「去年你都没有去找她们的关系?」
卓尔帆则始终用那双深黝的瞳眸紧紧地攫住华璋,直至华璋听到这里,突然对他装个鬼脸,继而俏皮地笑了,卓尔帆这才吁了一口气。
「也许吧,」他淡淡地道,似乎对那三个女人的事兴趣缺缺。「也或许她们已经有所察觉我们这边的动作了,所以想来探探究竟。」
「那怎麽办?」文捷有点为难的问。
「不怎麽办,顾氏总裁是我,我想怎麽样,她们都无权干涉,而且,在我满三十岁以前,她们也没有权力逼我作任何决定。」
文捷点点头。「说的也是,不过,还是多少要提防她们一点比较好,听说她们三个都很厉害喔!」
「厉害?」卓尔帆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沉,「或许吧!但是……」他的声音更低沉,还多了一分严酷。「我不信我斗不过她们!」
华璋惊讶地直打量他,平常瞧他总是一副温温吞吞、懒散淡漠的模样,在她面前更是个听话的乖小孩,实在没料到,他竟也有如此严酷正经、冷厉果决的一面,看样子,表面单纯的他,内在还是相当复杂的呢!
而且,从他们的对话内容判断,卓尔帆似乎正在和他的三个未婚妻「斗法」哩!唔……她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要不要先翻出他的日记,看看这桩婚约到底是在什麽特殊情况下决定的呢?
「其实,只要你肯认真的话,我倒是敢肯定地说,没有人斗得过你呢!」文捷衷心地说。
卓尔帆不再说什麽,兀自低头吃他的炖品,倒是华璋很无聊地插了一枝花。
「他真的斗得过她们?」还没结婚就开始斗法,这桩婚姻实在不怎麽让人期待耶!
「我刚说了,只要他肯认真的话,绝对没问题!」文捷笃定地说。
可斗赢了之後呢?卓尔帆就可以一脚踩在她们的脑袋瓜子上捶胸大笑三声高呼胜利吗?算了,还是自己翻出日记来搞清楚吧!不过……那麽多本,到底是在哪一本里呢?
「咦?你怎麽就问这麽一句?详情呢?你怎麽不问详情?」文捷问。
「不需要!」华璋皱著鼻子说:「我自己回去看,顺便了解一下他对这桩婚约的感觉如何。」
卓尔帆听了,不禁抬眼张口似乎想说些什麽,随即又阖嘴垂眸的喝汤去也,其他两人则都没注意到。
「我舅舅有没有说尔帆什麽时候可以出院?」
「再几天吧!他说要尔帆的情况完全稳定了,他才会让尔帆出院。」
当那个恶魔大夫准许卓尔帆出院时,已经是卓尔帆住院三个星期後的事了;而当华璋准许他上班时,又过了一个星期。
华璋站在车旁,第N百次重复著,「我警告你,尔帆,你累了就给我休息,饿了就吃东西,别给我偷懒,知道吗?」
卓尔帆还是老样子,「知道。」他乖乖的应道。
华璋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五岁时的小帆,和妈咪、奶奶约定好,妈咪会保护他、奶奶会照顾他,但是他必须乖乖听话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