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未晚-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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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做什么?你想跟我说什么?”乌天耀在里头听见了声音,走到门口,看见了妻子,脸上的表情阴霾而且不悦。
胡荼靡几乎是立刻看见相公阴沉的脸色,就想要转身拔腿逃跑,但是,她仍旧定定地站在原地,噙着掩饰紧张的浅笑。
“我想,今天是乌家堡两年一度的大会,许多在各地经营管理店铺的掌柜都会回来报告营收,虽然我现在不管事,但是这几年来会议都是我在主持,有些事情我可能会比你清楚,天耀,你就让我坐在旁边,我不会随便发话,但是遇到你有疑问的地方,你可以问我。”
“不必了,遇到不明白的地方,我可以问陈叔。”说完,他以眼神示意一旁的人将门关上。
“等一下!”胡荼靡出声喊住了他。
乌天耀回眸,挑起眉梢,以眼神质问她究竟想做什么。
“我……”她抿了抿唇,吞下了心口的哽咽,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也绝对不能哭,自从娘亲去世之后,她就一直收敛自己的脾气,她知道在这种时候使性子根本就于事无补。
“你怎么了?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他的语气多了一丝不耐烦。
“我想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我做?”她将紧握的粉拳藏在身后,仰眸看着他,依旧是一脸微笑,“突然清闲下来,我不知道能做什么,堡里的内务有崔嬷在打点,我插不上手,怕她老人家会生气。”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需要安分就可以了。”说完,他转身命人将大门关
看着门板在她的面前被掩上,在门被关上之前,她似乎看见了陈叔等人一脸无奈,似乎想开口为她说话,最后却只能忍住。
她不怪他们不替自己说话,惹乌天耀生气对他们也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他真的要生气,就让他的怒气针对她一个人,让她一个人承受就好了。
会的!她会找到事情做的!胡荼靡深吸了口气,强打起一丝开朗的笑容,转身离开门前,试图让自己的脚步显得轻快。
她不会放弃!胡荼靡在心里告诉自己,她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自己,不会轻易放弃让乌天耀清楚她的为人,一日不行,就十日,十日不行,那她就努力百日,她想,只要她仍旧不放弃的一天,她的手里就还握有希望!
是的!只要她还没有绝望的一天,她就可以继续努力。
转眼间,春天已经过了一半,因为乌天耀最近揽了不少事情上身,所以出远门的时间比以往挪后。
但胡荼靡问过了陈宁远,知道这一次他出门只是短程,最远只到安南就会回航,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月。
“初七那天……你会回来的,是不?”她的嗓音轻柔,替丈夫系着氅袍的带子,仰视着他的双眸之中盈满了盼望。
“如果我不回来呢?你会怎么做?”乌天耀低敛着微冷的眸光,看着她白净的容颜,动手扣上护腕的扣子。
“你知道的,何必再让我多说一次呢?”她仰起眸,不解他的咄咄逼人。
“我想弄清楚,你真的做得到吗?还是只是说说而已?”
没料到会听见他说出这种话,胡荼靡怔愣了好半晌,困难地吐出几个字,一你希望我走吗?”
“走或不走,是由你自己决定的,不是吗?”他耸了耸宽肩,似乎觉得她的话很可笑。
“是,你说的是。”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笑容却像是僵凝在唇畔的枯萎花朵,她的眸光平视着他的胸口,纤手轻轻抚平他氅袍上的折皱,“我想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愿你此行一路顺风。”
四月初七。
今儿个是胡荼靡二十三岁的生辰,从一清早,她就里里外外忙个不停,虽说是为了准备今晚的宴席,但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相公。
“夫人,不要太担心,你吩咐的事情,下人们都照办去了,只是你真的确定只要准备天爷爱吃的菜色就行了吗?今儿个的寿星可是你啊!”
“崔嬷,我不要紧,其实以前我在胡家,别说庆祝了,就连一碗寿面都吃不到,我的饮食一向清淡,没有特别爱吃的菜肴,现在,天耀爱吃的东西,我就爱吃,你们只管准备我吩咐的菜色,其余的不要多问。”
“夫人真是有心,希望天爷可以看得见你的用心,别老是一张臭脸对着你,你又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受到这种对待呢?”崔嬷越说越气愤,在乌家堡里,就她这个老婆子与夫人最亲,也曾经听过夫人轻描淡写地提过在娘家遭受的委屈,心里对她可是有一千个、一万个心疼!
“崔嬷千万别这么说,这是我跟天耀之间的问题,谁也不要怪他,或许是我真的做了让他不高兴的事。”胡荼靡眼圈儿一阵泛热,却仍旧是忍住了不让眼泪掉下来。
崔嬷见她语气坚定,最后只能点点头,回头吆喝着手下的奴才个个动作俐落一点,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给夫人惹麻烦。
胡荼靡转眸望着门外,迟迟没有得到乌天耀回堡的消息,让她的心里忍不住忐忑不安,她派人去问过了,听说他昨天就回到东瀛台,就算脚程再慢,今儿个过午也应该回到乌家堡才对。
只见外头天色都快黑了,却仍旧不见他的归来。
他真的会回来吗?这一刻,她心里有满满的不确定。
走或不走,是由你自己决定的,不是吗?
临行前,他对她所说的话,至今都仍旧像根利针般不断地刺痛着她的心,胡荼靡紧紧捉住揪痛的心口。
她只想着他会回来,但是,如果他真的不会回来呢?
这一瞬间,她的心里迷惘了。
如果,他真的不回来呢?
天黑了。
乌家堡的一干仆众陪着她等到了子时,仍旧没等到主子归来,最后,是在她的坚持之下,才让崔嬷领着他们下去歇息。
一桌子精心准备的美味菜肴都没动过,从温热到冷凉,依旧维持着原状,却少了最初烹调出来的美味。
眼前的天色,蒙蒙亮了。
胡荼靡坐在花厅前的紫檀圈椅上,静静地看着门外的天色由灰暗渐渐地变得光亮,沁着一丝凉意的晨光从屋外迤进,照在地面上,映亮了她一夜未眠的憔悴脸容。
她等了一夜,一整夜,她的心情沉重得入不了眠。
其实她心里知道等待是无谓的,但是她却不想就寝,或许,在她的心里仍旧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他会在最后一刻赶回乌家堡。
可是,他没回来。
她不是只想着他会回来,是她根本就不敢去想他不回来的结果。
蓦然,一颗豆大的泪珠滚落,濡湿了她柔软的睑颊。
她飞快地擦掉泪痕,像是极力否认自己内心的伤悲般,但是,就在她擦掉之后,另一颗泪珠子再度滚落,满满的心酸,就像是倾倒了一般化成了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夫人,天爷回来了!”门外传来了奴仆的通报声。
方才闻声,胡荼靡就像跳起来似地从椅子上站起,一刻也没迟疑地往外奔去,一路上,她死命地擦干眼泪,却无论如何再也打不起坚强的笑容。
“为什么昨晚你没有回来?”
见到丈夫的第一句话,胡荼靡问得又缓又沉,她让自己的脸容看起来平静如昔,眼前明明是同一张熟悉的脸庞,他的表情却让她觉得陌生。
“你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我,我不喜欢。”乌天耀巧妙地掩饰了心虚的情绪,逃避似地别开视线,“你想要什么当补偿,就只管开口吧!无论你想要什么都只管拿去,我没有意见,只要你高兴就好。”
“你以为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颤着声问。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你只管开口没关系,你有想要的东西吧!你说,只要你开口要的,我都给你!所以,不要再演戏了,什么约定,那只不过是你想出来的好听借口。”他回眸看着她,挑起眉梢,似乎想看她究竟要如何开口。
久久的一阵沉默,胡荼靡抿着嫩唇,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还笑得出来,她感觉自己的心痛得像在淌血,可是她竟然笑得出来!
“好,我会的。”她柔顺地点头,“你给我三天的时间想想,三天后,我会告诉你,这次,我想从你手里取得什么补偿。”
听到她的回答,乌天耀一方面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却觉得失落,果然一如他的预料,其实什么生日要回来陪她的约定,只不过是她巧立名目,想要从他这里得到好处罢了!
他曾经以为她单纯无求,其实她根本就是更狡猾,更懂得伪装自己的贪婪,以最无害的外表与条件,包藏着不为人知的私欲。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她摇了摇头,“放心吧!我所想要求的补偿,绝对是你能够承担,能够付得起的。”
“是吗?”他扬唇苦涩一笑,“我知道,你并非什么都不要,其实,你想要的东西比任何人都多!”
胡荼靡仰眸笑视着他,她心里觉得好讶异,原来,她以为已经够痛的心,在听到他这番话时,竟然还能更加疼痛!
“我累了,我想先下去歇会儿。”说完,她不等他的允许,转身走出去,在临出门之际,她看见了陈叔,老人脸上不舍的表情是她唯一的安慰。
在门外听了他们夫妻之间全部的对话,陈宁远终于忍不住上前开口,“天爷,请容许陈叔多话一句,你这次的所做所为……会不会对夫人太过残忍了?”
“残忍?”乌天耀挑起眉梢,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好笑,“我说错了吗?其实说穿了,她不过就是伎俩比较高超,以退为进,让人以为她无欲无求,其实她想要的比任何人都多!”
乌天耀眯细锐眸,想起她离去之前那副平静的面容,原本,他以为被看穿了心机,她至少应该有一些惊慌,但她没有,她冷静得像是所有事情都在自己的算计之中,平淡得教他感到心寒。
就算只有一丝丝激动也好,哪怕只有一些情绪性的反应,都会教他觉得安慰,至少,那会让他觉得她并非是一名只懂计算与利益的女子。
但她平静得……就像是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乌天耀咬牙低咒了声,大掌紧握成拳,重重地捶向桌案。
一直泛扬在唇畔的微笑,直到进了书房之后,在一瞬间僵凝住了。
胡荼靡掩住一双门扉,敛眸看着握住门栓的纤手隐隐地在轻颤着,她握起拳头,以另一只手掌按住,但于事无补,只是更感觉到指尖的冰凉。
她抿了抿唇,硬是吞下了喉头的一块梗塞,转身走到书案前,拿起案上几本原来就已经整齐叠好的书册,多此一举地拢了拢,再放回原位。
她环顾四下,寻找着能够让自己做的事情,但是,以往总是帐册成堆的书房,如今看起来空荡得吓人,让她根本就找不到能做的事情。
这一瞬间,她想起了乌天耀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只是安安分分的当乌家堡的女主人,难道不好吗?
她一直都弄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安安分分的?她一直都是安分守己,只为了当好他的妻子,也为了当好乌家堡称职的主母啊!
你有想要的东西吧!你说,只要你开口要的,我都给你!
她不要!她什么都不要!为什么他就是不懂,她什么都不要,只想要他回来陪伴她而已啊!
所以,不要再演戏了,什么约定,那只不过是你想出来的好听借口。
不是借口!绝对不是!胡荼靡噙住了差点夺喉而出的哽咽,坐到书案前,好想大喊出声,想告诉乌天耀,他们的约定绝对不是她贪婪的借口!
你并非什么都不要,其实,你想要的东西比任何人都多!
是的!她不否认,她想要的确实比任何人都要多,她想要他爱她!想要他真真心心地爱她!
她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约定不再只是约定,不再只是娘亲的遗愿,而是她真的期待他可以为她庆生,记住这一天,真心的让她高兴!
一颗豆大的泪珠就像是断了线般掉落颊畔,她飞快地伸手拭去,拿起纸镇,摊开一大张宣纸,想要写些字,她努力想将所有的注意力搁在上头,却又在此时,另一颗泪珠再度滚落。
她再一次伸手擦掉眼泪,拿起搁在砚上的毫笔,反覆地沾着墨水,提起笔才正想下字时,一颗接着一颗的泪珠潸然滚落。
这一刻,胡荼靡再也忍不住心里泛涌的酸楚,呜咽出声,手里的毫笔掉落在纸上,染开了深浅不一的污渍,墨色在下一刻被她的泪水晕开来。
为什么?
她在心里不断地问着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她不懂!
她是真的不懂!
为什么他们之间会演变成这样?
在她的心里,有着千百个疑问,但是,曾经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却在这一刻获得解答。
原来,他要她交出帐房的钥匙与主事的金印,是因为根本就不信任她,怕她将乌家堡的产业据为已有,收敛钱财中饱私囊。
是啊!在他的心里,她胡荼靡比谁都贪心!或许,此刻在他的心里,宁愿自己当初娶的是桃花或牡丹,而不是她这个贪婪的女人!
这时,胡荼靡再也压抑不住如泉般涌上的心酸,伏在书案上,哭泣的呼喊声随着串串掉落的眼泪,一起悲咽了出来。
第六章
静寂。
令人窒息,就快要喘不过气来的静寂。此刻正笼罩在乌家堡的大堂之内,杨长祜与白彦虎分据在门外两侧,在他们身后跟着成群乌家堡的奴仆,他们忐忑不安地看着坐在厅前首位上的乌天耀,不约而同地咕咚一声吞了口唾液。
胡荼靡站在他的面前,娇颜平静,动作从容,似乎门外的紧张气氛半点都影响不到她。
“你终于决定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乌天耀沉声开口。
“是,我决定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但是,在我说出自己想要的馈赠之前,有一些东西我要先还给你。”说完,胡荼靡将手里的紫檀木盒搁到桌上,打开盒盖,拿出了一张纸放在桌上,轻轻地推到他的面前,“当年,我卖掉天字号仓库里的字画与古董,总计得到十万两白银,这是收据,请你过目。”
“你为什么要给我这张收据?”
“对不起,我能给你的只有收据,十万两白银我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