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花开澹墨痕-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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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初期,正是公有制改革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年月,各行各业的资本家纷纷主动接受公有制改造,也诞生了一大批红色资本家。
商人,尤其是成功的商人,对政治都有着特殊的敏感性。他们深刻的知晓,目前炙手可热的‘红色’资本家,再怎么红也还是‘资本家’,是必然要被无产阶级消灭的,即使现在还只是‘改造’,还只是‘自愿’。因此,除了捐出可观的钱款和产业给新生的人民政府外,想方设法与掌权者拉关系攀交情,是当时的大资本家们的普遍做法。
李家是当年响当当的名门望族、书香世家。名下的产业数目也不少,是京城里为数不多既有名望又有实力的大家族。
当时作为李家族长的李老先生,不但饱读诗书,更精通官道,与新政府各个部门的大人物关系良好。成为第一批‘红色资本家’让李家成为备受器重的资本家代表,不过这还不能让李老先生安心,他的目标是让李家一直繁荣下去,光靠捐出几间工厂得来的地位,还远远不够。
于是,李老先生便把主意打到了联姻上。
联姻是个奇妙的纽带,他可以让两个家族彼此建立信任,互惠互利,仿佛只要双方一嫁一娶便可万事大吉。然而,它又无比脆弱,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可以把多年建立的信任一夕摧毁,半点不留。
虽然联姻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但无论古今,都是短期内换取和平和利益的最省力的方法,也是与上位者结成联盟的最有效、也是最直接的方法,为历代掌权者所钟爱。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和亲公主的存在了。
李老先生虽然是打算用亲事换取更牢固的靠山,但女儿毕竟是亲生的,再怎么打算,也要挑一个配得上的女婿,才不至于委屈了自小宝贝到大的闺女。所以,当时正当年的陈老爷子,虽说行伍出身,但胜在根正苗红、位高权重又年轻未娶,自然成了李老先生心中的不二人选。
这李家小姐知书达理,是东城出了名的美人,几乎无人不知。因此,当李老先生的打算一传到陈老爷子耳朵里,立刻动了心,直到后来与李家小姐见了面,更是打定了主意非卿不娶。
李老先生对未来女婿也是相当满意,有了这座前途无量的大靠山,李家就什么都不用愁了。见他对自家女儿一见倾心,一切就更加稳妥了,遂立即命人准备婚礼。
谁知,一向温柔如水的李家小姐竟是极有主意的女子,对父亲安排的婚事拒绝不成,竟一气之下离家,与在学校里情投意合的云姓男子一起去了北方。
女儿的私奔令李老先生气愤不已,陈老爷子当年也是年轻气盛,出生入死的战场都闯了过来,没想到竟然栽在一个小女子的手里,立即着手派人追查,很快,李家小姐和云姓青年便被找到。
毕竟是新社会,提倡婚姻自由,况且,陈老爷子也自有一股子豪气在,虽然心仪李家小姐,却没有仗势压人。他千里迢迢赶去,与那两人开诚布公的一席谈话,谈话内容无人知晓,但他最终却放了他们离开,从此不再追究。
此后,虽然他再没提过李家小姐,但就是这样子,记了一辈子。
福伯当年正跟在陈老爷子身边做勤务兵,对这件事的经过亲眼所见,所以也只有他才知道,陈老爷子嘴里的‘阿婉’是谁。
当他把往事言简意赅的说完,陈父与子墨两人面面相觑,深感意外。陈老爷子与陈奶奶是典型的革命婚姻,组织上是介绍人,婚后相敬如宾,即使在十年动荡岁月也是不离不弃的相互扶持着一路走来。
他们之间,虽然没有激烈的爱情,但那份革命的友情和亲情早已深入骨髓,没人会想到在这份相濡以沫的感情之前,陈老爷子竟还有过那样一段颇具传奇的情感经历,并且,深埋至今。
待陈老爷子的情绪平复下来,众人这才把焦点重新放回到云瑄身上。面对陈老爷子期盼的眼神,福伯谨慎的探寻,还有陈子墨父子眼中的疑问,云瑄有些不安的低下头,手指紧紧的攥着陈子墨的手掌,内心颇感迟疑。
对于李家,她并不是一无所知,外婆在她小的时候也会常常提起,语气中有对过去时光的缅怀,却从未曾有过后悔。那些繁华往事于她早已是过眼云烟,只有对亲人的思念偶尔也会在心间萦绕。每到这时,外公总会怜惜的看着外婆,眼中浓浓的都是歉意,外婆总是笑着摇摇头说,‘有失才有得’,外婆对当年的任性,有愧,却不悔。
后来外公离世,母亲生病,外婆便很少再提过去,直到过世前,才握着她的手叮咛,‘对李家,不必刻意寻找,但也不必心怀怨恨。但若是遇到了,认与不认,全凭你的心意。’
片刻的沉默之后,云瑄轻轻的吐出一口气,轻声但却坚定的说道,‘我的外婆,姓李,名宛。’
‘阿宛……’陈老爷子身子微颤,靠坐在沙发上闭目长叹,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
福伯回头,担心的看着老首长微微抖动的双唇,在心里跟着叹气,这么多年,还是放不下呀。他转过身来,仔细打量云瑄一番,想起上次见到这个姑娘时的疑惑,忍不住问,‘不是说,你父亲是孤儿?怎会姓云?’
‘我随妈妈的姓。外公姓云。’
原来是这样,都怪自己太在乎结果,只知道盯着人家的爷爷问。不然……‘小瑄,你外婆如今……’云瑄迅速扫了一眼沙发上那个闭着眼镜却突然握紧了拳头的老者,轻声叹息,‘外婆已经去世了。’
‘爷爷!’
‘爸!’
‘首长!’
焦急的叫喊声中,老爷子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头无力的垂下,竟是背过气去。满是皱纹的眼角有些许濡湿,掌心里,是深深的指甲痕迹。
一阵忙乱之后,老爷子被安置在卧室,福伯随侍左右。看看一屋子忧心忡忡的众人,保健医生叹了口气,‘不用太担心,可能是平日里情绪压抑得太久,突然释放出来,身体有些受不住,休息一阵子就没事了。’
陈父点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老父亲,轻轻摇头,‘这么多年,从没听他提起过。’
‘唉,这事儿连夫人都不知道,首长对别人更是从没提过。’福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守着,轻声叹息。
‘福生——’床上的陈老爷子突然喃喃的出声,福伯立刻上前去握住老爷子的手,把耳朵凑过去,仔细聆听。
不多时,福伯站起身,有些古怪的看了云瑄一眼,开始复述首长的话,‘首长说,他对李小姐其实心怀愧疚,要不是他当年一厢情愿,李老先生也不会强逼着李小姐嫁过来,李小姐也不必弃家出走,到后来,他大动干戈的找人,又让李老先生深深忧心,竟然在报纸上登出了启示,同李小姐脱离父女关系……’
云瑄惊讶,原来还有这样一段公案,怪不得外公总是对外婆心怀歉意,怪不得外婆从不提及李家的亲戚,怪不得每到中秋,外婆总会叹息连连,怪不得!
‘首长他,一直觉得对不起李小姐,所以才……唉!’福伯回头去看双目紧闭的老首长,一阵唏嘘,即使后来放了李家小姐他们,有些事情也没办法挽回,只能将这份愧疚,装了一辈子。
云瑄的心,好像坐了一趟惊险无比的云霄飞车,忽上忽下忽惊忽喜忽怨忽叹,早已找不到初时的平静。
望望病床上的老者,想想外婆眼中的轻愁,外公眼中的歉然,忽然觉得人生变化无常,谁能想到几十年前的纠缠,就这么被她的出现牵扯了出来?然而当事人早已不在,再多的歉意又能如何?
自小她就羡慕别人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守岁,到处给长辈们拜年收红包,可惜外公外婆却没有一个亲戚,每次过年也不过是一家五口围坐而已,后来则更是萧索,只得她们祖孙三人而已。
外婆喜欢讲年轻时的故事,故事里的人物也从未隐瞒。外婆总说,当年的事情是她任性,是她的鲁莽把一切搞砸了,本来,若是她肯退一步,肯开诚布公的与老父直言,未必毫无转圜的余地。
凡是总有取舍,幸福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外婆和外公得以厮守一生,成全了她想要的幸福,那么,为此失去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云瑄从小就被要求遇事冷静,越是在意的人和事就越要淡定,这样才能做出正确的取舍,从容应对。也因此,当她发现自己成为陈子墨的软肋时,才会果断的选择离开,即使没有与陈父的那番谈话,她也会选择离开。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用两年的分别来换取长久的幸福,当然值得。
轻叹一声,云瑄拍拍一直扶在她腰间的大手,给陈子墨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往事已矣,又何必太过桂怀?
她走上前,弯了腰站在床边,轻声对老爷子说,‘爷爷,外婆能与外公厮守一生,心里必定是幸福的,也一定会感激您当年的成全,至于与李家脱离关系,外婆虽然遗憾,但也已经释怀,请您,不必挂怀。’
老爷子缓缓的睁眼,混浊的双眼却目光灼灼,一眨不眨的看向她,仿佛要从她的脸上找出证据,才肯相信她之所言,才肯放下已经背了一辈子的包袱。云瑄坦然与他对视,她所说的话,并不假。
对视半晌,陈老爷子终于再次长叹,移开了目光,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离开。
客厅里,小夏正陪着小小墨躲猫猫,见他们出来了,急忙拉着小小墨到一边坐好。少了老爷子的咆哮,客厅里安静得过份,连小小墨都收敛了声气 在小夏身上,好奇的看着一屋子表情沉重的大人们。
末了,陈父的目光从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对陈子墨挥了挥手,沉声说,‘子墨,你们的事情改天再谈吧,我想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云瑄既是故人之后,老爷子埋了一辈子的愧疚终于找到补偿对象,自然没有理由再反对。何况反对也没用,这两人连孩子都生了,也早就表明了立场,难道谁还能把他们拆散不成?
陈子墨看着满脸疲倦的父亲,点了点头,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说了句‘您多注意身体。’陈父突然之间听到儿子的关心,竟然愣了片刻,随后才忙不迭的点头说‘好’,眉目间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云瑄站在陈子墨身旁,微微的叹气,这对父子间这么一点小小的缓和,她盼了多久才看到,真是太容易啊。回身朝小小墨招手,哄他过去跟爷爷再见。
如今的当口他们三口并不适合留下来,一切还是等爷爷的身体好起来再说吧。
小夏开车,沿着来时的路缓缓下山。直到他们的车子拐过弯道,云瑄还能看见陈父立在门前的身影,不动如山,目送他们离开。
车厢里格外安静,小夏目不斜视的开着车,陈子墨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小墨早就趴在他的身上睡熟了。云瑄看了看陈子墨的神色,想到陈父脸上难得一见的笑容,忍不住扯扯他的衣袖,‘子墨。’
‘嗯。’
‘我们以后,常常过来吧?’
‘……好。’
车子在公路上飞快的行驶,扬起一路的风尘,有些隔阂就随着那淡淡的尘土,被迅速的甩在身后。
54章 相對浴紅衣
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九张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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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性的变故,再加上小小墨的震撼出场,陈家对云瑄的态度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爷爷从棒打鸳鸯变成了努力撮合,父亲从按兵不动变成了乐见其成。
正当陈子墨满怀期待的以为终于守到云开见月明的时候,云瑄却又开始婉拒,先是要求陈子墨努力修补与父亲之间的隔阂,接着又坚决不肯仰仗外婆的面子、李家的迟迟嫁进陈家的门,让陈子墨无奈又无力。
说起李家,云瑄今天恰好约了褚凤歌和李华荥一起吃饭,林思妙作陪,小小墨旁听。陈子墨据说还在开会,请秘书先生打了电话说晚点到,大家索性不再等他,悠悠闲闲的话起了家常。
视野开阔的包间里人不多,却热闹非常,一个满地撒欢儿的小小墨,再加上一个童心未泯的林思妙,两个人在偌大的房间闹得不亦乐乎。
褚凤歌端着茶杯,面无表情的看着不可开交的一大一小,冷冷的道,‘林思妙,请问你多大了?为了个气球跟我外甥抢半天了,你累不累?’
正跟小小墨隔着两张椅子对峙的林思妙听了,满不在乎的撇撇嘴,甩都不甩他一眼,‘我跟我外甥玩儿,关你什么事!’说着对小小墨挤了挤眼睛,‘是不是啊,Lukas?’两个小顽童隔着椅子,心有灵犀的呵呵笑起来。
褚凤歌皱眉,茶杯差点捏破了,沉了脸正要袭击唠叨,云瑄在旁边笑眯眯的开了腔,‘楚人哥哥,思妙跟Lukas闹惯了,你管她做什么?’褚凤歌挑了挑眉,不答。李华荥推了推他的无框眼镜,对着云瑄暧昧的笑,‘我说表姐,你看思妙进门之后看了他几眼?跟他说了几句话?他摆明了是在吃Lukas的醋嘛!’
云瑄作恍然大悟装,‘噢——原来如此啊!’
‘嘿嘿,是啊是啊。’李华荥点头如捣蒜,别扭的褚疯子,他看着都替他累。
褚凤歌忍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在他的头顶,双眼一瞪,‘小影子,没事儿别尽操心别人家的事,管好你自己!还有,谁是你表姐?不要乱叫!’
‘嘿嘿,褚疯子,说你迟钝吧你还不承认,现在人人都知道我跟表姐是亲人重逢的喜悦,挡都挡不住——’李华荥身手敏捷的躲开虎虎生风的一掌,俊秀的眉眼轻佻,神情竟与某人极为神似,‘你管天管地,还管得了我叫自己姐姐吗?’
‘哪个是你姐?’
‘这个,’手指一抬,轻飘飘的向旁边一指,‘就是我姐,亲姐噢!’
闻言,满屋俱静,褚凤歌吃惊,林思妙瞪眼,只有云瑄在他的指点下,面不改色的饮了抿茶,扬声对把沙发当成了蹦床跳的小小墨说,‘Lukas,小心不要把沙发踩坏,你太重了……’
李华荥跟着看过去,也狗腿的嘱咐了一句,‘就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