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路,为谁踏上"争"途 十三-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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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屋外,四阿哥压低声音道:“睡了多久了?”
我也小声道:“回四爷,有将近一天了。”
四阿哥瞧瞧屋内,又瞧瞧我,问:“方才黑了怎么也不掌灯?”
“哦……”其实刚才我也不知道我是因为只顾看着十三阿哥而忘记了掌灯,还是因为怕我一动弹就吵醒了十三阿哥几个月来的第一个安稳觉,抑或是因为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那样地守在十三阿哥身边,能有多久就有多久。
四阿哥见我不答,倒也没追究,直接进入下一话题:“嗯,蒖若啊,我原想过几日再带十三弟去永和宫见额娘的,但眼见着年关快到了,我们是该早些去了,看看永和宫那边需要些什么,我好叫人去置办。方才我瞧着十三弟气色似好转了许多,所以我想明日就带他去见额娘,也免得她老人家惦念。今晚你也收拾收拾,明日随我们一道回永和宫。”
“四爷说了算。但是,四爷,有件事蒖若一定要跟四爷讲。”我于是把今天十三阿哥突然膝痛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跟四阿哥说了,还说了一些我对这病的了解。我只说是我猜的,并不确定,所以请四爷一定尽快找个好大夫来给十三爷瞧瞧。
四阿哥先是略显吃惊,而后紧锁眉头叹气道:“唉,但凡进过那地方的,有命出来就已是万幸了。”
我也突然明白了,肯定是在宗人府的这段人间炼狱般的日子里,再坚强的人也被他们折磨死了。何况,十三阿哥所遭受的,何止仅是身体上的折磨,更是心里头的煎熬啊!
每次想到这些,我的心就不由得狠狠地抽痛一次。我看向四阿哥,正欲央求他一定要管十三阿哥这病,四阿哥却摆摆手道:“不必说了。我的兄弟,我自当尽心!”
如果说此前对于太子党和八爷党之间的互相倾轧、手足相残,我都替身为兄弟的他们感到心寒的话,那么此时听到四阿哥的一句“我的兄弟,我自当尽心”,我则被深深地打动了。至少这一刻,我忘记了兄弟之间也会为一己私利而不择手段,而是觉得在这世上能有自己的兄弟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儿。而为自己的兄弟赴汤蹈火时,便是男人最仗义、最帅气、最光芒四射的时刻。我眼前的四阿哥,虽仍是同往常一样心有城府地从不显山露水,但此刻在我眼里便是如此这般的男子。
第二天天气尚好,十三阿哥听说要去见德妃娘娘甚是高兴,精神头也立即跟着足了起来。用罢早膳,我便跟随着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的车轿前往永和宫。
许久不见的永和宫仍是那么气派与华丽,但在皑皑的大雪中背风而立的样子,就像是在诉说这些日子以来德妃娘娘独自撑过的孤单,不禁令人心生疼惜。
踏进院门的那一刻起,我的心便开始不平静起来。一步一步,踩着的都是我对这院子深切的眷恋和怀念。这感觉怎么如此似曾相识……家……没错,就是回家的感觉!以前上学的时候,每次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待放假,下了火车,双脚踏踏实实地踩上家乡土地的那一瞬,就是这样的感觉!
穿过几重院子,相继看到了永和宫里以前总在一处嬉笑玩闹的小丫头和小太监们,一个都没少,我在心里暗自欣慰。终于来到了德妃娘娘的寝殿,我看见德妃娘娘的贴身丫鬟春兰正打起棉门帘子引着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往里进,我突然有种冲动上去抱抱她。不知道这冲动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许久不见对她的想念,也许是因为我觉得她身上还留有卉卉在时的气息,也许是我希望这几个月的噩梦能在我们彼此熟悉的拥抱间彻底抹除,就当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每个人都还是原来的自己,每个人面对的彼此也都还是原来的彼此。
门帘敞开,四阿哥进去了,十三阿哥进去了,我也进去了。
四阿哥的一句“儿子们来给额娘请安了”话音还未落,就见十三阿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边哽咽着大叫一声“额娘——”,边手脚并用地跪爬到德妃娘娘膝前。德妃娘娘眼睛立刻就湿了,一把搂住十三阿哥的头,颤抖着声音道:“我的儿啊——”娘俩就哭作一团了。旁边站了一屋子的小丫头、小太监们也都跟着直抹眼泪。
哭了半晌,德妃娘娘和十三阿哥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德妃娘娘命人给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看座,这时她的视线才有空越过人群往后看,打量着跟随四阿哥进来的一行人,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终于,德妃娘娘将目光锁定在我身上。
看见德妃娘娘在人群中找到我时脸上露出欣喜而放心的神情,我便再难抑制激动的心情,还没等她招呼我,我就快步走上前去,边叫着“娘娘——”边跪于她的膝前。
德妃娘娘拉过我的手,语气里满是熟悉的慈爱:“好孩子,来,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我抬头,含着泪看向德妃娘娘。这几个月过去了,我不知道在她眼里现在的我跟几个月前有没有变化,而我眼里的德妃娘娘还是那么那么地端庄和优雅。只是不同的是,以前的端庄和优雅是自然而然的,可现在的却像是硬撑起来的。而这撑起来的外表下,隐藏了多少心酸,累积了多少憔悴,沉淀了多少泪水啊……
想到一位女子每个白天在担惊受怕中度过,想到一位母亲每个夜里在黯然神伤中拭泪,想到一位身为皇上的宠妃还要顾全大局不能去跟皇上求情……看着德妃娘娘,我突然很心疼很心疼,这些日子她绝不比任何人承受得少啊!
德妃娘娘用她自己的绢帕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好孩子,你受累了。”
蚕丝的帕子在我脸上温柔地滑过,带着德妃娘娘指尖的温暖,好舒服。可我的眼泪却落得更厉害了。我紧紧握着德妃娘娘为我擦拭眼泪的手,带着哭腔道:“娘娘,蒖若好想娘娘!”
德妃娘娘动容,抚了抚我的头,道:“傻孩子,这不是回来了么?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而后朝我笑笑,春暖花开般美好。
春节来了,可是春却没到。
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总觉得今年的年过得不如往年的热闹。奢华是一样的奢华,但总是一副貌合神离的样子,似乎到处都充斥着废太子事件的阴霾,无论怎么闹也还是热不起来。或者说,今年没人敢闹,也没人有心思闹了。
就这样没精打采地过了一个不尽如人意的年,每个人都表面没事但实下却提心吊胆。我也隐隐觉得越是这种不合时宜的平静,就越像是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果然,还没出正月,就传出有人倡立八阿哥胤禩为皇太子的口径。为此,康熙皇帝龙颜大怒,召集群臣,追问到底是谁有此贼心。
我原本以为卉卉用她自己的生命换来了这起事件的终结,可不幸的是,不论是我还是卉卉,都想得太简单了,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更出乎意料的是,康熙皇帝曾那么不想为外人知地命四阿哥秘密处死卉卉,可如今却将此事推到如此激化的程度……
就在今日朝上,听说,康熙皇帝火了,质问群臣说谁准许你们倡立八阿哥为太子的,还说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平时干的那点勾当!告诉你们,朕还没老到糊涂那时候,朕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看来,关于十三阿哥假传太子口谕、私自调兵的事,康熙皇帝似乎已经怀疑到是八阿哥一伙儿人的嫁祸,只是一直找不到确凿的证据罢了。但当有人在太子被废没多久便高调推举八阿哥填补太子一位,这也未免太招摇了些,难怪康熙皇帝终于忍无可忍了。
但是我万没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听说今天在朝堂上,康熙皇帝当众指责八阿哥一党人的野心,并厉声质问八阿哥有无此事。说是质问,其实根本就已经是几乎要降罪下来。当时满朝文武都被震慑得谁都不敢有半句言语,连八阿哥自己也吓得丢了魂般动弹不得。
而就在这时,十四阿哥却突然站了出来,跪在康熙皇帝面前,说请父皇相信,八哥断不会做这等事,八哥对父皇的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康熙皇帝“哼”了一声,问十四阿哥,你又凭什么保他?十四阿哥挺直腰板说,就以儿臣的项上人头担保。哪知十四阿哥这话刚一出口,康熙皇帝便从腰间的剑鞘中“哐啷”一声拔出宝剑,剑尖直指十四阿哥的鼻子,毫厘之遥!
……
这些是从康熙皇帝的总管大太监李德全口中而知。当今天一大早有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来跟德妃娘娘禀报说皇上在朝堂上动怒了,德妃娘娘便意识到事情不妙,于是在皇上退朝后赶紧请李德全过来一问究竟。
听到此处时,德妃娘娘差点就把持不住地几近昏倒,我紧紧握住德妃娘娘都没了血色的手,企图给她以一些支撑的力量,可这才发现我自己的手也早已吓到冰凉。
李德全见状,大概是怕再刺激到德妃娘娘,就没有再详述后面的情景,只说皇上后来到底还是收了剑,命人将八阿哥和十四阿哥押了下去,稍后再做定夺。
李德全走了,我和德妃娘娘傻愣在原地半天没能缓过劲儿来。前几天德妃娘娘才放下对十三阿哥的担心,然而今天让她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德妃娘娘虽然待十三阿哥如她的亲儿子般,但除了这次,十三也没让她忧虑过什么。而她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才是德妃娘娘心头最大的疙瘩。因为德妃娘娘都看在眼里,十四阿哥打小就不跟四阿哥一处玩,反而跟八阿哥更像亲兄弟。而宫廷内向来就免不了权、利之争,四阿哥和十四阿哥恰好就站在了一个最大的矛盾的对立面,如果他们都不肯妥协,那么早晚会反目成仇。
德妃娘娘平时不说,我想她内心无时无刻不在恐惧着那一刻的到来,试问这世上有哪位母亲能承受看到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互相残杀的痛苦呢?而相比之下,瞧得出来,德妃娘娘更担心的是她的小儿子。因为四阿哥成熟稳重的性格,即便最后没能成就什么大事,但至少他有能力让自己在宫廷的各种斗争中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超脱世俗也好,明哲保身也罢。而十四阿哥则不然,年轻气盛,涉世不深,德妃娘娘最担心的就是他终有一天会因八阿哥而受到牵连。
这一天,就这样来了……
第 40 章
大雪悄无声息地下了三天三夜,整个紫禁城都仿佛冰封在这令人心悸也心寒的岁末年初。心悸的是这场皇位风波到底有无终了之日,不知气怒至极的老皇帝究竟会如何定夺发落;心寒的是几年前还风和日丽的皇城内外,此时在粉妆玉砌的外表下却蒙上一层抹不去的暗淡。
不知康熙皇帝有没有想过,在他年轻时曾那么热切地期盼着他的儿子们快快长大成人,好能够接替他掌管这祖辈们打下的大清江山,而今,儿子们长大了,个个仪表堂堂、能文能武,为了一个江山卯足了劲儿,可这一切又是他当初真的想要的么?
身为一国之君,却理不清家事;身为一位父亲,却分不清儿子们对自己的恭敬到底是爱还是怕、是真情还是假意、是对他这个父亲还是对他所拥有的权力……如果到了连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要心存芥蒂的一天,人生还不足够悲哀么!
康熙自打八岁登基,智擒鳌拜、撤除三藩、收复台湾、平定准噶尔,这一生的卓越政绩怕是再难有人超越得了的了。以前每每听这些故事,我都对这位被人奉为神明般的大清皇帝肃然起敬。然而当我亲眼见证了当下的所有,我便知道了,没有谁是神,没有谁特别,就连这样一位传奇般的人物他终究也不过是一撇一捺。
……
茶又凉了一壶,德妃娘娘几日来连茶水都喝不下,更别说用膳了。几个月没见,德妃娘娘的脸上像是转瞬添了年岁。十三阿哥的平安归来让德妃娘娘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可谁知十四阿哥随即就出了事,这让德妃娘娘的心如何承受得起这反反复复的折磨和上上下下的颠簸!
一边是多年来相濡以沫在她心里便是天的夫君,一边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看着他人生便有了盼头儿的儿子,我看着德妃娘娘倚着窗棂跟外面的天气一样苍白憔悴的脸想,在这一刻,德妃娘娘心里遭受的煎熬一定比任何人都还要多……
我默默地将茶壶端出去,暖了暖再拿回来,直搁到再凉了,再暖。就这样,我眼睁睁地看着德妃娘娘半日滴水不进,心疼她,却又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只能端着茶壶进进出出。我只想让茶暖一点,再暖一点,似乎这样就能使整个世界从冰冷的寂静中渐渐舒缓过来。
大雪依旧悄无声息,我瑟瑟地来到院子里,仰望苍天,忽而想起五年前的那场初雪。
那是我第一次登上整个皇城的最高处,那是我第一次在太和殿的门廊下凭栏远眺,那是我第一次将紫禁城的巍峨磅礴尽收眼底,那是我第一次感受落雪中的大清江山,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十四阿哥收起笑脸认真地对我说话,他说,“我要这大清江山一直看着你笑”……
今日的雪像极了当初,我仿佛又看见它们弥漫在十四阿哥和我之间的样子,纷纷扰扰,茕茕渺渺。原来,雪花在那时便早已知道十四阿哥和我之间注定如雪般飘摇迷蒙却挥散不尽的情愫,缠绕,纠结。
一笔一笔雕刻的时光,一滴一滴注入的过往,最可怕的不是想记却记不住,而是想忘却不能忘。看着德妃娘娘的不发一语,想着十四阿哥的星眸流转,我再也忍不了了!不行,我要去,我必须去,容不得我不去!
随手扯了件斗篷,我就向外冲去。迎面正撞上从外面进来的十三阿哥,他惊诧地看着我急匆匆的样子,刚想说什么,我却一低头,连招呼都没打地绕过他便走了。
“哎,若……”身后传来十三阿哥叫我名字的声音,我却只当没听见,更加加紧脚步地朝前走去。我在心里默默说,十三,原谅我不能停下来,若是在你面前停了,我怕我就再走不了了。也原谅我不能告诉你我这是去做什么,并不是怕你拦我,只是怕你会伤心……
偷偷溜到畅春园,满眼的飞雪流白。近日天寒地冻,本来在户外活动的人就少,再加上我被一袭白斗篷罩着,一路过来也没被谁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