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正传Ⅱ:皇家刺客-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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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无法治好我?”
“斐兹,你不是一只狗。”博瑞屈平静地说道。“动物得重病时可简单得多了。我曾运用非常手段,有时我也告诉自己:这样吧,如果动物死了,至少它不再受苦。这样的想法或许能让我治好它,但我却无法如此对待你,因为你不是动物。”
“那不是答案!有一半的时间都是侍卫而不是医师来找你。你帮丹拔出箭头,而且剖开他整个手臂医治!当医师说葛瑞汀的脚感染太严重,需要截肢时,她就来找你,而你也治好她了。每次医师都说如果她会因为感染扩散而丧命的话,那都是你的错。”
博瑞屈紧闭双唇压抑怒气。如果我很健康,就会察觉到他的愤怒,但他在我复原期间的克制让我变得大胆起来。当他开口时,是用一种平静且克制的语调说话。“那些治疗方式的确有风险,但接受治疗的人深知这风险。而且……”他提高声调盖过我即将提出的异议,“从丹的手臂取出箭头和箭柄并且清洗伤口,和在葛瑞汀的脚上敷药去除感染,都是些简单的事情,而且我知道病因。但是你的病没那么单纯,姜萁和我都不确定你到底怎么了。这是因为珂翠肯认为你要杀她哥哥,让你喝下毒药之后的后遗症?还是帝尊替你准备的毒酒所产生的效应?或者,这是你之后遭遇毒打所致?因为差点淹死?或是以上这些所有的事件共同引发你
的疾病?我们不知道,所以不知该如何治好你,我们真的不知道。”
他咬牙切齿地说出最后几个字,我也忽然看清楚他对我的同情掩盖了他的挫折感,只见他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盯着炉火。“我们曾为此长谈。姜萁拥有我前所未闻的群山知识,而我也告诉她我所知道的治疗方法,但是我们都同意最好能让你长期疗养,也认为你会活下来。你的身体有朝一日可能会排出最后残余的毒药,你体内的种种损伤也可能不治而愈。”
“或者……”我平静地补充,“我可能就这样度过余生,只因毒药或毒打在我体内造成了某些永久伤害。该死的帝尊!在我被五花大绑时那样狠狠踢我。”
博瑞屈如同冰雕般站立着,然后陷入阴影中的椅子上,语气充满了挫败感。“没错。这和其他情况一样有可能发生。但是,难道你不晓得我们别无选择了吗?我可以让你吃泻药强制排出体内的毒素,但如果是内伤而非中毒,这么做只会让你更虚弱,你的自身痊愈也将更费时。
“他凝视着火焰,然后举起手抚摸一丝白色鬓角。不只我因帝尊的诡计受害,博瑞屈本身也刚从脑袋被重击的意外中复原,若换成其他头骨不够硬的人,恐怕早就没命了。我知道他忍受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眩晕和视线模糊,却不记得他发过牢骚。我还算通情达理,因此感觉有些羞耻。
“所以我该怎么办?”
博瑞屈犹如从瞌睡中清醒般开口:“就是我们已经做的事情啊!等待、饮食和休息。放轻松点,看看会发生什么事。那样会很恐怖吗?”我忽略他的问题。“如果我的状况没有改善?如果我就像现在这样躺着,随时都会颤抖或痉挛?”他缓慢地回答:“那就试着与它共处。许多人的情况比你更糟,而你大部分的时候都好好的。你没瞎也没瘫痪,更没有变笨,别再用你做不到的事来定义自己。为什么不想想你没有失去的东西?”
“我没有失去的东西?我没有失去的东西?”我的愤怒像一群起飞的鸟儿般升起,也像是由恐慌所引起。“我无药可救了,博瑞屈,我不能这样回到公鹿堡!我一无是处,甚至比一无是处还糟,我只不过是个虚掷光阴的受害者。如果我能回去把帝尊捣成肉泥,或许还值得一试。然而,我却必须和帝尊同桌,对这位预谋推翻惟真并顺便杀害我的人恭敬有礼。我无法受他看着我虚弱地颤抖,或者因病发突然晕倒,也不想看到他对自己的杰作微笑,更不想看到他品尝胜利滋味的模样,因为我们都知道他会再度尝试杀了我。或许他学到了自己并非惟真的对手这个事实,也可能尊重他哥哥的职权和他的大嫂,但我怀疑他会用相同的态度对待我。
我将成为打击惟真的另一项利器,而当他来的时候,我该做些什么?像中风老人般坐在炉火边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做!我所受过的训练、浩得的武器指导、费德伦巨细靡遗的书写教导,甚至你教过我所有医治动物的方法!全都白费了!我什么都不能做了。我再度回到小杂种的身份,博瑞屈,而且有人告诉过我,有利用价值的王室私生子方可幸存。”基本上我对他怒吼出最后几个字,但即使我有多么愤怒和无助,也不敢提到切德和我所受的刺客训练,如今我却连这本领都丧失了。我所有纯熟的偷窃手法、用触摸即可杀人的精准方式、搅拌毒药的煞费苦心,现在全都因为我咯咯作响的身躯而无法继续。
博瑞屈静静地坐着听我说。我在怒气消退后坐在床上喘气,紧握看不听使唤地颤抖着的双手,这时他平静地开口了。“所以,你是说我们不回公鹿堡了?”这回答让我失去平衡。“我们?”“我将一生奉献给戴着那个耳环的人。这背后有个冗长的故事,或许我有天会告诉你。耐辛无权把它拿给你,而我总认为它已经随着骏骑入土为安了。或许她觉得那只是她丈夫戴过的小珠宝,因此自行决定要留下来或者送出去。无论如何你现在戴着它了,而你走到哪里,我就得跟到哪里。”
第4节:抢夺他哥哥的王位
我举起手抚摸这小玩意,是颗由银网所缠绕的蓝色小石头,于是我将它取下。“别这样。”博瑞屈说道。这些宁静的话语比狗的嗥叫还深沉,但他的语气带着威胁和命令,使得我不得不放手,也无法询问他为何这样说。他把我这个弃儿拉扯大,如今却要将自己的未来交托在我的手中,坐在炉火前等待我的回复。我从跳跃般的火光中仔细看着他。他在我眼中曾是个不折不扣的巨人,既黝黑又具威胁性,却也是位粗鲁的保护者,而这或许是我第一次把他当成一个普通人看待。他拥有外岛人一般的深色头发和眼睛,这点我们彼此相互呼应,但他的双眼是褐色而不是黑色的,卷胡子上方的双颊被风吹红了,看得出来他的祖先来自远方,而且肤色应该更白皙。他跛脚行走,尤其在冷天时更加明显。
据说他因制伏一头试图杀害骏骑的野猪而成为传奇,只是他不再像从前一样高大。如果我继续长高,可能在一年之内就比他高了。而他如今也不比昔日健壮,反倒有股身心健全的厚实感,让他不是因为体形而是因他阴郁的脾气和韧性在公鹿堡受人敬畏。当我还很小的时候,我曾问他是否打输过。当时,他刚刚让马厩里一匹年轻气盛的种马镇静下来,而且还在安抚它。博瑞屈露齿而
笑,露出像狼一般洁白的牙齿,前额的汗珠如雨般滑过双颊落在他深色的胡子里。然后,他从马厩的另一头对我说话。“打输?”他喘着气问,“一场搏斗在赢家产生前是不会结束的,斐兹。你只要记着这点,不论另一个对手,甚至另一匹马是怎么想。”
我不禁怀疑我是否也是他必须打赢的搏斗,因为他常说我是骏骑交给他的最后任务。我的父亲因我的存在而蒙羞逊位,但却把我交给这个人,而且吩咐他要好好抚养我,或许博瑞屈认为他还没达成任务。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我谦卑地问道,只不过要如此谦逊地说出这些可真不容易。
“痊愈,”他过了片刻说道,“用时间让你自己痊愈,这是勉强不来的。”他低头看着自己把双腿伸向炉火,他的双唇微动,却并非是笑容。
“你觉得我们应该回去吗?”我催促他。
他靠回椅背上,穿着靴子的双脚在足踝处交叠,双眼凝视着炉火。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思考该如何回答,最后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如果我们不回去,帝尊会认为他赢了,然后就尝试杀害惟真,至少也会无所不用其极抢夺他哥哥的王位。我对国王发过誓,而斐兹你也是。
现在,我们的国王是黠谋,但惟真是王储,我也不认为他必须空等。”“他有其他的士兵,可都比我还有本事。”
“那能让你从自己的承诺中解脱吗?”
“你争执的样子真像个神父。”
“我根本没争执,只不过问你一个又一个问题。如果你遗弃公鹿堡,就背弃了什么?”
这下子换我沉默了。我的确思念黠谋和我对他的誓言,也想念惟真诚挚的热心和对我的开放态度。我记得老切德在我略为开窍时缓缓露出的笑容,耐辛夫人和她的侍女蕾细,费德伦和浩得,甚至还有厨娘莎拉和裁缝师急惊风师傅。没有多少人对我付出关怀,却也使得这些人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更加重要,就算我真的不回公鹿堡,也会深深地思念他们。但是,如同重新引燃的余烬般跃入我心头的,却是我对莫莉的回忆。有时,我不知怎么的就会跟博瑞屈提起她,而他只是点点头听我全盘托出。
当他开口时,只告诉我香蜂草蜡烛店在那酗酒的老家伙死于债务时关闭,而他的女儿则被迫搬到别镇的亲戚家。虽然他不知道是哪个镇,却深信如果我意志够坚定,就一定能找到这个地方。“在行动之前先了解你的心。”他接着补充,“如果你无法给她什么,就让她走吧!
你是残废吗?你真的这么想的话才是。但是,如果你现在就决定当个残废,你或许就无权去找她。我不认为你需要她的怜悯,因为这是个很差劲的爱情替代品。”然后他起身走远,凝视着炉火思考。
我是个残废吗?我迷失了吗?我的身体如同没调好的竖琴弦般不协调。他说得对,这次并非帝尊的意愿得逞,而是我的意愿战胜了一切。我的惟真王子仍等着继承六大公国的王位,而群山公主现在是他的妻子了。我(炫)畏(书)惧(网)帝尊耻笑我颤抖的双手?我能反过来耻笑他永远无法称王吗?我的心中顿时充满了狂烈的满足感。博瑞屈说得对,我不但没有迷失,还能确定让帝尊知道我赢了。
如果我战胜帝尊,难道就不能赢回莫莉吗?是什么阻挡了我们?是阿玉?但博瑞屈听说她离开公鹿堡,未婚且身无分文地投靠亲戚,那么阿玉竟然让她就这么离开,真是可恶,而我会追寻她和找到她,进而把她赢回来。发丝随风飘逸的莫莉,一身明亮红裙和斗篷的莫莉,像只红劫鸟般落落大方,双眼闪耀着光辉。对她的思念不禁令我的脊椎打颤,我也只能自顾自地微笑,接着就龇牙咧嘴般地发抖。我的全身抽搐,使得我的后脑猛然弹离床架。我情不自禁地放声大哭,是种无言的嚎啕大哭。
姜萁不一会儿就出现了,她把博瑞屈叫过来,然后他们就紧紧按住我的四肢。当博瑞屈用身体的重量努力抑制我剧烈的抖动时,我又昏了过去。
我如同浮出温暖的水面般从黑暗重返光明。深沉的羽毛床像摇篮般安抚着我,而柔软温暖的毛毯也让我觉得很安全。有好一会儿,身边的一切是如此安详平和,我沉默地躺着,感觉好极了。
“斐兹?”博瑞屈俯身对我说话。
我重返真实世界。我深知自己是个一团糟的可怜虫,像一个线丝纠缠的傀儡,或是一匹足腱严重受创的马。我已无法恢复以往的模样,而我以前的世界再也容不下我了。博瑞屈说过,怜悯是个很差劲的爱情替代品,而我不想得到任何人的怜悯。
“博瑞屈。”
他把身子弯得更低。“没那么糟。”他在说谎,“现在好好休息,明天再……”
“你明天动身前往公鹿堡。”我对博瑞屈说。
他皱着眉头,“慢慢来。给你自己几天的时间复原,然后我们……”
“不。”我缓慢吃力地坐起身,用尽所有力气开口。“我决定了。明天你回公鹿堡,人们和动物都在那里等你,他们需要你。那儿是你的家和你的世界,但不再是我的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那你要怎么办?”
第5节:计划新的人生
我摇摇头。“你不用管了,也不用别人操心,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那位女孩呢?”
我更猛烈地摇头。“她已经浪费大好青春照顾一位残废父亲,结果反倒成了债务人。你想我能就这样去找她吗?我应该请求她爱我,然后像她父亲一样成为她的负担?不。无论她单身或已婚,她还是维持现状来的更好。”
我们之间的沉默无限延伸。姜萁在房里某个角落忙着,调制又一剂对我来说无法奏效的草药,博瑞屈则像雷雨天的乌云般屈身站在我跟前。我知道他很想摇醒我,也很想一巴掌把我的冥顽不灵击跑,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博瑞屈没有伸手打一个残废。
“所以呢,”他终于开口了,“那只剩下国王了,还是你已经忘了曾经宣誓成为吾王子民?”
“我没忘。”我平静地回答,“如果我还相信自己是个正常人,就会回去,但我已经不是了,博瑞屈。我成了别人的某种义务了,好比棋局中需要受保护的棋子,或是任人宰割的人质,毫无能力自卫和保护别人。不,身为吾王子民,我只能赶在别人加害于我,并且藉此伤害国王之前赶快离开这个棋局。”
博瑞屈转过身去。他的身影在阴暗的房里形成了一个轮廓,在火光边的脸庞却看不清晰。“我们明天再谈。”他开口了。
“只是道别。”我插嘴。“我的心意已决,博瑞屈。”我伸手抚摸耳朵上的耳环。
“如果你留下来,我就得跟着你。”他低沉的语调有股不可动摇的坚持。
“那行不通。”我告诉他。“我父亲曾经交代你留在原地抚养一名小杂种,如今我叫你走,国王仍需要你效忠他。”
“斐兹骏骑,我不……”
“求求你。”我不知他从我的语气中听到了什么,只感觉他忽然沉默了。“我好累,该死的累。我只知道自己无法在有生之年完成别人对我的期望,我实在无能为力。”我的声音如老人般颤抖。“无论我必须做什么,也无论我发誓要做什么,我早已遍体鳞伤,无法实践我的承诺。也许我这样做不对,但情况就是如此。每次都是别人的计划和别人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我的。我有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