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寄秋)-第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原本她是喜近凡尘俗子,乐于以一己之力渡化世间苦,见着有病痛者总不免予以援手,希望贫困中也能开出朵朵白莲。
但是吃过几亏后她也觉悟了,如果连菩萨都渡化不了的恶心,她又何德何能可以改变呢?除了坐看他们历经劫难外,她什么也做不了。
看着别人受苦她于心不忍,想助人又怕力有未逮,百般思量之下她尽量远离人群,眼不见疾苦便不生慈悲,为众生感到痛苦。
“鹿儿,你想念天庭的生活吗?”她很想回去,聆听大士佛谒。
瘦小的花鹿偏过头,似在思考该如何回答。“还好,天上的规矩多,不若人间自在。”
说来,它还满满意目前的惬意日子,至少不用起早听早课,日复一日重复相同的枯燥。
“咦!你的意思是还不想回转天庭?”她讶异。
鹿儿嚼着嫩草一撇眼。“难得下凡一趟,何必急着回返,反正时间还没到,多玩个几年有何关系。”
它指得是和众仙子约定的时间,当初一同下来的仙子还有青莲、净水和瓶儿,以及被拖下水的仙童紫竹,共同为寻宝珠而坠落红尘。
鹿儿的原身是形状辟邪的天鹿,但只有一角,又有天禄一称,是天界神兽之一。
“可是珠子已经找到了,有必要再多做逗留吗?”宝珠在手,功德圆满。
白兔前足一翻,赫见一颗泛着绿光的亮璨天珠。
“随你,我没意见。”天上人间对它并无差别,反正它是头鹿。
听它毫无一丝不满之意,绿柳反而有愧在心,“真是拖累你了,要不是大家太胡闹了,你也不会跟着我东奔西走。”
天鹿原是南极仙翁坐骑,仙翁见绿柳童颜讨喜便转赠于她,驼负着她天南地北任意行,也因长时间的相处而有了亦婢亦友的仙谊。
“别说谁拖累谁,听来真刺耳,我到前头探探路,你洗洗手脸喝口水,不要又把珠子搞丢了。”它可没另一个十年陪她瞎耗。
“鹿儿……”触霉头的话还是少提。
绿柳眼底含着薄笑,娇嗔的轻喟一声。
草长淹没了天鹿的身影,嗖嗖的草动声由近而远,再度化身为兔的仙子仰起头眺望碧绿山头,遥想天宫的种种趣事,不自觉地发出轻笑。
天上有天上的好玩事,人间有人间的光怪离奇,虽然她一心挂念着紫竹林的观音大士,但她也舍不得放下眼前的山光湖色。
有得必有失,她深切的明了世上难有两全,舍弃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最难的事,看不开、悟不透地自是多了挂碍。
一阵不寻常的寒意骤起,白兔浑身毛发倏地一栗,红眼转为黑白分明的眸色,警戒着四周。
山野之间怎会突有怪风扬起?而且微带腐烂的尸臭味,像是死去多日的动物尸体,阵阵恶臭弥漫鼻间。
万物皆有灵,基于一时的菩萨心情,绿柳以蹦跳的兔姿远离溪涧,寻找着暴尸终日的罹难者以为其诵经,入土为安。
但是马有失蹄,人有失手,比颗南瓜还小的的兔子难免失足,她循味一迳往前跳跃,浑然不知猎人的陷阱就在前方,心里存善的做着她认为应该做的事。
意外往往发生在措手不及的一瞬间,当她瞧见挂在低桠树枝上半具獾尸时,陷入杂草中的后腿忽然传来剧烈疼痛,在一声 之后。
那是猎人用来猎捕大型野兽的铁制兽夹,两排锯齿虽有锈垢却依然尖锐,一钳入肉里便死咬不放,任凭有再大的气力也很难扳开。
痛得几乎晕厥的仙子没法子自救,她连抬起手都觉得那股痛意直钻心窝,眉头紧皱地忍着不让自己昏过去,失去被救的机会。
她从没想过会落难于此,怪只怪她一时大意,尽顾着往前瞧而疏忽足下的动静,一个不察便落入布好的陷阱之中,难以脱身。
绿柳极力的保持清醒,并施法令自己恢复人身,但一思及拇指大小的兽足陷入兽夹中已痛不欲生了,若突然足踝涨了十倍大,咬紧的尖刺肯定深入骨髓,到时她不只痛彻心扉,恐有断足之虞。
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等候鹿儿来搭救,它一发觉她没跟上定会来找她……
蓦地,窸窣的脚步声似在头顶响起,兔身缩了缩往枯叶里藏,她知道以此时的模样若被猎人发现,定是难逃一死,这身雪白皮毛是致命主因。
有些后悔的绿柳苦笑不已,早要是能掐指一算的话,她就不致落此处境,随着越来越近的足音,她的身子也绷得更紧,屏住气息不敢乱动。
一只手拨开了遮日的长草,金线缝边绣着飞云图样的鞋履跨落,眼看着就要踩向畏缩的兔首。
“咦?怎么有只兔子,一动也不动地直发抖。”它一定很冷,没有衣服穿。
绿柳很想回一句“我不是兔子”,但碍于兔身而不得开口,两眸生怯地盯着看起来高大的年少公子。
“你不要怕喔!我也不怕,我们都不害怕……”少年突吸了口气,像是怕野兽冲出来叼了他。“其实我很怕,可是看到你就不怕了。”
看到她就不怕了?
若非情形不允许,她大概会因他自相矛盾的癫傻言语而笑出声。
“我……呵,好像迷路了,你也跟我一样吗?我们都找不到路回家……”树好多,草好长,纸鸢不见了。
看见他眼底流露的惊慌和惶恐,绿柳忽然心生不忍地想安慰,纵使对方只要伸出双手轻轻一掐,她便魂断命丧,可他那慌乱的脆弱却让她起了怜悯之心。
菩萨说过看人要看心,不重表相,表相是会骗人的,但心不会,是非黑白尽在人心。
“娘看不到我会伤心,她会一直哭一直哭,哭得眼泪汪汪,而爹会很生气很生气,像打雷一样大吼大叫……我不要娘哭……”锦衣少年红了眼眶,鼻翼翕动着,像快要哭出来。
一滴、两滴、三滴……感觉到雨水落下的绿柳掀眸一瞧,顿时有种欲哭无泪的无力感。
原来不是雨滴,而是他的泪。
“大家都说我笨,我傻,其实我也想变聪明点,跟大表哥一样什么都知道,可是……”少年情绪低落地抚着白兔的头,似要一口气说出胸口的积郁。“我就是笨,我就是傻嘛!学什么忘什么,连夫子都气得甩本子,说什么朽木难雕佛……
“……我又不做佛,我只是记不住他在说什么,夫子好凶,会用竹条抽我……”想到皮肉一痛的情景,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失血过多的绿柳有些力不从心,眼皮子直往下垂地昏昏欲睡,她强打起精神不闭眼,但听着傻子一般的喃喃自语,睫羽渐显沉重。
就在她以为快要撑不住时,少年突然惊慌地跳离她三步,指着她受伤的左脚直打颤,似受到极大的惊吓,面色居然比她身上的兔毛还雪白。
“血……你……你流血……”
血
“好……好多……好多的血,好……好可怕……我……头昏……”多到湿了他双足,鲜红黏稠的甩也甩不掉。
咦,他怕血?
“我……不怕不怕……不怕血……你很疼对不对,我也疼……”有人在他面前倒下来,抱着他大喊“快跑、快跑”……
少年明明吓得脸发白,唇上毫无血色,眼神惊惧的猛掉泪,可是一见兔足上夹了个捕兽器,仍一边抹泪一边靠近,试图扳开生锈的兽夹。
但是他还是怕血,有一下没一下的碰触,甚至害怕得闭上双眼,浑身发颤地摸着兔脚和兽夹紧扣处,用力压呀压,几度差点把小白兔压死。
也不知他天生好运,或是傻人有傻福,竟然让他扳开了,跳脱的兔子拖着后脚准备离开险境,大恩先记下,来日再报。
咚地一声,绿柳回眸一瞧,顿时一愕,他……昏过去了。
“少爷,小少爷,你到底跑到哪里去,快回我们一声呀!不要再躲了,天黑了,要回去了……”
脚受伤的绿柳没办法走得快,她心知若被旁人瞧见幻化的样子,肯定是当成一顿大餐,于是她低念了几句仙咒,化了个模样。
一阵白烟乍起,兔身顿时消失,躺在湿冷地面的是一位十四、五岁、系着两条发带的小姑娘。
·第二章
“什么,以身相许?!”
这是她听过最荒谬的事儿,居然要仙子下嫁人间男儿,而且还不准她有任何拒绝理由,态度强硬的一如巨石,毫无转圜余地。
“怎么,嫌我们明王府的家世不够显赫,配不上你这个野丫头吗?”能入得了王爷府是她的福气,最好识相点。
“不是的……”王爷也好,贩夫走卒也罢,都不是她的良缘。
“不是就好,安分地当尘儿的妻子,我们明王爷定不会亏待你。”一入门便是自家人,自是好生照料。
“可是……”她不能嫁呀!
望着甩上的门,一身凤冠霞帔的绿柳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鲜红的嫁衣犹似一种讽刺,像在嘲笑她作茧自缚,自个往死路走。
原本她是打算得救后先离去,但转念又想莫大恩惠定当图报,既然与姊妹相约的时日尚有几年,不妨暂且停留,看出手相救之人是否需要她的帮助。
谁知一睁开昏睡多时的双目,面前竟立了一位风华绝代的贵夫人,自称是明王爷的侧妃,命令她必须嫁予其子为妻,以报救命之恩。
让人错愕的是宽敞的女眷厢房里已备妥出嫁必备之物,珠宝首饰摆满一桌,件件皆是极品,光彩夺目的照得满室生辉。
相信有不少人会因此感到炫目,并羡慕她此时的处境,巴不得和她交换身分,换取眼前的荣华富贵。
但她只想感叹人心的无知,居然用逼迫的方式促成一桩婚事,而且还加派人手重重看守,生怕行动不便的她会趁机开溜。
都怪她一时心软,瞧见救她一命的少年似有中毒之迹,她不假思索地取出得之不易的宝珠贴于他胸前,化开他体内的毒素。
因此他昏她也厥,两人像分不开的小情人并躺在一起,让找到他们的家仆以为他们是一对的,喜不自胜地一同抬上马车,并立即禀报一心为子择妻的侧王妃。
“叹什么气,你都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命可真好呀!”春香酸溜溜的说道,含讥带诮地看着小山般的金钗银簪,暗自咬牙生妒。
虽然她一点也不想嫁个傻子丈夫,可富贵荣华有谁不爱,摆在眼前的尊贵身分唾手可得,她却失之交臂,错过当少王妃的机会,叫人怎不心生妒怨?
“你叫什么名字?”绿柳和颜悦色的问道,不忍出奴气。
“你管我叫什么,别以为当上少夫人就能指使人,傻子小王爷是当不了家,你等着当弃妇吧!”她才不甩她,横竖是捡来的新娘子,登不了大雅之堂。
“弃妇……”绿柳一怔,思索着她话里的含义,原来是傻子呀!难怪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语气似孩童般天真无邪,不知人心险恶,明明畏血仍忍下惧意,等救了她才晕过去。
思及此,她对他的救命恩人多了一份同情,也打消拒婚的决定,光听丫鬟不屑轻蔑语气,不难猜想他定常受到欺凌,不论是出自有心或是无意。
无形的伤比皮肉上的伤口更伤人,言语利于剑,纵使人傻听不出话中话,但多多少少会受到一点伤害,她的留下应该可以帮助他吧!
何况他身上的毒……
“老王爷年事已高,近年来又病痛缠身,将来当家主事的是我们大少爷,你别以为嫁入朱们就能捞得好处,你不会有好日子过。”最好三日暴毙,这些好东西就由她接收了。
春香眼里流露出一丝贪念,对着金光闪闪的珠钗玉镯起了贪念。
而她当真拎起一只耳环在铜镜前比来比去,似乎想往耳肉上一戴,恶奴欺主的占为己有,丝毫不把未来的新主子放在眼底。
应该说她早就认定明王妃的侄子会是下一个王爷,无人能与他争其位,她要费心讨好的人是大少爷,而非即将大权旁落的小王爷。
所以他的妻子更无足轻重,她肯来服侍她就该感谢祖上有德了,她拿点小饰物当报酬也不算什么,说不定日后她也有幸当上大少爷的妻妾。
想到这里,春香忍不住掩嘴轻笑,想象着自己已是贵夫人模样,穿金戴银的好不威风,仆佣成群的簇拥着。
“你在诅咒王爷时日无多吗?”有这般婢子,实为主人家之不幸。
“嗄!什么?”沉浸在自我陶醉中的春香倏地回神,失手掉了侧王妃馈赠的耳环。
“奴有奴样,王有王相,老王爷尚在,你却口吐不敬之语,真不怕祸从口出,惹来杀身之祸?”她空有心机,可少了慧心。
绿柳眉眼含笑,看似性情温婉,但一股清亮高洁的气质隐隐散发,让她整个人有种明亮的圣洁感,让牙尖嘴利的春香冷抽了口气,顿失盛气凌人的气势。
“你……你……”明明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她怎么仿佛看到千岁的老松,以不疾不徐的口气训示?
“我不管这个家由谁作主,但是请你记住一件事,若有人对我的夫君不恭敬,以下犯上,那么你将会清楚何谓婢子、何谓主子的差别。”尊卑不分,何以成家?
“我……我……”好慑人的眼神,跟王妃动怒时一模一样。
气弱的春香嗫嚅地退了两步,拾起掉落的耳饰连忙放好,即时怨怼平白掉下来的好运落在别人的头上也不敢表现于颜面上,低垂着头假装忙碌的收拾令她爱不释手的珠宝。
她当然也感受得出来这位未来的少王妃不若傻子小王爷好欺负,言行举止颇有大家闺秀的气度,要是她不收敛气焰,恐怕连丫头都没得干。
不过虽然她表面不言,但心里还是不服气,她自认姿色不输人,为何好事从没她的份,尽干些卑下的奴事。
“娘子、娘子……我有娘子了,我要有娘子了……新娘子……我的新娘子……”
未拜堂前新人相见是件极不吉利的事,但是不懂人情世故的赵玉尘无此顾忌,欢天喜地地闯进房里想一瞧新嫁娘,不顾他人阻拦。
“哎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