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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天秤座故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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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随即想起,那天黄昏返家,正是父母正式分手的尴尬日子。
  不不不,她不要回去看吵架。
  那是多么丑陋的一幕。
  男女双方争持不休,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吃亏了,你一言我一语,尽量丑化对方,把最琐碎的细节都翻腾揭穿来讲,一丝余地不留。
  说到激动之处,还扑上去撕打,男方恃力气大,毫不容情,便是两下巴掌……
  看在日朗眼中,只觉羞耻。
  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力气不用来办事,倒用来打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天天吵个不休,总是不肯一走了之。
  每次吵,日朗都取过外套到附近商场溜达,或找梁兆平诉心事。
  在街上游荡至深夜,不愿返家。
  她很早便持有门匙,自出自入。
  那日一回家,便看到父亲提着箱子离去。
  他没有正眼看女儿。
  日朗看到母亲在哭。
  哭泣失去的时光与感情。
  她投资失败,所托非人。
  直到最近,日朗才明白,那纯粹是运气的问题,每一段婚姻都是一项赌注。
  像梁兆平,她押下去一定输。
  秘书拿文件进来,看到照片,〃这是谁,好漂亮。〃
  日朗不语。
  还没利用那只来自天秤座的时计,焦日朗已经回到过去。
  她还以为她已经把她卑微的过去遗忘。
  没有,就因为永远忘不掉才越发想忘记。
  日朗永远记得母亲的哭泣声:绝望、痛苦、恐惧,如一只受了致命伤的动物的垂死哀号。 
 


  
 
 
  
 

第三章 
 
  她活了下来。
  直到今日尚支离破碎。
  她父亲亦不好过,不知在什么地方默默混日子。从此以后,日朗没有再见过他。
  有时在街角蓦然见到一个人,似是他,日朗又不敢逼视,连忙凝神,偷偷窥看,又汕笑自己,怎么可能,他也应该老了,纵使相逢应不识,恐怕鬓已成霜。
  这些事,岑介仁并不知道,她不想同他说,觉得没有必要交心坦白。
  此刻他与她关系转馊,更庆幸没有把往事和盘托出,况且,岑介仁也未必有兴趣知道。
  日朗用手托着头,同自己说:要不要回去呢?以成年人成熟的眼光再看一次当年之事,也许有不同的结论。
  她苦笑。
  就在此际,上司忽然来找,日朗连忙跑去敷衍,唉,如此卖笑生涯。
  不过,也就靠这样打发了时间。
  回去,不回去,真是难题。
  到了家,看到一张传真稿:〃日朗,得立轩介绍,有幸识得你,立刻把握时机,利用你做事。〃咦,这是谁呀,言语如此诙谐,马上看署名,是文英杰,呵,是范立轩的表叔。
  日朗往下读:〃明报北美洲版停刊,对吾等华侨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内心彷徨失措,不得不向亲友求助,可否请日朗你每日抽出小说杂文两页副刊,每星期空邮寄来给我?愿付重酬,速复。文英杰。〃
  日朗微笑。
  他为何不求救于范立轩。
  谁都不会自己做,也不过都是叫秘书代劳罢了。
  分明是他对她有印象。
  焦日朗看着镜子,外型那么普通的一个女子,上下班时分,大马路上起码有数千人迎面而来,他居然记得她。也罢,就当是报知遇之恩吧。
  她复:〃遵嘱,下礼拜一准时寄出,焦日朗敬上。〃
  随后,日朗自抽屉中取出时计。把时间调校到她父亲离家出走那一日,日朗记得很清楚,那是十二年前的九月一日。
  但是她没有勇气开动时计。
  电话铃响起来。
  〃日朗,我是阿岑,我有几句话要说,一小时后到你处面谈。〃
  日朗也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电话里讲也一样。〃
  〃不,面谈比较尊重。〃
  日朗黯然地笑,得不到异性的爱,尊重也是好的。
  日朗轻轻放下电话。
  刚进厨房洗了一个脸,门铃响了。
  日朗想,来得倒快,连忙抹手去开门。
  门一打开,她呆住了,门外是梁兆平伉俪,意外中之意外。
  两人笑嘻嘻看着她,〃我们顺路,来问句好,坐十分钟就走。〃
  日朗定定神,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梁兆平的爱妻。
  只见她一点架子也无,伸出手来与日朗相握,〃我是霍永锦。〃她看着丈夫嫣然一笑,小圆脸无限妩媚,接着说,〃焦小姐你比照片好看多了。〃
  日朗有刹那失神,这么会说话!这么大方!
  唉,为什么不?霍永锦漂亮得起。
  日朗定定神,〃请坐请坐,要喝什么?〃
  霍永锦说:〃我来帮你,兆平喝威士忌加冰。〃
  两人进厨房,调好三杯酒出来,看见梁兆平歪倒在沙发上。
  日朗眼尖,一眼发觉梁兆平戴着她那只时计。
  怎么搞的?
  难道那只时计会发出魅力引诱人来戴上它不成?
  范立轩是这样,现在梁兆平又是这样。
  日朗连忙向前问:〃兆平,你觉得怎么样?〃
  梁兆平微笑,〃困,真困,〃他打呵欠,〃别理我,噫,这边风光真明媚〃他头一侧,含笑入睡。
  同范立轩如出一辙。
  日朗发呆,那只对计开始跳动,梁兆平将在梦中回到他十九岁那年的夏季里去。
  霍永锦轻轻推推丈夫,〃喂,我们稍后有个重要的约会。〃
  梁兆平动也不动。
  霍永锦有点着急,〃喂,我不会开车。〃
  日朗说:〃我送你去。〃
  霍永锦微笑,〃我可以召司机来接。〃
  日朗大奇,〃你打算放他在这里?〃
  霍永锦说:〃如果焦小姐你喜欢他,哪里轮到我。〃
  至此,日朗五体投地,〃我送你,让他好好睡一觉。〃取过车匙,又说:〃霍小姐真有家教。〃
  〃我事事向家母学习。〃
  〃真是大家闺秀。〃日朗赞她。
  霍永锦说:〃今日是我表姑妈生日,我父母也会赴宴,你要不要来吃顿便饭?〃
  〃这〃
  〃别见外,焦小姐。〃
  人家那样磊落,日朗不想小家子气,只得应允。
  总得吃饭呀。
  霍永锦替丈夫盖上外套,防他着凉。
  日朗忽然轻轻说:〃三盖衣。〃
  霍永锦掉过头来,〃什么?〃
  日朗答:〃你看兆平笑意越来越浓。〃
  〃他必定在做一个好梦。〃
  希望是。
  出门前日朗拨岑介仁的手提电话通知他:〃我临时有个饭约。〃
  〃不妨,我迟些来你处亦可,〃他顺便问一句,〃同谁吃饭?〃
  〃霍永锦小姐及其家人。〃
  那边沉默了,沉寂的空气里充满敬畏。
  半晌,岑介仁不置信地问:〃霍仕卓一家人?〃
  〃是的。〃
  岑介仁的声音忽然急促起来,〃你们在什么地方吃饭?我来接你。〃
  〃霍永锦同我在一起。〃
  岑介仁更急了,〃你不介意我过来打个招呼吧?〃
  日朗静静叹口气,她愿意成全他,助人为快乐之本,她温和地说出地点,〃等上甜品的时候,你只说来接我回家,我自会介绍他们给你认识。〃
  〃不会太露痕迹吗?〃岑介仁又高兴又担心。
  〃他们不会介意的。〃
  说罢,日朗随霍永锦出发。
  霍家诸人非常随和客气,衣着也相当朴素,没有一丝暴发之态。
  日朗与霍太太一直在谈论妇女婚后在事业与家庭之间的取舍问题。
  一顿饭吃了很久,上甜品之际,他们已经叫她日朗,以为她是霍永锦的好朋友。
  然后,有人敲响贵宾厅的门,日朗立刻无奈地陪笑,〃我男朋友来接我了,他把我看得很紧。〃
  大家都笑。
  于是侍应生去开了门,岑介仁出现,焦日朗为他介绍,他恭敬地递上名片。
  霍仕卓请他坐下喝杯咖啡,岑介仁头脸简直要发出荣光来。
  日朗暗暗好笑。
  霍太太是何等样人物,早已看出瞄头,但正如日朗所说,他们不介意。
  〃日朗,〃她问,〃你男朋友做什么生意?〃
  日朗忙说:〃介仁,霍太太问你呢?〃
  也亏得岑介仁,出来混,自然有几道板斧,立刻口齿伶俐地把他的专业介绍得一清二楚。
  霍太太说:〃原来在方贤德及王来添的建筑事务公司,我们同他们也还算熟,听说近几年发展得不错。〃
  这一杯咖啡喝了近三十分钟,岑介仁心满意足,心花怒放。
  霍永锦说:〃我送日朗回去。〃
  霍太太这时才说:〃兆平到什么地方去了?寿面也不来吃。〃
  霍永锦砌词说:〃他被几个法国来的艺术朋友抓住了。〃
  〃永锦,你宠坏了他。〃
  〃是,母亲。〃
  三个年轻人急急离开现场,只有岑介仁一人依依不舍。
  霍永锦轻轻说:〃日朗,你看,我也不容易。〃
  日朗由衷地说:〃你已经做得很好。〃
  霍永锦无奈地摊摊手。
  岑介仁见她们那么熟络,更加对日朗刮目相看,敬畏有加,站在一旁,屏息侍候。
  〃来,到我家来接兆平。〃
  〃我不来了,〃霍永锦有点赌气,〃他睡醒了叫他回家。〃
  日朗很关心她,〃你到什么地方去?〃
  她微笑,〃我?有一班搞艺术的朋友自纽约来看我。〃
  日朗点点头,〃那我们后会有期。〃
  〃日朗,你我一见如故,你若不嫌我无聊,我们大可定期约会。〃
  这番话听得岑介仁一颗心〃突突〃跳。
  日朗却说:〃只怕我闷坏了你。〃
  他们在停车场分手。
  岑介仁送日朗返家,他兴奋地重复与霍家见面的每个细节。
  〃日朗,我知道你不以为然,因此我更加感激你对我的支持。〃
  〃朋友嘛,应该的。〃
  〃日朗,假如不是那么多人重视谁认识谁,我就不会刻意的去认识谁。〃
  日朗微笑,〃我知道,人在江湖嘛。〃
  〃对,日朗,说得好,你终于明白了。〃
  〃介仁,你今晚不是有话同我说?〃
  她猜他是要正式同她分手。
  〃话,什么话?〃岑介仁忽然否认,〃对,下星期建筑师组织有一个舞会,请你拔冗参加。〃
  〃我不去。〃
  〃帮帮忙,日朗,没有女伴,多丢脸。〃
  〃我都没有行头。〃
  〃我送你一套姬娜丽姿。〃
  〃那公主型蓬蓬裙也不适合我。〃
  〃你又别扭了。〃
  日朗笑,〃对不起。〃
  〃没关系,打明日起,我天天来求,直到你心软。〃
  他对焦日朗发生了新的兴趣。
  真是个误会,他以为日朗愿意为他穿针引线,故他要报答他。
  日朗连忙澄清:〃介仁,能帮你,我一定帮,朋友应该同舟共济,但是我俩之间,却已到了却步的阶段,无可挽回了。〃
  〃我真不明白,以前你反而不肯帮我拉关系。〃
  〃以前。〃日朗怅惘地说,〃以前我打算同你结婚,故眼内揉不下半粒沙。现在是兄弟手足,我当然尊重你的意愿。〃
  没想到岑介仁也会黯然,〃你我终于分手了。〃
  〃介仁,我这才发觉,爱人若己是行不通的,你是你,我是我,各有各的路。〃
  岑介仁叹息。
  〃到了,我自己上去即可。〃
  〃霍家女婿在你处?〃岑介仁有点不相信。
  〃是,他正憩睡。〃
  〃没有问题吧?〃
  〃我同他很熟,没关系,连霍永锦都放心。〃
  〃有什么事马上找我。〃
  日朗知道不会有事。
  果然,梁兆平睡得不知多稳。
  到了午夜,霍永锦的电话问:〃还没醒?〃
  〃要不要来看他?〃
  〃我约摸一个多小时后来你处。〃
  〃我帮你扶他上车。〃日朗笑。
  〃打扰你了。〃
  〃哪里的话。〃
  日朗轻轻放下电话,转过头来,意外地发觉梁兆平已经醒了。
  他迷茫地看着日朗,〃我在哪里?永锦在哪里?〃
  日朗好笑,〃你在我家,霍小姐一会儿来接你。〃
  〃呵,我喝醉了酒。〃
  〃没有,你只是累极入睡。〃
  〃唉,同他们霍家周旋,也真够累的。〃
  噫!一样有抱怨。
  〃我替你做杯咖啡。〃
  日朗还记得他习惯:加少许奶油,三滴白兰地,不要糖。
  真没想到梁兆平接过杯子后怔怔落下泪来。
  〃喂,怎么一回事?〃
  〃日朗,在这张沙发上,我做了个最奇怪的梦。〃
  日朗除下梁兆平腕上的时计,〃谁叫你手痒,戴上我这只表。〃
  〃日朗,我梦见我们只有十多岁,彼此相爱。〃
  〃胡说,我从没有爱过你,我一生还没恋爱过呢,你别毁坏我清誉。〃日朗笑。
  〃日朗,我从来没做过那么清晰的梦,我多么不舍得离开你,简直不想醒来。〃
  日朗的心一动,呵,回到过去,必需牺牲现在,看样子人的确不应缅怀过去。
  〃我不是在你面前吗?〃
  〃不,日朗,你已不是当年的你。〃
  〃兆平,人是会长大的。〃
  〃你现在老练、世故、圆滑,避重就轻、八面玲珑,哪里还有昔日焦日朗的影子?〃
  日朗为之气结。
  梁兆平握住她的手,〃小小焦日朗是我毕生的至爱。〃
  日朗温和地笑,〃至少那时我们快乐过。〃
  〃在梦中,我还年轻,〃梁兆平说下去,〃我坚信我会成名,世人会欣赏到我的才华。可是请看看今天的我,连背脊骨都没有了,事事倚赖岳家,听他们唆摆。〃
  〃兆平,他们对你很好。〃
  〃可是,我的灵魂呢?〃梁兆平悲哀地说。
  〃别担心,它好端端在你良心之侧。〃
  梁兆平笑了,〃焦日朗,你一直懂得安慰我。〃
  日朗拍拍他的手。
  梁兆平问:〃日朗,最近生活如何,找到伴侣没有?〃
  他由衷关怀的口气犹如兄长,叫日朗啼笑皆非,她不想回复,幸亏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日朗松一口气,任由霍永锦把梁兆平领回去了。
  这一夜也真够忙乱的。
  复杂的人际关系使焦日朗疲于奔命。
  日朗把那只时计锁在抽屉里。
  第二天,她回到公司便吩咐秘书寄报纸副刊。
  她摊开报纸,〃这一页,同这一页,这两页通常连在一起,有时迁就广告,亦会分开,你好好留意,追小说及散文的人看不到副刊会精神昏乱,千万不要漏任何一张。〃
  秘书唯唯诺诺。
  焦日朗是那种少数的、可以信赖的人。
  中午,岑介仁差人送来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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