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沙里的天堂-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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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用痛换来的。净齐的残腿到现在都时时渗着血丝,他虽然总是笑着说不痛,可宁儿知道他只是在安慰她,那样伤怎么可能不痛?
宁儿不禁噘起好看的小嘴,小声说:“这么多年,你一点都不怪他了吗?”老实说宁儿的心里是有一点怪这个从未谋面的公公的,要不是他,净齐哪至于受这么多的苦!
净齐笑了,把宁儿搂得紧紧的,“他是我爸爸,我怎么会怪他呢?再说当年的车祸他也不愿意看到啊!还记得我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看到他和妈妈脸上都有泪水。爸爸性格虽然粗暴,却是个很硬气的男人,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到他流泪——他也是很心疼我的。”
宁儿提笔在宾客名单下添上了两个字“爸爸”,又起身亲亲净齐,她的净齐总是那样宽宏大度,让人呆在他身边都觉得世界是温暖的。
净齐与父亲已经十年没有联络,只知道他当年随单位去了南方,真正联系起来,才知道他早就从原单位辞职,已经是福州当地另一家国有大厂的总工程师。
终于拿到了父亲的地址,净齐反而犹豫了,父亲也许早就有了新的家庭,他会回来参加他的婚礼吗?
宁儿把给净齐父亲的请柬装在信封里,写上了净齐打听到的地址。“不管怎么样,我们总要试一试。”
信发出去两个星期,都没有得到回音。净齐脸上露出很失望的神情。
婚礼前一个礼拜,一个陌生的电话打到了家里,宁儿接电话,一个低沉的男声说:“我找净齐。”
宁儿的心狂跳起来,她有一个感觉,这就是净齐一直等待的电话。她扬声叫道:“净齐,电话!”
也许是从宁儿异常兴奋的语调里听出什么,净齐净齐撑着拐杖从书房赶了过来。因为运动过度,他的残肢竟然有些发炎。为了保证婚礼当天可以多走一点路,医生要求净齐这几天暂停使用假肢,好好养一养腿上的伤口。
净齐接过电话,声音都颤抖了,他小心翼翼地叫了声“爸爸”,他的爸爸耿天意大概在那头说了回来的日期和车次,净齐高兴地说:“好的,我和宁儿一定准时去接您——宁儿是婚礼的女主角,刚刚你们已经通了电话,她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
看到净齐已经高兴得忘形,宁儿捂着嘴偷偷笑,他到哪里都不会忘了告诉别人他的宁儿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可爱不可爱是要仁者见人,有一点宁儿自己可以肯定的是,她确实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
两天后,净齐和宁儿早早去火车站迎接耿天意。为了烘托气氛,宁儿还特意买了一大捧康乃馨。净齐的腿还没全好,为了不让父亲难受,他还是穿起了假肢,忍着疼痛站在站台上,翘首盼望南来的列车。
耿天意踏下火车,一眼就从人群中找到了他的儿子。十年的时间,他的儿子已经长大了,曾经有一点婴儿肥的清秀面孔,经过岁月的洗礼,轮廓已经变得很清晰。如果说十年前的净齐只是个漂亮的少年,如今的他则已经变成了英俊的青年。净齐比十年前更高了,颀长瘦削的身行,挺拔 而坚毅,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耿天意的目光往下移动,他没有看到想象中触目惊心的拐杖和空瘪的裤管,净齐是完整的,两条腿修长、笔直,就象十年前一样。耿天意有点恍惚,也许十年前那场不幸并没有发生,他的净齐依然是那个完美讨喜的孩子,他不必内疚,也无须自责,所有的懊悔和心痛不过是一场噩梦。耿天意呆立在站台上,有点桄如隔世的感觉。
净齐也看到了父亲,他握住宁儿的小手,展开一个动人的笑,小心地迈开脚步,一步一顿地,略微蹒跚地地向耿天意走过去。
耿天意感到一股热流自眼底涌上来,净齐的脚步不稳,右腿有些僵硬,很明显的看出是装了假肢。原来,每夜将他惊醒的噩梦,确实真实地发生过,他的儿子飞快地跑过来,推开他和妻子,被疾驶的汽车撞飞,浑身是血地躺在医院的手术台上,生生被锯断一条腿……
“爸爸……”净齐在耿天意面前站稳,轻声唤道。爸爸老了,脸上有深刻的皱纹,两鬓有斑斑的白发。
“哎……”耿天意答道,眼睛终于被泪水润湿,多少年没有听到儿子叫自己爸爸了?
净齐也是激动万分,略微平复了心绪,忙介绍父亲和宁儿认识。想到父亲刚刚坐了一天一夜的列车,忙接过耿天意手中的旅行箱,“爸爸累坏了吧,先回家休息,晚上去餐厅给您洗尘。”
“我来拿你别忙了!”耿天意要跟儿子夺行李箱,净齐穿着假肢走路已经很艰难了,再帮他拖这个行李箱,他的心会更痛。
“都不要争了,我来吧!”宁儿把行李箱的拉杆拉长,两只手奋力拖着,经过地道的时候,她还腾出一只手拉扶着净齐的胳膊,免得他被出站的人流挤得摔倒了。
回到家,耿天意与净齐的母亲柳晶又是一番寒暄。曾经的夫妻情分早已被十年前的一场惨祸破坏殆尽,但净齐是个如此宽宏的孩子,做父母的也不愿再相互嫉恨,拂了孩子的心意。再见面算是亲人也算是朋友,淡淡的问候,保持着适当的疏离。
耿天意稍做休息,宁儿开车带着全家去外面吃了晚饭。饭后,宁儿又把耿天意送回净齐家里,让他们父子好好叙叙。耿天意住在新房,柳晶便回了老房子。宁儿把她送回去,怕她一个人回忆往事难过,索性留下陪她。柳晶十分感动,净齐孝顺,宁儿也越来越懂事,她满足了。
晚上,净齐与耿天意聊了会天,父子之间的生疏很快消除。见到净齐为人豁达,事业也小有成就,耿天意十分欣慰。他小心地告诉净齐他已经再福建又成了家,对方也是离过婚,有一个和净齐差不多大的女儿,早已经成家立业。现在的生活总的来说还不错,只是想起柳晶和净齐母子,心里就会觉得很愧疚。
净齐笑着祝福父亲,又说他和妈妈也过得很好,让父亲千万不要再为以前的事情不开心。耿天意握着净齐的手,不住地点头,儿子长大了,并且逐步摆脱了因为他而造成的不幸,他为儿子感到骄傲。
天色已晚,净齐怕爸爸累坏了,便安排他到客房休息。床单被子都是新的,净齐还特地为爸爸新买了舒适的睡衣,把耿天意安顿好,净齐才扶着栏杆上楼。假肢把他的残腿磨得疼痛不堪,不扶栏杆,他几乎寸步难行。
净齐解开假肢,为红肿破皮的残肢上药包扎。还有三天就是婚礼了,他不能对自己的身体漫不经心,疼痛是可以忍受的,万一发炎连带着发了烧,宁儿是会心疼的。
净齐给母亲和宁儿打个电话,知道她们已经平安到家,便嘱咐她们早点休息。净齐从下午到晚上都很激动,晚饭光顾者照顾父母和宁儿,自己也没吃多少,这会才觉得饥肠辘辘,想到厨房里还有母亲以前包的饺子,便想自己煮一碗来吃。
净齐换上睡衣,把右腿的空裤管别在腰间,撑起拐杖,大步走出去。下楼的时候,净齐放慢步子,慢慢一步步往下走。大厅本来关着的灯现在是亮着的,耿天意正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爸爸,您怎么起来了?”净齐突然有点慌,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这样残缺不全的样子被爸爸看到了,爸爸要是难过怎么办?
“我睡不着……不累,起来看会新闻……”耿天意有点语无伦次。当年净齐还没有出院他就和柳晶签署离婚协议,南下福建。净齐截肢后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虽然十年来他无数次地想象着净齐空着裤腿拄拐杖行走的样子,可是这样的净齐真的出现在他眼前,他还是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连脸色都变得煞白。
“我有点饿了,想煮点水饺,爸爸要不要来点?”躲不过去,就面对现实吧!净齐大方地单腿下楼,边说边笑着往厨房走。
“我来煮,你去沙发上休息。”耿天意忙跟到厨房,净齐正从冰箱里拿出冻着的饺子。
“爸爸,我来就好了,您不用客气的。”净齐说。
耿天意抢在净齐前面把水注进了锅,推着净齐去沙发上休息。隔着薄薄的睡衣他才发现儿子是如此的消瘦,又是一阵辛酸。
“爸爸!”净齐又气又笑,无奈地喊着。
“十年前爸爸都没能照顾你,今天,让爸爸照顾你一次还不行吗?”耿天意突然大声说,红了眼睛。
净齐动容,乖乖地撑着拐杖回到客厅,坐在舒适柔软的沙发上。十年来,他对自己的身体早已渐渐习惯,也不觉得很不方便。可是在父亲眼里,他还是十年前那个刚刚截去一条腿的孩子,一切都需要别人的照顾。既然这样,他就满足父亲一次吧,一切的解释都是多余的,让父亲亲手照料自己一次,解除他十年来的内疚,也算是完成净齐的一桩心愿。
不一会,耿天意端来一大盘热气腾腾的水饺。“快吃,乖儿子,凉了就不好了。”
“谢谢爸爸!”净齐大口地吃着,今天的饺子,格外好吃。“爸爸,您也吃。”净齐把一个饺子喂到父亲口中。
“好!”耿天意吃了一个饺子,吞下夺眶而出的泪, “你要多吃点,你太瘦了。”
净齐微微一笑,大口吃着饺子,他的饭量不大,但是为了父亲开心,他还是努力把那一大盘水饺都吃了下去。
“吃饱了么?”耿天意问。在净齐印象中,父亲从来没有这样温柔过。
“饱了。”净齐笑着说。
耿天意犹豫一下,伸手抚上净齐残缺的右腿,“还痛吗?”
净齐摇头,一缕黑发俏皮地扫过前额,“早就不痛了,爸爸您别担心。”净齐乖巧地说。回答父亲迟到十年的问候。
“对不起,都是爸爸不好,害的你……”耿天意的声音有点哽咽。
“没什么的,爸爸,真的没什么!”净齐赶紧截住父亲的话头,不让他再说不开心的的话题。“我现在不是过的很好吗?而且就要和宁儿那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子结婚。爸爸,能在婚礼上得到您的祝福,我感到非常幸福,您也幸福的生活,不要想以前不开心的事情了!”
耿天意深深地看着净齐,儿子的目光是坚定的,脸上带着幸福的表情。看得出来,他说的是真心话。那么,自己也应该走出那段惨痛的往事,去过幸福的生活,这是他的幸福,也是儿子的幸福。
耿天意起身,扶着净齐站起来,“爸爸听你的,现在,你也要听爸爸的,回到房间休息,好吗?”
“好!”净齐很乖很乖地说。他舍弃了拐杖,把身体靠在父亲的怀里,让他扶着自己,慢慢走回楼上的卧室去。今夜,就让他变回十年前的少年,让父亲痛快淋漓的照顾他一次。也许,今生就只此一次了,以后都是他照顾父亲。但这只此一次的幸福,他们父子两个,都会永远铭刻在心中。
爱的盛典
早晨八点半,宁儿从睡梦中醒来。眯着眼睛看看窗外淡淡的阳光,这才想起她是在理工大学的家里。她突然从床上跳起来,今天是她和净齐结婚的大喜日子!
简单的洗漱后,宁儿来到客厅。顾教授和宁馨都已经穿戴整齐,伴娘小旭和其他几个女伴也早到了。化妆师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一个便携的化妆盒,一屋子的人都在等着她这个睡懒觉的新娘!
宁儿不好意思地笑笑,化妆师站起来说:“可以开始了吗?先穿上婚纱,再化妆。”
宁儿点头,穿上了净齐特地为她定的国际最新款婚纱。在女伴们艳羡的惊呼声中,宁儿施施然坐在梳妆台前。化妆师是净齐从最好的影楼请来的。他舍不得让宁儿和许多新娘一样半夜就起身去影楼排队化妆,就花几倍的价钱把影楼的首席化妆师请到家里来,这样宁儿就可以象以前一样睡到天大亮,精神气爽地当新娘。他对自己依然很俭省,却不舍得让宁儿和家人受一丁点的委屈。既然他的经济能力允许,他就会让宁儿和母亲过得尽量舒服,因为她们是他最爱的两个女人。
宁儿相貌清秀,肌肤吹弹可破,富有经验的化妆师没有给她浓妆艳抹,而是细细地在她的脸上扫一层薄粉之后给她画了一个清新可人的新娘妆。然后把她长长的卷发盘起,用鲜花做点缀。最后再帮她戴上缀满了水钻的小王冠,宁儿立刻凭添了一股娇俏。
宁儿望着镜中纯真美丽的自己,一层红晕爬上了本已染了一层淡淡胭脂的脸颊,衬得那小脸更是娇美动人。她马上就要和净齐携手走进结婚礼堂,期盼已久的幸福来得这样真实,她感觉自己的心已经幸福得快要飞了起来。
与此同时,净齐早已经在家里换好了衣服,手捧着花束坐立不安。他天不亮就起身了,吃了母亲做的简单早餐,耿天意和柳晶已经早早到婚礼现场等候,净齐则开始用心地折腾自己。他把右腿的残肢上裹了厚厚的纱布,确保塞进假肢里不会滑脱。想到今天要穿着假肢走一整天的时间,净齐还未雨绸缪地吃了止痛片,免得走多了腿疼,出现步态不稳。他要这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礼不留一丝遗憾,给他和宁儿都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净齐把假肢穿好,又穿上了黑色的西装和皮鞋,他很少照镜子,今天却在镜子前照了很久。镜子里的青年,漂亮挺拔,英气逼人,从哪个角度看都完美异常。净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小心地捧起要送给宁儿的花束。抬头看看墙上的钟表,卢中阳就要来接他了,再过半小时,他就可以见到心爱的宁儿——虽然只是分开了这几天,他已经想她想到不行。自己的母亲和宁儿的妈妈都说,按照老规矩,新人在婚礼前三天是不能见面的。不知道是哪位老人家发明的规矩,害得他和宁儿这对二十一世纪的有情人白白受了这么多的相思之苦。
汽车在楼下鸣笛,是卢中阳到了。净齐突然紧张起来,捧着花束急忙往楼下赶。净齐毕竟穿的是假肢,走路没有正常人方便,耿天意和柳晶跟在后面,不住地提醒他小心一点。净齐健步如飞,很快下了四层楼,卢中阳穿戴整齐地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看到净齐,夸张地甩了个响指:“太帅了,我做伴郎都觉得有面子,出发吧!”
一路畅通无阻,顺利到达理工大学。净齐上了二楼,突然感到非常紧张。他的宁儿,他珍爱一生的宝贝,就在门的那一头。他接她去参加婚礼,共同完成他们一生中最最重要的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