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在侧-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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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多久,急促的脚步从外殿进来,青儿低问她:“怎么回事?”宫女压着声音急急道:“暮昭媛和周才人打起来了!”
“什么!”隐隐的困意顿时清醒,我从榻上起来,青儿忙从旁取了袍子给我穿戴。宫女说:“两人从梅园出来,本来好好的,不知怎么忽然对起口来,现在正动手呢。”
我自己随意整了袍子,快步问:“皇后那知道吗?”
宫女在旁引道,回答说:“还没人敢禀报,是暮昭媛的宫女跑来要告诉的娘娘。”
来到皇宫后苑,只见暮嫣和周才人正拉扯在一块儿,周围的宫女太监都站地远远望,谁也不敢上前。我令那些宫人道:“都闲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去拉开!”
宫人们这才上去将两人团团围着,细语柔声地劝起来,那纠缠在一道的两人哪里听得进去,相互揪着袍子不肯放手。暮嫣一向大胆固执,从前与韦尼子那一架我还记着,有了教训她还是不长记性。而那个周才人在两仪殿初见的时候便知也是个硬脾气,傲气可说是我见过最盛的一人。这两人打在了一起,也难怪那些宫人先前不敢劝说,也难怪两者谁都不退一步。
我冲着被宫人劝着的两人大声道:“都不必劝了。明日,皇后娘娘自会秉公查办!”两人皆是一愣,眼直瞪着对方,倒是停下拉拽的手来。我继而道:“不必回去教你们的宫人说话,本宫这看着的眼睛可不比你们少!”两人极不情愿的松开对方的袍子,鼓着一脸气向我福身。我紧紧盯着两人,沉声道:“暮昭媛和周才人随本宫来!”
两人跟上我的脚步,转进一片竹林。此时才是初春,风从竹间掠过带着强烈的寒意,两人才架了一场,被风一吹顿时打了几个哆嗦。我看着她们不客气道:“都清醒了没有?一个昭媛一个才人,不管是因何事,不管是谁先动的手,为逞一时之快,你们把自己的颜面都丢尽了!若是你们其中一个人有任何闪失,如何向皇上和皇后交代!”
周才人动了动嘴唇就要开口,我撇上尖锐的目光将她堵了回去,转头先与暮嫣说:“暮昭媛,本宫先责你。你在宫里呆的不短,清楚宫里的规矩,周才人进宫时间不长,你该是礼让三分才是。”暮嫣低头不答,一面倔意。我不与再说,对周才人道:“你虽刚受恩宠,但也要和各宫姐妹处好关系,况且暮昭媛比你位高些,无论如何你也不得对她动手的。”
两人鄙夷对望,低腰福身:“臣妾受教。”
在规矩面前,周才人终是不敢反驳,撅着嘴瞥着林子外头,不知在肚中嘀咕什么。我摆了摆袖子长吁道:“此事还未传到皇后耳里,不想受罚就将此间恩怨罢了,回去盯好你们的奴才,莫要将此闹大了。”
说完,我步出竹林,招了宫人回宫,两人也从竹林出来招了各自的宫人散去。才走了一会儿,暮嫣从后面追来,嘟着嘴不悦道:“方才那周才人在皇后面前傲尽了风头,在园子时还彬彬有礼,出了园子竟是不分尊卑了。”
我见还她一脸怨气,浑然不明白此人之险,我低声责道:“这个新来的周才人诡计多端,你不该理她的。这下可好,沾到了她,怕是以后更要与我们做对了。”暮嫣还堵着闷气,却是略有缓过神来:“她气的是我,怎么还敢连着姐姐一起作对。难道,姐姐早就知道她了?”
我叹说:“说来话长,反正以后能不理她就不理她吧。还有韦昭容,周才人能找机会到才人这个位子,多半是韦昭容设的局。”心中转想,暮嫣若还不清楚其中情况定还会闹气出岔子,我便又加了解释,“皇上制下的侍寝名单中没有韦昭容的名字,姐姐韦贵妃又不喜她争夺,没有立足之地的韦昭容自是要找一粒棋子为自己开路。”
暮嫣明白过来,有些无奈:“早便听说后宫分派严重,斗心斗计更是能在暗地里搅得天翻地覆,不想才几个月这局面就开始了。”
我呵然:“只要有女人进到这个宫里,争斗就会源源不断。”
大殿之人见到的宫闱温柔,暗地之下是腥风血雨。只要得到皇上的宠爱就可以呼风唤雨,如果没有,就把一辈子葬送在后宫。所以,有野心有欲望的女人不得不为此争个你死我活!
这个周才人极富心机,暮嫣与她不和之事由此静了,却因此撩起另一个事端。尽管没有造成结果,但我对周才人是真真的害怕起来。不,不是对她,是对她这样的女人。
次日,我照常往两仪殿去,门口的太监远远见了我便迎了上来,担心道:“娘娘,皇上早在两仪殿了。皇上说,娘娘来了便在殿下等候,不得上去打扰。”
心头疑惑,我迈进殿子,里面安静异常。李世民坐在正位上,埋头批改着政务,一旁的太监微微弯腰立在旁边,时不时为他端茶添水,下面殿宇两边立着几个太监,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我抚平长袖站在殿中,上头的人不抬一眼,连连又批了几封折子。
第137章 道不透(五)
又过了片刻,李世民总算抬头看我,挥手让殿上的宫人都退下。他静静看着殿下的我,开口:“周才人的手受伤了。”
我心头一锁,抬起下巴直视他:“皇上想说什么?”
李世民说:“宫女都看见是你找了她之后才受的伤。”
我淡出一丝笑,缓缓道问:“当年皇上带韦氏姐妹回宫的时候,臣妾有说什么?当年皇上一纳四妾的时候,臣妾有做什么?现在不过是一个周才人,皇上就认为我因妒生恶,出手伤了她吗?”
李世民垂下目光,淡出危险的气息:“她本性纯良,总不会让那些宫女冤枉你吧。”我也不知犯了哪门子的冲动,想也不想直言道:“本性纯良?皇上不过只与她下了一夜的棋就如此断定。棋能会心,皇上看到她的心了吗?”
“她聪明,有计谋。”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这不亚于你。”
我不然一笑,说:“有人将聪明和计谋用在对的地方,有人却不是。每个人都是不同的,皇上如何能拿来相比。”李世民拍桌而起,大问:“你这话何意?你现在的话是越来越带刺了,周才人与你何怨,若是因为朕,你也太不宽阔了!”
帝王怒,我从容不迫屈膝跪地,眼睛仍坚定地望着上头的人,却是带了几分伤意:“皇上的心胸宽阔,所以可以容下许多船儿在心海飘荡;臣妾的心胸窄小,确实容不下那么多的。周才人受伤一事,臣妾没做过。皇上信与不信,自己定夺!”
上头的人久久未语,而后长长一叹,柔下语气:“兮然,你怨我吗?”心中憋屈,我说:“有何可怨。要怨就怨自己太坚持。”
“又说胡话了!”李世民从正位下来,扶起我将手紧紧握着,“我方才只是探你。周才人手上的刀口子,田侍御医与我说十分可疑,不似外人加上去的。你我往后的日子还很长,这样的事还会发生甚至还要可怕,你能坚持得住吗?”他眼中闪着柔光,伏在我心头的闷气渐渐退去,我轻言说:“只要你不论如何都信我,只要你还能伴在我身旁,我就可以。”
李世民轻轻一叹,手指抚着我的眉间,眼中略透出无奈。他将唇贴在我额上,搂着我至一旁的软塌上:“佑儿怎么样了?”我挨着他坐,答:“已经退了热烧,休息几日就好。”
他从旁的矮桌上翻出一折本子交给我,我翻开看,宫内长史的资料。他指着一处与我说:“几个皇子年龄渐长,喜好也互不相同。我准备让长史薛大鼎跟随佑儿左右,好发挥其长。你觉得如何?”我将折子合上交给他:“皇上信任的定是有能的,再好不过了。”
李世民轻轻拥着我,嘴角淡淡含笑:“佑儿在其他皇子那显得孤立,你何时能再生一个皇儿来与他做伴呢。”我心下一紧,捏着绣帕的掌心冒出一股细汗,缓缓说:“各位皇子都对佑儿很友善,是皇上担心了。”李世民仍是笑着:“不管如何总比同母的兄弟要来得亲。”
心思缠绕成结,我低下眼:“是,臣妾记得了。”
李世民今日与我提的这两件事,整整让我提心吊胆了三天,每每见着有妃嫔牵着皇子或是公主的手在道上走时,我便莫名地心慌。后宫妃嫔再多又如何,皇子再多又怎样,如果帝颜一怒,终是只换得一场空的,如今我只想把住李世民的对我的心,尽管他的感情要分成数块,我只愿是他心底不忘的人。而李世民今日那样的提醒,何尝不是为我好呢,可是……这样实在让我矛盾为难。
等批完折子后,李世民随我往德庆宫看望李佑。李佑热烧已退,身子还虚着,软软地躺在软塌上露着小脑袋,殿中一有声响,他便开了眼睛往外头看。我与李世民撩起帘子对上他微睁的双眼,他顿是睁满喜悦,弱弱一唤:“父皇、母妃。”
我坐在榻上,俯下身轻问:“佑儿可觉得好些?”
李佑点点头,来回望着我与李世民。李世民喜用朝廷有才官员当皇子的老师,所以也很少召见李佑,我虽与李世民每日见面,李佑却是很难见着我与李世民一起出现在他身边。
我心头泛酸,悄悄碰了碰李世民。李世民明意,伸手捏着李佑埋在被中的小手哄道:“等佑儿好了,父皇带佑儿去射猎。可好?”两眼蔓上惊喜和期待,李佑用力点头,嗓子还略有沙哑:“佑儿要打一只银绒狐狸给父皇瞧。”李世民朗声笑道:“好!你若是打到了,父皇可许你三个愿望!”
我心中犯暖,见父子二人如此,着实觉得幸福温馨,我甚至想,这若只是普通的一家子该多好,便不必担惊受怕,事事防备。
一个月后,长孙皇后忽然召见我,命我立马往立政宫。我问来的宫女是何事,她只说韦尼子也在殿上,长孙皇后面色也不悦。心想近日我在殿中照顾教管李佑,并未经常出门,那韦尼子又是拿什么钻牛角尖了。越想越是纳闷,我匆匆赶往立政殿,看看韦尼子又是出什么花样。
见我到了,韦尼子屈身向我端正福了个身,面上却是一副不然。这时长孙皇后摆了袖子:“都坐吧。”我与韦尼子从旁而坐,中间隔着一张茶几。长孙皇后在上头语重心长道:“德妃,今日本宫唤你来,是有一事不明,要你与韦昭容当场质一番。”
我微微一笑,向长孙皇后点头:“臣妾定实话实说。”
长孙皇后也是含笑,询问道:“今日从燕昭仪那查到一味避胎药,是不是你送去的?”
我一怔,有人给燕璟雯下了避胎药,这矛头还指向了我,不知其目的是燕璟雯还是我,或者是一箭双雕。我扫了一旁的韦尼子,长孙皇后要她与我对质,这不明不白的事,定又是她捣出来的。我仍面上含笑,摇头道:“臣妾不知此事。皇宫里的药都是从尚药局出的,皇后娘娘去尚药局查查便知孰之所言真假了。”
韦尼子不屑地瞧我一眼,与长孙皇后道:“德妃娘娘是从尚药局出生的,与尚药局的宋奉御关系极好,自是可以包庇的。”
我冷呵:“本宫没有对燕昭仪用药,尚药局也没有包庇一说!”
韦尼子笑得更冷,嘴角带着讽刺:“要证据是吗?”韦尼子转向长孙皇后,“臣妾与周才人都看见德妃与宋奉御在尚药局外头私语,我们都亲眼看到德妃将宋奉御手上的书卷撕去几页。臣妾心有疑惑,派人将德妃丢弃的纸团拾了回来。”
长孙皇后望了我一眼,道:“呈上来看看。”韦尼子从袖中取出两张褶皱的红边纸,果是尚药局记药用的。长孙皇后将两张纸都看了一遍,胸口起伏,一把将它揉成一团掷在我脚边:“德妃,你还有什么好说!”
脚边的纸团静静顿着,我心中被掀得汹涌,却仍是持着一面镇静从位上起来,一派从容地面向上头的人坚持道:“臣妾还是那句话,臣妾没有对燕昭仪用药,尚药局也没有包庇。”
长孙皇后盯在我眼中细细索了一会儿,两眼一沉,不由深邃:“既然德妃不承认,此事也不能就这么断定了。本宫命你守在德庆宫,不得出半步,待此事查清后再做定夺!”
闻此,韦尼子暗下瞪了我,我无畏迎上,紧紧锁着她的目光,她面色一怔,闪下睫毛,挪了挪身子坐好。长孙皇后扫视殿下,抚了大袖令我们可散去,然后扶了宫女转进后殿。我也转身要走,只见韦尼子还未向我行退礼便先我一步离开,青儿望着她傲慢的背影有些气不过,我拍拍她的手背,转道往另一边去了。
是夜,戌时。
李世民出乎意料地踢进我刚闭门的寝宫,今晚他本是要在立政宫的。他两眼灼灼,印着烛火的闪动更加令人彷徨:“皇后说韦昭容找到你在尚药局取避胎药。你怎么解释?”
殿中一片寂静,我望着他明黄耀眼的袍子,缓缓转到暗色的雕木窗子上,那里正透着丝丝梅香的凉意,然后我垂下眼,摇首轻声:“臣妾没有对燕昭仪用药。”
他的指间夹着那两张记药单,两眼直直瞪着我,肃然道:“朕仔细看了这两张记药单。这药单上的日子都在你侍寝后的那日,这药你是拿给自己吃的。”
我向他跪下,却仍抬面望着他:“请皇上恕罪。”
李世民眼中一闪,透出悲伤,淡淡苦笑:“你没有罪,有罪的是那个借此陷害你的人。可她……也是功者,否则朕永远都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万丝褶皱的纸从他指间飘然落下,停在他明黄的靴头。他颤然一叹,问:“兮然,你是真的不愿意呆在这个皇宫里吗?”
我沉下眼眸,不知该说真话还是假话。我抬眼望他,他眼里是那样纯澈的悲伤,我喉间一颤,低声道:“我愿意呆在你身边,只是困着我们的正好是皇宫,所以我也愿意呆在皇宫,只是我不想用权用势制造一个虚假的安宁。”我摇头,无助地望向他,“可我不争,还是有人要与我争。你说怎么办才好?”
李世民一步将我撩在他怀里:“你已经做的很好,是我给不了你安宁。现在的你如当初的我,对不起,对不起……”他紧紧抱着我,一声声叹息在我耳边,冲进我心里,蔓延开丝丝疼痛。是啊,现在的我犹如当初的他,不自救,只能任人鱼肉,我这道自守的防备,可以坚持到多久。
第138章 卷宫帘(一)
自李世民登基之后,我便开始向尚药局拿避胎药。尚药局原本都逐一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