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云罗一雁飞-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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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又赶上去问道:“你不是和尚吗?怎么拿人家女人的东西?”
和尚大骇,急忙缩手看时,右手中赫然是一件大红绣花的女人肚兜,香泽微闻,像是换下来还没洗过。和尚这一急不轻,但觉顶门轰的一声,三魂七魄立刻同时出了窍,怎么“玄元符令”会变成女人肚兜?
小姑娘仍然笑着,从背后扯出了一幅也是大红缎子绣花样的东西,拿在手里问道:“你是不是找这个?”
和尚闻言看时,只见金光闪闪,大红之中隐隐看到有个“佛”字,不是玄元符令是什么?怎么竟会到了这个小妮子的手里?但他毕竟不是平庸之辈,心知事出有因,来人不善。暗运十年修为真元之力,猝出不意,疾如鹰隼般扑向对面的小姑娘,伸手就夺。
智圆僧也算得是江湖道中一等一的高手,身形手法有如电掣,不能说不快。可是小姑娘比他更快,小辫一甩,人已飘到了两丈以外。只见她也学着和尚的样,手中大红缎子摆了一摆。少林群僧焦雷似的齐声宣了一声佛号,恭身听令。小姑娘鼻头一皱,声如银铃般的说道:“咱们等会儿再焚山,先抓这个野和尚吧!”智圆僧心知不妙,拔腿要溜,可惜为时已晚。
少林群僧两行雁翅般分由左右抄来,把他困在了中间;智圆僧恁是武功再高,也逃不出三十二个少林高手的围捕,长叹一声,只好束手就擒。
岭上的萧珂,虽然合目不见,但却了如指掌,微露讶异的说道:“我原以为是你,不料却是她!”
坐在他身旁的楚零,一笑答道:“是她,让大哥白跑了一趟。”
“你怎知……”
“我就在大哥身后。”
“你还在盯着我?”
“并不是经常,有些时候不得不离开你。”
“上次我伤了你……”
“四妹给我治好了。”
“你不恨我?”
“不!永远不。”
“为什么?”
“你是大哥,永远都是。而且,我要遵守答应过妈的诺言,不能让任何人去伤害到你。”
“爸好吗?”
“很好。”
“他在哪里?”
“你要见他?”
萧珂黯然摇摇头,长叹一声。
“我没脸见他,至少现在不能!瑾妹也在一起?”
楚零点点头,道:“大哥,你该知道,爸多想你,他一点都不怪你,瑾妹也日夜都惦念你!大哥,为什么你不立即回头,恢复你那本来面目,让我们同享天伦之乐!”
“你的好意我感谢,可是晚了,一切都晚了!”
“一点都不晚,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大哥,你仔细想想,你那玄寒冰煞阴功,也并不能真的霸服武林。那个邪门外力,丢掉它又有什么可惜?何况你阴煞髓毒已发,再不能拖下去了。还有,杜红枫姑娘对你一往情深,她现在……”
萧珂忽然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道:“楚零,你太工于心计,我不喜欢你这样捉弄我!”
“我并没捉弄大哥。”
“那张柬帖不是你送的?”
“不错,但是你该还记得太白谷仙姥灵堂内之事。”
“你不该要她去。”
“那是她自愿,我不能阻止。假如你不去太白谷,她只有一条死路。大哥你忍心让她死?”
“这事你要负责。”
“可是我救不了她。”
萧珂黯然半晌,忽然冷凛的说道:“我不能去,那只能怨你害了她。”“你一定能去,大哥,而且你一定要在敬阜山庄之约前先去太白谷。”楚零说得斩钉截铁。萧珂冷笑不答,挣扎着站起身来,举步就走。
楚零喊道:“大哥,你的毒伤……”
萧珂脚步踉跄,似乎摇摇欲倾,但他仍一咬牙,猛提一口内力,竟仍然快逾飞矢而去。
破庙后转出华家姊妹,楚零一愣,但旋即笑道:“太白谷的事都办好了?”
华家姊妹点点头,道:“杜姊姊大概已经去了。”
“没碰到涵龄道长?”
音莺姑娘忙道:“见是见了一面,可是奚瑞逃了,他忙着去追……”
飞莺姑娘也插嘴道:“听说奚瑞是去找萧福,在许昌城遇到了大哥,告诉了他我们的计划。”楚零点点头,表示他已经知道,飞莺姑娘又问:“奚瑞已经拜了涵龄为师,他为什么要逃?”
“他也是迫不得已。大哥点过他一处要穴,一年后如不能解开,必会伤发而死。”
音莺姑娘忽然叹道: “现在怎样办呢?看大哥的样子……”
楚零神色平静的答道:“我说过我们要尽人事,听天命,而且,大哥仍会回到太白谷……我有把握。”
忽听岭下仇君菁大声喊道:“嗨!你们待会儿再谈好不好?先下来看看到底该怎么办嘛!”
三十二个少林高僧仍然火炬高举,大盗出身的智圆已被点了穴道,两个少林僧分在左右挟持着。仇君菁仍然满面含着笑,红黄二色的“玄元符令”擎在手中。
见楚零等三人连袂下岭而来,小姑娘双眉一扬,笑向华家姊妹说道:“二姊姊、三姊姊,我想先和他说一句话,行吗?”
飞莺姑娘红了脸,音莺姑娘骂道:“死丫头片子,小心我拧你的嘴!”
仇君菁果然伏到楚零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楚零笑着点点头,道:“很好!亏你想得出来。”
仇君菁手扬玄元符令,娇声喝道:“智圆僧罪大恶极,着押回少林寺,按律治罪。尔等暂行各归本位,八月十五夜初更抵达山东古城,隐身阜山庄外刘家墓地,听候调遣。”
少林群僧齐宣佛号,恭身欲退,仇君菁忽又喊道:“且慢!”
接着把手一扬,学着智圆的姿态喊道:“纵火,焚山!”
群僧轰然应命,三十二人火把同时点燃了堆积的硫磺等引火之物。霎时之间,火光烛天,百里之外,可见熊熊火光。
自此,毒龙岭成了秃岭,毒蛇、破庙悉成灰烬。
熊熊火光之中,四条人影缓缓而去。不远的大路上,停着一辆骡车,一个长髯垂胸的老者,端坐在车辕之上;一个绝色少女坐在车里,手把着车帘,正在向外张望。
楚零紧走两步,恭恭敬敬的向老者说道:“爸,您和瑾妹妹也来了?”
老者点点头,道:“你大哥……”
“他走了。”
“他的毒伤……”
“一时还不要紧,我会照顾他。而且,我相信大哥一定会走咱们给他铺的路,恢复本来面目,回到爸的身边。”
萧震东凄然一笑,道:“好吧!但愿能够如此。你还是去跟踪你大哥,可以带瑾儿同行,她也可助你一臂之力。目前波折迭起,变故丛生,一把黄帝神刀不知惹出了多少纠结,云蒙禅师大概最近也会找你。”
楚零一惊,忙问:“他老人家住在哪儿?”
“这我也难说,他现在行纵飘忽,匆匆一面,就已离去。
不过好像听说塞外三虎、辽东五绝也已潜入中原,若果也是为了神刀而来,这问题就棘手多了。”
楚零方自心惊不已,萧震东缓缓说道:“现在我还须再赴临安一行,了一桩未竟之志。不论事之成败,即回古城山庄,若万一不幸——也了无遗恨。只望你夫妇能使你大哥走入正途,继我之志。”
老人家一阵感慨,竟洒落了几滴眼泪,楚零、萧瑾也自愀然无语。
萧震东唏嘘一番,又转向太白四女道:“你们姊妹对我萧家的诸般恩德,老夫铭心难忘。现在我还要请你们帮个大忙,不知三位姑娘可愿随我冒险一行?”
华家姊妹早在一见到萧震东的时候,心里就一个劲打鼓,不知道老爷子是否知道了黄花镇悦来店中之事;看看楚零,神色很平静,略觉安了心,但是老觉着耳根子有点热乎乎的。此时听老爷子要她们帮忙,倒没有什么不乐意的,赶紧满口答应着:“随便老爷子吩咐,我们乐于效命。”
没料到四丫头偷偷的每人拧了一把狠的,华家姊妹俩差点没叫出声来。心想也许她是不愿去,再转头一看,小姑娘已经一跳上了车,对着车上的绝世美人说:“瑾姊姊,你该去陪陪二哥哥了,老爷子有我们侍候,你放心。”
绝世美人姗姗的下了车,似乎有点恋恋不舍,又和老爷子嘀咕了半天,才擦眼抹泪的摆了摆手。华家姊妹也摆着手掉眼泪,眼睛直直的看着楚零。
老爷子挥鞭上路,车声辚辚,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楚零有些感慨,不禁长长的吁丁口气。
“二哥哥……”
“嗯……”
“咱们上哪?”
楚零如梦初醒,思忖了一下,说道:“伏牛山白云峰。”
一双俪影并肩携手,相继消逝于夜色之中。
白云寺大雄宝殿内依然巨烛高烧,二十四名僧众雁翅般排成两列,双掌合十,瞑目趺坐,中间大蒲团上空着。
五鼓将过,天色微明。一条人影翻墙越脊而来,看来足不沾地,飘忽若风,但却有些踉踉跄跄,双手不住在腹部揉搓。他横越大殿而过,对二十四名僧众不理不睬。奇怪的是二十四名僧众竟也不加闻问,任由他飘忽而过,仿佛浑然无觉。
后院偏殿之下,是囚着酒僧的地牢,潮湿阴暗,一灯荧然。但他却倚墙而睡,鼾声如雷;巨大的红漆酒葫芦以及那条禅杖,都斜斜的放在一边。
“酒和尚,你很享受,看来他们对你非常优待。”
酒僧翻身而起,揉揉惺忪的睡眼,说道:“酒朋友,你很够朋友,忍心作弄我,要我在地牢受苦。”
“虽说受点苦,但却了结一桩心愿,令我肚子里去了一个疙瘩。”
“我不懂。”
“酒和尚,你别装傻,大王庄那出戏我知道。”
萧珂说罢忽然一个前倾,几乎跌倒。酒僧一惊,连忙扶他坐下,问道:“你又犯了病?”
萧珂苦笑一声,淡淡的答道:“没上次厉害,我还支持得住。”
酒僧喟然长叹一声说道:“酒朋友!越陷越深,该回头了!”
萧珂嘿然不答,稍时又问:“那人走了?”
“你说谁?”
萧珂哈哈大笑:“酒和尚,我说过,这次虽犯了病,但没上次厉害,有些事我仍然知道。”说毕一指酒葫芦,又道:“不然那酒是哪里来的?”
“你怎知葫芦里有酒?”
“没酒你会睡得着?”
“好,算你聪明,那么你说是谁?”
“冷面神枭辛安。”
“不错,可是另外还有三人。”
萧珂一愣,沉思良久,方才自语般的说道:“果然他们都来了,好吧!这倒是算总账的时候了,看是鹿死谁手吧!”
“你知道他们的来意?”
萧珂猛的一拍腰间,道:“还不是为了这……”可是,话没说完,他愣住了;事情太离奇,腰间的黄帝神刀不翼而飞。
他嘿然苦笑,有点悲裒,难道他真的如此不济事了?还是偷刀的人手法太高明?
这人是谁?会是辛安?他不禁喃喃自语:“这刀原是他的,可是现在它属于我,无论如何我要再弄它回来!”
酒和尚已知是怎么回事,虽也有点惊讶,但却也有点欣慰。他对那把刀已经没有多大兴趣,觉得是件不祥之物,丢掉也好。
“酒和尚,你还愿跟我?”
“酒僧四海为家,有人作伴,总是好的。”
“那么,咱们走。”
酒僧不再言语,背起葫芦,提起禅杖,跟随萧珂缓缓而出。他们仍由大雄宝殿穿越而过,两排僧人依然瞑目趺坐,不言不动。
酒和尚忽的“咦”了一声,愤愤的说道:“酒朋友,你好狠!”
萧珂一笑道:“酒和尚何必大惊小怪,难道没听过‘幽风闭穴’之法?”
但酒和尚的话使他大感意外:“他们早成了一块块的冻肉!”
那不是假的,二十四个僧人都成了刚从冰窖里拉出来的死肉,死于玄寒冰煞阴功。
萧珂第一次感到大惊失色,几乎失去了他那一向沉稳的定力,这是谁?这世上有几人有这种功力?冰玄、鲁达……
萧福?他记起奚瑞在许昌城中告诉他的话,萧福带着两个活死人去了临安,涵龄和白秀山踏平了白石掌镇。
他越想越急,一拉酒和尚,道:“意外的事情太多,酒和尚,咱们得赶快!”
天色已明,朝阳衔山,萧珂一手按压着腹部“气海穴”,一手搭在酒僧肩头,踉跄而去。
庙内转出楚零和萧瑾,萧瑾泫然欲涕,遥望着萧珂、酒僧的背影,黯然说道:“大哥也够苦的了!咳!究竟到哪天咱们才能团团圆圆的过安乐的日子?”
楚零也在摇头叹息,但他安慰萧瑾道:“别难过,一切都会过去的。”
“你想大哥有回心转意的一天?”
“就在不久的将来。”
“你有把握?”
“不然我怎会让杜姑娘先去太白谷。”
萧瑾忽然软弱的斜靠在楚零身上,温柔的说道:“那就全看你的了。”
楚零没再说话,但却回了妻子一个充满希望与光明的微笑。在朝阳晨雾之中,紧随着前面的两条人影,他们也缓缓的走出了伏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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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四章 亡羊补牢
太原城外的商家店,那天来了个游方道人,肩挂铁牌,手拄竹杖,精神倦怠,满面风尘。
怪的是那老道土一不化粮米,二不化银钱,却指名要找老员外商良栋和他的儿子商五洲。
不要说在商家店,就连太原城上,提起商良栋来,也是耳熟能详,人尽皆知的人物,商家店坐南朝北,头一个大门就是。可是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大门关得死紧,老道白敲了半天,没人开门。
有人说老员外进了城,有人说他家里出了妖。老道点点头,叹口气,无语而去。不过他并没走远,当天二更天,他又回到了商家店;围着商老员外的家宅绕了一圈,一闪身飘进了院墙。
商良栋是太原首富,家奴无数,骡马成群;按说应该灯烛辉煌,人声不绝才对。可是这两天出了岔头,前后七八进院落,到处死气沉沉,听不到半点人声,也看不到半点灯火。
老道前前后后轻手蹑脚的走了一遭,各屋里都不见有人;有的只是饿得垂垂待毙的几只狗,和一大群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