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志异 作者:府天(起点完结文)-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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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汉谨和卢思芒却是气定神闲得很,故事是两人合力找来的,授意却是出自那位殿下,他们只是个传声筒而已。两人心中已是了然,连七殿下都不看好这位巡抚,那越家和罗家更不会买他的帐,今天剩下来的戏,就得看那几个主角怎么唱了。
果不其然,酒过三旬,宋峻闲就装作不经意地问起越罗二家的生意,岂不知不问倒好,一问之下,两人就同时撞起屈来。什么家大不和,什么宵小闹事,什么灾后损失言重,总而言之,竟是两家目前都已经是日暮西山,难领风骚了。
宋峻闲心头火起,瞥了一眼身旁风无痕沉静的脸色,顿时端起了巡抚的架子,“越先生和罗先生都是福建有字号的人物,就无须与本官托词了吧?八闽世家,若是会因这小小水灾而无法度日,恐怕说出去百姓都会笑掉大牙了。赋税乃国之大计,非下官一人作主,重新课税并非提高税率,而是清查那些往年冲掉的帐目。还望越先生和罗先生配合本官,也好给朝廷一个交待。”
越明钟和罗允谦对视一眼,同时闪过一丝不屑之色,今天的宴会,若不是风无痕邀请,他们谁都不会来。一个根基尚浅的巡抚,敢于如此和他们较真,这在往常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越明钟清了清嗓子,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宋大人,草民并非敢违抗宪令。越家所有生意往来,有一半是供应京里的朝廷官员,那些上好的夷人商品,也大多是高价买来,辗转献给皇上和各家公卿。大人若想差帐目,草民立即可以呈上,不过个中牵涉甚广,还请大人三思。”
罗允谦也紧跟在后,“大人,草民一家的生意虽不如越家,但往来帐目也是一清二白。倭国乃我天朝属国,最近几年却履有扰我沿海之势。草民等也奉了京中贵人指示,买通了倭寇内部人物,资助银两,让其自相残杀。至于那些自倭国购进的上好倭刀等物,多数献与了皇上,各王爷处也有呈献,因此此等帐目,总有些略微差失之处。”
宋峻闲已是完全铁青了脸,他算是听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无论是越家还是罗家,竟都是他碰不起的。这个体悟让他一个从二品的巡抚分外恼怒,可是,人家的狠话其实已经撂出来了,难道自己还真的敢去京里的那些达官显贵处查证?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看来本官有些孟浪了,越先生,罗先生,两位是福建商界的领头人,如今那些大商贾频频歇业,百姓们都困扰不已,两位能否去通告一声,让他们以民计民生为重,早日恢复正常才好。”比较他之前的言语,此话已是柔和了许多。
“宋大人所言乃是正理。”风无痕先接口道,“为商者,利虽重要,但民生也不可不计。如今宋大人新任巡抚,那些商贾们纵是心存委屈也不该随意歇业。两位不妨去劝说一番,况且赋税一事尚未有完全定论,让他们不必耿耿于怀。”
风无痕此言一出,宋峻闲便有些变了颜色,这等于是变相说了他并不完全认同自己清查那些商人们偷税的做法。联想到之前这位皇子钦差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规劝,宋峻闲不禁觉得心头发苦,感情自己这一个月来是白忙了,上至钦差,下至黎民,竟没有一个说自己好的。
“殿下既然已有钧令,草民自然遵从。”越明钟立刻答应了下来。罗允谦暗暗诅咒对手的先行一步,也连忙表明心迹道:“殿下放心,草民会尽快劝说那些商人开市。宋大人清查赋税也是正理,草民愿一次性重新缴纳一万两白银,以昭示我罗家诚心。”
宋峻闲不禁苦笑,一万两银子对罗家来说无疑是塞牙缝都不够,可他还能说什么?丈量土地的事,郭汉谨根本就是和他打马虎眼,三件事里除了收拢流民完全没有差池外,竟是处处掣肘,带来的六个师爷也辞了三个,剩下的三个也颇不安分,难道自己这个巡抚就真的那么失败吗?
“好,两位果然都是我朝的忠诚子民,本王敬你们一杯。”风无痕示意身后的小方子斟了满满一杯酒,站起身来敬道,“希望越老先生和罗先生能用那些夷人和倭人的钱来充实我国的国库,谁说巨商只得言利?在本王看来,能得百姓称道,在商不重利者,才是真英雄!”
越明钟和罗允谦忙不迭地站起,恭恭敬敬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殿下放心,草民虽为商,可也知道国事,定不会损我朝雄威!”这是越明钟的回答。
“殿下今后如因福建之事有所差遣,只要我罗家力所能及,定不会让殿下失望。”罗允谦的回答更露骨。
郭汉谨和卢思芒都在暗暗得意,他们算是攀上风无痕了,尽管这位皇子似乎潜势力不够强,但却危险不大。当初投靠风无论那会,他们天天都有脑袋提在手里的感觉。如今,越家和罗家这对世仇都有和解的样子,又何况他们俩?若是真能整顿好福建,他们那降下的几级还怕升不回来,至于宋峻闲这个巡抚,吃了这次的亏,恐怕怎么也得安分一下子吧?
风无痕亲自把越罗两位送出门去,一回头就看见失落的宋峻闲。他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和自己回屋。
“老卢,你发觉没有,殿下似乎还是很看重那个姓宋的。”郭汉谨若有所思道。
“与其说是看重,不如说是恨铁不成钢。”卢思芒的话一针见血,“你我都是待罪之身,倘若他能明白殿下的意思,那么到时朝廷就不可能再对福建换血,你我的前程也容易得很。可是,倘若这位宋大人一意孤行,到时他麻烦,你我也不好过,说不定得陪着倒霉,否则殿下如今热心地代邀两位家主干什么?”
“老卢,想不到如今你是越来越能看透人心了,怎么,跟对了靠山想要显摆一下?”郭汉谨笑呵呵地给了卢思芒一拳,两人乐呵呵地上了一乘轿子,普通人哪能看出不久前他们还差点闹翻。
无痕篇 第三卷 长击 第四章 骇闻
宋峻闲惊天动地的举措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停止了,商贾们重新开业,地主们也重新开始清理自己的土地,招雇佃农。不过,他们也得了风声,因此下一年的租子倒是准备减个一成半。用通俗的话来说,皇子钦差坐镇,好歹得给个面子不是?没看见通省顶尖的两个家族都还围在那位七殿下周围,虽说打着各自的主意,但至少明面上,他们都是唯钦差之命是瞻。
风无痕的心思就没有这么悠闲了,远的不说,近的就是红如生产的日子已经不远,可福建这里还根本谈不上顺遂。别看上上下下对自己还算恭敬,那只不过是敬自己手中的天子剑,真正看得上自己这个人的,实在是少之又少。郭汉谨和卢思芒虽然投靠了自己,但是只要自己奉谕回京,他们转眼之间就会另投别人。这等官场油子,只能用而不可信,唉,可惜自己不能太过亲近越家,而且他们的要求,短时间之内自己还办不到,否则,倒是可以冒险赌一赌。
“殿下,殿下!”小方子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上惨白,尽管如此,他还是先打量了一下四周,随后匆匆关了房门。“刚刚从驿站得来的消息,分散各地的几位殿下,都遭到不明身份者的袭击,其中三殿下和五殿下受伤颇重。”他的声音低沉得有些可怕。
“什么!”风无痕大愕,这些兄长身边的人手,可以称得上是高手云集,怎么会突然之间纷纷遇袭,“是朝廷的邸报还是其他渠道传来的消息?”
“是翠娘那头得的消息,应该很可靠。”
风无痕颓然倒在椅子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年怎么如此多灾多难,盛怒的皇帝会干什么,他这个作儿子的此刻一点都料不到,那些刺客竟然撩拨起至高无上的君王,实在是胆大包天。“父皇反应如何?”他疲惫地问道。
“皇上没什么反应。”小方子的语气极为奇怪,“既未在朝议上提起,也未频频招重臣磋商,只是私下去过海府几次,竟是一副不管不问的意思。”
“这种时候,父皇想必已经起了疑心。”风无痕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个中原由,“他老人家想的是几位皇兄是不是用的苦肉计,试图早日返回京城。恐怕此时,他也在等待我这里的消息吧。”父子相疑到了此等份上,想来也觉得心寒,可是,此事怎么看都透着诡异,可惜福建和其他地方相隔甚远,要知道准确消息,谈何容易!
“殿下,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小方子不安地问道,他的生死荣辱,早就系于主子的身上,因此无论公私,他都必须保证主子的性命前程才行,“奴才是否需要请郭大人和卢大人过府叙事?”
“暂时不用。”风无痕摆手道,“这种天大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多,后果就越难预料。你先将陈老和绪昌请过来,另外,让子煦和冥绝也一起过来。”
一会儿功夫,书房里就多了两文两武的班子,小方子知机地掩上了门,亲自守在外面,他可不想有什么不长眼睛的人贸然地打搅了里面的密议。
听了风无痕的叙述,徐春书不禁瞪大了眼睛,尽管没有在其他皇子身边呆过,但他很清楚皇家护卫的配置,再加上几位皇子暗地里的招兵买马,居然同时遇刺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就几乎和不可能划上了等号。“殿下,您是担心真有刺客还是……?”徐春书忐忑不安地问道。
“子煦,不论如何,事情都已经发生,本王并无意追究事情是真是假。问题在于,本王遇刺在先,虽然安然无恙,但毕竟事情由我而起。若是父皇以此认为我们这些外放的皇子有所勾结,恐怕后果不堪设想。”风无痕脸带忧虑,“你们乃当日随行的人,对那些诡异的刺客有什么看法?特别是那个能隐形的忍者。”
“殿下,属下当初未入朝时曾和一名倭国高手交过手,因此对他们隐匿行迹的功夫还算有些认识。上次行刺中,那个被属下杀死的忍者,最多只学会了些皮毛,不过,倭国忍术向来不传外人,此事确实蹊跷。”徐春书娓娓道来,倒也是释了几人的疑惑,“不过,倭国皇权已经式微,恐怕是那些权臣对中原有所企图,妄想搅乱我朝局面,因此才有了忍者刺杀之事。”
“殿下,师某不敢苟同。”师京奇插话道,“小小一个倭国弹丸之地,我朝发兵十万即可踏平,他们那些权臣不过仗着数千私兵横行,有何胆量觊觎我中原大统?依我之见,恐怕是有人想将祸水引向倭国,趁大军离境时动些手脚。多名皇子先后遇刺,朝中此时恐怕早已惶惶不安,皇上不发一语,也是提防着有人兴风作浪之意。”
“绪昌的话很有道理。”陈令诚不自觉地抚着自己长长的胡须,眼神却似乎投注在很遥远的地方,“那个在暗中布局的人,非常高明,一举一动无不掐住了朝廷的死穴,皇上的逆鳞,想来不是几年功夫可以积累下这等实力的。如果老夫没料错,这几天朝廷那边说不定也得闹出些什么风波来。”
朝廷上还会有风波?听话的几人同时大惊失色,只有冥绝似乎没事人一般,丝毫不为所动。“陈老,若是朝廷真有异动,或是父皇有什么闪失,恐怕我们这些外放的皇子全都无法自处。你这话是否有什么根据?”风无痕掩不住焦急的情绪,连珠炮似的发问道。
“关心则乱,各位不用太过忧烦。”陈令诚仍然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事情不是出在朝廷大员身上,就是牵涉到深宫大内,皇上那里大可不必担心。此人行事极有章法,不会轻易动到皇上的。”
陈令诚的话,风无痕已是信了八分,他看着徐春书和冥绝,沉声吩咐道:“虽然本王已经遇袭了一次,但非常时刻,不得不多加防备。万一本王也来一个重伤,恐怕朝廷那边更要翻天了。冥绝,从现在开始,你就贴身守在本王身边,那些不入流的忍者不可能突破你这一关。生死一瞬间,现在就连受伤都不行,一旦耽误了大事,就连后悔的时间都没有了。”
“殿下放心,属下一定不会放走任何一个宵小。”冥绝简短地回答道。
风无痕这边固然已经加强了戒备,京中的海府这几个月来就更不太平。先是海若兰莫名其妙地不见了踪影,然后是迷恋海若欣的那些贵胄少年见风无痕出京,也就大着胆子时不时地来纠缠一番,然后就是皇帝三次微服到了海府。那些下人们几乎是焦头烂额,恨不得能多长几只手备用。
“从芮,七殿下送回来的信,你怎么看?”海观羽的脸上早失去了一贯的从容,“若兰这丫头实在太胆大妄为了。我一向以为若欣太过娇纵,没了大家闺秀模样,想不到这次还是她最出格,千里迢迢追到福建,这,这成何体统!”
“父亲息怒。”海从芮一向对自己的两个女儿知之甚少,但是,毕竟是骨肉,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的,“若兰如今已是被七殿下暂时收留,安全可保无虞。只是这名声传扬出去,恐怕有碍她的闺誉。”
“她自己做出来的事情,就该自己负责!”海观羽硬邦邦地说,“从芮,你沉迷于书卷,对自己的女儿却不闻不问,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海家的长房就你这么一个男子,你却没有留下一个儿子继承家业,这我也不怪你。若欣既然和七殿下有缘,迟早会嫁入皇家。剩下若兰这个丫头,我本来准备招赘一个有为的年轻人,想不到又出此变故,难道是老天要我海家绝后吗?”老人仰天长叹,泪珠滚滚而下。
若用愧疚来形容此时的海从芮可能还不够贴切,尴尬,自责,哀伤,气苦,种种负面情绪不由自主地浮上了这个向来只认书的呆子心头。“爹,对不起。”他低头道,很少认错的海从芮仿佛想到了小时候父亲教诲自己的场景,“孩儿让您为难了。”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迟了。”海观羽摇头道,“若欣这丫头野性太重,原本将她许配给七殿下就是为了收收她的性子,现在闹了这一出,说不定心高气傲的她会不屑于和妹妹抢一个男人。她本来就对七殿下若即若离的,女儿大了,心思我们这些作长辈的就更难以琢磨。唉!”
谈到管女儿,海从芮就更没有什么心得了,只能唯唯诺诺地在一旁听着。待父亲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