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狐传-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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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那段时间那老和尚的确每日都坐在云娘的铺前与她谈论着什么。起初大家都害怕，还劝那老和尚别接近她。那和尚只是微微笑着并不理会。大家还躲得远远的偷偷议论来着。那时候我曾见到和尚像在教那女子些什么东西，时常他们拿出纸笑来研究着什么东西。客官有什么古怪吗？”小二回忆着说道。
“恩！没什么，只是刚吃了那月饼，果然美味啊。真不想她竟是这般命运。”丁然随便回答着“天也黑了，不知道晚上有什么地方好逛的，我去转转。”说着就往外走去。
夜间的小镇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逛的，街上早早就关了店门，就算有一两家小小的妓院，不也如大城市那般灯火辉煌，只是在店前挂些红红灯笼的应应景。丁然四处走着，手中又不由自主掐算起来。等他发现自己走到一条死巷的时候才停住了脚步。
望了望四周，只有一条路通向外面，似乎是一户大户要家的后门，窄窄的巷道里倒是很干净，只有巷子中央有一个小小的角门。没办法，只得往回走了。一阵风吹了过来，消去了些微的暑意，却无意见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桂枝香。丁然抬头望去，这深宅大院竟然一片漆黑，从外面看去像是无尽黑暗，而且也听不到半点响声。真是古怪的院落，这么大的家底难道都没有几个下人吗？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响动。
刚走出巷口就见到几个小黑影子向这边冲来，丁然反应极快闪到一边才没有被他们撞到身上，那几个小黑影子却像要抢什么东西似的往巷子深处跑去。丁然觉得奇怪，又跟着他们回到那小巷中去。
等小黑影停下来守在那小角门处了，丁然才看清楚那是几个七八岁大小的孩子，衣服破烂，脸上黑黑脏脏的。一看就知道是几个小叫花子。但眼睛却都黑亮黑亮的极是有神。时不时的还趴在那角门上听听里边的动静。丁然觉得奇怪，这死气沉沉的庄园难道还是个行善之家！
果然没过一会，那个角门吱的一声打开了，小叫花子们却在听到角门有动静之前几秒钟就站到离角门远远的几米外了。那门一打开，他们更是像后退了好几步。黑蒙蒙之间，一个一身白衣的人端着个大大的蒸笼样的东西出来，顺手就把它放到地上。没有看外面一眼就走回去反身将门关了。
门再次关上的时候，那些孩子们便一哄而上，抢着放在地上的食物。口中还喃喃的说着‘好吃……’‘这个杏果饼……’‘白糖酥’‘梅花糕’的字样。接着一阵食物的清香就向丁然扑了过来。这味道很熟悉，丁然立即就明白这家是谁家后院了。嘴角不禁露出个浅浅的笑意。
他慢慢走过去，那些小孩子看到他走过来都停下了动作，小心地看着他。丁然蹲下来看着那食盒中的各式糕点，这些糕点没有一块是完整的，还有些甚至还有焦黄的颜色。伸手拿起一块发黑的桂花粒放进嘴里，那股熟悉的桂香又萦绕过来。哪里有看上去那样不焦黄带黑的苦味。
“你们经常来这里找东西吃吗？”几个小孩子已经被他的动作吓到忘了嚼嘴中的食物，他只得对他们笑笑。
“这……这是云娘家做坏了的饼子。还有当天没有卖出去的！”一个大个一点的孩子小心的说着。
“做坏……了的？”丁然再次确认的问道。
“是啊。每天晚上云娘都会扔掉她当天做坏掉的饼子和没有卖完的饼子出来。”那孩子点点头，又往嘴里塞了一块饼子。
“每天都有？你们每天都来这里等着吃？”丁然有点惊讶。
“是啊。我们已经吃了一两年了，之前勇哥哥他们没有找到工作没有力气之前也在这里呆了好几年呢。他们13岁的时候就说要出去赚钱，走之前勇哥哥还问云娘要不要收他做店小二，帮她打理店铺呢。”另一个小孩子也大着胆子回答
“哦……你们不怕云娘吗？”丁然与他们并排坐下来抹掉最小那个孩子脸上的饼屑问道。
“我们自然不怕他，辉哥哥走的时候在云娘门前站了两天呢。可云娘就是不理他，让他去外地谋生，走的时候还扔了一袋干粮给辉哥哥。我们也不怕她的，可是如果她每次出来我们离她近了她转身就走，连食盒也拿回去，等我们站远了或走开了，她又才开门把食盒放下。”最小的孩子一见丁然对他亲昵，也蹭了过来。其它孩子看惯了世间冷暖倒还防着丁然，使劲拉小孩子，却拉不过来。
“那这镇上的乞丐们都喜欢来这里抢吃的了？”丁然把最小的孩子抱到自己腿上问道。
“他们不敢来。云娘这里只给小孩子吃。有一次有个外地乞丐走到这里来，发现这里，就蹲在这混了两天吃的，还把我们赶走。后来让云娘发现了，她就骂那乞丐有手有脚不知道自己谋生却跑来和孩子抢吃的。然后我们几个就跟他说云娘的命不好，吓得那乞丐连夜跑城外去拜菩萨，第二天就不见了。嘿嘿。”最大的孩子得意的说。
“哈哈……真有意思。你们几个多大了？”丁然笑笑
“我是小虎，今年11了，再过两年也要出去谋生活了。我弟弟小杰，还有最小的小天，我们都是孤儿。小天才６岁，要不是每天云娘这里有吃的，我们早就饿死了。跟野狗抢吃的时候小天还被抓伤了，那时候才四岁多一点，如果不是夏天只怕就要没命了。”小虎的孩子一一指着他们介绍。
“哦……那云娘还真不错。”丁然点点头。
“是啊。我们每一个离开云中镇的小花子都会在云娘门前磕三个头。听勇哥哥说他们的前面还有很多孩子都这样活下来的。可是，云娘脾气不好，从来不和我们说话也不理我们。磕头她不理，留下来帮她，她又把门关得死死的，靠近她一点她转身就走。做什么都是扔出来，小天身上这件衣服也是云娘穿剩下扔出来的。这些糕点她到了晚上也是扔出来的。从来没好脸色。”小虎低头说着。
丁然看着怀里的小天，粗粗的麻布衣服却极为耐穿，衣袖衣领衣脚更是翻来覆去的裹了几层，缝的线也是粗粗的麻线几股绞在一起缝的。小天穿在身上用根腰带系起来也打到膝盖上，怕是再穿三四年也没问题。拉开里边，却有一层薄薄的绵纱，在这样炎热的中秋季节可以渡汗，晚上起风又可以挡风，还不会被那粗纤维的麻布割到皮肤。这哪里是穿剩下的东西，分明就是一针一线织出来的。再望望这几个孩子，也是穿着差不多的衣服，只是比小天的更旧更破，似乎也用了好几年了。
“你们住在哪？”丁然摸摸小天的头问。
“就住在城西的破庙里边。到了冬天就到去南桥下的石墩里住。那石墩下面有几个极窄的小隔间，夏天的时候水位高就淹了，但冬天枯水季节就显现出来了。在外面搭一个破帘里边就一点风也吹不到了。”小虎得意的说着。
“那你们白天都做什么呢？”丁然很有兴趣的问。
“白天上街要饭啊。要能要到就风干了冬天过冬用。城里还是有些大娘大妈们很好的，他们都让我们送个信啊，跑个脚什么挣一两个钱存起来。然后没事的时候就去书院外面听先生讲课，不过被里边的孩子看到就会打我们。”小天怯怯的说。
“咦……你们还会去听课？”丁然更好奇了。
“是啊。我们都会背九九表的。不知道是哪个哥哥离开时教的，就这样一个一个传下来了。所以每一个从这巷子出去的小叫花都会背九九表哦。都说能多认几个字或学样手艺就能更好找到活干。将来我还要带着小杰一起离开，所以更得努力的学东西。”小虎点点头。
“哈哈哈，那你们想不想学手艺？要不要我教你们？”丁然觉得他今天能住在云中镇真是最好的决定。
“好啊好啊！我们要学！”小虎他们三个马上围了上来拉着丁然。
“好……那今晚好好睡觉，明天早上就去你们所说的南桥等我吧。我教你们。”丁然站了起来，顺手又从食盒里拿出一块碎了的饼子塞进嘴里。
见着孩子们欢天喜地的跑开了，丁然站在门外望着那个小角门，秋天的夜安静得没有一点风。他理了理衣服，轻声笑了出来，自言自语的说着：“这栗子桂蓉月饼真是好吃啊，今天真幸运，还好买到了最后一块。”一边说着一边往巷外走去。
一切又恢复了安静，小巷仍是一片漆黑，角门才慢慢打开，白色蓝碎花裙角从里边透出来。她望向小巷外，黑暗笼罩了一切，看不到前路，她却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孩子们就在南桥上站着，他们望着一个个走过的行人，却不知道当天夜里那个声音极好听的大哥哥是谁，看着一个个人来又见他们离开，满脸的期待又变成失望。等到一位满意笑意的俊郎青年站在他们面前时，他们却一点也不相信这个男人是昨夜遇到的人。
“哈哈，小天，你看你昨夜的黑爪印还留在我身上呢。丁哥哥可没有多余的秋衫可以换了，今天只能脏着出来见你们了。”丁然一句玩笑话就把他们逗乐了，再不怀疑。
城外的便是连绵的高山，再往里走几天就是雪山，但这里依然山青水绿。再往上走了很久，几个小孩都坚持不住了，丁然才在一片竹林处停了下来。
“今天我要教你们的就是竹子。”看着气喘嘘嘘的孩子们他笑着说。
“竹子？丁哥哥，我知道竹子可以做乐器哦。”小天跑过来摸了一把身边的小竹。
“是啊，小天真乖，竹子可以做乐器，还可以做成很多生活用具。到了八九月还可以有竹笋可以吃哦。今天我就教你们做竹篓竹筐这些东西。”说着拿出刀来砍断一棵竹子拉了过去。
整整一天，三个孩子就和丁然在竹林中，砍竹，削竹，编竹。到晚上四人下山的时候，就只编好一个小竹筐，还背了无数的竹条下山。累得三个小娃娃筋疲力尽。丁然精神很好，笑着拍拍他们的头，和他们约好第二天再去。
丁然回到客栈收拾了一下，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就往那小巷跑去。这时候天还没黑，但那里那府周围也几乎没有行人了，走进小巷更比外面略黑一些。秋天的闷热在这条死巷里体现得淋漓尽致，不一会丁然就满头大汗，望望墙头，他嘿嘿一笑，轻身一纵就跳了上去。
满眼所见处，全是一片绿色，果然如店小二说的一样，这是云中镇大富之家的房子。后院居然有这么大，除了中间一片水池开着一片青莲外，极目望去就是一片清绿，星星点点的花朵夹杂在里面。这个月份，夏荷还未开完，金桂正飘香，无数的芙蓉花在下午已经变成粉红色，而枝头的月季、玖瑰、木槿……都被料理得很好。就连青青草地都油绿油绿的。还有另一边还种了很多的药材，紫苏，佛手，甘桔，香叶等等，似乎就像一座植物宝库。
丁然心中一片清凉，跳下来顺着小路慢慢往里走，穿过圆门，走过小桥，而这满园中居然只有一间小小的院子。四合院内靠南的那间屋顶上升起青色炊烟，丁然微微一笑向那边走去。
云娘一人那房间里，厨房的蒸笼上正上着滚滚热气，身边案板上各式颜色的面粉被模版印出一个个有形的饼块，靠墙的大架子上放了好几笼刚出炉的店心还在冒头热气。气味顺着一丝风传到丁然鼻中，他深深一吸，是莲子做的千层酥。
将最后一块压成饼状的云娘把手洗干净，褪掉身上的围裙，便坐在旁边的木凳上从包里拿出一本书翻看起来。她似乎很专心，在这样闷热的厨房里汗水从她额前滴下落到书上，她却只关心的擦掉书上的痕迹接着往下翻。时不时的还用一只手抵住下巴思考一下，摇摇头又再往下看。
丁然站在屋外看着她安静的样子，想着孩子们说她平时古怪的性格，似乎觉得有点不可能。头上的太阳已经西落，他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门外站了很久。而房内的云娘看会书，把做好的饼子冷在一边，又架起火烤其它的饼子。一个人安静在的房内。黑暗笼罩这片小院的时候，他们才同时望了望天，才发现时间就这样悄悄溜走。
丁然估计她差不多要出去送饭了，正准备走，却听到房内很重的敲击声。他转过头去一看，双眼睁得大大的。云娘正用擀面棒将她做好的无数点心全部打烂，然后再将这些碎块一齐倒进一个蒸笼上。丁然看着那熟悉的蒸笼，想着白天小天跟他说的云娘扔掉的东西都这么好吃，不知道没有做坏的饼子是不是天上才能吃到的仙品，再次笑了。
不过丁然显然高兴得有些早了。当第二天他在桥头等到中午还没有见到三个小鬼的影子的时候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去他们住的小庙里也没有找到他们，转了整个小镇也没有找到他们。最后没办法，只得又去小巷，希望晚上能见到他们的影子。
果然，天刚擦黑三个小影子远远的就投进了小巷。
“你们三个……今天跑到哪里去了？害我找了你们一天。”见到他们过来，丁然立即关心的跑上去。见到三人都无恙才放下心来。
那三个孩子见了他先一愣随即就往外跑，丁然心中一惊不知道他们搞什么，一跃就挡在了他们前面。
“你们这是干什么？见到我就跑。”
“小虎哥哥说不跟你学编竹子了。”还是小天最天真，一问就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为什么？”这下丁然反倒愣住了。
“小虎哥哥说太累了，还不能睡懒觉。”小天又脱口而出，还想说被小虎拦住了。
“你们……你们居然为了睡懒觉就……”丁然顿时火大起来，就为了这样的理由，自己还为他们担惊受怕了一整天。天还没黑就坐在角门石梯那里等他们，就怕出了什么事情。
“那个丁哥哥，你看昨天我们忙了一天。才学会基本的几种编法，你看我们三个劈竹子编竹子手都肿了。连一个小簸箕都没有做出来。一定不能靠这个生活下去的啦。等我们长大了，我们去给米铺扛米，去码头搬东西。只要有力气什么活都可以做的。”小虎一咬牙冲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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