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庐风云 作者:飞凌-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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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里见双方言笑不拘,气氛十分融洽。大概是因为黑旗军在城民心中的形象良好,前来帮忙的女子们似乎对战士们颇为青睐。忙着追求女子的士兵们满面春风,相比两日前入城时的晦败脸色,简直判若云泥。
过去曾听人说过,军队的状况如何,看营地中的气氛就知道了。照这么看的话,士兵们既然已经打得起精神发春泡妞,看来该是修整得差不多了吧!
好笑之余,艾里亦觉得十分轻松。回想起自己现在能笑嘻嘻地看见这些场面,乃是历经了怎样一番危难艰辛,这份平和欢腾便格外令人心情愉悦。
先前他因德鲁马的话而感受到的肩上重压,一时似乎也减轻了不少。虽然自己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不过看大家这么开心,自己带他们走上这条路,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事……
信步间,他左绕右转,走到一条深巷前。巷子两面都是些深宅大院,少有人经过,颇有些荒凉。
艾里本也未在意,正要走过之时,耳中似乎听到了什么,他迟疑地在巷口停下了脚步。
从巷子深处隐约传出一些怪异声响。声音距离得似乎相当远,一般人难以察觉,不过正因为这一带僻静无人,没有被杂声掩盖,以致被耳力灵敏的艾里发现。
他侧耳细听,这声音有些像是什么野兽的嘶吼悲鸣,却又听不分明到底是哪种野兽的声音,只感到这声音似乎充满了莫大的痛苦和恐怖,令闻者为之毛骨悚然。一时心生好奇,艾里循声走入巷内。
巷子十分深长,走了好一阵,他终於发现那声音是从巷子最深处的一座大院内传出的。
这座院子最是僻静,四面围墙高耸,给人戒备森严的感觉。不过,高高的围墙虽然切断向内窥视的目光,却隔不断那怪异的声音。
靠得近了,那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不过仍是难以辨别出究竟是何种生物发出的。艾里的好奇心被撩拨得更盛,会有什么人在城里饲养猛兽?又究竟是哪种野兽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沿着围墙走到底,终於看到了这家宅院的大门。有几个人站在门口守卫着。
艾里走近一看,却发现这几个守门侍卫身上穿的竟然是黑旗军的军服?闹了半天,这里原来是自己人的地方!?
至此,好奇心非但未解,反而转成更深的疑惑。身为黑旗军首领,艾里却不知道自己手下的部队几时养起什么猛兽来了。
更何况听这声音,应是有相当数量的一群野兽发出来的。黑旗军刚和奥瓦鲁人打了这些天,都在山上急行军,根本不可能带着一堆野兽啊……
转念一想,这里是自己的地盘,既然觉得奇怪的话,何必站在外头胡乱猜想,直接进去看个明白就是了啊!於是,他抬脚便光明正大地往大门走去。
走到门边,果然被那几个士兵拦下了。
“对不起,这里是军营重地,平民不得入内。”
艾里只在上阵打仗时才穿着军服,现在只是一身便服,先前不想被城民认出,又用毡帽挡住了大半张脸。而且这些守卫士兵不是他身边的人,也不熟悉自家首领的长相,因此并没有认出他的身分。
艾里不想太早表露身分引来不必要的注意,也不说明自己的身分,只向士兵出示了一个银框黑底,红色内纹的徽章。
黑旗军制有几种徽章,精细度和色彩依将官的职权高低而不同。战斗时除了没有徽章的低阶士兵外,如无特殊情况,所有人都要将徽章佩戴於胸口,以让士兵们辨别将官身分,方便传令指挥。
在平时,这徽章亦作为身分的象徵。此时艾里出示的,便是代表黑旗军中高层将领身分的徽章。
他总觉得这里透着一股神秘鬼祟的气息,简直像是军中有人在酿造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阴谋。
若真如此的话,单凭这徽章可能也无法通过,不过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也只得姑且试试看,作为一个试探罢了。艾里心中已做好见机行事的准备,却未料到士兵见了徽章,竟不再多盘问,向他行个礼便让开了路。
艾里昂然自若地步入宅内,心中却愈发疑惑。照这样看来,这里的守卫并不算很严格,难道是自己想太多了?
这宅子的原主不是富商便是贵族,建有大大小小的好几座屋舍。曲折繁眩幕乩然ㄔ啊⒓偕剿匕颜悍指艨矗钊艘谎弁ツ芽病!
从建筑美学的角度看,这些东西是美化了宅院,不过对於只想看明白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人来说,就只觉着碍事。好在进了院子,那怪异声音更加清晰。艾里循声绕过前院几座屋舍,迳直向后寻去。
一路上他向四面查看,不由有些意外。本以为这院中会发出这等恐怖声响,里头应是一派阴森鬼祟,戒备森严的景象,可是事情却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沿路是看到有不少士兵来回奔忙,却不是在巡视戒备,手上大多端着药品水盆等物,对站在一旁的自己倒是未多加注意,似乎并没有什么戒心。
艾里望见士兵们将那些东西鱼贯端入前方几座房舍中,接着又送出来一盆盆泛红的血水,还有染满血污的纱布,看来里头似有许多伤者。
艾里看此情形,只觉这里不像是在进行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而像是一个医所。大概是上次战斗中受伤的战士在此疗伤吧!
如此说来,设在这僻静深巷中,守卫亦比较严格,应是为了杜绝外人入内而打扰伤者养伤,便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想通此节,他不由舒了口气。黑旗军若是出现背叛者,始终是件令人忧心的事。不过发现那吸引自己前来的怪声,正是从这些房子中传出来的,艾里忍不住走向其中一座屋舍,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距离屋舍尚有一段距离,他便因为从屋中散发出的一股浓重腥臭味而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难道受伤的士兵们没有得到好的照顾吗?照顾他们的人怎么任由他们的环境变得这么恶浊?
初生的怒气在他走到窗口看到屋内景象的一瞬间,被冻结成惊骇。
屋内确实有许多伤者没错,却不是他想像中的模样。伤兵身上有所伤残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屋里伤者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躺在地上辗转反侧的人们在肢体上几乎看不到什么大的伤口,然而每个伤者都脱落了大半头发,露出来的青白头皮上东一块西一块地佈满了斑驳的溃疡。
除了头皮外,伤者全身上下亦有大大小小的溃烂,红黄的血水脓水渗透了纱布。红色的血涎从昏迷的伤者张开的口中淌下来,可以想见这些人的口腔内部亦已溃烂。
许多人完全失禁,照顾他们的士兵根本不及整理,秽物和着脓血流了一地,散发出艾里先前所闻到的那令人作呕的恶臭气味。
这样的伤,不可能是普通外伤造成的。这些伤者给人的感觉,倒更像是从内部烂了出来。艾里过去也曾见过不少受伤的人,却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景象。
出入房间看护伤者的士兵似乎也已放弃了这些人,漠然看着这淒惨的景象,只在伤者要求饮水进食时动动手,或是给他们一些止痛的药物,并没有费心帮他们治疗。
艾里所看的这个房间已躺着二三十个伤者,算算周围亦传来呻吟声的几座楼,那么多房间,这样的伤者怕不只数百人!
昏迷的伤者在无意识间犹自受痛苦折磨,不停地低声哼哼,还没昏迷的人更是大声哀嚎。汇聚而成的声音凝结着这么多人所受的极度痛苦,已经全然不似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彷彿是来自地狱底层的鬼怪悲鸣!
这就是吸引艾里前来的怪异声响!难怪他听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生物能发出这样恐怖的声音。发出这声音的人们或许已经不能算人,而更接近於鬼了。
艾里深吸了几口气,才从乍然间目睹此场面的冲击中勉强把持住自己。随即,惊骇中夹杂着愤怒的强烈情绪冲上脑海。
随手揪过来一个看护的士兵,他怒声责问:“这些人究竟怎么会伤成这样的?为什么不好好照顾治疗他们!?”
那士兵吓了一跳,被他居高临下的气势所慑,嗫嚅着答道:“他们……不、不是我们的人……他们都是奥、奥瓦鲁人……”
“奥瓦鲁人?”
艾里一怔,听到这些人并不是自己手下的战士,他怒火稍退,放松了手。那士兵方才镇定了些,话说得连贯了。
“是啊!是上次奥瓦鲁人败逃时遗留下来的伤者……”
听这士兵的解说,艾里想起来动用魔核光炮后,奥瓦鲁军害怕被光炮追击,不敢稍有停顿,全速后撤,就连先前两次爆炸所造成的屍体和数百名动弹不得的伤者都来不及带走。自己带队折返时便俘虏了那些伤者,随军带下山来。
他犹自记得自己当时所见的死伤者几乎没有什么外伤,只是身体无法使力而动弹不得。自己虽然机缘巧合得到了魔核光炮,亦知道它的杀伤力很大,但对它究竟有何等功效,却也是不甚了解。
想不到只隔了几天,那些当时看来没受什么重伤的奥瓦鲁士兵的情况,竟然变成这么糟糕!
他沉着脸继续问那士兵:“这些人情况怎样?”
“莫林医师也不清楚他们究竟是受了什么伤,只看得出他们是身体内部组织被某种魔法能量所破坏,却不知道怎么解救。试过了不少药,却都没有用。八九百人中,只几天功夫便已经死了五六百人。剩下这些本来症状较轻的也越来越恶化,看来撑不了多久,迟早会全部死光。莫林医师说,当时在那魔法能量作用范围内的所有人,恐怕无一能够倖免。”
莫林医师虽然来历不明,在外头没什么名气,不过见识过他治病救人手段的黑旗军士兵都十分清楚他的医术可算是出神入化,绝不逊於外面任何一个声名最响亮的名医神医。连他都无能为力,这些人的伤自是全无生机了。在这些看护士兵们的眼中,这些尚在苟延残喘的伤者已与死人无异,所以只是给予他们适度的照顾以减少痛苦,不再在他们身上白白浪费药物。
回答艾里的士兵用一种带有些许怜悯,不过骨子里还是事不关己的口气讲述着情况,艾里的脸色却越听越是苍白。
他终於明白那一日萝纱冲出来阻止自己发射光炮时的感受。正是因为自己亲自下令发射那两发魔核光炮,才会造成眼前这恐怖的景象!
萝纱当时应是见过第一次发射后奥瓦鲁军的惨状,才想要阻止自己再次造成悲剧吧!
眼前这普通战士自然不会把那些敌兵的死活太放在心上。当初令这些奥瓦鲁人走上死路的人也并不是他。但自己却不一样。
早在一年多前随商队逃离凯曼时,混在法谬卡追兵中的小半日功夫,听过敌方那叫做乔治.夏伯的普通士兵那番话,他已明白纵是敌方的士兵,亦有他们自己的悲喜爱恨,亦有想要追逐的小小幸福。
他们从军成为敌方的一员士兵,算不上什么罪过,只是因为命运的安排罢了。
决定军队行动方向的,终究只是那少数执掌权力的人而已。从人的角度来讲,军队中的士兵是无辜的。
除了少数残暴嗜血的队伍之外,大部分的士兵并没有犯下过必须以死偿还的罪。
眼前这数百位无辜者的生命,却因自己片刻间的决定,注定走上了死路!更何况,这样的死法,实在太过於残酷了……
在战争年代,随便一场较大规模的战争,便可能产生数万的死亡人数。这次的上千死亡单就数字上看本也算不得什么,但是亲身站在这大批即将死亡的伤者面前,亲眼目睹他们的身体缓慢而无法挽回地腐坏下去,渐渐步入死亡的惨境,亲耳听到他们淒惨的哀嚎,他才真正体会到这是件多么残酷的事情!
看着眼前这一具具脓血横流,几乎不成人形的躯体,再想想这里躺着的每个人背后,或许都有着需要他们奉养的亲人,有着爱他们和他们所爱的人……每一个人死去,都会连带地为这世间增加许多不幸……艾里的眼神由错愕转至茫然。
自己片刻之间的决定,竟然造下了这么大的罪孽?
纵然明白当时为了保住自己的黑旗军,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这应该不能算是错误,但是因此而造成的不幸终究是事实。
他无法因为事出有因,便能就此轻易抹消掉心中的不忍和罪恶感。
“没想到你会上这里来。本不希望你看到这些场面的,却还是让你看到了。”
正自迷惘间,一声感叹在旁响起。他懵然转头,望向静立於房门口的纪贝姆。
第二章 罪孽
之前艾里神色异常地揪着看护士兵追问,已引起小小一番骚动。周围的其他士兵有人认出首领的相貌,想到纪贝姆之前的命令,便赶忙前去通报,纪贝姆很快便赶过来了。
听出纪贝姆的话中有异,艾里疑惑地看着他。
明白首领的疑问,纪贝姆率先向门外走去,并示意艾里一同出来。
毕竟伤兵哀声连连,看护士兵人来人往的室内不是谈话的好场所。
走到外头,呼吸到不带血腥的新鲜空气,艾里觉得脑袋似乎清明一些了。
略一思索,先前的疑问不待纪贝姆来说,答案便已自动浮现。他转向纪贝姆,苦笑。
“你是担心我心太软,会因此动摇?”
“不论是人族还是魔族,自古以来能平定乱世的英雄,都有可以为了大局而牺牲小部分人的冷酷一面。在帮助山贼脱围时,你因为不忍看到旁人牺牲,不畏风险大费周章地找到既可以达成目的,又能避免牺牲山贼的方法。那时我便明白你还不具备英雄霸主应有的冷酷。”
纪贝姆没有否认艾里的说法,只是将自己的看法倾泄而出。
“本质上你是个浪漫的人,凡事追求完美,不愿意看到任何缺憾。我想,当年在我们和人族的大战中,修雅的死亦是对你造成某种程度上的打击,才会迫得你去反省自己过去的想法吧?”
被人以这种论断的语气当面剖析自己,感觉绝不算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