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刀.十八日-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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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
沉默片刻,父亲的声音缓和下来,“秋波劫没有进展?”
我说:“她需要一点时间。”
父亲点一点头,说:“那个樵夫还在北市?”
我点头。尉迟桥已占领了北市。
父亲:“尉迟桥没去找他?”
我说:“没。”
父亲颔首:“尉迟桥骄傲得很,都说藏刀会站到最终胜利者的一边,尉迟不想沾他的光,或不想让他沾自己的光。”
我问:“爹以为他是藏刀吗?”
父亲:“他是谁已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世人的看法,只要有利于我把他当谁都行。”
我说,“若尉迟桥想通了,亲自去请那樵夫并如愿,对我们不是很不利?”
父亲:“那你就让秋波劫抓紧些,但不要操之过急,很多事情都是我们无法控制的,我们努力就够了。”
唐遮言作品集·藏刀·十八日作者:唐遮言
第十章 九月初五 薄轻语
我有一点紧张,毕竟要去见的是一个谜一样的人,一个被称为“天杀星”的人。
此前,尉迟宾许以厚利,让我接近他,摸清他的底细。我拒绝了。一则尉迟宾令我失望,想给他一个不痛快,另外我亦痛恨挑动战乱的人,我无法去取悦这样的恶棍。
曾经,我有一个幸福美好的家,完美无缺。父亲是一位聪明渊博的学者,从我懂事起便是一名叱咤一时的将军的首要幕僚,地位崇高。战争连绵不断,终于有一天,那名将军输掉了一场关键的战役,自己亦战死沙场。父亲被敌军捉住,被斩首。我们举家在两个兄长的率领下逃亡,可一路乱兵,我看着一个个的亲人被杀死被冲散,最终我亦被人掳走,卖到青楼。那一年,我十二岁。
父亲在天之灵,若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一定会后梅没有在襁褓中将我掐死,可人的命运不由任何人的意志定夺。
洛阳在这兵连祸结的乱世中,简直就是一处人间天堂,我便于这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天堂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直到今天。
今天,我又听到看到了屠杀,远没有从前见过的惨烈,可毕竟开始了,并将一发而不可收拾。
尉迟桥在我印象中曾是个豪爽大度、重情重义的伟丈夫,很难想象他会去残杀别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在这一天终于发生,和蔼可亲的尉迟桥摇身一变而成为杀人的魔王,两百多亲薛人士与他们的子弟人头落地。
洛阳城陷入恐怖当中。
这时,我忽然想到了藏刀,生出一个可能是非常愚蠢的念头:他能够带来战乱,一定亦能够带走战争,我应该去见见他,告诉他生对每一个人都很重要,死对每一个人都很可怕,不管为了什么,他都不该将战争强加给人们。只要他答应挽救洛阳,止住洛阳城中正在流淌的鲜血,从此不再在这可怜的尘世中挑起战乱,我愿意向他献上我的生命与生命所包含的一切。
我被自己的想法感动,于是来了,一路后悔着,一路前进着。
小轿嘎然而止,轻轻落地,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就到了吗?丫环秋叶的小脑袋钻进轿帘,布满了紧张和夸张,音调亦变得尖利:“他来了!他正朝我们走过来呢!”
努力地定住狂跳不止的心,我轻轻掀开一角窗帘,向街中央望去。
人们都闪到一边,很醒目地,一名长发的青年正一步一步缓缓走来,微垂着头,长发顺势披下,几乎遮住他整个的脸。
一闪念的印象中我感觉不到一点点嗜杀的味道,那更像一名遗世的隐士,甚至遗忘了语言。我的印象总是很糟,在尉迟桥身上犯了大错,现在又来了。
他的肩上挎着一个很小的包袱,看不出武器藏在哪里:一只手牵着一个伶伶俐俐的小女孩。孩子被街边不时走过的全副武装的战士吓坏了,睁大眼睛,紧紧依偶着他走。
他的身后,十几名形迹可疑的人物若即若离地跟着,最显眼的是一名素衣美人,美而健康,佩着剑。美丽使她的剑像一道花边。
我知道她的剑绝不是花边。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这个在“四季杀手”中杀人最多的秋杀手,秋波劫。
秋叶的小脑袋又伸进来:“那个长头发的就是藏刀!”
藏刀要走了,离开洛阳:挑起战乱后,离得远远的坐壁上观和乘机点火浇油,到胜负已定,再择强而事,所以总站在最终的胜方,这就是传说中藏刀的风格。
在距我们十数步远处,他的一成不变的步伐蓦然有了一个小小的停顿,并渐渐慢下来。
坚定的马蹄声,从我身后骤然响起,迎着藏刀一路奔来。虽不过一人一骑,声势竟似压倒千军万马,令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将衣襟紧了一紧。
黑色的骏马,黑衣的骑士,黑红英俊的面孔,黑色的刀鞘,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从天而降。
很容易地你会联想到一个人,又是一个酷爱杀人的人:春寻处。这个“四季杀手”中最强的杀手的每一次刺杀都像是一场决斗。他出道三年,只杀过七个人,每个人的名字都令人敬畏有加。他因此获得的酬劳比其它三季杀手加起来还多,虽然那三个杀手杀的人加在一起是他的一百倍。
春寻处少杀人不是因为慈悲,是骄傲。他只杀值得他动手的人物。藏刀一定是其中之一。
黑骏马在藏刀面前狂嘶一声,刹地止住。春寻处没有立即下马,炯炯有神的眸子牢牢地锁住终于站下的藏刀,微微地停顿后:“你,是藏刀?”
藏刀抬起头,露出了他的面目。算得上英俊,像他的身型般淡如隔世。看一眼春寻处,一丝羡慕的表情全无掩饰地一闪而逝,微笑呼之欲出,却倏忽即逝;头颅如抬起来时那样复一点一点地垂下。
受辱的戾气在春寻处的脸上掠过,他狞笑一声,敏捷地下马,姿势动人:“随便你是什么狗屁东西,拔刀!”
藏刀迟钝地明白了春寻处的意思,侧头看一眼紧偎假他的小女孩,手松开。她懂事地任他放开她的小手,连另一只拽紧他衣摆的手亦松开来,默默地向后退去。
我被小女孩吸引住目光,都不知藏刀怎样发动的进攻;眼角阴影一闪,再看时,藏刀的双臂已牢牢地将春寻处箍住;他的攻击毫无征兆,速度快逾闪电,春寻处的长刀才出鞘一半,以被藏刀悬空抱起。藏刀冲击之势不减,反而再加快,弧形前进,搂着春寻处向街边扑来。
春寻处至少在那短暂的一刻,像我一样没有丝毫的战斗能力,活似一截木桩被藏刀裹挟着掠空飞行。
眼看要撞披到街边一堵砖墙的瞬间,藏刀松手,两人的身体稍稍分离,他的膝曲起,轻轻地顶在春寻处的腹下,至少视觉上很轻,让人觉得他只是点到为止;但对春寻处而言还是太重了,捧着肚子烂泥般跪倒在地上,倦成一团。想到他瞬间之前的英雄气慨,令人有说不出的滑稽的感觉。
连我这个外行都看出,春寻处败得很冤枉,正如传说中骆风行的死得冤枉。
藏刀退后,转身,缓缓地向小女孩走去,没有多看骄傲的春寻处一眼。
而春寻处的不幸尚未结束,一道黑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幽灵一般;刀光一闪,春寻处身首异处。杀人者灵巧地闪开,没让身上溅到一滴鲜血。
这是一名三十出头阴沉精悍的男人,亦是一身黑衣,面色却透着嗜血者的青白。我注意到他杀人时根本不曾看过春寻处,而是自始至终地盯着藏刀的背影。他的眼睛比刀更可怕。
他会不会是“四季杀手”的另一个,夏杀手夏倾城?听人说他不服气人们把春寻处当成“四季杀手”的第一名,但他不是向人下战书挑战的武士,只会在黑暗中等候除去春寻处的机会。听说,他有一双很吓人的眼睛。
若没有猜错,杀春寻处的机会终于让夏倾城等到了。
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秋波劫忽然抢前一步,持住了那小女孩的手,向后退开。小女孩受惊地挣扎,只一两下,便安静下来停止了反抗,眼中盈满了泪水。秋波劫始终好看地笑着,丝毫看不出用了什么手段。
藏刀的步伐没有丝毫的改变,却不再低头,目光紧紧地封锁着秋波劫,并分明地令到她心慌意乱。
秋波劫努力装出镇定,可微笑都有点像在哭了:“请站住,你不可以再向前一点点。”
藏刀抬起的左腿在空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停顿,慢慢落下,并着右腿。他停止了前进。
秋波劫:“请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不想成为你的敌人。小灵子要和我在一起待三天,三天后我会完完整整地把她还给你。我会好好地对她。”
没有回答。秋波劫小心地持着那个小灵子后退,“不要跟来,我不敢对你失信的。三天后。”
依然,藏刀没有说话,连小灵子亦没再出声。秋波劫在丈外将她抱起,迅速地消失在一处小巷中。
呆立了一小会儿,藏刀重新迈开步子,一步步向来时的路走回去。杀人者刀子般的目光始终盯着他的背影,却没有任何的行动。他一定是个有耐心的人,能长时间地等待机会,决不轻举妄动。当他发现今天不会有好机会时,一个闪身,如来时一样突然离去。
小秋叶第三次探进头来,“我们跟上去吗?”
今天一定不是见藏刀的好时机,另一个女子,秋波劫事实上让他受到了一个小小的挫折。我决定:“改天吧。”
唐遮言作品集·藏刀·十八日作者:唐遮言
第十一章 九月初六 薄轻语
战争,使人意志薄弱。昨夜,尉迟宾来了,他看上去很憔悴,情绪低落。我注意到他穿着曹通小校的衣服。这不合他的身份,或许是为了安全吧?我陪他饮酒,只有我们两个。借着醉意,他哭了,告诉我他杀了人,杀了很多很多的人。此前他以为杀人是很自豪的事情,可真正的血腥与残杀却让这个温柔乡里长大的大少爷吓坏了,两天来,他一次次在梦中被索魂的血淋淋的恶鬼惊醒,他相信他们一定要把他的魂魄索走的。
我怜悯着他,安慰着他,就像拎悯和安慰着自已,虽然没有杀过人,可我一样曾从风花雪月中摔进战争的恶梦。
他的颓丧还不仅于此,醉多后,从他不小心他的话里我知道他打不一场本该胜利的败仗,被贬为低级军官。
女孩子总会被愚蠢的怜悯左右,并为此付出代价。我像一个母亲无法拒绝自己重病的孩子那样顺从了他,胡里胡涂地献出了自己的初夜。这一个晚上,令我后悔莫及,而他,依然在恶梦中一次次惊醒,复孩子似地藏在我的怀中睡去。
黎明,醒来,他才告诉我,昨晚他是从值勤处溜来,在战争时期,被发现要杀头的。他来冒着极大风险。他要尽快地赶回去。我吓坏了,真被发现,尉迟桥不会杀了他这唯一的儿子,我的小命非叫他害了不可!
慌乱地,喊着秋叶打水来给他梳洗,死妮子不知疯到哪里去了,一名小厮应着,很快端着水进来,放在架上,将一匹毛巾递给尉迟宾,肃立身后侍候。
尉迟宾接过毛巾,俯身洗脸,可怕的事情全无征兆地突然发生,小厮蓦然扬手,银光乍现,一柄雪亮的匕首闪电般扎向尉迟宾的后心。尉迟宾反应非常敏捷,却终究无法躲开这突如其来的刺杀;猛转身,避过心脏,匕首稍偏地深深刺入他的后背。刺客立即松手,迎着转过身来试图反击的尉迟宾,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住,身形前冲,令尉迟宾脚下无根,不能立足。他的手同时绕到尉迟宾身后复握住匕首,乱搅一气。
尉迟宾的惨叫和我的惊叫撕破了黎明的宁静。
刺客松手。尉迟宾无力地倒地,发出临死的抽搐,喉间只剩了轻微的“咝咝”声。我惶恐地停止了惊叫,哀求地看着刺客。
他很年轻,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令人一眼难忘。他若无其事地自床头摘下尉迟宾的宝剑,上前,一剑斩下他的首级,就那么血淋淋地拎着。
外面,零乱的脚步与吼叫声响起,随即兵器格击声传来。想必是刺客的同伙正与尉迟宾护从招来的一些军士在交手。
谢天谢地,刺客并没有难为我的意思,扑向门口,在开门欲去的瞬间,他蓦然回首,向我一笑,露出满口的白牙,“逃吧,美人儿。”闪身,冲出去。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扑到门前,猛地将门关上,透过缝隙向外张望。来得及看见,刺客一声招呼,他的两名同伙不再恋战,三人一起飞奔离去。十几名军士拼死追赶,但速度相差悬殊,显然是追不上了。
我明白自己已大祸临头。尉迟宾死在我的房中,尉迟桥能饶我才怪。
这就是我付出童贞的回报。
我无暇懊悔。重要的财物在战乱前大都已运出藏起,怀中有尉迟宾给的三千两银票,别的就顾不了了,逃命要紧。
披上尉迟宾的黑丝大氅,戴上他的帽子,我闪身出门。刺客与军士都奔向前门去了,各屋里的人们谁也不敢出来。我已留心到后院尚无动静,顺着屋檐向后门奔去。后院的小门总是很早地打开,方便一些须早归的客人离去。
门口没有人把守,要么是看热闹去了,要么就是躲了,总之上天还不想陷我于绝境。我不能辜负上天的美意,迅速奔出门外,不料竟一头撞在了一个人的怀中。我紧张得差一点儿晕了过去,下意识地想推开他逃走,却推在什么不对的地方,微微一怔时,那人己掀掉了我的帽子。微曦中,我们打了一个照面,她竟是,秋波劫!
一丝狞笑在她眼中闪过,洁白的手掌扬起,劈在我的颈上,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我己躺在一张干净、幽香的小塌上;秋波劫悠然坐在不远的一张绣椅上嗑着瓜子,看着我;那个叫小灵子的女孩缩在墙角睁着大大的眼睛轮番看着我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