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黄克诚-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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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年近八十高龄,饱经磨难的黄克诚,拖着久病之躯,在中央纪委会议上,意味深长地谈论起这件事:遵义会议的情况是毛主席到三军团亲自传达的,我听到传达后很不满足。因为遵义会议上毛主席只批判了军事路线的错误,没有批判政治路线的错误,中央领导改组时,毛主席只当了中央政治局常委,总书记是洛甫同志,我觉得这样做还不够。经过半年多实践,我才放弃原来的看法。
才懂得不谈政治路线,只谈军事上的指挥错误,伤害的同志就不多,有利于团结。当时就是博古、李德这两个同志下了台,中央政治局的其他同志仍留在领导岗位上,博古同志也保留在政治局内。特别到了同张国焘作斗争的时候,我才更加认识到毛主席这个决策的无比正确。假如,在遵义会议上提了政治路线问题,那伤害的同志就更多了,因为,当时政治局的委员原来都是拥护错误路线的,那就会搞得好多同志情绪不高,会对革命事业不利。而军事斗争是当时决定革命生死存亡的关键问题,红军的处境又非常危险。毛主席这样决策既可以集中精力考虑军事上的问题,又维护了党的团结。这样后来同张国焘的军阀主义、逃跑主义、分裂主义斗争时,政治局基本上做到完全团结一致。通往土城的山间小路。
雨雪交加,道路泥泞不堪,艰难行进的红军笼罩在灰濛濛的雾气里。
黄克诚自苗区木楼上眼镜被烧以后,一直没戴眼镜,碰上这种鬼天气,眼前模糊一片,磕磕绊绊行军,吃尽苦头。不过,他无心考虑这些,只觉得身上担子好重,因为师长张宗逊身负重伤,他一人挑起了红四师军政两副重担。而且,这次红四师担任掩护任务,干部战士们身心消耗很大。按说,黔①见《黄克诚回忆录》(上),解放军出版社,第379 、380 页。
军是支杂牌军,装备差,士兵一手持大枪,一手持烟枪,人称“双枪将”,战斗力可想而知。不过,他们紧紧咬住红军不放,迫使红四师边打边走。而且,他们凭借爬山本领高的特点,一打就跑,然后又跟在红军后面移动,使得红四师每前进一步,都需要集中全力,以备不测。
1 月下旬,中央红军在土城与前来“围剿”的川军遭遇,遭到优势敌军的顽强抵抗。
红四师奉命开赴土城以东青杠坡地区迎敌。
这时,红四师祸不单行,不仅师长张宗逊负伤就医,而且黄克诚也有病在身。他只得咬紧牙关,躺在担架上指挥部队打仗。土城是黔西北大道要冲,又是赤水东岸的重要渡口。敌人集中九个团的精锐之师,向中央红军发动猛攻。
战斗十分激烈,形势危急。
朱德总司令亲自上前线督战,并且将后备军——干部团也调往前沿阵地迎敌,才使红军稍微松口气。
激战中,红四师连日行军打仗,个个疲惫不堪,恰逢朱德总司令前来督战,目睹此景,不免恼火,向躺在担架上的黄克诚发了一通脾气。
黄克诚明白,土城战斗打得非常艰苦,红军伤亡较大,总司令心里很不好受,看到四师这副样子,自然有些恼火。若在平日,总司令对待部下一向宽爱有加,决不会发火。土城一役,红军没有一味与敌僵持。毛泽东正确分析敌情后,立即率领红军撤出战斗,西渡赤水。
西渡赤水,红四师仍然肩负掩护任务。红军大部队刚开始渡河,敌人就逼上来了。黄克诚立即命令红十一团进行阻击,掩护大部队渡河。
红军顺利渡过赤水河,经过三天三夜行军,到达扎西地区,进行休整待机。与此同时,红三军团取消了师的编制,将红四师编为三个团,师领导同志下到团里任职,于是黄克诚下派到第十团担任政委,团长是张宗逊。
2 月19日,整编后的红三军团会同兄弟部队及军委纵队第二次渡过赤水河,向东急进,准备攻占娄山关,再克遵义。按照军团部署,黄克诚、张宗逊统一指挥红十团、十一团,作为军团右翼,向娄山关疾进。
娄山关。
连绵起伏的娄山山脉。
正前方的娄山关,异峰突起,怪石奇岩。大小尖山与中间的深涧,好似两扇大门,紧锁住娄山关的通道。
一条公路蜿蜒盘旋而上,消失在雾锁云封处。
娄山关驻有黔军一个旅,据险而守。
2 月25日,太阳懒洋洋爬上山坡,红三军团攻占娄山关的战斗打响了。
黄克诚率领红十团、十一团迂回桥板,断敌后路,阻敌增援,配合主攻部队围攻娄山关之敌。
翌日,红三军团一鼓作气攻占了娄山关口。
黔军急忙派出六个团的兵力,向关口发起连续冲锋,企图夺回关口。
在这紧急关头,彭德怀一方面增派部队迎敌,一方面命令红十团向敌侧后发起攻击。
黄克诚、张宗逊率红十团突破敌人左翼阵地,将守敌击溃,尾敌穷追五十里之多。
进攻娄山关的敌人闻讯,乱了阵脚,一路溃败下去。红军乘胜追击,再度占领遵义城。
2 月28日,残阳如血。
遵义城外老鸦山。炮火纷飞,弹坑累累,尸横遍地。山上树木光秃秃,寒风掠过,苍凉凄惋。
黄克诚也记不得打退敌人多少次冲锋了。得知敌人派兵增援遵义,并占据了遵义周围几个山头后,红十团立即赶赴城外老鸦山,阻击援敌。
老鸦山是遵义城西南的一个制高点,离城只有一千多米。如果敌人控制了老鸦山,会直接威胁遵义城的安全,危及城内红军中央首脑机关。
红十团广大指战员深知责任重大,在黄克诚、张宗逊的指挥下,首先向敌人占据的山头发起猛攻,一举攻下两个山头,同时控制了老鸦山主峰。
援敌疯狂反扑,敌我双方展开了山上山下反复争夺。老鸦山,已经成为敌人主攻方向。
在死伤累累,进攻一再受挫之后,敌人出动飞机助战,一次次狂轰滥炸之后,红军阵地上火光冲天,树木连根拔起,夹杂着泥石块,直飞半空。
战斗异常残酷,呈现胶着状态。在打退了敌人的一次反扑之后,黄克诚、张宗逊决定下山出击。
张宗逊知道黄克诚未带眼镜,跑山路冲锋很困难,就让他带领两个班留守,自己与参谋长钟伟剑率领部队追击溃敌。战士们个个如猛虎下山,杀向敌阵。
然而,敌我相差悬殊,当敌人发现追击红军兵力不多时,很快稳住阵脚,向红十团反攻过来。
敌人装备优良,兵力上又占据绝对优势,因而红十团逐渐顶不住,被迫后撤,损失较大,团长张宗逊再次负伤,参谋长钟伟剑英勇牺牲。
敌人又向老鸦山主峰簇拥而来。
这时,山上只有黄克诚带领的两个班,一挺重机枪。中央机关就在遵义城里,背后是乌江。如果阵地丢失,红军背水一战,形势极为严峻!黄克诚想到这里,指挥仅有的两个班阻止敌人进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敌人越来越多,攻势越来越猛,眼看阵地就要沦落敌手了。
黄克诚大喝一声:“山下就是遵义城,领导机关就在城里,我们一定要守住阵地,决不能后退一步!”
无奈,敌人太强大了,老鸦山主峰失守了,就在这一关键时刻,军委后备队干部团赶到了!
黄克诚十分高兴,协同干部团重新夺回了老鸦山主峰。红一军团也及时赶到,包抄了敌人后路,打乱了敌人的阵脚。
黄克诚果断率领山上队伍,冲下山来,收拢失散的人员。在山下,黄克诚见到了红一军团军团长林彪。
回想起刚才冒险追击阵地失守的情景,黄克诚禁不住向林彪说道:“好险啊!”林彪不以为然:“你们当初守在山上就是了,不该去追击。”黄克诚分辨道:“敌人已经逼近遵义城,不把敌人赶跑,那怎么得了?!”
林彪若无其事他说:“敌人正在向你们进攻时,我们已经向敌人侧后包抄过去,我军已经化险为夷,干部团到了你那里的时候,敌人败局已定!”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果然敌人全线崩溃了。红十团完成阻击任务后,进入遵义城。
四川德昌县。
天气渐渐缓和起来了,绿树吐出新枝。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根据中央会理会议精神,红三军团召开干部会议,着重批判部队中的右倾机会主义思想,矛头再次指向了黄克诚。早在两个多月前,黄克诚便被调离了红十团,到军团司令部担任侦察科长。
事情还得从红十团进入遵义城说起。
黄克诚进入遵义城,便找了一大堆报纸阅览,研究分析半年多来的形势。
从报纸上,黄克诚了解到,自从红一方面军主力撤出中央苏区以后,中央苏区遭受敌人严重摧残,留守红军损失严重,许多留守领导人被俘、牺牲。
方志敏、刘伯坚等大批红军优秀领导人被俘、牺牲的消息频频见诸报端,而且还登了他们的照片,许多老战友比如陈毅、贺昌等下落不明,黄克诚对此十分痛心。他是个勤于思考,对革命忠贞不渝的人,由此他不禁为红军的安危深深忧虑。
于是,他就找到一位上级领导同志,向他毫无保留地谈了自己的看法。
他觉得中央红军自第五次反“围剿”作战开始,力量消耗很大,突围转移以来,主力部队已经折损过半,这些天来,一路苦战,两夺遵义,伤亡和减员进一步增多,因而,他认为中央红军再也经受不起这样巨大的消耗了,应当尽可能避免与敌人打硬仗,拼消耗,珍惜、保存红军现有的有生力量至关重要。
他向这位领导同志建议:指挥作战时,红军应该注意掌握时机,进行通盘考虑,尽快找出打开新局面的办法来。
这次谈话被反映上去以后,引起了上级领导的误会,以为黄克诚对革命缺乏信心,再加上他一向被认为有“右倾”思想,所以,上级认为他已经不适合继续担任红军领导工作,就把他调离了红十团,在军团司令部赋闲。
不久,在黄克诚一再恳求之下,他被任命为军团司令部侦察科长。
黄克诚高高兴兴赴任了,只要有工作干就行,他可不在乎官职的升降。
不过,黄克诚这个侦察科长,当得异常辛苦。一个高度近视又没了眼镜戴的人,搞什么侦察工作!经常闹出笑话倒是次要的,关键是经常遇到险情。
有一次,他去搞侦察,竟然误入了敌人的机枪阵地,差一点被敌人打死。后来他还风趣地回忆说:“敌人好几挺机枪一齐冲我开火,居然都没有打中,我还是活着回来了。”
即使这样,黄克诚毫无怨言,每一次都尽心尽力完成上级交付的任务。
在毛泽东的巧妙指挥下,中央红军四渡赤水,巧渡金沙江,来到四川南部会理。
合理休整期间,红一军团长林彪竟然打电话给彭德怀,公开煽动说:“现在的领导不成了,你出来指挥吧。再这样下去,就要失败。我们服从你领导,你下命令,我们跟你走。”林彪当着红一军团其他领导聂荣臻、左权等人的面,表示了他对毛泽东的不满!
其实,四渡赤水期间,由于红军行军异常艰苦,今天过来,明天过去,部队里骂娘骂得厉害。部队指挥员中也出现了埋怨情绪,林彪是其中最突出的一个,他对毛泽东灵活机动的指挥艺术不理解,十分不满,对于整天翻来复去的行军方式尤为恼火,因而他向政委聂荣臻点名抱怨了毛泽东:“这样会把部队拖垮的,像他(毛泽东)这样领导还行?!”
于是,会理休整期间,就出现了上述一幕。
彭德怀一听,当即拒绝了林彪的提议。
但是,林彪没有就此罢休。几天后,他又写了一封给中央的信,提出要毛泽东下台,让彭德怀指挥作战。
为此,中央召开了政治局扩大会议。在会议上,毛泽东当面批评了林彪:“你是个娃娃,你懂得什么?!”
的确,二十九岁的林彪在毛泽东面前还是个娃娃,毛泽东原谅了林彪。
不过,他却以为林彪那封信是彭德怀鼓动起来的,于是严厉批评了彭德怀。
彭德怀心胸坦荡,对此没有解释,只是批评林彪说:“遵义会议才改变领导,这时又提出改变前敌指挥是不妥当的;特别提出我,则更不适当。”
会上毛泽东还批评了刘少奇,因为他在贵州时,曾向中央建议,革命处于低潮时期,应该改变方针,不能在贵州一带打圈子。刘少奇这番看法曾与黄克诚交换过意见,两人意见相吻合。毛泽东认为刘少奇是对革命丧失信心,是“右倾机会主义”。
会理会议严肃批评了林彪的信,重申维护遵义会议确立的政治和军事领导的团结,反对抵触情绪。
林彪一手掀起的风波很快波及到黄克诚头上。
这样,红三军团从会理来到德昌,便开始了对黄克诚的批判。
军团政治部主任袁国乎主持召开了这次团以上干部会议,中央总书记张闻天(即洛甫)亲自来做报告,批评黄克诚是“老右倾机会主义”,要求大家对他展开批评。
黄克诚又一次在三军团干部会议上受到批判。
关于这件事,王平上将在回忆录中有过一段评述:黄克诚究竟犯了什么错误,不光是我,恐怕对绝大多数领导来说都是个谜。
我只是听有人讲,在行军休息闲谈的时候,有人问:“红军这样走不知要走到哪里去?”黄克诚说:“大概要走到喜马拉雅山吧。”我想为这类事也不至于点名批判吧。当时许多同志都怀疑,黄克诚定是当了会理会议的替罪羊。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我们才知道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当时他们不好点彭德怀的名,就拿黄克诚来开刀。
在遭到批判的时候,黄克诚沉默了。这是第几次被指责为右倾,恐怕他自己也记不得了。
批判会后不久,黄克诚被免去了侦察科长一职,来到军团教导营担任政委。
恰好,教导营归红十一团指挥,团政委王平曾是黄克诚的老部下,对他很尊重,从不向他下命令。
黄克诚多次向王平说:“你对我不要客气,归你指挥,该下命令就下命令嘛!”
王平说:“你是老首长,怎么好下命令啊!还是多研究商量。”部队胜利渡过大渡河,很快突破敌人芦山、宝兴防线,准备翻越雪山——夹金山。
夹金山终年积雪,寒气逼人,历来很少有人行走。起初,广大红军指战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