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战场上那支没有番号的连队-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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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中枪子儿了!妈的!”
书里乖看看四周,鬼子的一个联队已经狠扑向城南,他们宽大的正面有十多个敌人,更多的是逃兵,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鬼子的宪兵在向逃跑的人开枪。
有对翅膀,在朝鲜战场上空飞翔(5)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种诡异的景象,就算是白匪也没有在战场上公然枪杀成批逃兵的例子,不过想一想他又缓过味来了。
“总攻了吧?”
“啥?”
“我说是不是总攻了呀!”
枪嘎子按下子弹,抬头看了看,说:“打宪兵!”
俩人开始向宪兵开枪,迎面而来的敌人虽然已经冲到了蛮牛身前,可是转回头看到宪兵躺在地上,忽然像是神仙附体,把枪扔得老高,一个个抱着大脑袋往回跑。
书里乖乐了,他把枪嘎子胸前挂着的军哨抢过来,鼓着腮帮子猛劲乱吹,随后又觉得不过瘾,干脆四五四六地吹起了湖北小调。
诡异的情景越加诡异了,虽然这么形容有些玩世不恭,可成批的逃兵不逃了,他们戳在原地像是被催眠了一样,捂着大脑袋蹲了下去。
抓俘虏——这是书里乖做梦都想做到的事情,当他捡起敌人的冲锋枪逼上去的时候,心里又害怕又激动,这让他有些歇斯底里,他勾动扳机向天打了一梭子,极度兴奋地狂叫道:“缴枪不杀!”
佛爷带着2班在反复争夺一幢房子的时候,足心被一枚钢钉刺到了,他一瘸一拐地指挥仅有的班组撤退,防守在阵地与连部最后的一道屏障之间。在已经打烂的破砖烂瓦前,他坐在椅子上压下最后的枪弹,随后又悻悻地挤出来一枚,将它揣在上衣兜中。
当鬼子疯狂地炸开缺口后,佛爷抽出了剔骨刀,他合计这次算是交待在这了,不过他有一粒子弹,这粒子弹可以当做渡河的奈何钱,他可以平安地回到家乡,然后投胎去迎接新的生命,所以他略显狰狞地挤出微笑,在班组最后一个人倒下的时候,挥着刀在小屋中与敌人厮杀做一团。
在隆隆的爆炸声中,增援而来的铜炉领着二排突然插了上来,他端着轻机枪打死不断涌入屋子的敌兵,在踏入门口的一霎,脚下一滑摔在了地上。
他借着凶烈的火光看去,屋子里残尸处处,鲜血如河流一般涌出了屋子,像是泼出去的泥浆黏黏糊糊的,铜炉喉咙里有些异样,他瞪着双眼看到一个身影挣扎着从死人身下爬起,那人浑身是血,只露出一双眼白在盯着他。
“一排长?”
佛爷靠在墙上,从兜里掏出那枚子弹,哽噎道:“没走成。”
铜炉上前把他拖出屋子,在敌人再一次冲上来的时候,他们继续坚守在阵地上。意外的,田大炮和一个供弹手扛着无坐力炮冲了上来,两人刚滚进掩体,佛爷就骂道:“跑这里来找死呀!回去守住连部!”
田大炮似乎在一天一夜的战斗中失去了尖叫与怒吼的能力,他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在嘀咕什么,佛爷丢了一颗滚进来的手雷,不由愣了一下,他揪着田大炮的衣领,问道:“连长呢?”
“我他妈就知道连长没在身后,他在前面呢!”
“前面是什么意思?”佛爷急忙瞧向阵地前,骂道,“妈了个巴子的!你们咋把连长捅上去啦!”
“谁敢捅他?他自己跑上去的!”
“跟谁跑的?”
“姓杨的!那个王八犊子说找到了鬼子窝,连长就去了。”
“指导员呢?”
“连长去了一天,指导员后来也跟上去了!”
佛爷身上唯一可以看清不是红色的地方现在也*了,他问道:“那!那谁他妈的在连部指挥呢?”
田大炮指了指自己,说:“哪还有连部呀,伤员都转移到这里了,扛在最后的就剩沈二转啦!”
佛爷终于明白过来,现在湛连能喘气的都在这里了,他原先合计跟二排在这里顶一下,然后撤回连部做最后一搏,可算计来算计去,他压根就没算计到这一步。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有对翅膀,在朝鲜战场上空飞翔(6)
这时一声剧烈的爆炸把他震醒过来,横飞的土块几乎把他们埋了,佛爷抬头一看,一辆坦克正碾了过来,炮塔上的机枪喷射的火舌把前卫的几个战士打飞了,他叫着要炸药包,想冲上去把它炸了。
田大炮一把拉住他,喊道:“老子在这里你装什么大爷!”
佛爷愣道:“你现在不是连长么?”
“是啊!”说着从上衣掏出指令塞进佛爷手里,说,“我不在了你负责!”说完就扛着炮滚了出去。
“你他妈疯了呀!”佛爷又嘶吼道:“吸引火力!打那狗娘养的!”
一排排枪弹在坦克装甲上迸射着,就如无数个玻璃珠子敲在钢板上无奈地弹了开去,佛爷知道这有些徒劳,但他能做什么呢?在这废墟上,他的武器面对这样的钢铁巨兽,命,似乎成了最原始的力量。
田大炮用的就是这种力量,当他半跪在废墟上瞄准坦克的时候,炮塔上的机枪子弹将他射穿了,继而像两把钢钳将他撕做两半,但田大炮的手却依然孔武有力,他在最后的时刻勾动了扳机。
他上半截身子是和那辆坦克一起爆开的,在强烈的冲击下,有一颗头颅凌空飞来,跌在地上翻滚到阵地前,佛爷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张土灰色的脸庞,曾经是那么的熟悉。
湛江来在枪林弹雨中不觉向身后看去,在新一排曾经坚守的废墟上空腾起冲天的火光,他忽然感到湛连最后的血脉已然殆尽了。
他有些恍惚,这种奇妙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以至于在枪炮大作的废墟上模糊而诡异,一旁的石法义将他按在地上,从他嘴里喊出的声音似乎又将他拉扯到现实。
“不要命了!老杨已经突进去了!”
湛江来顶了顶狗皮帽子,忽然对他说:“老石,你是对的。”
炮火很强烈,石法义听着有些犹豫,他嚼了半天也没明白湛江来在说什么。
“我得向你道歉,我的决定是错误的,你是对的。”
“你是说插不插的问题?”
“没错,你是对的,我们应该这样。”
两人在炮火中对视了很久,石法义想说什么,却见湛江来拍着他的肩膀,在掩体中爬向哄子蛋,后者刚刚打废了最后一挺轻机枪。他拽着湛江来喊:“枪!给我枪!”
湛江来任凭他摇撼着自己脆弱的身体,不由眼圈一红,他知道他疯了,连一条腿被整截炸去也不知道。
他想,湛连完了,跟随他南征北战,从打日本鬼子开始到现在的湛连完了。
哄子蛋撇开他,用他仅剩的那条腿蹬踏着地面,从死人堆中拽出一把冲锋枪,他呐喊着向前方扫射,湛江来不知道他在打什么,或者说是臆想,或者说是恐惧,总之没有什么东西倒在他的枪口下。
这时敌军的指挥部开始爆炸,突入进去的杨源立如鬼魂一般游动在敌丛中,但显然这不足以应对几十个鬼子精锐的反击,他再次退回这个阵地的时候,身边就只有一个人了。
此时的情形有些悲壮,湛江来组织火力用尽一个钟头才打退敌潮。当杨源立趴在他身边时,他嘶哑着说:“他们知道逃不出去了,工兵用破砖烂瓦垒起了一个简易工事,但有一挺重机枪加强在那里,另外我看见有逃兵往东跑,显然城南还在控制之下。”
“那不是正好!我们大部队就在城外,打进来只是时间问题。”
湛江来看石法义兴奋得像个找到食物的野猪,暗叹后淡淡地问道:“他们还有多少人?”
“估计也就是警卫连队了,到处都是逃兵,能打的都在这里。”
湛江来点着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递给石法义道:“我去敲了那个工事,你们带人一鼓作气端了他们的老窝。”说着看了看已经昏迷的哄子蛋,续道:“打完仗把他抢出去,给咱们连留个根。”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去敲了那个工事。”
石法义一把拉住他说:“老湛!别干傻事!”
头上挂彩的小崔也扯着湛江来,他终于明白湛江来曾经对他说过那句话的涵义,那是命运的无奈。
湛江来微微一笑,他说:“我这辈子干的傻事还少吗?就这么定了,你们组织一下火力,我去找手榴弹。”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返回到哄子蛋身边,他把他抱在怀里,忽然感觉像抱着一个冰块,他探手摸向哄子蛋的脖颈,不由掉下泪来,他捋着他的头发,低声泣道:“老哥对不住你们,你们在门口等等我,老哥有很多话很多话想跟你们说……”
1950年11月26日晚18点,湛江来在火力掩护下抱着一捆手榴弹冲向了敌人的心脏,那是南七师守卫部队在德川城的最后防御工事。
在烟火重重中,湛江来随着脚步回忆着二十五年来所经历的种种,一段段闪回的人生轨迹在脑中渐渐清晰,他依稀看到了湛连每一张熟悉的面孔,有佛爷、枪嘎子、书里乖、老谢、田顺年、老油醋、哄子蛋、磨盘、扯火闪、沈二转,当然还有老宋和苏大夫。
无数的面孔让他满含着笑意冲上了那座工事,在他拽开引线的时候,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冲锋的军号,三十八军各师前卫部队如潮水般蜂拥而来,他听着嘹亮的军号不由将手榴弹扔进工事。
爆炸,他没有听到,眼前的夜空却在寂静中突然变亮了,他似乎有了一对翅膀,向更远的更远,飞去。
。。
魔力的红色与信仰的追忆(1)
“政子?”
我惊醒过来,看到满身四溢的红酒有些尴尬,只得从座椅中挣脱出来,迫不及待地点着一根烟。
“念到哪里了?”我问。
鲁夏没有回答我,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无力地将那本厚厚的红皮日记合在了一起。
我抬头看看时钟,已经是上午九点了,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熬了一个通宵,当我意识到这又是一场宿醉后,酒气已经弥漫于脑际,让我头痛欲裂。
他艰难地端起最后一杯红酒一饮而尽后,便伸长了脖子在寻找他的猎物,在迷迷蒙蒙中,我忽然看到他的脖子越伸越长,在满是空酒瓶的桌子上盘旋着,我惊悸得几乎窒息。
“大夏!”
我突然的喊叫令他愣了一愣,随后我捂着脑袋蜷缩在椅子中,使劲摇着身体将那恐怖的臆想抛开去,等我平静下来后,说:“该休息了,你该休息了。”
“可是我还没有念完。”
他的话像是阵阵铁锤敲在我的脑袋上,我似乎在嘶吼:“休息!你必须休息!”
鲁夏看着我,片刻后苦笑道:“是的,我们都应该休息一下了。”
我有些歉意地走上前,拉起鲁夏来到二楼客房。安顿他躺下后,他说:“大雪不停地下,今年该是个好年头,你说是不?”
我点点头,望着他深黑的眼圈有点悲伤,我说:“你先睡着,我去市场买点菜,中午给你露两手绝活。”
鲁夏笑了,闭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待我关上房门后,不禁捂着嘴跑到卫生间,伏在马桶上吐得乱七八糟,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流下了眼泪,我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绝对不是真的,我的人生中怎会出现这样一个朋友?这样不寻常的人生轨迹怎么会发生在我的朋友身上?
我近乎虚脱地回到客厅,站在落地窗前空洞地望着漫天大雪,当飞舞的雪花飘荡在这昏沉且又洁净的世界上时,我感到有些瘫软,我回头看了看那本红皮日记,在暗色的环境中显得越发突兀。
湛江来说的不错,红色是一种有着魔力的颜色,当你直面它时,深沉中的跳跃会让你浮想联翩,而这种焦躁又充满了现实的味道,我走上前将它拾起,触手的感觉有些酥麻,这让我更加感觉到它的力量与厚重。
是的,如果这就是一段被人遗忘的历史,那么它的厚重自然有它的责任与意义。
我从市场买菜回来后,在锅碗瓢盆的碰撞中思索着红皮日记每一段记载的内容,从我对朝鲜战争的了解到与红皮日记的比对,似乎发生的时间在某种程度上有着紧密契合,但有几点我却想不通。
第一:依旧是湛江来的生死,从现在看来,湛江来在德川城的最后一刻发生在一九五零年十一月,而众所周知,包括我在内都清楚地知道他是在一九九六年在东北失踪的,当鲁夏在大孤山发现湛江来的坟碑时,死亡的时间却是一九五二年。
如果是一九五二年,那么德川之战的时候他就没有牺牲,同时带给我的疑问仍然停留在一九九六年和一九五二年这两个时间段之间。
第二:根据史料和美军相关解密档案爆料记载,三十八军一一三师确实是由降仙洞一带发起穿插攻击的,那么红皮日记中为何提到他们是穿过美2师封锁线的呢?
如果记载的时间和地点吻合,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当时的湛连是在清川江以北出发的,也就是球场附近的横村,并不是随主力由降仙洞一带出发的。
第三:湛江来所提到的九虎头是否就是一个臆想,老宋曾经提到过战争对士兵精神层面的打击是难以估量的,在某种程度上会形成一种疾病,这在各国战争创伤史上都有提到过,如果是精神疾病,那么驴皮血书很有可能是湛江来自己杜撰的!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魔力的红色与信仰的追忆(2)
另外,我对国民党宪兵部队的看法也截然不同。其实在解放后,这些仅存的老兵应该随主力退守台湾,杨源立参加过国内战争,是后来才被俘虏的,怎么会没杀过自己人呢?这一点很值得怀疑。
我爆炒了几个菜后,从香气扑鼻的厨房跑到书房,费了好半天劲才找到了一张朝鲜地图,我将它挂在墙上仔细寻找着湛连的身影,在密密麻麻的城镇之间,我却极度失望地找不到横村的位置。
也许是这张地图是新版的,也许是这个村子在战后改名了,总之在清川江以北,我根本找不到它的存在。
在沉默中,我忽然想起一个人,就是红皮日记中提到的苏大夫,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为什么在红皮日记中可有可无地出现了呢?
鲁夏的母亲?
扯淡!
这简直太荒唐了,日记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