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晨钟-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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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姑温柔地抚摩着她的小脸蛋,哄道:“让河叔送你回去,明天再来,好不好?阿叔买回来好多好多颜色的丝线,明天我们俩一起拆排,好吧?莹川乖,听话。”
莹川用小拳头揉着眼睛,嘟着嘴,爬到同春背上去厂,嘴里还咕味着说:“阿婶.等我来厂再拆排,啊?… … ”小脑袋一沉,又睡着了 。梦姑往莹川身上披一件棉袍,同春顺手提过一个装了大红包小绿包的竹篮。
吕之悦拦住同春,指着竹篮说:“同春,你这是干什么?' 同春笑道;' ‘一点心意罢了。我们没有老人,你们二老就像我们的长辈… … ”
“唉,快不要说了卜· · … ”吕之悦连连摆手,带着一种奇怪的苦恼看看面前这一对善良真诚的夫妇.如有一道清泉涤荡着419
他的胸怀。他窘态毕露地说:“莹川真是个天性不泯的好孩子,她这么眷恋梦姑,我真应该把她送还给梦姑· ”… 做干女儿
梦姑连忙笑着说:“先生说哪里话:我知道莹川是你和师母的独生女儿、掌上明珠。你们是长辈,我从来拿她当小阿妹,怎敢越辈认她作干女儿?言重了!'
吕之悦本想说什么,却愣了一愣,长叹一声,摆摆手,扭转身走开。同春背着莹川,和老仆说笑着跟了出去,梦姑并不在意,轻快地收拾着屋子。不一会儿同春回来了,梦姑间:' ‘除了各色丝线,你到底给小莹川办了什么年货,别卖关子啦!'
“来看!”同春招呼梦姑,把揣在怀里的小红绩包打开,摊在桌面上,烛光就投射在两朵银白色的小梅花上厂。银制的花朵很精巧,花蕊都凸得清清楚楚。梦姑拿它们托在手心里,满意地笑了。同春得意地说:“这是拿一两银子从钱店兑来的压岁钱,每个五钱,再用你绣的那对荷包装上,你说小莹川高兴不高兴?'
梦姑笑着:“真看你不出,怪细心呢」”
“细心?就只细心么?”同春对梦姑挤挤眼,‘你太小瞧我啦。小事能做,立家业的大事我也不含糊!”他兴奋起来.神采飞扬、目光灼灼:“刚才吕老光生给我吃了定心丸,明年我要大干了!再买进十来亩地,雇请几个人》 庄稼地还照今年这么种,再开一片菜地,辟一个果园,把咱们马兰村环秀观那梨树移些个来,还栽些葡萄,开池子养鱼种藕,跟城里几个商号拉上钩儿,鲜菜鲜果鲜鱼鲜藕,城里人最稀罕这些个东西了,帕们一也能卖个好价钱!… … 你呢,就只管家、管绣活计。做饭、送饭什么的,420
雇人来干!用不了二年,我准保让咱这草房土墙小院,变成-… ' … 进三进的青砖大瓦房:再到京师去买个门脸儿,自产自销,又务农又经商。你倒说说看,到那会儿,”自们该是什么日子?面对同春的勃勃雄心,梦姑也很振奋,但还是温柔地瞅瞅丈夫,说:' ‘想得倒是真够美的,谁知道官家能不能放准咱这么办呢?'
“凭什么不让了太守、县令不是还有下乡劝农这一说么,…… ,咱不用他劝,好好耕种,他能不让?再有一件事,你千万别对旁人讲,这可不是闹着玩。 七的,懂吗丫,,一我在京师还遇到了费耀色呢{'
“他了他还在宫电?”梦姑很惊奇。
“在。他问起你,我就把咱们的事都讲给他听一f :他说他还把咱们的故事告诉过皇上呢!'
…… .啊?告诉皇匕”梦姑大惊失色,嘴唇都白了口“别害怕,不碍的,费耀色说,皇上虽然年岁不大,可是仁德爱民,心肠好着呐!又文武双全,很有本事,日后亲政,准是个好皇帝。你想,有了好皇止,百姓还不沾恩、天下还不太平吗了”
梦姑长出一日气,点点头,旋又说道:“可你想做的事也太多了,得雇多少人呐! 操心都操不过来,你又没有三头六臂,我也不是千手观音!'
同春一本正经地说:' ‘这就要看你的了。”
“我?'
“是啊,”同春忍着笑,故作严重口吻:“你得给咱们生儿子呀!雇的人再好,能顶上儿女贴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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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梦姑脸上泛出红晕,娇嗅地瞪了丈夫一眼。同春哈哈笑.补充说:“不用多,五男二女,七子团圆.好不好?' 梦姑一甩手,出东屋到堂房去了。同春连忙赶上去:“你还忙活什么呀?'
“给你烧水烫脚。”
梦姑盘腿坐上蒲团,熟练地拉起风箱:同春挨着她坐~卜.说:“你不信我刚才立家业的盘算了”
梦姑笑道:“信。一块儿下力气叹。 除夕辞岁的时候,我去听凿语,看看! 天可肯保佑。”
所谓听凿语,是在除夕之夜更尽分岁之际,俏悄出门听路人言语,以其吉凶卜来年之休咎。这是本地古俗.无论是否灵验,己流传许多年一厂。
梦姑又瞥了同春一眼,笑着椰愉:“你这回去王府,见到福晋了么‘2 她刘一你· ”… 还那么情深义重么?… … ”
同春捉住梦姑的手,使劲儿捏了一厂,笑道:“胡说卜· · … 有什么不明自,当初她看上的是戏台上的赵云吕布,拿我当了替身;如今我是庄稼汉了,她哪里还肯多瞧我一眼了”“正是呢卜· · … 那次从刑部出来到一了 安王府,王爷只那么看了看我,我心里就一阵子轻松。倒是亏了我额头上这个烙印,把工爷那点心思打消了· ,· … 偏偏你,就跟没瞅见也似的!' 同春笑了笑,沉默片刻,思索着慢慢说:“戏文上常唱道,贫贱夫妻百事哀。细想想.也对一也不对。日子是苦点儿,可是情义谁能比呢?说到头,还是贵人情浅情虚、贫贱人情深情真啊!
他伸开左臂,搂住梦她的肩膀,两人都不想再说什么了,只互相深深地看一眼,便一同去看炉中的火。红红的火光映的两422
双黑亮亮的眼睛里,闪动着跳跃着、熊熊地燃烧着,那是火光还是目光?或者这是这对年轻夫妻的心?窗外呼啸的寒风卷起雪尘扑打着门窗,可是他们身边却弥漫着温暖、甜美和深深的情爱· · 一
除夕那天晚土,梦姑真的拉了同春悄悄藏在院门后面听截语。可是除了一片震耳的爆竹声,什么都没听到。同春说爆竹红火响亮,主今年大吉大利;梦姑说隐约听到一声小孩哭啼,恐怕小有不顺。同春立刻反驳,说儿啼是今年得子之兆,把梦姑说得一扭身跑回去了口
正月过得快快活活口二月二,龙抬头,家家收拾农具牲畜准备春耕,风声却越来越不妙了。
先是东边正白旗旗地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镶黄旗要求在春耕前就与正白旗把地换妥,好各自耕种。这么一来,旗地上人心惶惶,谁还有心思种田?房产也得一起换!住了这兰十年的老屋.说要换就换?谈何容易!也太凶了嘛!· · …
接着,圈地的风声传到这块故明废藩土地上,平民们就更慌了:这地还能不能种?会不会被圈?圈了地还补不补给别处的田兮… … 人们互相打听,哪里有个准信儿!只有吕之悦和柳同春两家不听谣传,老老实实开始了春耕二
麦苗儿刚刚探出寸把长的绿秧秧,朝廷派下来查勘土地的大小官员,领着恒赫如云的护从列永平府来厂,到处查看、丈量田地,… -一登记在册:听有民地、开垦地、多出地、投充地,都在丈量范围之内。昌之悦和柳同春的田地也在其中。丈量那天,情景十分凄惨。民地的田主们,丧魂失魄地远远跟着丈量土地的官员,又害怕那些手执武器、如狼似虎的护从兵丁,只能站在远处看那无情的软绳在田土上划来划去,像423
是在划他们的肌肤、割他们的心肝。妇女们早就开始哭泣,预感到大祸将临。有人火着胆子向小吏询间.一概不给回答,只说是朝廷圣旨。百姓们更加六神无主,凄凄惶惶。再没有人下田做活,也再没有人播种fn 眼看田地将属他人,难道还要白扔进去几斗种子!
吕之悦以他不同常人的气度和才学,折服厂一位户部的汉员小官,他偷偷向吕之悦透露了真情:
索大臣、遏大臣、鳌大臣都是两黄旗的,对此次换地非常坚决。因为这是有关遵循太祖太宗皇帝例行的大事,决不能含糊!但镶黄旗迁移壮丁四万余人,而正白旗迁移壮。 ’仅二万余人,换地之后,正白旗份内地当然不敷分配,所以辅政大臣已指定:将正白和镶黄两处旗地附近蓟州、遵化、迁安、永平、滦州、乐亭、开平及延庆州一带民地、开垦地、多出地、投充地丈量圈出,分别拨补,只等户部议定就要动手了。
吕之悦极为愤怒,两夜未眠,与幼蔡反复筹思商议,终于拟就了一道上巡抚书,痛言生民之苦、圈地之弊.第三天一大早,便骑着小毛驴直奔保定而去。他留给柳同春一封信,说,如果他一去不复返,他的家事就拜托同春夫妇了,望他们以他老妻为老嫂、以莹川为女儿,他吕之悦就是命丧黄泉,也安心螟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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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天安门向南,延伸出去、一道于步廊,直通飞檐重脊的大清门,使黄瓦红墙的皇城向南凸出一个长方形,在它的东西两侧,集中了大清帝国的重要国家机构。京师人说到这个地方,有424
六个字,叫作“东管生西管死”。因为掌管刑法案件的三法司一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都集中在西侧;而六部中的其它五部:兵、礼、吏、工、户,以至宗人府、鸿沪寺、太医院等等宫署,都集中在东侧。
户部之长,古称“地官”、“大司徒”或“大司农”,掌管全国疆田亩及户口钱谷的政令,官署就在礼部与吏部之间,大门西向,正对着皇城那高高的红墙。
直隶总督朱昌柞、直隶巡抚王登联,一前一后,随着导引的户部笔帖式,目不斜视、亦步亦趋地走进户部大堂一侧的中厅。他们来拜会内国史院大学士兼户部尚书苏纳海。一名记室来跪察道,苏大学士请二位稍候,他很快就回来口仆役捧上茶后退下。
朱昌柞缓缓向四周略一打量,便在客位的第一张椅子上坐下,神态上多少有些忐忑;王登联却一直不停地踱着步子,最后在窗前站定,紧皱眉头,心事重重。
他们刚进大内体仁阁渴见了铺政大臣二索大臣和苏大臣不在场,只有遏大臣和鳌大臣接见,直接指示他们:即日起,会同户部尚书苏纳海酌办圈换地土事宜口鳌大巨的命令就无所谓酌商了,他指定要把蓟州、迁安、滦州等处民地给正白旗。鳌拜生性严厉,说话明决果断,没有一个多余的字。朱昌作唯唯诺诺,王登联一声不响,很快就拜辞出来了。
辅臣说得明白:旗地的改拨由苏纳海主管;另圈民地则要他们两人承担。因为这些将圈的民田,正在这两位封疆大吏治下。
“捷轩,你― 对此事如何打算呢了”朱昌柞拖长声音,慢吞吞地问,一字一句仿佛经过了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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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登联迅速转过身来,面向朱昌柞,眼睛炯炯有光,说:“这事,从开春嚷闹到今日,半年多了,几起几伏,最后怎么闹了这么个结果?真教人糊涂!”他伸手摸了摸胸襟,' ‘吕之悦、罗兴邦等人所上之书我都带来厂,看准时机,我要为民请命!' 朱昌作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恐,小声说:“捷轩,此事关系满洲旗分,不可鲁莽啊!
王登联叹了日气,反剪双手。又转身望着窗外出神了。王登联,宇捷轩,汉军镶红旗人.由贡生授河南郑州知州,由于政绩优异,耀山东济宁道,又升大理寺卿:顺治十一七年,皇上亲授为直隶巡抚.到任以来勤于政事,宽以待民、严以缉盗,直隶境内竟有一番太平景象。他年方四十许,精明强干,颇想有番作为。而圈她必将给他这位巡抚带来许多分外的压力,诸如田赋锐减、百姓流离失业、盗贼蜂拥而起等等。这是顺治初年大圈地时百验不爽的,他怎么能不担心呢?所以,吕之悦等人上书言事,极力反对圈地,就特别得到他的赏识门吕之悦的文宇书法,又激起他这个老贡生的同好,他竟让心腹幕僚陪同,微服私访吕老先牛于客店中。吕之悦吐书中的要紧文字,他都可以背下来了:
“· · ,… 夫土地人民者,乃皇上之大宝。皇上统辖万里,咫尺之土亦为君土,匹夫之人亦为君民,此乃天经地义、定而无疑之理矣。然今圈占之地,既非皇上之地;投充旗下之人,亦非皇上之人。多圈给旗下一地,皇上则减一地之赋;多投充旗一F 一人,皇上则少一人之税,岂非有悖大义乎了况且地多圈占、人效投充,以一切招买喂养之役.尽责之现存孑遗之民,必将相率逃徒,流离失所。更有挺而走险、相从为盗,穷民将何以为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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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登联思考着能不能据此大义作一番抗争。
朱昌作的心思要复杂得多。
朱昌柞,字云门,汉军镶白旗人。以宗人府启心郎出身。顺治十八年以工部待郎巡抚浙江,和邻省的江苏巡抚朱国治的严刻相比,他还算宽和,也较清廉。所以明史案初起,他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厂地马虎过去门不料吴之荣进京复控,朝廷决意严惩,派刑部侍郎出都漱狱,朱昌柞便陷人了困境。幸而那位刑部侍郎与他耗识,又有幕僚暗中奔走行贿.他才脱了干系口惊弓之鸟,哪里还敢太岁头上动土?
只是,对于明史案的残酷后果、特别是为他作替罪羊而被斩着的归安、乌程两县学官,他一直怀着深深的内疚,常常想要做点好事善事为自己赎罪。所以面临又一次圈地苛令,他既有与王登联相同的心思,又有他独自的忧虑口工登联向他呈进吕之悦等人上书,他都看了,心里暗暗喝彩,但尽量不形于色.谨慎、小心,不到有十分把握不轻易表态,免得一着失误、满盘皆输,把自己的前程也搭进去。此时,见土登联闷闷不乐,便安慰道:
; .捷轩,月.听苏中堂的意思再定行止,岂不更好?' 王登联不知是否听进朱昌作的话,低声地自扁一自语:“当年圈地,哪一处不是良田沃壤?不善耕种、不善经营,二十年下来,抛荒了一大半,却又要来圈民地补偿。 民何以堪?· · … 新开垦地原是百姓们苦做苦受,省府州县都出了力的,奖励开荒原是朝廷政令,如今竟也要圈占,出尔反尔竟至于此.如何取信于民?'
朱昌柞听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响,连忙提醒道:“捷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