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佳人(又名妻子和女儿)-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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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6月21日生,系奥斯本及其妻玛丽·埃梅所生——”
“把它给我,”老乡绅急切地伸出手,声音也振奋起来,“‘罗杰’是我,‘斯蒂芬’是我可怜的老父亲。他还不到我现在的年纪就去世了,但是我每想起他来总觉得他非常老。奥斯本小的时候他非常疼他。这孩子不错,还想到我父亲斯蒂芬。是的,我父亲就叫斯蒂芬。还有奥斯本——奥斯本·哈姆利!一个奥斯本·哈姆利死在床上——另外一个——另外一个我还没有见过,而且直到今天才听说。他必须叫奥斯本,莫莉。已经有一个罗杰——有两个罗杰,不过其中一个是个没用的老头。这小家伙要是不叫奥斯本,就再没有奥斯本了。我们把他要来,给他雇个保姆,叫他母亲在她那个国家舒舒服服过一辈子。这份证书我要保存起来,莫莉。你真好,替我找到了它。奥斯本·哈姆利!如果上帝肯照顾我,我要叫这孩子永远听不到我一句重话一一永远听不到。我要叫他不怕我。噢,我的奥斯本,我的奥斯本,”他哭叫起来,“你可知道我现在为我对你说过的每句难听话痛心到什么程度啊?你可知道我是多么爱你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根据各封信的语气,总的看来,莫莉在怀疑,孩子的母亲会不会像老乡绅所想象的那洋轻易答应和孩子分开。这些信写得也许并不十分高明(不过莫莉对此并没有考虑),然而每一行都是一颗饱满的爱心说出的温柔话。此时莫莉应该做的还不是提出她的这种怀疑,而是谈论小罗杰·斯蒂芬·奥斯本·哈姆利很可能是多么好看,多么可爱。她让老乡绅纵情地想象各种具体情况,帮助他猜测。两个人根据自己的一知半解,对真实情况从最离奇、最独特、最不可能的方面进行推断。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夜来临了。
该发邀请让来参加葬礼的人并不多。这些人由吉布森先生和老乡绅的老管家负责。第二天上午吉布森先生来后,莫莉向他提出了个问题。这个问题老乡绅没有想到,她却想到了,那就是怎样把这不幸的消息通知奥斯本的遗孀。她孤独地住在温彻斯特附近,还在盼呀等呀,即使不是在等已死在遥远的家中的奥斯本本人到来,至少也在盼他的信。哈姆利庄上的人们当然还不知道,这会儿她已经写出了一封信——一看就是外国人的笔迹——已经送到了她通常发信的那个邮局。
“必须告诉她,”吉布森先生沉思着说。
“是的,必须告诉她,”他女儿答道,“可是怎样告诉她呢?”
“叫她等上一两天没有坏处,”他似乎急于把问题拖一拖再解决,“拖一拖她会着急,各种不幸的可能都会出现在她心头,其中就有眼下死了人的事。这样她精神上就有个准备。
“为什么要拖?拖到最后还得设法告诉她,”莫莉说。
“你说得对。那你来写信,对她说他病得很厉害,明天就写。我看他们每天都书来信往,已成习惯,你明天写她就已经有三天不见音讯的时间。你告诉她你是如何知道所有情况的。我想,应该叫她知道他病得很厉害——你也可以说很危险,然后第二天再写封信把实情全告诉她。我不想叫乡绅老爷费这个心。葬礼过后,我们再商量孩子的问题。”
“她绝对不会让孩子离开她的,”莫莉说。
“啊?这要见了她本人才会知道,”她父亲说,“有些女人割舍得了。孩子到这里,用你的说法,将来一切都好。而她是个外国人,很可能希望回到她自己的人民和亲朋中间去。凡事要从正反两面多考虑。”
“这是你的口头禅,爸爸。不过这一次你会发现我说得对。我是根据她那些信判断的。但我认为我估计得对。”
“这是你的口头禅,女儿。时间将会证明谁对。这么说那孩子是男孩?吉布森太太叫我特别要问清楚。她对辛西娅抛弃罗杰一时想不通。不过,说实话,这对两个人都好。当然他要在很久以后才能认识到这一点。他们两个不合适。可怜的罗杰!昨天辛西垭给他写的那封信会叫他受不了,谁知道他接到信后会成什么佯。没办法!一个人总得经历风雨雨。我很高兴这个小孩成了继承人。我不希望他们家的财产叫爱尔兰的哈姆利家族继承上。奥斯本有一次对我说,这家是第二继承人。莫莉,现现在就给远方那位可怜的法国小女子写信过去,使她有个准备。看在奥斯本份上,我们得费脑筋想一想,怎样做不使她过于震惊。”
莫莉这封信写得实在不易。写着撕着,写了两三遍还不够满意。最后一遍,她觉得再写也好不到哪里去,写完之后看也不看便发走了。第二天过得平易了些。对奥斯本的死谈论得少了,也不那么沉重了。但是,当第二封信发走之后,莫莉开始为这个可怜的女人感到撕心似的痛苦。她身处异国他乡,又失去了丈夫;丈夫死在了远方,临终时、下葬时,她都无缘最后深情地看上一眼,好把他亲爱的容貌铭刻在心。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埃梅占据了莫莉的思想,这一天她对老乡绅多次谈沦她。每逢她讲到他的这个小孙子,不管她的猜测多么不沾边,他总是乐于听。但是一谈到这位法国女人(他这样叫她),他总是眨眨眼,回避过去。他叫她“法国女人”并非出于恶意,但在他的心日中,她就是那样的法国女人——黑眼睛,话说个不停,喜怒不加掩饰,甚至可能脸上搽有胭脂。他愿意把她看作自己儿子的遗孀尊敬她,甚至尽量不去想自己认定是她勾引了他儿子的看法。他愿意该给她多少津贴就给她多少,但是他希望并且也相信他可以永远不见她。他的律师、吉布森、以及其他人应该形成一个阵线,来保卫他不遇到这种危险。
在这段时间里,一个灰色眼珠的年轻小女子正风尘仆仆前来——不是来找老乡绅,而是来找他死去的儿子。他是她的丈夫,她认为他还活着。她知道她这样做不符合他明确表示过的愿望。不过他从没有向她提起过他对自己健康的担心。她本人朝气蓬勃,从来没考虑过死亡会夺走她如此爱着的人。他病了——病得很重,这是那位没听说过的姑娘在信上说的!不过埃梅护理过自己的父母,知道病是怎么回事。法国医生夸她手巧,技术好,是个好护士。即使她是个其笨无比的女人,难道他不是她的丈夫——她的一切?难道她不是应该守在他床头的妻子?因此,埃梅甚至还没有对自己进行这么多的说理动员,便着手准备起来。她一边整理小提箱,一边咽着泪水,不叫它流出眼眶,滴落到替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上。在她一旁的地上,坐着她快到两岁的孩子。对这个孩子,她总是笑着,话总是说得甜蜜蜜的。她的女仆爱她而且信任她;这女人已到了深谙人情世故的年纪,埃梅把丈夫生病的消息告诉了她。她了解这个家庭的历史,知道埃梅是他尚未得到家里承认的妻子。但她支持女主人迅速作出的决定,不管丈夫在哪里,马上到他身边去。受过这样那样的教育的人才会行事谨慎,埃梅则没人管,没有各种告诫扫她的兴。那女仆只是苦苦哀求把孩子给她留下。“孩子跟我惯了,”她说道,“再说你带他路上会把你累坏的,他父亲也可能病太重见不成他。”埃梅听后答道:“孩子跟你惯了,但跟着我更习惯。做女人的带孩子永远不会累。”(这活不完全对,但讲得有一定的道理,主仆二人都深信如此。)“如果我的先生还能喜欢什么的话,他肯定会喜欢听自已的小孩子牙牙学语。”于是埃梅在最近的一个时字路口登上去伦敦的夜班马车,玛莎站在车旁既作为保护人又作为朋友为她送别。她把长得又犬又壮的孩子递给埃梅,孩子刚才一见到拉车的马便高兴得乱叫。伦敦有家内衣店是个法国女人开的,埃梅在伦敦当保姆时认识了她。夜里埃梅便没有去旅馆,而是来到她家,度过伯明翰早班马车出发前的几个钟头。没有多余的床,她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也就是说在沙发上守夜。不过,鲍林太太及时给这位母亲送来了一大杯咖啡,给孩子一大杯“soupe blanche”①。没多久,母子二人又出发了,再次进人广阔的世界,他们唯一想的,唯一寻觅的,就是在人类界中对母子二人来说至关重要的“他”。奥斯本过去常告诉她他在什么地方下车,下车后再步行回家。埃梅记得那个地名的发音,虽然这怪里怪气的名字她一直拼不好,但她对护车卫兵说这个地名时缓缓地说得相当清楚,她用结结巴巴的英语问他何时可到达那个地方。下午四点才能到。啊!在这么长一段时间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啊!一旦和他在一起她就不再担心。她深信她能帮他恢复过来。可是在他还未得到她的细心照顾之前什么事情不会发生啊?她虽然在有些方面很幼稚。很天真,但在很多方面却是个很能干的人。她在费弗沙姆下车后,选定了她该走的路。她找了一个人替她推行李,领她到哈姆利庄园去。
① 法文,意为“白面粥”。
“哈姆利庄园!”客栈老板说,“唉!那里正乱着呢。”
“我知道,我知道,”她说道,匆匆忙忙跟在推行李的独轮车后边出发了。她怀里沉甸甸地抱着睡着了的孩子,上气不接下气地拼命跟上独轮车。她全身的脉搏在激烈地跳动,她几乎无暇转脸往一旁看看。庄园上的房屋已经望得见了,窗户全用帘子遮着,她是个外国人,并不了解这是什么意思。她踉踉跄跄地匆匆朝前赶。
“走后门还是走前门,太太?”客栈来给她推行李的人问。
“哪里最近走哪里,”她说。前门最近。莫莉和老乡绅坐在遮着窗帘的客厅里,莫莉把埃梅写给她丈夫的信翻译给老乡绅听,他听得津津有味。莫莉的声音本身对他就是个安慰,低低的,听起来非常甜。她念第二遍的时候,要是在某个地方换了个字,念得和第一遍不一样,他就像个孩子那样叫她停下来。今天下午房子里面非常静一——几天来都是这么静。房子里的每一个仆人,不管是否必要,走起路来都踮着脚,说起话来大气不敢喘,关起门来也尽可能地轻。树上的白脖鸦开始讨论它们春天的计划,这算是离此最近的有生之物发出的声音或骚动。在这片寂静当中,突然前门的门铃响了又响,响彻了整幢房子,拉门铃的人显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手在重重地拉。莫莉停止念信。她和老乡绅惊愕地互相看着。也许人都想到罗杰突然回来了(没有这种可能),但是谁也没有说出来。他们听到罗宾逊赶去应答这不习惯的拉铃声。他们倾听,但再也没听到什么。再没有什么声音叫他们听。老仆人开开门后,一个怀抱孩子的女人站在那里。她气喘吁吁地说出了她已准备好的英语句子。
“我可以见奥斯本·哈姆利先生吗?他病了,这我知道。不过我是他的妻子。”
罗宾逊早就意识到有秘密,仆人们也猜疑已久,最终主人也知道了。他猜到秘密涉及一个年轻女人。但当她站在他面前好像她丈夫还活着似的要见他时,罗宾逊却六神无主了。他不能把真情告诉她,只能让门开着,对她说:“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说完朝客厅走去,知道莫莉在那里。他慌慌张张地走到她跟前,低声对她说了几句话,她听了之后脸都吓白了。
“你们在说什么?在说什么?”老乡绅问道,激动得发抖,不要瞒我。我受不了。罗杰一一”
他们俩都怕他晕倒。他已经站起身,来到莫莉跟前。再不对他说会招致严重后果。
“奥斯本·哈姆利太太来了,”莫莉说,“我写信对她说她丈夫病重,她就来了。”
“她好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罗宾逊说。
“我不能见她——我不能见她,”老乡绅躲向一个角落说道,“你去见她吧,莫莉,好吗?你去吧。”
莫莉犹豫不决地站了一两分钟。她也畏缩不前,不想去见。罗宾逊插话道:“她看样子弱不经风,还抱了个大娃娃。从什么地方赶来的,我没有问。”
就在这时候门轻轻地开了,身穿灰衣的小躯体来到了他们中间,由于抱不动孩子她眼看要跌倒。
“你就是给我写信的那位姑娘莫莉吧,”她说,骤然之间还没看见老乡绅,“他对我提到过你。你让我去见他吧。”
莫莉投有回答,但两只眼睛却肃穆深沉。埃梅看出了她眼睛里的含意。她只说了句:“他已经不——噢,我的丈夫——我的丈夫啊!”臂膀便松软了,身躯摇晃起来,孩子尖叫起来,伸出胳膊求人接他。就在埃梅不省人事地倒向地板之前,孩子的祖父接住了他。
“妈妈!妈妈!”小家伙连哭带闹,挣扎着要回到躺在地上的妈妈身边。他挣扎得非常有力,老乡绅不得不把他放下,他向那可怜的昏死过去的躯体爬去。莫莉坐在这躯体的后边,扶着她的头,罗宾逊跑去取水和酒,再找几个女人帮忙。
“可怜哪!可怜哪!”老乡绅说。他弯腰看着她,又为她的痛苦大叫可怜,“她还小,莫莉,她一定非常爱他。”
“肯定非常爱!”莫莉匆匆说道。她解开她的帽子,脱掉她虽已戴破但补得整整齐齐的手套。那头柔软而又浓密的黑发遮着那张苍白单纯的脸——那双引人注意的褐色小手上只戴了一只结婚戒指,没有别的装饰。孩子手抓着她的一根指头,偎依着她,先是伤心地叫,最后嚎啕大哭起来。“妈妈,妈妈!”在他越来越痛心的哭喊刺激下,她的手动了,嘴唇抖了,部分知觉恢复了。她没有睁眼,但是巨大的泪珠从她的睫毛下滚了出来。莫莉把她的头抱在自己的胸口,帮忙的人想喂她喝酒,她不肯喝,喂她水,她没有拒绝,就只喝了点水。最后她想说话。“把我抬走,”她说,“抬到暗处去。让我一个人呆在那里。”
于是莫莉和别的女人们把她抬了起来,抬到家里最高级的一间卧室,放在床上,把本来已经遮起来的光线遮得更暗了些。她本人像一具无知觉的尸体,大家怎么抬她、安置她,她既不配合,也不抵制。但是,就在莫莉要走到门外去守候的时候,她与其说是听见倒不如说是感觉到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