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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后宫香玉传-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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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郑亲王怡园之事中:有个柔美公子领头,文人领袖,姓阮名灏君,号芳玉,是苏州如皋人。

    说他家世,真是当今数一数二的,七世簪缨之内,是祖孙宰相,父子尚书,兄弟督抚。

    单讲这位阮灏君的家世,其父名震,由翰林出身,现做了大学士,总督两广。是郑亲王爱新觉罗奇通阿深交,其兄名舒玄,也是翰林出身,由御史放了淮扬巡道。

    其太夫人随任云南去了,单是灏君在京。这灏君生得温文俊雅,卓荦不群,度量过人,博通经史,现年二十出头。

    由一品萌生,得了员外郎在部行走。不久之前又中了一个举人。夫人安氏,年方十九岁,是现任河南巡抚安阔之女。生得花容绝代,贤淑无双,而且蕙质兰心,颂椒咏絮,正与灏君是瑶琴玉瑟,才子佳人,夫妻相敬如宾,十分和爱,已生了一子一女。

    这灏君虽在繁华富贵之中,却无淫佚骄奢之事,厌冠裳之拘谨,愿丘壑以自娱。

    虽二十岁人,已有谢东山丝竹之情,孔北海琴樽之乐。他住宅之前,有一块大空地,周围有五六里大,天然的崇丘洼泽,古树虬松。原是当初人家的一个废园。

    灏君买了这块空地,扩充起来,将些附近民房尽用重价买了。

    曾记得他有个好友,是西域随父经商入京,姓简名玉珩,号静轩,年方二十二三岁,是个名士,以优贡人京考选。他却厌弃微名,无心进取,天文地理之书,诸子百家之学,无不精通。与灏君八拜之交,费了三四年心血,替他监造了这个怡园。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驱云排岳之势不可阻挡,祟楼叠阁之观亦不甚惜,炉火纯青非以鬼斧神工可比。

    一时花木游览之盛,甲于京都。成了二十四处楼台四百余间屋宇,其中大山连络,曲水湾环,说不尽的妙处。灏君声气既广,四方名士,星从云集。

    但其秉性高华,用情恳挚,事无不应之求,心无不尽之力,最喜择交取友,不在势力之相并,而在道义之可交。

    虽然日日的座客常满,樽酒不空,也不过几个素心朝夕,其余泛泛者,惟以礼相待,如愿相偿而已。

    京城嫡庶之汤黎璇《南柯记》中的九个名花旦日夕来游,灏君尽皆珍爱,而尤宠异者惟凤紫菱。这一片钟情爱色之心,却与别人不同,视这些好女子与那奇珍异宝、好鸟名花一样,只有爱惜之心,却无褒狎之念,所以这些名花旦,个个与他忘形略迹,视他为慈父恩母。

    甘雨祥云,无话不可尽言,无情不可径遂。那个墨紫薰更是清高恬淡,玩意不留。

    故此两人,不独以道义文章交相砥砺,而且性情肝胆,无隔形骸。

    一日,阮灏君在堂会中,见了新来的芳官、蓉儿两个,十分赞赏,叹为创见,正与那九个名花旦一气相孚,才生了物色的念头。叫凤紫菱改日同他们到园来。

    又见他们的服饰未美,即连夜制造了几套,赏给了他们,这两个戏子自然感激的了。但那个芳官,却又不然。且先将他的出身略叙一叙。

    这个芳官姓渝,父亲叫做渝芳溪,以制琴弹琴为业,江苏绅子弟争相躬请教琴,因此世人称他为渝琴。生了这个儿子就以芳字为名,叫为芳官。

    琴官手掌有文,幼而即慧,父母爱如珍宝。到了十岁上,渝琴忽为豪贵殴辱,气忿碎琴而卒。

    其母一年之后,亦悲痛成病而死。遗下这个芳官无依无靠,赖其族叔收养。十三岁上叔叔又死,其婶不能守节,即行改嫁,遂以芳官卖入梨园。

    适戏师吴昆生见了,又从戏班中扎实练唱戏,同师傅和蓉儿进京。这芳官六岁上,即认字读书,聪慧异常,过目成诵。

    到十三岁,也读了好些戏曲文苑书,以及诗词杂览、小说稗官,都能了了。心既好高,性复爱洁,有山鸡舞镜、丹风栖梧之志。

    当其失足梨园时,已投缳数次,皆不得死,后遇到龄官蓉儿。所以本想厌弃已久,芳官借以自完。及一人居于京,顿为薰沐,视如奇珍,在人岂不安心?

    他却又添了一件心事:以谓出了井底,又入海底。犹虑珊网难逢,明珠投暗,卞珍莫识,按剑徒遭,因此常自郁郁。

    到京前一夕夜间,做了一梦,梦见一处地方,万树梨花,香雪如海。正在游玩,忽然自己的身子,陷入一个坑内。

    将已及顶,万分危急,忽见一个美少女,玉貌如神,一手将他提了出来。芳官感激不尽,将要拜谢,那个少女翩翩的走入梨花林内不见了。芳官进去找时,见梨树之上,挂着一条大玉带,细看是玉的,便也醒了。

    明日进京城,在路上挤了车,放佛一闪见了红玉,就是梦中救他之人,心里十分诧异,所以呆呆看了他一回。但陌路相逢,也不知他姓名、居处,又无从访问。

    如寻遍紫禁成内外,四下留心,也没见她。后来见了阮灏君,十分赏识他,赏了他许多衣裳什物,心里倒又疑疑惑惑。又知道是个贵公予,必有那富贵骄人之态,十分不愿去亲近他。无奈迫于师傅之命,只得要去谢一声。

    是日蓉儿感冒,不能起来,墨紫薰先到芳官寓里。这个紫薰的容貌,《南柯记》中已经说过了,性阳柔,貌如处女。

    她也爱这芳官的相貌与己仿佛,虽是初交,倒与夙好一般。两人已谈心过几回,芳官也重紫薰的人品,是个洁身自爱的人。

    紫薰又将灏君的好处,细细说给他听,芳官便也放了好些心。二人同上了车,芳官在前,宝珠在后,正是天赐奇缘,到了胭脂胡同口,恰值灏君从汤黎璇处转来,一车两马,劈面相逢,灏君恰不挂帘子,芳官却挂了帘子,已从金丝窗内,望得清清楚楚。

    不觉把帘子一掀,露出一个绝代花容来。灏君瞥见,是前日所遇、聘才所说、朝思夕想的那个芳官,便觉喜动颜开,笑了一笑。见芳官也觉美目清扬,朱唇微绽。

    又把帘子放下,一转瞬间,各自风驰电掣的离远了。灏君见他今日车袭华美,已与前日不同,心里暗暗赞叹:“果信夜光难掩,明月自华,自然遇了赏鉴家,但不知所遇为何等人。”

    又想:凤紫菱说他脾气古怪,十分高傲,想必能择所从,断不至随流扬波,以求一日之遇。

    这边芳官心里想道:看这公子其秀在骨,其美在神,其温柔敦厚之情,粹然毕露,必是个有情有义的正人,绝无一点私心邪念的神色。

    我梦中承他提我出了泥涂,将来想是要赖藉着他提拔我。不然,何以梦见之后是否就遇见了他。但那日梦中,见一翘美公子走到梨花之下就不见了,倒见了一个玉带子,这又是何故呢?”只管在车里思来想去,想得出神。

    不多一刻进了郑亲王怡园,凤紫菱询知灏君今日在碧海棠春。这碧海棠春,平台曲榭。密室洞房,接接连连共有三十余间。紫菱引了进去,到了三间套房之内,灏君正与紫薰在那里围炉斗酒,见了这二人进来,都喜孜孜的笑面相迎。

    芳官羞羞涩涩的上前请了两个安,道了谢,俯首而立。灏君、紫薰见他今日容貌,华装艳服,更加妍丽了些。但见他那生生怯怯、畏畏缩缩的神情。教人怜惜之心,随感而发,便命他坐下。

    芳官挨着紫菱坐了,灏君笑盈盈的问道:“前日我们乍见,未能深谈,你将你的出身家业、怎样入班的缘故,细细讲给我听。”

    芳官见问他的出身,便提动他的积恨,不知不觉的面泛桃花,眼含珠泪,定了一定神,但又不好不对,只得学着官话,撇去苏音,把他的家世叙了一番。说到他父母双亡,叔父收养,叔父又没,婶母再蘸等事,便如微风振箫,幽鸣欲泣。听得灏君、紫薰,颇为伤感,便着实安慰了几句。
玉阶怨(四十六)
    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

    今宵剩把银红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灏君又问了他所学的戏,是那几出,芳官也细细回答了。

    紫薰傲气道:“我看他那里像什么唱戏的?像是说书的。可怜惜天地间有这一种灵秀,不钟于香闺秀阉,而钟于舞谢歌楼,不钗而冠,不裙而履,真是恨事。”

    凤紫菱感叹道:“他与蓉儿,真可谓享单云瑞雪,方驾千里,使易冠履而裙钗,恐江东二乔犹难比数。想是造物之心,欲使此辈中出几个传人,一洗向来凡陋之习,也未可知。”

    即对芳官道:“我们这里是比不得别处,你不必怕生,你各样都照着蓉儿,她怎样你也怎样。要知我们的为人,你细细问她就知道了。蓉儿在这里,并不当她公子看待,一切称呼。都不照外头一样,可以大家称号,请安也可不用。你若高兴,空闲时,可以常到这里来,倒不必要存什么规矩,存了规矩,就生疏了。”

    芳官也只得答应了,再将他们二人看看,都是骨格不凡,清和可近,已知不是寻常人了。

    紫薰对紫菱道:“你这话说得最好,他此时还不晓得我们脾气怎样,当是富贵场中,必有骄奢之气,谁知我们最厌的是那样。你这个人材,是不用说了。但人之丰韵雅秀,皆从书本中来,若不认字读书,粗通文理,一切语言举止未免欠雅。你可曾念过书么?”

    芳官尚未回答,灏君笑道:“他肚子里比我们强得多呢!我们如今考起来,只怕春书还考不过他。”

    紫菱听了,更加欢喜,便问芳官道:“不知公子熟否曾读过书?”

    芳官道:“也曾念过五六年的书。”紫薰道:“念过些什么书呢?”

    芳官道:“《四书》之外,念了一部昆曲《桃花扇》,两本元曲。”紫薰道:“也够了,你可会做诗?”

    芳官道:“回妹妹的话,作诗还尚才疏学浅。”

    灏君道:“那是他没有学过,将来一学就会的。前日他与我讲那些戏曲,那种好,那种不好,讲得一点不错。有这样天分,岂有学不来的?”芳官低头不语。

    紫菱道:“他这个名字不好,紫薰你与他改一个宇,将这官字换了罢,再与他起个号。”

    紫薰想了一回道:“改为芳晗,号雪薇,可好么?”

    紫菱道:“很好,这芳晗二字,又新又雅;雪薇之号,雅称其人。”灏君叫芳官道谢,芳官又起身请了两个安。

    紫薰道:“方才已说过的了,怎么又请起安来?”

    紫菱道:“我们立下章程,凡遇年节庆贺大事,准你们请安,其余常见一概不用。而常说的相公二字,永远不许出口。称我竟是小姐,称他竟是姑娘。”

    芳晗站起身来说道:“这个怎么敢?”

    紫菱道:“你既不肯,便当我们也与俗人一样,倒不是尊敬我们,倒是疏远我们。且相公二字何足为重。外面不论什么人,无不称为相公,你称呼他人,自然原要照样,就是到这里来,不必这样称呼。”

    芳晗尚不敢答应,灏君笑道:“既是紫菱这样吩咐,你就叫她紫菱就是了。”

    芳晗见灏君竟称他的号,但自己到底初见。不好意思,便笑了一笑。紫菱见这一笑,唇似含樱,齿如编贝,妍生香辅,秀活清波,真足眩目动情,惊心荡魄,不觉心花大开。

    便命家人摆上酒来,四人坐了。席间,灏君又将各样教导他一番。芳晗见凤、墨二女子并无戏谑之言,调笑之意,语言风雅,神色正派,真是可亲可近之人,也渐渐的心安胆放,神定气舒。

    灏君又行了些小令与他看了,还与他讲了好些当今名下士,将来见了,应该怎样的。芳晗一一听教,心里又想起车内那位公子,不知灏君认得不认得,他的好友往来不往来;又不知道他的姓名,也难访问。

    是日在怡园耽搁了半日,酒毕之后,紫菱、紫薰领着他到园内逛了一逛。这些房屋与那些铺设古玩等物,都是生平创见,倒细细的游玩了一会。紫菱又赏了好些东西,又嘱将来如有心爱的玩好,只管问我要就是了,琴言道谢而去。自此以后,便同了灏君等那一班名旦,常在怡园,几回之后也就熟了。且按下不题。

    再说我今日又遇见了芳官,十分快意,回家之后,急急的找了桃红,与她说知。桃红也有些喜欢,因将路上的光景,细说与我。原来我与蓉儿同行到京苏大运河时,那一班公子上岸去了,独见芳官在船中垂泪,便问了他好些心事,终不答应。及说到敢是不愿唱戏,恐辱没了父母的话,他方把我看了一眼。我从此便想进一步,竟不打量打量启己,把块帕子要替他试泪,刚要拭时,被他一手抢去,扔在河里,即掩面哭起来,我因此恨了他。

    今见我喜欢,遂无心说了这一节事出来。我心里更加钦敬,敬他这个贞洁自守,凛乎难犯。便敬中生爱,爱中生慕,这两个念头,在心里辘轳似的转旋起来。

    所以天下的至宝,惟有美色为第一,如果真美色,天下人没有不爱的。我前日在戏园的光景,倒像那个戏班头沾染了他什么,那片心应该永远不动才是。

    谁知一个芳官,见了两次,还如电光石火,一过不留,心里就时时的思念。何况他人,其自守本不如,又能与美入朝夕相见,自然爱慕更切,把个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了。我自知与芳官无缘,巴结不上,虽也爱其容貌,其实恨其性情。如今见蓉儿爱他,以局外人想局中事,不过说些怂恿之言,生些逢迎之意,自己倒也不十分留意。当下蓉儿出去,亦就将此事搁开了。

    一日,天气晴和,大雨也停了,我想起曹雪芹来,要进城去看他,便叫春儿去雇了一辆车坐了,望东城来。对面遇着一群车马,泼风似的冲将过来,先是一个顶马,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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