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香玉传-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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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玉笑道:“非此之谓也。妹之心事,姐也素知,初道果有好音,所以随姐细询。后姐以假明之,妹故怅怅而归。如今到闺处非为别事,特欲央姐作一冰人。那爱妹红玉虽有天佑,或有口非心,其意在我。小妹想若再迟延,恐绝代名妹要入他人之室矣、望吾姐凭三寸不烂之舌,代妹一探其情,再筹良策。”说着,深深的几揖。
柳蕙兰倒好笑起来,便道:“痴妹妹,你也太觉心急了。爱妹果有心于你,你也不必着急;爱妹若有意天佑,即竭力说之,也是没用的。”
李香玉哀求道:“柳姐姐,你的话虽不错,可知妇人心肠最活,此时间于齐楚,事齐事楚,俱未有定,若不早图,只怕难了。”
蕙兰点头道:“设使爱妹允了,曹家二老不知可肯否?”香玉道:“不须虑得。一则父母爱子之心,二则爱妹的事我也吐过几句,决无不允,只消吾姐曹佳氏从中帮助几句,就可成就了。”
“哪些说来,仔肩倒在我身上了。日后事成,何以为谢?”蕙兰笑道。
香玉道:“事成之后,妹当叩头为谢。”
蕙兰侃侃而道:“香妹的念头,倒想得十分全美。倘爱妹不允怎样?”
香玉道:“若说爱妹不允,我也柔情看破,色界参开,弃绝尘缘,向深山学道去了。”
蕙兰笑道:“我柳蕙兰自谓情痴无比,那知道你更强爷胜祖,可谓双绝矣。”
香玉淘气道:“你讨我便宜么?蕙兰道:“不是,不是。”
又道:“但是叫我到爱妹那里如何说法,倒要想个法儿,又不好开口就说做媒之事。”
香玉点头道:“不差。”想一想道:“只消如此这般,就可上场。”
蕙兰拍手称妙道:“如此说法,易见其情。这个媒人,谅可成就的了。”香玉便催柳蕙兰往汇芳书院留香阁去,又叮嘱蕙兰:“察言观色,见机而行,早些回来与我细说。”正所谓:
眼望旌旗根,听耳好消息。
蕙兰依了香玉,坐马车往汇芳书院留香阁来,不一时已至我闺处中。我相接,殷勤寒暄细叙,茶罢,蕙兰嘘寒问暖道:“这几天天佑弟弟来否?”我唉声叹气道:“他已好几天不来了。”
蕙兰伤心道:“我看他是从去年起始,心里万分不乐,我去问他,他总支吾相对。妹妹,你可晓得他到底为着何事?”
我纳闷道:“果然他时常到吾处,见他总带不悦之状。究竟他为着何事,你们好姐妹总该知道,为何倒来问起我来?”蕙兰见我唇枪舌剑,便留神说道:“我有时问他,他说什么姐妹行中,他有一个最相契者,甚怜惜他难超苦海,又爱着他生就多情,又说什么有意许终身,难以启口的话儿。及至问他那位妹妹,他又不肯说了。我想他十二几位姐妹中,惟有妹妹与着香玉、梅氏、晴雯、湘云、娇杏、紫鹃、林红玉几位姐妹最相知己。不过你从自家里带来的小丫头雪雁一直还不知道你入书院,如今晴雯、湘云与小紫鹃妹妹俱订小星于沾弟,余者几位妹妹中,不知他心注何人。所以特来与妹妹知道,没的待我来做个冰人,替他们成全的好事,勉得他们两造难以启齿。”
蕙兰说罢,默视我,见我低了头,沉吟不语,盖听了蕙兰这番或吞或吐的话,明知有意而来。又想道:“我正欲与李香玉订盟面谈,到底草率。她这番言语,必天佑叫她来探我的,我将机就机,露些口风,待她在中间撮合了,再与天佑订盟未晚。”胸有成竹,便道:“我想天佑若果为此事,也不好怪他,婚姻原不能当面自求自允的。但我看天佑此时也觉应接不暇,功名倒反懈怠。我也几次劝他,他总迷而不悟,所以我也替他不悦。至于他的性情,果然忠厚。我也阅历多人,可共患难者,应推他第一。我素来也是忠厚的,是以极其钦爱。”
蕙兰听说“钦爱”二字,便迎机道:“天佑忠厚人,妹妹亦忠厚人,自然妹妹钦爱他,他也钦爱妹妹了。”
我听了这尴尬话儿,面庞一红,乃道:“天佑此时不了,君当善言相劝,叫他竭力功名,自然的姐妹们肯终身相托了。他若这般闲荡,自然姐妹们不敢终身相订了。”
蕙兰听罢,问明白了,便道:“妹妹所言甚是。吾去问他一个明白,到底为那位妹妹,问明白了,我再来同妹妹说可好?”
蕙兰见我能言善辩,心中十分称赞:不愧聪明的贤明女子!听她说话,一无差错,或真或假,拿把不牢。”便道:“君言诚是,但问明天佑,要来对我说的,不要隐瞒。”
我笑道:“姐姐正主,岂有不来相告的。”遂饮了一杯茶,辞与我归。正是:
全凭三寸生花舌,探得人情彻低明。
一路得意扬扬,抵曹氏府中,香玉接见,喜得手舞足蹈,如获珍宝。便道:“蕙兰姐姐来了,所托之事如何?”
蕙兰笑道:“痴郎有福。”香玉便问如何,蕙兰一一细告,又说道:“古人云:要知心内事,但听口中言。听她这番言语,明知托我探听,他有意露出口风,再去做煤,有词可说了。”
香玉乐道:“谢天谢地,这个媒人,索性要本姑娘去做的了。”
蕙兰道:“这个自然。”
香玉又踘跽道:“我先请媒人,日后事成,再当叩谢。”
蕙兰看香玉一副痴心,倒好笑起来,挽起香玉。香玉遂命管家治席相款,二人饮到二鼓方才撤席,蕙兰辞归自己的闺房。
明日,香玉不见蕙兰来,便自去看她。蕙兰便道:“你为何这般性急?你可知欲速则不达。如今爱妹已有意于你,你还要性急做甚?”
香玉轻轻说道:“我非性急,你可知定而后能安。如今徒托空言,未曾妥帖。你须再去,之后或长或短,吾可放心。”便对蕙兰作了几个揖。蕙兰只得同她出门,送了她,自己往汇芳书院留香阁来。
千百度(四十四)
挥袖抚琴七玲珑,菱花铜镜凉梦魂
皓月长歌把临风,青山莽莽望红尘
再说蕙兰昨日听梅氏一席话,明知香玉使来:“听她言语奇异,我便露了几句,谅已对香玉说过,今日她必要来说起姻事,我将什么言语去答她?”
便细细摹拟了一回道:“有了。她若说起终身之事,我只消如此如此,虽非显言,宛如终身相托了。日后再与香玉说明未晚。”正想间,梅氏已到,蕙兰接进。梅氏便笑道:“昨日与姐姐谈了半天,我便去看天佑。待他酒后,被我几句话,他却和盘托出,尽告于我。妹妹家猜猜看,他为着何人这般不乐?”
蕙兰见梅氏语言蹊跷,“要叫我猜,但我那有猜不着的道理。他无非为着我,托你来巧言说合。你既来问我,我怎好说是为我。”
只得说道:“本乃一个极聪明的女子,昨日尚且不曾猜着,直至问了他方才知道,教我一个女流,虽与他性情相契,究竟那里知他为着何人?倒是请妹妹说了罢。”不知梅氏说些什么。
话说梅氏见蕙兰如此说法,本来知道她不肯猜的,但不过以此开场,便道:“妹妹,你道他朝朝郁郁,日日无欢,为着何人?却就是为着姐姐。”
蕙兰听了,脸泛芙蓉,低头不语。想着:“你这人要算刁顽极了。我道你如此说,不道你竟这般说。”正想际,梅氏又道:“我想天佑为着姐姐这般光景,真可谓慧眼识人,不好算他情痴的。况他是个忠厚人,姐姐也是忠厚之辈,我看这段姻缘堪称佳话。”
蕙兰便道:“妹妹是解人,我也不敢隐讳。若说天佑这人,蒙他十分爱我,患难中他必挺身而出,即终身之事,我亦有心两载了。为他遨游嬉戏,荒废女业,是以不敢轻许。今既说起,我敢不直言相告?望妹妹不可泄漏,劝他努力读书为要。”
梅氏道:“姐姐有所未知,他平日抑郁者,为一江南卖艺女子名花无主,所以他动辄俱愁。欲问你,恐你推辞,反增惭恧,故存诸中,未尝现于外也。如今香玉妹妹许订终身,须想一婉之词去覆他,他方肯专心文赋。”
蕙兰道:“此言诚是。妹可对他说,我终身事,须俟他来年功名成就方妥,谅他定肯用功。”
梅氏称妙,辞玉华阁而往清柔暖阁去。
且说香玉托梅氏去了半天,十分盼望。下午见梅氏来,忙接进问道:“梅妹妹,托你平生第一吃紧事如何?”梅氏道:“事情大都是你的姻缘了。”
香玉大喜道:“何以见得?”
梅氏笑道:“我方才至玉华阁如此说法,他吐语出言都心注于你,但说你终朝游戏,不肯用功,他所以十分不乐。又说你隐瞒不肯直说,特嘱我劝你用功于女德,入泮后包你一无忧郁。你想岂非有心于你么?”
香玉点头称是,心里也安慰了。梅氏道:“如今你也该去一次,有言总宜直说,有何颜赧?况日后就是夫妇,无妨真心相对,不必藏头露尾。”香玉允诺,复治酒相款,尽酣而散。
明日,香玉往玉华阁,蕙兰接进,叙谈良久,命侍儿排酒于寒萧轩。席间,香玉谓蕙兰道:“昨日梅氏妹妹说及姐姐劝我竭力诗书,良言金玉,心感无涯。我李香玉并非自甘暴弃,实因众位姐妹们格外相怜,又想及姐妹终身事,深为不乐,是以顿灭其志。今蒙姐姐妹妹劝我努力芸窗,我也姑且撇情,勤心书史。至于人事天心,只得付之于命的了。”
蕙兰见香玉言语有意,但她是个忠厚人,不可用巧言而说,须安慰她,免得有心无意,便道:“你的心我岂不喻,所言为我生愁,我也早生感激。况遇妹妹之后,蒙妹宠爱有加,我虽阅历风尘,妹可谓第一知己矣。但妹总须勤励为贵,名女子场中自由乐地。月地花天,拒宜过恋?宠柳骄花,究属烟云一瞬。我之终身,我自有一定不移之念,妹且勿扰。”
香玉听蕙兰说到这两句,明知是暗许着我,便接口道:“姐姐既有“一定不移之念”,我心中也安慰了。实对姐姐说了罢,我为了姐姐的事,不知愁闷了几十次,焦灼了几十次。姐姐若不说“一定不移之念”,我仍要心中不乐的。如今说了这句话,犹如你与人订了姻娅,终身有托,我更快活,非李某耽情恋色,缘姐姐待我这般好处,我不得不为姐姐念了。”
蕙兰见她根牢果实,抱“一定不移”之句,又说什么如订姻娅一般快活,便道:“既然你晓得我心事,你也无须抑郁,快些安心书馆,努力芸窗。明年天佑求取功名,倘得一衿,我也与有施荣了。其余花月事也改稍撇。众姐妹中知你用功,必皆欢喜,决无怪你之情。就是我这里,你既曲喻我情,我处亦可不必常来,难得来看看我就是了。”
香玉十分恭敬,便说道:“姐姐良箴,不啻膏盲药石,性命灵丹。我之耽情花下,无非也为姐姐的事情心中不悦,所以借此消其抑郁。况众姐妹也曾劝我几次,我当暂抛花柳,勤习诗文,倘侥幸青衿,亦可报命于姐姐了。”
蕙兰心中暗想道:天佑若娶得香玉,果然忠厚幸福,两人做事根牢果实,又补这句报命之语,意谓你可订我了。”
又想道:痴郎儿,痴郎,你道我必要你入泮后许你,那知我已许君两载了。
便道:“能若是自然最妙。”说罢复饮,是夕香玉宿于玉华阁。
天明,李香玉别柳蕙兰到梅氏的暖阁,将昨日之言细诉梅氏。梅氏笑道:“明年吃你的大小登科喜酒了。但是爱姐做了你的正室夫人,却不是正堂,这也不算什么,我要易个称呼方好。”
香玉摇手道:“不可。此时虽有其意,未有其实,若易名而呼,反令我要颜赧的。”
梅氏道:“你也太不讲究。就使此时未订婚姻,你在他处保护名化,也是弟妇了。”
香玉道:“是虽是,到底不要叫的好。”说着二人都笑起来。
香玉又至众姐妹处,备述要用功读书。大家道:“香玉妹妹,为何倒发起奋来了?”香玉笑道:“书中自有颜如玉,岂可不加温习?”
其时在府内,恰好曹佳氏到来,便问道:“你们在这里说什么颜如玉、颜如金?”
香玉道:“我晓得姐姐要来,故先在这里说座中来了颜如玉,恰被姐姐听见。”
梅氏啐了一声。晴雯道:“你不要听她,她如今是成人了。她说今日来与我们叙叙,明朝要发奋读书,闭门不出了。”
梅氏笑道:“这也是理该的。香玉妹妹,你不要口是心非,歇了几天,依旧置之度外。可知温故而知新,正是文人之要务。况且试期在即,不可再行荒废。我曾记有诗二首,其诗日:
其一
滋味深长孔孟乡,黑发不知勤学早。
白首方悔读书迟,知新即在能温故。
学博还须要说详,孤灯课读苦含辛。
果然造到逢缘地,望尔修身为万民。
其二
读书无了又无休,最忌心粗与气浮。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学纯即在能温习,天资虽好也难求。
折戟沉沙铁围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以此二诗为君诵之,君亦可自勉矣。香玉连称是极,便道:“人以花前月下为无益之交,如今你们众芳卿都是良言诱掖,真我香玉之幸也。”说罢,又至曹祖母马氏处一行而返,从此发奋用功。
玉阶怨(四十五)
帘外雨潺意阑珊,梦里不知身是客
流水落花春去也,残酒欲醒中夜起
那日,宋春书与郑亲王等,尽享在郑亲王府内的怡园作消寒赋诗之会。
在郑亲王怡园之事中:有个柔美公子领头,文人领袖,姓阮名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