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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爱城往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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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人(一)(12)
——洞口下面,是一个很大的坑,上面悬挂着一只大大的软布口袋,所有从这个洞口逃出的老鼠,都掉进了这个大口袋里。
  秦麻子将口袋提起来,慢慢扎紧,然后扔在那些肢体残废的老鼠面前,再走到阁楼的楼梯口前,恭敬地请道,东家老爷,请您下来点菜。
  过了很久,也没见秦满仓露出脸来,秦麻子稍微直了直身,再次恭请道,东家老爷,请您点菜。
  其实秦满仓早就听见了秦麻子的叫声,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正在女东家月秀的身上使唤力气。秦满仓一直想要一个儿子,可是女东家的肚皮就是不争气,要不是遇着这饥馑的年头,他早就娶了两房小的回来了。秦满仓完了事,厌恶地将那堆森森的白肉踹到一边,爬起来,边穿衣衫边嘀咕说,等等吧,等干旱过了,老子就把你换了!
  秦麻子看见秦满仓提着裤带站到楼梯口,赶紧又说,东家老爷,请您点菜。
  点点点,点你娘的个屁,这年头,干旱得连草都不长,你寻什么穷开心?你这条可恶的狗!秦满仓训斥道。
  东家老爷,您不是要吃那个么?我已经逮了差不多满满一口袋,活的,就等您点杀呢!秦麻子曲了曲膝盖,献媚道。
  大骨头将我曾祖母紧紧地搂在怀里,他给她讲述一个故事,也就是那个古老的传说,希望能够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让外面那些惨烈的哀号声吓着她。但是不奏效,那些哀号声太过惨烈了,就像一把把尖利的刀子,剜刻着大家的心,让一个个听得见那嚎叫声的老鼠,都战栗不已。我的曾祖母娇小的身子被吓得剧烈地颤抖起来,抽搐不已,她甚至哭了起来。
  一场让老鼠们不敢目睹的屠杀开始了。
  秦麻子烧好了一大盆开水,开水翻腾着灼人的热气。他用一把钳子夹起一只老鼠,在秦满仓眼前晃了晃,说,东家老爷,这只肥点儿,吃吗?
  那只老鼠在铁钳之间、在热气蒸腾的开水之上,徒劳地挣扎着,唧唧地哀号着。
  秦满仓摇摇头,秦麻子把钳子上的老鼠放回口袋,然后重新钳起一只,问,东家老爷,这只,您看呢?
  秦满仓点点头。秦麻子把钳子一松,那只老鼠啪的一声掉进开水里,随着开水的飞溅,老鼠那撕心裂肺的惨叫也开始了,但是叫声只是两三下,慢慢地就弱了,最后盆里的水平静下来。秦麻子用钳子在盆子里搅和了搅和,然后从里面钳起来一团白净净的肉,丢在一边,又伸进口袋里去钳另一只……
  地上那些肢体残废了的老鼠原来还在挣扎,现在不挣扎了,他们都瞪着惊悚的眼睛,看着面前大屠杀的场景,身上的疼痛已经被恐惧驱赶没了,此刻他们的心里都空荡荡的,很安静。
  口袋里的老鼠被秦麻子收拾干净以后,他开始整治地上的这些已无力动弹的老鼠。
  秦麻子在屋檐上挂着一只铁钩子,他抓起一只老鼠,挤开嘴巴,将老鼠的上腭往铁钩子上一挂,然后用一只小刀子在老鼠的嘴唇上下一剥离,扔掉刀子,两手抓着上下嘴唇,使劲往下一拽,只听得龇的一声,一张整皮就掉了下来,粘在老鼠的尾巴上,悠悠晃晃的,像一支招摇的旗帜。那被剥了皮的老鼠,依旧是活着的,透过那薄薄的一层黏膜,可以看见里面的心脏还在强有力地跳动。老鼠那白森森的身体,在铁钩子上扭动着,慢慢地渗出了乌黑的血珠,一颗一颗的,掉在地上,溅起一朵朵颜色艳丽的花瓣儿。
  屠杀在秦麻子的手上继续着,他连半点犹豫和迟疑也没有。
  女东家站在阁楼上,透过窗口,她看得胆战心惊。
  秦满仓一直注目着这场屠杀,不知道是因为嗜血的兴奋,还是由于紧张,他那原本一直苍白的面容,竟然泛起了红晕。
  中午,秦麻子用这些老鼠,给秦满仓做了一餐丰盛的美味,有炭火烤的,有油炸的,还有爆炒的。等一切做好后,秦麻子恭敬地伺候在秦满仓身旁。秦满仓眯缝着眼睛,深深地嗅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说,还是挺香的嘛,就不知道吃起来的味道怎么样了。等一口下肚,秦满仓高兴地击掌叫绝,嚷道,这么好的味道,怎么能够没有酒呢?去,狗,去阁楼上,把我存放在那里的那瓶烧刀子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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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人(一)(13)
秦麻子应了声,退出房门,飞快地上了阁楼。女东家见了他,泪水簌簌直掉。秦麻子没有理会她,从柜子里拿出那瓶烧刀子酒,走了两步,回头嘀咕了一声,说,月秀,你再等一个时辰,天下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一桌子的美味,秦满仓兴致勃勃地只吃了一点儿,就不行了,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看见了死神正匆匆忙忙赶来。
  3屠杀过程结束,惨叫声不再响起,但是大家依旧无法从恐惧中挣脱开来。尤其是我的曾祖母,由于惊吓过度,竟然闹起了肚子疼。大骨头知道她的肚子疼是因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吃的全是陈年的老谷子和玉米,水喝得也太少,肠子干涩,大便结燥,而引起的肚子疼。
  大骨头闻到菜油香,那是秦麻子在油炸老鼠肉。于是他的心里想要给妻子弄些菜油回来,让她顺顺肠胃。大骨头没敢把这想法说出来,他不想让大家为他担惊受怕,惶惶不安,只说出去看看。我曾祖母紧紧地抓住他,不让他离开,她说她害怕,不知道外面有什么样子的恶魔等待着,她已经失去了父亲母亲和哥哥弟弟,现在她不想失去最后的依靠。大骨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妻子,说只是出去看看而已。
  大骨头轻手轻脚地爬出洞,沿着墙角,钻进厨房里,爬上灶台,看见了一盆油。他毫不犹豫地跳进油盆,然后飞快地在油里扑腾着,等他那干燥的毛皮全被油湿透,才爬出油盆,轻轻跳下灶台,沿着墙角往回走。大骨头没有半点胆怯,他走得很从容,因为他害怕脚步快了,把身上沾染的菜油给抖掉了。
  在路过饭堂的时候,大骨头目睹了秦满仓的整个死亡过程。
  秦满仓就像是被嘴巴里的老鼠骨头噎住了似的,眼睛圆瞪,脖子粗涨得青筋毕露,像是被谁扼住了,手里捏着的杯子啪地掉在地上。他慢慢站起身,却发现身子僵直得连脑袋都没办法扭过来,他哆嗦着,摇晃了一下,又摇晃了一下,然后伸长手,伸向恭恭敬敬站在一边的秦麻子,想要薅住点什么,但是什么也没薅着,随后轰然倒地。
  秦满仓倒在地上,身体扭曲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他的嘴巴里和鼻子里开始吐血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秦麻子弯曲的身子开始变得笔直,他的脸上再没有了恭敬的神色,而是漠无表情。他冷眼看着脚底下的秦满仓扭曲翻滚着,看着他的嘴巴鼻子和耳朵以及眼睛里都渗出血来,沾满了肮脏的尘土。秦满仓蠕动着身子,向他伸手,艰难地爬到他的脚跟前,一只手薅住了他的一条腿。秦麻子冲着他狠狠地唾了一口唾沫,抬起脚来,对着他的脖子,飞起就是一下,“喀”地一声,秦满仓就跟一只破口袋似的,被踢得老远,蜷缩在那里,只剩下两条细腿还在抽搐。
  秦麻子掸掸鞋,轻蔑地冷笑一声,走到屋外,取下挂在屋檐上的两个铁钩子,进屋来,往秦满仓的脚上一挂,抓住钩子,像拖一条死狗似的,将秦满仓拖到墙角边扔下。
  秦麻子噌噌地爬上阁楼,一把抱起女东家月秀,扔到床上,像剥老鼠皮似的三下两下剥了她的衣服,然后一句话也不说就趴了上去,哼哧哼哧使起劲来。完了事情,女东家还没把衣服穿戴整齐,秦麻子就将她往楼下拽,说,穿什么穿,现在这宅子里就剩下咱们了,走,吃肉喝酒去,吃饱了,喝足了,咱们接着干!
  女东家拒绝吃那些老鼠肉。她蹲在桌子底下,哇哇地呕吐起来,但是什么也吐不出来,呕,只是干呕。
  你放心吃吧,现在里面没有毒了,有毒的,都被老家伙吃了,他看见那些肉多,肥实,以为我是专门给他准备,哼哼,却不知道我在里面是拌了药的——老鼠药。秦麻子坐上秦满仓刚才坐的那个位子,从地上拣起酒杯,用衣袖抹干净了,倒上一杯,吱溜一声干了,然后抓起来一块老鼠肉,丢进嘴里,嚼得嘎巴直响,嘴角泛着亮亮的油光。
  秦麻子抹了抹嘴巴,揩揩手上的油腻,将蹲在地上的女东家往起抱,说,吃吧,月秀,好东西呢,你这么久没吃肉了,肠子也生涩了,肠子生涩了才会作呕,你吃吃肉,吃吃肉就不呕了。
  

鼠人(一)(14)
女东家恐惧地挥舞着手,不让秦麻子靠近自己,她终于呕吐起来,呕吐得天昏地暗。突然,她不呕了,瞪大着眼,指着墙缝里惊叫起来,老鼠老鼠!
  顺着女东家的手指,秦麻子看见了大骨头。大骨头和秦麻子四目相对。看了一会儿,秦麻子冷笑了,抬起手,指着大骨头,笑道,我认识你,我从你的粪便就认识了你,哼哼,我知道,你想跟我斗,畜生,你斗得过我吗?爷今天不动你,今天高兴,就放你一条生路,等爷哪天闲了,才来抓你!
  大骨头鄙夷地瞥了秦麻子一眼,在女东家的尖叫声中,沿着墙缝,身子一晃就不见了。
  回到洞里,大骨头将他的妻子和小尾巴、长胡须以及斜眼的父亲都叫到跟前,要他们赶紧吃他身上的菜油。
  啊,真香啊。斜眼的父亲在大骨头的身上嗅了嗅,咂吧咂吧嘴巴,说,你还没进来我就闻到了,这么香的菜油,我从眼睛瞎了后就再没有吃过了。
  你没吃过就吃吧,我专门给你们带回来的。大骨头说。
  长胡须一点也不客气,他捋起大骨头的尾巴,放进嘴里一吮,马上满嘴流油,再要吮第二口的时候,被斜眼的父亲挡住了。斜眼的父亲呵呵笑道,长胡须吗?有一口就够了,留着吧,给你嫂子留着吧。
  我的曾祖母流着眼泪,她没想到大骨头为了让大家能够吃上菜油,为了让她的肚子不生涩,为了让她肚子不再疼,居然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在这个飘荡着腥风血雨的宅子里,弄来了菜油。
  晚饭吃完,他们的身上都沾上了菜油,一个个已经是油光水滑,两眼晶亮。小尾巴打着嗝说,今天晚上做梦,也肯定是香的啊。
  睡前,我曾祖母将我曾祖父大骨头从头到脚舔了一遍,她将舔下来的菜油含在嘴里,用舌头一点一点送到大骨头的嘴巴里。我曾祖母感到非常幸福,却又特别感伤,她依偎在大骨头怀里,幽幽地说,我们生个孩子吧。
  大骨头叹息一声,说,可是,灾难才刚刚开始啊。
  大骨头和妻子一直拒绝欢爱,是不想在这个灾荒的岁月里匆忙怀孕,因为孩子生下了就得吃东西,可是有什么东西给他吃呢?
  然而激情之火已经燃烧起来了……
  那天晚上,当女东家不再呕吐了,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他怎么办呢?
  女东家说的他,其实就是被老鼠药毒死的、被秦麻子丢弃在墙角落里的秦满仓。女东家在说那话的时候,捂着肚子,声音颤悠悠的。
  哼哼!秦麻子看着女东家捂着的肚皮,冷笑道,你是不是怀上了老杂毛的种了?
  女东家看了看秦麻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这个老杂毛,什么种子这么厉害?这么饥馑的年头,还能在土地里长出芽子来!秦麻子的眼睛刀子似的,在女东家的肚皮上剜了一下,说,你赶紧去磨房里磨十斤豆子面。
  豆子面?要豆子面干什么?女东家见秦麻子的眼睛从她的肚皮上飘移开了,缓了口气。
  你不是问怎么处置那个老杂毛吗?秦麻子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我想了个好法子处置他。
  你怎么处置他?女东家看到秦麻子的眼里有一丝绿光闪过,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天气是酷热了点,但是却是晒粮食的好时节。粮食的水分再重,在日头下一两个时辰就干燥了,装仓储藏两三年,绝对不会返潮发霉。秦麻子笑了笑,拎上一把尖利的刀子,走出了房门。
  门外的风燥燥的,好像夹带着火星子似的。想起秦麻子刚才说的那些话,女东家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倒吸了口凉气,神色惊惧起来。
  秦满仓就像一只巨大的老鼠似的,被那铁钩子挂在屋檐下。秦麻子在他的身下摊了很大一摊炉灰,然后用刀子在他下垂的脚腕上和手腕上用刀子环着剜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水雨滴似的,开始滴沥在炉灰上,瞬间就被干燥的炉灰吸收了。
  这叫放血,放过血的肉,成色好,不腥。秦麻子喃喃自语地说着,剥了秦满仓的衫子裤子,然后从当中拣出裤子来,将两个裤腿打了结,像一只口袋似的摊在秦满仓的脚底下。秦满仓开始像一只被褪了毛的老鼠,他的肚皮微微腆着,像一面小鼓,秦麻子敲了敲,居然发出嘭嘭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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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人(一)(15)
老杂毛看起来像是瘦,其实这肉,却是很瓷实的。秦麻子说着,将刀子叼在嘴里,紧了紧自己的裤带,然后捋起衣袖,两手搓了搓,站定身子,取下刀子,对着那面小鼓,噗地就是一刀。只听得哗啦一声,秦满仓的肠子一股脑儿滚出了肚子,掉在了那条裤子里。秦麻子继续开始了忙碌,他将秦满仓的肺挖了出来,心挖了出来,肝挖了出来,最后将那缩成了一个小鬏似的话儿也剜了下来。
  秦满仓就剩下了一个空壳似的身体,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草灰,秦满仓就像一个巫师一般,在弥漫的草灰里舞蹈起来。
  这场景将端着豆子面过来的女东家吓得三魂飘飘,七魂渺渺,一声惊悚无比的尖叫后,扔了那豆子面,瘫软在地上,晕了过去。
  秦麻子被草灰迷住了眼睛,他使劲揉了揉,然后眯缝着眼睛,上前抱起女东家,往阁楼上走。走着走着,秦麻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在楼梯口上站稳脚跟,回转身子,把女东家放了下来,手向前一搡,女东家就像一个轱辘似的,咕噜咕噜滚了下去。
  秦麻子眨巴着眼睛,下到楼去,要再次抱起女东家。女东家蜷缩成一团,拒绝着秦麻子伸过来的手,呻吟说,滚开,你是魔鬼,你不是人,你滚开吧!
  秦麻子擒住女东家胡乱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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