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日本-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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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在这些书中有一本书装订得比较考究，且不论写作的水平如何，但出书人对作品的重视显而易见。送书给我的是一位年近七旬的农妇齐藤，她说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要写书。因为在整理仓库的时候发现了父亲的诗作手稿，为了把一百多年前父亲的思绪呈现给自己的后代，也为了尝一尝“写书”的滋味，让自己潇洒一回，于是她把自己多年来写的生活随笔和刚刚学了不久的水彩画习作，加上丈夫平日自娱自乐的俳句作品综合成了一本三人合作的自家书。不论别人怎么看，一个小学都没有毕业的农民的女儿，和黄土打了一辈子交道，老了居然还能挺起胸脯把自己写的书赠送给朋友，她的自得和满足是可想而。
一位叫稻叶的女士告诉我，退休的丈夫最近很投入的事情是写回忆录，她帮着把丈夫的手稿敲入电脑。本来以为跟随丈夫几十年彼此很了解，读了丈夫的文章才知道丈夫曾经承受的工作压力和他对家人的在意。每天等待丈夫完成的手稿成了稻叶女士探索丈夫内心秘密的旅程。
除了写书，爱好文字笔墨的人们还把自己的诗文画作投到报社，简短的文字、朴实的水彩画、出人意料的作品构思，虽然他们表现的都是日常生活中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但这些生活的艺术之美却能引起人们的共鸣。
早些时候我的日语能力和思维方式还理解不了日本人对生活的感受和表达手法，也不会在意报纸上的这些栏目。只是因为孩子们读起来发笑的地方，我也好奇地偶尔浏览一下，渐渐地也能看懂一点日本人的内心世界。
在网上经常能够读到国内业余文学爱好者的小说、散文、诗歌，但是中国的文学活动似乎还不像日本这么普及。据说，在四百多年前的江户时代，农村出现了很多教农民孩子识字打算盘的学堂，许多受过教育的人在吃饱穿暖的闲暇之余开始追求精神生活，于是就有了农民们聚在一起的吟诗习文。从那时开始，用文字表现自己的生活画面，用诗句抒发内心世界和精神追求不再是文人墨客的特权，也是老百姓的平常娱乐。这种习惯流传至今，这种风流雅兴已经成为日本民众喜闻乐见的生活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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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的礼数
７月，我和合唱团的伙伴们在名古屋迎来了十几位中国客人。一番欢快热情的交流之后，日方请中国朋友共进午餐。大家都开始用餐了，只有一桌双方都不动筷子，只听中国客人对一位年长的日本女士说：“您是年长的，您先请。这是中国的礼貌。”那位女士听不懂对方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说：“您是客人您先请。”彼此推来推去。我上前一听，对于中国客人的话如何翻译踌躇了一下，还是婉转地翻译给了日本女士。那位已经年过七旬的女士一听就不高兴了，她不愿意被别人看做老人，当然更不愿意以这种身份拿起筷子。好在一阵玩笑之后，大家才开始吃饭。
关于请客吃饭，两国不同的习惯还不止这些。
日本人一般不在家里招待客人，很少几次我和家人被日本朋友请到家里做客。他们把客人带到家里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表示关系的贴近，大凡可以请到家来的人都是不必过于介意的人，所以他们的饭菜准备得也非常简单。除了每人一碗炒面，或者是一碗炒饭，最多只有一碗青菜沙拉。尽管我知道日本人请客以“意犹未尽”为美，也知道他们邀请客人去家里已经是很给面子的事情，理性上我们不会计较饭菜的多少，但有时候没有吃饱的感觉还是难以抹去内心隐隐的失望。
中国人请客都会在饭桌上摆满菜碟和汤碗，准备的量一般是会多于饭桌食客的胃的容积。来到日本后，我偶尔也请日本朋友来家做客，当然招待他们的就是地道的中国菜和饺子了。看他们平时饭量不大，可是，一道道端上桌的菜肴往往很快就在客人的“好吃，好吃”的称赞声中被打扫干净。因为餐桌上过于干净总是觉得不太礼貌，担心客人没吃饱，于是我又临时增加品种。随手炒个青菜，做个汤，客人还是“好吃，好吃”，继续打扫，直到他们显出肚子撑得实在是受不了的样子，我才不敢再增加菜了。
开始我以为是某个客人因为中国菜好吃而不能自制的缘故，可是很多次客人都无一例外地吃到动不了为止。在国内就曾听到和日本人打过交道的朋友说：“日本人很小气，请我们吃饭都是一小碟一小碗的，他们自己也不多吃。可是我们请他们，他们一点也不客气，很多酒菜都吃得一干二净。”
和日本人相处时间长了，才略微了解一些日本人的饮食文化和他们做客的礼貌与中国的不同。如果日本人有心请客吃饭，通常是定在外面的餐馆。日本人做客时，将主人准备的菜肴吃干净是表示对厨师烹饪手艺的称赞和对主人点菜用意的褒奖。常常在电视中看到这样的场面，从餐桌上撤下来的菜碟如果很干净，厨师和打杂的人都会非常高兴。如果料理剩下，不是口味不对就是客人心情不好，主人就会感到不安，就会自责。不过因为日本料理以量少种类繁多为特点，所以日本人做客，即使有不喜欢吃的料理，稍稍委屈一下味觉，一口咽下去就不会让人觉得失礼了。
日本人吃饭是各人吃各人的，对于一盘公共大菜，必定是用公筷或者是将自己的筷子倒过来将菜夹起放到自己的碟子里。因为他们觉得拿自己用过的筷子接触他人的菜肴是不干净不礼貌的行为。因此，很多日本朋友都表示很不习惯中国人用自己的筷子给客人夹菜。
日本人在餐桌上不像中国人那样劝酒、劝菜，所以他们也不会在餐桌上应酬中国人的酒水攻击。我听说过很多次在中国人的酒席上，日本人总是喝得酩酊大醉。比起日本的清酒，中国的白酒要浓烈许多，这一点是日本客人后来招架不住的原因之一。其实更多的是面对中国人敬酒，他们不会巧妙应对；对于主人的热情相劝，他们以为都必须是来者不拒，所以在经过高浓度酒精千锤百炼的主人面前，日本客人多半都会喝得翻江倒海。同样，中国人请客喜欢热情地将自以为珍贵的菜夹到客人盘子里，而日本人唯恐剩下会对主人不礼貌，即使是不喜欢吃的菜也不得不勉强吃掉。所以在宴席上，中国人的热情最后也许会让日本人感动得有些害怕。
反过来，在日本人的酒席上，菜肴是每人一份，装在不同的小碟子里；即使是一个大盘子里面装的菜，通常也是按照每人一份的数量摆放的，该吃多少一目了然。用菜不必担心失礼，也没有劝菜的必要。客人的酒杯如果是满的，主人自然不会斟酒，也不会勉强客人一口喝干。大家各自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喝酒，只是彼此会留意对方的酒杯。日本人虽然不劝酒，但是自己给自己斟酒往往不太雅观。所以，饮酒的时候，客人也要留意主人的酒杯，观察主人的兴致，恰当地给主人斟满。比起中国丰盛的菜肴和劝酒的热情，日本人的饭桌上就显得有些单调和冷清。
其实，日本人请客更注重用餐环境，越是高级的款待，越是要安排在安静的地方。简单朴素狭窄的茶室是日本人待客最高级的氛围，重要的宴请往往是在一个没有多余装饰的和式单间，窗外有一个能看到石头和树木的小庭院，身穿和服的服务员频频端来小碟小碗。每一道料理虽然量不多，摆放和色彩却十分讲究，这样的格调比起喧闹豪华要高雅许多。按照日本人的习惯，欣赏用餐氛围，观赏餐具和料理摆设都属于品味料理的一部分。这样的地方一餐饭的费用会相对高一些。如果客人能够品味出日本料理的宁静和淡雅，也算是理解了主人待客的诚意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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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具的误解
凡是来日本的外国人都会在品尝日本烹饪的同时，对餐桌上别有一番情趣的碗、碟，甚至小巧的筷子置具的造型发出由衷的赞叹。透过餐具，人们能够体味出日本饮食文化的独具匠心和餐具制作工艺的千变万化。
日本料理讲究的不仅仅是饭菜的美味，餐具的选择也是料理的一个部分。容器里的菜肴的形状与色彩相得益彰，构成了一幅诱人的美食图，即使是一个从来没有在意过餐具视觉效果的食客也一定因餐具和菜肴构成的整体美而不忍插入筷子。
樱花瓣筷子置具、绿叶玻璃盘、红叶瓷碟、贝壳陶碗、漆制重箱……形色各异的容器线条勾画出栩栩如生的季节风采，材质器皿的不同组合呈现出佳肴冬暖夏凉的丰富表情。
日本的餐具、茶具形式多样，有的粗犷纯朴，有的细腻精美，人们在选购的时候，会从器具的机能、手感和造型色彩等多个方面去考虑。所以，透过餐具器皿可以窥视出主人的生活品位和雅兴。在日本，因为餐具文化具有雅俗共赏的特性，即使平常人家的餐具，其种类和数量也比中国普通家庭的餐具多出许多。
来日本的十几年里，尽管自家的饮食习惯依然保持着中国传统，但是外出吃饭，为了享受自己做不出来的色、香、味，欣赏自己家里没有的餐具美，我总会选择一份日本料理。
前不久，因为餐具的话题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文化冲击。一位中国朋友对我说起她来日本的生活。这位朋友是因为嫁给了一位日本先生来到日本的，在此之前，她对进入日本家庭以后的艰难做好了任劳任怨的心理准备。因为她的吃苦耐劳、善解人意，和表里如一的诚实，她渐渐得到了先生以及一家人的信任和在感情上的接纳。对这些她很知足，只是她觉得自己在家里还没有受到平等的待遇。我问她何出此言，她说是从餐具上感受到的，原来她在家里和先生的餐具不一样，碗、筷、杯、碟都是分开的，先生的大，自己的小。
在中国，无论是自家人还是客人，餐具一般都是共用的，讲究一点的家庭会购置花色形状统一的成套餐具或茶具。人们可能有自己专用的茶杯，但很少听说有自己专用的饭碗、盘子和筷子。尽管来日本以后我多次和日本朋友共餐，偶尔也去日本人家里做客，因为身份不同，所以对日本人家庭内部的生活状况并不太了解。这位朋友虽然日语不太流畅，但毕竟是以家庭成员的身份和日本人朝夕相处。她的很多感受都是我所不曾有的，所以对她受到的“不平等待遇”只能唏嘘同情。
没过多长时间，碰巧和几位日本主妇一起吃饭，席间谈起餐具的话题。我问起身旁的朋友家里的餐具种种，她说很多日本人家里的餐具、茶具都不是共用的。为了证实这句话的真实性，我问了在座的其他朋友。让我非常意外的是，所有的人在家里都有自己专用的餐具。而且她们还说，妻子的餐具在尺寸上都比先生的小，花色样式也各不相同，这并没有男尊女卑的含义。通过用具表现男刚女柔、男女有别这也是日本流传已久的习惯和文化。
惊讶之余我上网检索起日本餐具的历史：在日本的家庭几乎人人都有自己专用的茶杯、饭碗、筷子等餐饮用具，尤其是夫妇的餐具茶具通常都是相似而不相同，有的女人因为对自己的用具情有独钟，甚至不允许先生碰自己的用具。人们常常选择质地一样、花色不同的成双茶杯、碗筷作为贺礼赠送给新婚夫妇。考古学家根据古墓出土陪葬品复原了当时人们的生活习惯，并推测，日本人各自拥有自己餐具的历史要追溯到公元前一千多年前的绳文弥生时代。
我在日本生活将近20年，对于日本这个历史悠久、似乎是家喻户晓的日常生活习惯居然从未听闻！与其说是对这个不同文化现象的发现感到兴奋，还不如说是对自己的愚钝感到羞愧。
我想，“对另一个民族文化的了解”之含义恐怕比我们自己认识到的要深远得多，可能还有很多日本人根本不认为是问题的习惯我们却因一无所知而耿耿于怀。在这样的前提下，以自己的文化背景去理解或推测另一个文化背景的民族的表现，可能就会产生很多的误会和武断。我想转告我的那位同胞朋友，她先生的家人并没有歧视她，更恰当地说，她的那套餐具包含着日本婆家人对她的接纳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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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节奏被钟表支配
当代社会，每个人的生活中都不能没有时钟。由于现在的手机、电脑、音响电器等都带有时间的显示功能，从这个意义上说，钟表的作用也许已经超出了它本来的意义。人们选购的钟表不仅仅是为了报时，钟的外观设计和其他附加功能也成为人们重视的因素。
在我们家里，每一个房间至少有一个钟，或是壁钟，或是座钟；或是数字式，或是指针式。客厅壁钟的位置最显眼，被注视程度也最高。早上，每个人起床的时间不同，从各个卧室传出的报时声不同，闹钟的声响也各不相同：或是温柔的音乐，或是清脆的响铃，或是雄鸡报晓，或是鼓敲锣鸣……
除了卧室之外，各种各样的钟还被配置在厨房、洗手间、洗澡间、化妆间。每天早上懵懵懂懂地从被窝里出来，洗手间壁窗里的鸭蛋钟让我们变得清醒，每个人都根据鸭蛋钟的指针位置得知离出门所剩的时间，并以此来调整更衣和早餐的速度。烹饪调理需要时时控制时间，甚至招呼全家人上桌吃饭也需要宣称开饭的准确时刻，冰箱门上的西红柿形状的电子钟成了我的专用；洗澡间的壁钟往往是为了在浴池中享受全身放松的同时又不错过喜欢的电视节目；化妆间壁钟的指针位置则提醒着在镜子前整理容貌和衣冠的家人出门预定的时间所剩不多。可以说，任何一个地方没有了钟，全家人都会感到不方便，或是不停地去有钟的房间确认时间，或是大声喊道：“现在几点几分了？”
我以为这些钟是十分寻常的用品。有一次，一个国内的朋友来日本观光，顺路来家小住一天。朋友熟悉了我们家之后随口说了一句：“你们家到处都有钟。”这才让我意识到我们家钟的数量之多。
在日本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在我们的生活中，几乎所有的计划都是按照分钟的刻度来制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