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妞三部曲(望尽天涯路)第一部 正黄旗下-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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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想把这把老骨头仍在外头。”
“是啊,您那能走哇?”老卓搭腔了,“老姐姐,您跟王先生买下蜂场,有了落脚之处,那可是块风水宝地呀。”
“什么?蜂场?”海蕖吃了一惊:
“嬷嬷,是你们把蜂场买去了?”
“吆,我哪儿那么多钱啊?”嬷嬷掩饰不住的一脸笑意,“大头是我兄弟的,我就算入那一百块钱的股,卓二爷,您可不能随便说话呀。”
“您瞒谁呢?谁也不是傻子,还看不出这里头的西洋景?姑娘长大了,让她知道也好。再说,您伺候太太这么多年、王先生辛苦这么多年,这么办也不为过,我呀,是佩服您那点儿心计!”
“嬷嬷,感情你哭穷全是假的啊”,这可真是想不到的事,海蕖这会儿忘了伤心。嬷嬷刚要说什么,又被老卓把话抢了过去:
“您也用不着瞒姑娘,老爷要是再照这么下去,说不定姑娘将来还得靠您呢,人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断不了谁一辈子,是不是姑娘”?
这话是不是,海蕖不知道,只是突然觉得母亲的“中兴家业”变成了“中兴家仆”,父亲的“实业救国”变成了实业救嬷嬷;二太太的去世让嬷嬷和王先生成为了蜂场的主人,母亲留给海蕖得唯一的念想成为了二老爷给新人的定礼……这是不容改变的事实。十二岁的海蕖突然觉的这世界的可怕和不可测,自己也再不可能是从前的自己了,一切都变了,在她十二岁的这一年。她得把自己当大人看了。
自从二老爷续弦的事定下来之后,海蕖除去早晨去请安外,不再到父亲屋里去。她所有的活动场所就是自己的寝室和空荡荡的杂乱的大院子,唯一可以交流的伙伴就是瑞表哥留下的那本《家》和大姐海蓉送给她的《世界著名童话选》。星期六海林和海森回家来了,二老爷把他们叫进去商量怎么办喜事,海林只是“哼哼哈哈”的虚应几句违心的话,海森和海蕖则一言不发。不知道二老爷是看出来他们消极抵抗,还是另有原因,娶亲的日子竟然拖了下来,一直没有定。海蕖和父亲提过要跟舅妈走得事,二老爷只是淡淡的一句“别想那没影的事儿!”
海蕖一味的想走,只好去搬救兵,他想到了姑老爷,这个家姑老爷说话还是有分量的。嬷嬷赞成,并且交给她怎么去向老爷说:“你别说去姑老爷家,就说上趟街一会儿就回来,不就结了?”
于是海蕖去找二老爷打招呼,才跨进西套间,白四老爷和佟姑老爷就突然光临了,和海蕖走了个前后脚,白四老爷叫表哥,佟姑老爷叫姐夫,同时请安,同时开口“东北独立,上头执政,这是真的吗?”
“是,一点不假。“二老爷从烟盘子旁边坐起来,站稳,一边还礼一边笑着说。一看这阵仗,海蕖也没法插话,只得过来给二位长亲请了安。
“嗳……”白四老爷把这个“嗳”子拖得很长,胳膊也伸出老长,把海蕖这个“安”接过来说:
“三姑娘出脱的越发水灵了,你俩表姐天天念叨你呢。”
姑老爷却只马马虎虎的伸了伸胳膊,他是越来越不像样了。都过了八月十五了,还穿着竹布大褂,并且油脂麻花,仿佛三个月没洗过。这会儿他迫不及待的问二老爷:
“姐夫,不是说上头登基复位了吗?怎么又叫‘执政’呢?”姑老爷和白四老爷知道二老爷消息灵通,他认得报馆的人。
“‘执、执政’是个新词儿,日本人不准称‘皇上’,这里头大有文章啊。”二老爷果然学问渊博,还卖了个关子。
“不是说大清复国吗?”姑老爷没等让就躺在二老爷对面,拿起烟枪,使劲吸了一口接着问。
“那是第、第二步喽,什么事都得一步、步来,是、是不是?其实叫、叫什么都无所谓,反正是一国之主就得、得了。”二老爷给自己解了嘲,接着说:
“你们还不知道吧,我们家大老爷在那边有差事了”。
“哦?大哥不是在日本吗?”
“所以,他从日本一出溜就当上了满洲国的银行经、经理了,他原本就是亲日派。”
“什么?大老爷降了日本?那不是汉奸吗?”海蕖不明白,可脑子里晃了一下这个词儿。
“您不去找大哥?”姑老爷问。
“我,我也这么想来着,不、不过,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你还不清楚?与其找他,还不如找宝二爷呢,如今他当上府中令了。”
“府中令?是什么官儿?几品?”白四老爷忙问。
“几品,我也说不上来,不过,瞧这意思是在执政府里帮皇上发令的官儿了,兴许跟尚书差不离儿。”二老爷一边思索一边说。
“那、您去吗?”
二老爷没直接回答,而是转着弯儿的说:“当年爱新觉罗灭叶赫,谁都知道叶赫主子就、就刑时候那句话,可咸丰爷还是让叶赫后人进宫了,人不能老记着旧仇哦。”
“什么话?”佟姑老爷一时没反应过来。
“呦,这还不知道?意思是说将来叶赫就是还有一个人,不论是男是女,都要叫爱新觉罗灭在叶赫手里。没想到这话还真的灵验了。”白四老爷接过话来说:“是这么个意思吧?二哥”。
二老爷点点头。
“要说东三省是咱们的老根儿了,皇上回了满洲,不就是返回原籍了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姑老爷悟出这个道理了”。
二老爷有意去东北的事,在八月节晚上海蕖就从嬷嬷和老卓嘴里知道了。当时嬷嬷大概是不愿多谈买蜂场的事儿,在老卓说了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之后,她说过“老爷不是要上东三省去吗?老爷去给皇上效力,您准能跟着去,当初您不就是打宫里出来的嘛。”
“当初是打宫里出来的,如今怕是回不去喽,宣统爷这回又不是当皇上”。
“什么皇上不皇上的,反正还是宣统爷。那会儿是不得已才把您遣散的,如今再坐金銮殿,怎么着也得赏您碗饭吃啊”。
“就怕皇上做不了金銮殿了,日本人能让大清复国?这几天报上登了东三省的事情了。那叫“沦陷”。
嬷嬷大概不知道什么叫沦陷,抬头看看月亮,没有反应。老卓接着说:
“报上登着呢,小日本在东三省杀死不少中国人,一个旗一个旗得整个给洗了不少。活着的都当了亡国奴。见着日本人得鞠大躬。”
“亡国奴”三个字让海蕖蓦然一惊,她曾经从一篇什么外国小说上看见过这个词,看见过对这个词的描写。这在她的脑子里并不陌生,可在她的生活里却风马牛不相及,这怎么能跟她挨边儿呢?老卓接着说:
“唉,可话又说回来了,想当初太祖灭了叶赫,建立了大清,后尾儿叶赫族的人反当了大清的主子。您瞧这不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吗?”
现在听见二老爷真要去东三省,海蕖不仅吸了一口凉气。照二老爷此时的想法,既然叶赫族亡于爱新后,他的子孙能够摈弃前嫌,服服帖帖地效忠新主,那么东三省亡于倭寇,宣统爷又有什么不可以也效忠新主呢?中国不是有句俗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又说“有所为有所不为”吗,八成宣统爷就是这个意思吧?
“您要去,可得带着我,您瞧我已经到了这份上,北京城是住不下去了!”佟姑老爷一直不习惯把北京叫做北平。
“依我说啊,别管他满洲国还是返本还源,咱们祖上可都是老年间调好汉进的关,已然在北京住了这么多年代,还是在北京城找个事由儿吧。”白四老爷说:
“二哥,我正是来跟您说一声,我找着事了”他这才说明来意。
“噢?”二老爷很为惊诧。“您找着事、事了,什么事?谁给找、找的?”
“上月我二姐回家,看见恩哥子这么大了还什么都不懂,就劝我说:‘恩哥子你也指不上,你想想,就这么卖点儿吃点儿,能长得了吗?还有俩姑娘呢,也得给她们留点儿嫁妆啊。找个事儿吧,先把这几张嘴护上。’我一想也是、有个事由儿吧,即便糊不上嘴也少卖点儿,就这么着,我二姐回去跟骆校长一提,骆校长还夸我挺开通,真就给我在电灯公司找了个差事。”
“吆,一天在外头跑,您受得了吗?”佟姑老爷觉得这真不可想象。
“慢慢习惯吧,这也是无奈,走哪步算哪步吧! 大姐夫,至于您呢,我瞧也得想个注意,再不然,趁着我手里还有点儿东西可卖,咱们开个租书铺,您给看着,一天就是挣个块儿八毛的,半拉月本儿就回来了。”顿了顿又说:
“我外院儿那间账房就足够用了,我已经把账房先生给辞了。”
“您瞧,我干得了吗?”
“这有什么干不了的?识字就行。”
“那,一天到晚就守在那儿?这不把人栓死了吗?得了,您也跟骆校长说说,也给我找个事儿?”
“难哪!”不知道二老爷说这话是指开租书屋难还是指找事难。
“北京城里死、死水一潭,那个苦,姑老爷您未必吃得了。”
“是啊”,姑老爷本就没有勇气,或者是说没有屈尊看书摊儿的意思,二老爷这么一说就更是就坡下驴了:
“您还是赶紧去东北吧,找皇上去,再不找大老爷去,那还是条正道儿”。
白四老爷再没说什么,海蕖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怎么也会是条正道呢? 。 想看书来
第十二章、 祸兮福所倚
二太太那场北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白事之风光体面不知是否真的安慰了逝者的在天之灵,二太太是否真认为这场白事为自己未满的抱负争了气,而二老爷却是心满意足了,认为过去对不住二太太的事这下子都弥补上了。原来天底下的事,只要自己心安理得就行,这也就是“人之所以为人”的道理。既然已经没什么对不起二太太的事,而人的寿数又属天定,二老爷就该把二太太丢在一边。“逝者长已矣”嘛,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的活着的。
没有了二太太约束,二老爷觉得可以活的更自在些,可以由着性儿的活着,这未尝不是件好事,这也许正应了那句古语:祸兮福所倚啊!然而没了二太太这颗定盘星,二老爷凡事都得自己动脑筋,这又让他觉得很不习惯。他得有个帮他动脑筋的人,要不自己怎么生活下去?这未成年的俩儿一女怎么成人?于是二老爷在办完了二太太的丧事后考虑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这“续弦”了。
古人云“男无妻室无生趣”,他才47岁,不能就此打一辈子光棍吧?!再说这操持家务,抚养儿女之事也绝不是他二老爷应该做的事啊。只抱着这样么一条宗旨,续弦的事就不难解决了。那位所谓的“国文补习”老师是位老姑娘,有点子文化,只看这一点儿就得了,所以一说就成,一相就中。这第二宗,可就是钱了。如今,地卖了,蜂场转手了,金银珠翠也几乎荡然无存,皮棉单纱大都成了一纸死当的废票;手里的余款是只出不进,三年的典房期为期不远,将来的日子怎么过、续弦的大事拿什么办?这回,二老爷没向任何人求救,也没和任何人商量,而是颇显示了一回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派,自作主张毅然决然地把房产典死,外带卖东宅。要么说呢,本事是逼出来的,二老爷这回可真给逼出点儿本事来了。这回他是自己去找骆校长,因为他知道的人里也就骆校长有这个能力。一见二老爷为此事儿来,骆校长是满心欢喜,可却不露声色的绷着脸儿说:
“二哥,您看二嫂不在了,我能看着您有难事不管吗?再怎么着咱们也是多年的交情了,慢说有您府上二表姑这一层,就是没有,我也得帮衬您一下不是?不过,……”骆校长故意一沉吟,二老爷的心立刻一跳。
“您看,我是个没出阁的姑娘,这些年都是自己扑棱,虽说家产也分给了我一点儿,可也没几个,何况典期快到了,我还等着您赎典呢。”
“你看、看,价钱差不多就行,我也不是指这个发财,只求能应、应付眼前的事儿。”二老爷是真着急。
“要不然,您再找个主儿?兴许能比我出的多。您看,给多了呢,我拿不出来,给少了呢,我不成了趁人之危了吗?”
“哪、哪能呢?”再找个主儿,那该多麻烦!再说找谁去、怎么找啊,二老爷是宁肯少卖点钱,也不找那个麻烦。
“得,您就帮我这一回吧!您说多少就多少。”
二老爷活这么大从没和谁做过买卖一事,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讨价还价一说,再说谁也没有给过二老爷一个对比价,更没想过交往如此之深的新派人物——骆校长真的会趁人之危,只花了市价的一半儿就买下了东宅的全部房产,而二老爷的帐算的很简单,只要能风风光光的办了这场喜事,只要这之后一年半载日子不难过就得,一年半载之后怎么样,有必要想那么多吗?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天皇贵胄,饿死谁也饿不死他呀!再者了,这满洲国的小朝廷不又要执政了吗?皇上也不能忘了先皇得第一侧福晋—燕扎氏呀,哪能就没他的饭吃呢?
房子一卖,钱到手,二老爷的发恼有一扫而光,悠哉悠哉的开始琢磨着另一场风光了。有了办事的钱,海蕖兄妹对此事同不同意、高不高兴已不重要,婚礼在第二年的一开春就举行了。而且是又一次的风光排场。
二老爷的婚礼是满汉合璧式的,即一丝不苟的按照祖上的习俗一一演习,又添了满人进关以来从汉人那儿学来的文明和排场,于是就上演了二老爷人生中的又一场大戏。二老爷在这场戏中理之当然的扮演着主角,且演的丝丝入扣。
满族的婚礼习俗,尤其是上三旗,繁文缛节颇多,一般要经过这样一些程序:通媒、放小定、送喜鹅、放大定、纳彩、过箱、迎亲、拜堂、拜祖、大小回门等。首先是通媒,也就是送龙凤贴——由媒人转交双方的“门户贴”,开具双方的旗佐、履历、姓氏、三代等。此外,还要互相检验生辰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