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月皎皎-倦寻芳香散舞衣凉-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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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狠厉地瞪着,他苦涩地一闭眼,声音柔软下来,却是重复着原来的话语,带了隐隐的求恳和疲倦:“不许无礼……”
他们的父亲被杀,他们记恨了二十多年,拼了命也要报仇;我的父亲被杀,连我骂一声,都嫌我无礼了?
我眼眶又烫又疼,只记得这三年多来,萧彦每日在武英殿等着我一起用膳,负着手立在窗边,永远有一脸温煦慈爱的微笑。
和他相处的那么多日子以来,虽然从不曾经历过什么生死交关的大风大浪,连朝廷间的风云变幻,也只在父女俩的家常闲聊中尘埃落定,可也就是这般细水长流不知不觉积累的感情,让我在想到父亲这个词时,先想起萧彦,其次才是那个一身明黄但面目已经模糊的齐明帝。
拓跋轲说,萧彦有机会逃离险境,却没有逃,拖着重病之躯搏杀在第一线。
我仿佛见到了萧彦一身明光铠甲,明黄蟠龙披风,仗马执枪,虽是满面病容,须发花白,依旧挺立着武将笔直的脊背,冲向敌阵。亮银透甲枪陪着主人度过戎马一生,依旧煜煜生辉忠贞不渝地陪着主人走向最后一程。
人生自古谁无死,马革裹尸英雄事。
血里来,刀中去,正是大将的死法。
我的父亲,到底还是英雄,连死亡都选择了英雄的死法。
泪光已完全模糊了视线,双手将拳捏得紧紧的,只恨我没有萧彦或拓跋兄弟那样的身手,否则我也该和萧彦一样,选择一个儿女最应当选择的复仇道路,与仇人拼个你死我活,而不是被人轻而易举地制服,像奴仆一样跪在仇人跟前等候发落。
拓跋轲如释重负的笑声在我的泪水和拓跋顼的默然中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轻了下去,连眼神都渐渐失去了硬被参汤吊起的光彩。
他强撑着,又道:“宝墨,朕还有一个问题,想再问你一遍。你和朕做了那么久的夫妻,换来的,当真只有你的恨意,别无其他?”
这个问题,他在当年被我在相山设计暗算时便问过,我毫不犹豫地予以否认,连带将和拓跋顼的爱情一并否认。
只因这种有太多瑕疵的爱情,我们已经无法拥有,无法保全。
我当众宣布了我的放弃,不论心底最深的角落,是不是永远留下了无法抹平的痕迹和无法抹去的伤痛。
他在临死前有勇气再问,我同样有勇气再次回答。
狠狠地逼退自己的泪意,我冷淡道:“夫妻?我来告诉你,什么是夫妻!”
我摸到发际的一根嵌宝簪钉,拧开簪顶的宝珠,露出里面的粉红色药末,说道:“记得我当时一直带着的一枝珊瑚珠子小金簪么?那是初晴给我的,和这支有异曲同工之妙,里面装的,就是这种烈性春/药。只要服上小小一指甲,就是你快死了,也可以让你雄风大振,死在女人肚子上!当然,对女人也有同样的效果。陛下,你现在要不要试试?”
话未了,已见拓跋顼气得浑身颤抖,高声向我叱喝:“萧宝墨,你闭嘴!”
我说得委实太过刻薄,尤其对一个将死之人,差不多是可以让人死不瞑目了。可我满脑的新仇旧恨,只盼他即刻便死了,死后再下十八层地狱煎烤烹煮一回,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冷笑着将簪钉重新插回发髻上,我顺手又摸了摸其他几根不起眼的小小簪钉。
受了初晴的那根簪子的启发,我后来也爱在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小首饰上动手脚。
比如,目前头上几枝小小簪钉,全都是中空的,有取人性命的毒药,有让人沉睡的迷药,同样也有诱人情不自禁的媚药,都是量少而精的极品,可以在出门在外时留作不时之需。
可惜拓跋顼的防范太过严密,我暗中准备的这些东西竟都无法发挥作用。
本待留着继续等机会,但此时我实在给拓跋轲气得不行了,只想将我所受的打击和痛楚全部都还回去,看看他拖一副垂死之躯,还能不能保持气定神闲的帝王威势。
但拓跋轲着实了得,拓跋顼给我的话激得快跳起来,他却依旧淡淡的,不露一丝羞恼,甚至懒懒地笑了笑,“哦,其实……朕也从来不曾喜欢过你,不过你长得挺像朕少年时看上的一个女人。”
他吐了口气,又望向拓跋顼,仿佛在劝服自己一般,很用力地说道:“那个女人……才是朕的冤孽!”
拓跋顼显然不清楚这事,只是顺着拓跋轲的话头,茫然地点着头。
而拓跋轲用力地说完这句话,浑身的精气神忽然给抽光了般,偌大的身躯无力地往下滑落。
拓跋顼大惊,揽紧了他的兄长,急唤道:“大夫,大夫,快拿药来!”
拓跋轲又咳,血沫自口中源源涌出,冷凝沉寂的瞳仁渐渐扩散开来,连声音也微弱下去,渐至低不可闻:“九弟……朕等着你……超越朕,把江南……三千里河山收归……大……魏……”
拓跋轲依旧睁着眼睛,棱角分明的面庞凝固着最后的一抹淡淡苦笑,握紧拓跋顼胳膊的手掌却已慢慢松开。
“皇……皇兄?”
拓跋顼低哑着嗓子,不敢置信般唤着。
拓跋轲再无一丝回应,连瞳仁也映着床围上代表着吉祥如意的三羊开泰雕花图案,再也不曾眨动一下。
“皇兄!”
拓跋顼惨然大叫,晃动着拓跋轲的身躯。
拓跋轲耷拉在他胳膊上的手腕毫无生机地僵硬垂下。
一室的如死寂静中,一物自拓跋轲袖中滚落,“丁”地一声,很清脆地跌在青砖地面上,滴溜溜地滚落在我的脚边,磕下了一块小小的翡翠,在灰暗陈旧的青砖地面泛着柔和的光泽。
转过头,看见滚到屏风边的那件圆圆的物事时,我的心忽然抽搐了一下。
那竟是一枚凤纹臂钏,我的赤金点翠凤纹臂钏!
澄净明洁,光色鲜艳,除了刚跌落时磕下的那小块翡翠,竟与新时无异。
可这枚臂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四年多前我在广陵与拓跋轲分别时,他因着我不配带凤纹之物,令我除下的,又怎会至今还被他带在身边,并被保存得如此完好?
这些金玉之物,久而不用,总会陈旧,如非日夜摩挲,小心保管,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整洁如新。
正疑惑时,拓跋顼已放下拓跋轲的尸体,走上前去捡起了那枚臂钏,又从怀中掏出一枚一模一样的明亮臂钏,左右前后,一一比对,然后盯向了我。
“同样的臂钏,你送给了我们兄弟二人!你把我们当作了什么?”
他悲痛地高喝着,狠狠将臂钏大力摔到我的脚下。
那两枚四年多不曾有一丝磨损的臂钏在砖地上弹跳而起,翡翠碎片四溅,竟在眨眼间扭曲毁坏。
而他含着泣音的怒吼还在继续:“把我们兄弟二人耍得团团转,很好玩么?”
是我耍他们,还是他们耍我?
我想笑,笑不出,泪水却已倾涌而出。
拓跋顼悲怒不息,冲上前将手掌狠狠挥下。我忙闭上眼睛,准备承受他含恨的耳光或责打时,呼呼的掌风却在身前停住,转作狠狠一推,将我推倒在地。
“来人,来人!把她……把她给我关起来,关起来!”
拓跋顼的声音近乎凄厉,拖着撕扯心肺的长长尾音,没有再回顾我,一头扑跪在床前痛哭。
他到底未对我用尽全力,否则仅这一推之力,也可让我头破血流了。
侍女们不敢怠慢,过来拉我出去时,脚边踢到了被拓跋顼摔过的臂钏。
玉碎了,凤纹仍在,却已被扭曲得不成形状,再也无法复原。
一对臂钏,给拓跋轲的,给拓跋顼的,都已失却了本来面目,再也无法复原。
被连推带搡拽着转过屏风时,屋中已经哭声震天。
那个强悍得让我日夜做着噩梦的男子,沉静地卧在床上,含一抹冷淡而尊贵的轻笑,直视着床围上的三羊开泰图案,仿佛随时能站起,穿着北方人特有的牛皮靴子,沉着而稳健地迈动有力的脚步。
笃,笃,笃……
一下又一下,靴底敲动砖面的声音,像敲打在人的心上,顿挫有致,刚劲有力。
可到底只是我的幻想了。
那个曾经和我同床共枕肌肤相亲的男人,那个大魏的铁血皇帝,那个被我生父杀了父亲、又亲手杀了我生父的拓跋轲,死了。
二门外,有内侍叩动了云板。
连叩四下,报的是丧音。
三军号啕,哭声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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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轲的亲们,手下留蛋哦!偶感冒严重哦,写得也快咳血了。呜呜,偶米事在虐人虐己呢。。。。
长恨歌,行云与谁同(一)
我依旧被带回了拓跋顼的房间,捆上手,堵了嘴。可这一回,连晚饭也没有人送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在隐约的哭声中迷迷糊糊睡着时,身上陡地一重,醺醺的酒意直扑鼻端。
“阿墨,阿墨,萧宝墨……”
拓跋顼含糊不清地唤着我的名字,伸手便来撕我衣衫。
我大惊,呜呜大叫着努力扭动着身躯,躲避着他的手掌。
拓跋顼捏过我下颔,怒道:“你不肯,是不是?你从没把我们兄弟放在心上过,是不是?或者……你曾经喜欢过我,现在却已讨厌我?”
我忙摇头,只盼他将我口中塞着的帕子取下,让我说明真相。
如果他是我的亲哥哥,又怎么可以如此对我?
可拓跋顼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拓跋轲之死,神智显然不太清醒,并没有听我解释的意思,只哽咽着继续亲着我的面颊,颤声道:“行,行吧,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喜欢你就成。我不指望要你的心了,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哪怕……哪怕只是身体……”
他的手脚越来越不规矩,让我越来越恐慌。
我没有给夫子们洗过脑,对所谓的贞cao观念淡薄得很,原没觉得给逼迫着和他欢/好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可如果他是我的兄长,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乱/伦,是乱/伦啊!
日后真相揭穿,叫我如何面对世人,如何面对母亲?
我拼了命般挣扎着,用脚努力地踹他,试图让他清醒些。
拓跋顼醉得不轻,居然给我踢了好几下,未必疼痛,却着实有了恼意。他压紧我,恨恨道:“不愿意么?不愿意,你用对付皇兄的手段对付我好了!萧宝墨,萧宝墨,你……你让他死不瞑目……”
他越说越伤,忽取出我口中帕子,却从我发际拔出一物。
我顾不得细想,先叫了起来:“阿顼,我是你妹……呜呜……”
说了一半时,我不得不闭上嘴,大叫着别过脸拼命往外吐。
拓跋顼疯了,他真的疯了!
他竟将我那枚簪钉中的烈性媚药往我口中倒!
正惊慌地挣扎叫喊时,外面传来了阵阵喊杀声,如汹涌的波涛般,一浪高过一浪,连沉醉在酒意和***/中的拓跋顼都听到了,带了几分迷惘地抬头望向门外。
下一刻,急促的敲门声果然砰砰响起,“殿下,殿下!梁国大将军尉迟玮亲自率兵攻入了南浦镇!院中有哗变!有人试图焚烧大行皇帝停灵之处!”
拓跋顼眼神中的迷乱开始消褪,深深凝注我一眼,惨痛中已经显出几分清醒。
我正要说话时,他已跳起身来,迅速奔到一旁的架子上,提起一盆冷水猛地浇到自己头上,然后打开门冲了出去。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看紧她,不许她跑了!”
守卫应了,房门迅速被重新关上。
我心口跳得厉害,反反复复地想着,尉迟玮来了,尉迟玮来了,可以帮助我重获自由的南朝大将来了!
我很想告诉自己,心跳得激烈,只是因为这突然的变故,只是因为脱逃机会的突然来临。
可没有用。
我一再地将注意力转移到近处奔忙的脚步声和惊叫声,以及远处厮杀惨叫声上,努力去猜测外面的局势和我逃出去的可能机率,可却忍耐不住肌体越来越炙热,热得周身毛孔都散开,血液流动得越来越快,血管都快要为之爆裂一般。
该死的拓跋顼哦,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样的蠢事?
我已忍耐不住,辗转于床/第间,蹭着自己被紧紧捆缚着的身体,低低呻/吟起来,恨不得也和拓跋顼一样,找一盆冷水,浇到自己头上。
……或者,一个男人也成。
不管是什么样的男子,老的或是丑的,仇人或是敌人,都无关紧要。
我要的只是一味药,一味能解去我此时煎熬之苦的解药。
只要那人不是我的亲兄长,不会让我和我母亲背上无颜见人的乱/伦罪名,我不会在意我的解药是什么样的药引做成。
我的耳中渐渐地在隆隆作响,外面的厮杀时远时近,剧烈的心跳如鼓点般不规则地乱敲,连血液流动的声音也已清晰可闻。
不,不该说是血液了。
是岩浆,着了火的岩浆,烫燎着我每一处经脉,每一寸血肉。
整个人都在燃烧,激烈得快要炸开,让我翻滚着,拼命地挣扎嘶叫着,用头去撞着坚硬的床围。
有滚热的液体自头部滴落,却感觉不出疼痛;同样,狠命蹭着的被缚住的双手也开始湿润,同样觉不出疼痛。
长发早已凌乱,大汗将在黑发粘在脸庞,又被泪水混合着,再不知已经狼藉成什么模样,而我终于再顾不得半点身份尊严,失声地痛哭大叫。
我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