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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部分

大瀑布-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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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我们父辈逝去的地方,
  让每个山冈
  响彻自由之声”
  那天晚上朱丽叶又提起斯通克劳普的父亲,因为不提他反而有些不自然。她问斯通克劳普他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因为被打得太严重脑子受伤了吗;但是斯通克劳普没有心情谈他父亲。他痛苦地晃晃肩膀,抽了抽鼻子,又狠揉了一下。朱丽叶很快扯开了这个话题。但是几天以后,斯通克劳普以他平时歪着头阴沉的方式告诉她,“‘痴呆。’我爸。人家这样说。”
  “‘痴呆’?哦。”朱丽叶听说过这种病。但是她实际上什么都不知道。是一种智力的恶化,还是更糟?她浑身发抖地想到这个词:痴呆。这个词肯定和魔鬼是同根词①。
  朱丽叶心疼斯通克劳普。她温柔地抚摸着他肌肉结实的前臂。但是什么也没说,因为好像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这种痛苦的状况下总是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承受。
  朱丽叶第三次拜访斯通克劳普家,也是最后一次,是在一周后的星期天。这一次天下着雨,警官呆在屋子里,气味更呛人了,他伤痕累累块头却很大的身体好像占了更多的空间。他好像睁着眼睛坐在一个破旧的格子花沙发上打瞌睡,沙发的座垫上面谨慎地铺着油布;爱娃姑姑刚刚把他松弛的、满是疖子的脸洗了洗,下巴也算是刮过了。小小的黑白电视播放的是棒球比赛,在屋子一角发出刺耳的声音。斯通克劳普一进门,二话没说就把它关掉了。警官在小睡中惊醒,没有反抗。他好像一点也不奇怪儿子在房间里待着,他盯着那个扎着马尾穿着印花黄裙子的女孩子,试图记住。斯通克劳普退了一步咕哝着说,“嗨,爸,感觉怎样,”斯通克劳普说,“还记得朱丽叶吗,我朋友?”朱丽叶笑了笑,但是没有说话。斯通克劳普异乎寻常地多话,他给父亲重复说朱丽叶是个歌唱家,声音跟收音机或是电视机上任何人的声音同样动听,她住在拐角处的波罗的海街区。她的名字叫做朱丽叶?波纳比。斯通克劳普顿了一下,用嘴吸了一口气。警官还在盯着朱丽叶,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人,嘴巴动着像是在咀嚼,咀嚼,咀嚼硬硬的他咽不下去的软骨。
  她的脸发烫,朱丽叶低声向他问好,试图笑笑,好像是一次对一个普通残疾人的拜访。一个渐渐康复、很快就会恢复健康的病人。她决定为了斯通克劳普自己要坚持下来,对于他这好像意义深远。她猜想他肯定深深爱着父亲;这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虽然她对他一无所知,但是却对他日思夜想。他本应该活着。在那场事故之后。他也有可能就这样活着,哪怕是个活死人。
  这种想法让她头脑发晕,这个地方的热度、憋闷还有恶臭让她感觉眩晕。
  斯通克劳普在这种场合下拿来了冷饮。给朱丽叶拿来了一罐樱桃苏打,他自己和父亲喝啤酒。但是斯通克劳普的父亲已经不能直接从瓶子里喝了,即使从杯子里喝,对他也是一个挑战,因此斯通克劳普不得不把杯子举到父亲嘴边。啤酒撒出来了时,就擦擦他的下巴。朱丽叶不喜欢樱桃苏打中的化学气味。眩晕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哦,她希望巴德不要叫她唱歌。
  “‘波—纳—比。’”警官惊愕地说,还有些恐惧。他血红的眼睛骤然一亮。他猛地把儿子手中的杯子掀翻,并朝朱丽叶大喊大叫。在沙发上颤抖着、战栗着,像个发怒的庞大的小孩儿。他斑斑点点的皮肤全都变红,牙齿像长矛一样呲着。朱丽叶本能地后退一步,退出他挥舞的双手所能够着的范围。她从来没见过别人脸上出现过这样恐怖厌恶的神情。
  斯通克劳普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反应:他用手掌把父亲推倒在沙发上,推倒在沙发的后半部,像是拍打一个苍蝇。他嘴里好像嘟囔着“老不死的。”不到几秒钟,他就和朱丽叶出了家门,走向斯通克劳普的车。
  他们开向尼亚加拉大瀑布,向北经过路易斯顿①,穿过尼亚加拉要塞,到达四里溪流。在安大略湖上的悬崖上散步。
  

声音(18)
“……因为梅毒。他到底怎么了。‘痴呆’。人们觉得这是因为他被打了,其实不是黑人打的,而是警察窝里斗,但是还有别的原因,梅毒的最后阶段,没有皮下注射可以治疗,脑子坏掉了,看到了吗?他已经记不起新的东西了。即使是今天发生的,他都记不起来了。你不会见到他了,即便是见他,他也一点记不住发生的事情。有时候他也许会想起一些从前的事情。但是却记不住刚发生的事情,就像一个钟表钟针一直在摇摆,但是表上却没有钟头标志,只有钟针在移动,明白吗?——没有变化。
  “医生说他会忘记怎样洗澡。他忘了。还会有一天,他会在一段时间忘了怎么吃饭。食物在他嘴里,放在他舌头上,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会吐出来,医生说不要奇怪。
  “他妈的,对我来说,无所谓。你看,他也不是什么好家伙。不是正人君子。你看到的是一个真实的他,我也想让你看到。他过去常常打我们这些孩子,在家里这样,或者是在外面街上,可能你也知道,他是个老杂种。他打我妈妈。她曾经很漂亮,他用我哥哥的棒球棒打破了她的脸。还有一次,要不是我们拦住他,他差点勒死了她。作为警察,他没有受到惩罚。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在尼亚加拉警局升职,是因为他很聪明,他会换个角度看问题。很多高层的警官都是这样。现在警局可能比以前清白些。但是那个老杂种还是那里的头头。他的薪水最高,是布法罗帕里蒂诺家族中最高的。大家都知道,也不是什么秘密。
  “他和那些狐朋狗友用手枪柄肆意殴打黑人。差点把一个14岁的孩子打死。他们说是一伙人干的。可能是暴乱,是马丁?路德?金被暗杀的那段时间,那股风吹到了这里。小孩的家人在这个地方消失了。他们知道,但是不会跟警察较真,爸爸总是夸耀这一点。他说你要是警察,也会这么做的。
  “我长到很大他还打我。我没有告诉过其他人,他差不多把我的左眼都打瞎了。‘视网膜脱落’,现在好了,我几乎不去管他了。很幸运没有瞎,瞧?如果瞎了,我就当不了厨师了。我经常切着自己的手,或是烧到自己。没问题,还好。
  “有一次,他杀死了一只狗,就因为它叫得太凶了。他告诉别人,狗要咬他,所以杀了它。这发生在他杀你父亲的那段时间。
  “他和另外一个开着卡车的人。我爸爸当时开着巡警车。他们把他从高速公路上挤了下去,落入了水中。你父亲就是这么死的,落水而亡。我猜你是知道的。有人想要你父亲死,知道吗?有人跟我父亲接触后,他就做了那件事。
  “人们常说‘斯通克劳普家。’我知道他们脸上的表情。喔,他们说得也没错。但是他们知道的事情还不到全部的一半。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一些事情。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无意间会听到很多。我听到他打电话。他从来不担心会被抓住。谁会抓他?证据在哪里?他也许还做过其他这样的事情。所以,他也就变得更加怪异。怪异到警局都管不了他。没有人知道那是因为梅毒。他从来不去看医生,他怕看医生、上医院,他怕死了。他现在还这样。事实上,我们必须把他捆起来,带他去看医生。
  “他愈加怪异,在警局到处惹是生非。他们本该杀了他的,但是没有。有记载,我们家那老头子退休的时候,报纸都有报道。市长、警察局长所有的那一帮人都夸他。多可笑!你忍不住会笑。我会因为你而杀了他,朱丽叶。
  “知道吗?我很长时间以来一直在考虑这个事情。爱娃姑姑和我曾讨论过这个事情。我是说,提起过。他‘意外’死亡。或者他在睡觉中心脏停止跳动。没有人会在意。有几次,我差点掐死他了,他开始尖叫,摔东西,就像今天一样。但是我不会,这样会留下我的手印。我要用枕头。他没劲儿,我要比他强壮的多。把枕头捂在他脸上几分钟,他就会死掉。没有人知道。
  “我到底是怎么知道你父亲的呢,是他告诉我的。我姑姑爱娃来叫我,说老头子在放声痛哭,说他做了很多坏事。我就问他做了什么,他拼命摇头装作记不得的样子。然后我就问你的父亲,他招了,承认是自己干的。他号啕大哭,有点疯狂。我姑姑说,也许我们应该叫个牧师,他可以向牧师忏悔,但是我说没用的,狗屁牧师没办法进我们家门的。她同意了。他只是告诉我。‘那件事,我干的。’
  “另外那个开卡车的人,死了。我没弄明白我父亲说的话。也许他杀了那个人,杀人灭口。也许别人命令他这么做。我不知道另外那个人的名字。我只知道我父亲,我想为你而杀了他。”
  斯通克劳普停下来了。下面的湖水呈现钴蓝色,白色的浪花冲刷着满是卵石的沙滩。朱丽叶目瞪口呆地听着他朋友滔滔不绝地言谈。她从来没有见过斯通克劳普多说过几句话,除了咕哝几个字,现在他向她掏心掏肺。他非常诚挚,热切。朱丽叶明白他把他父亲的生命作为礼物送给了她,或者希望赠送这样的礼物。这会是她一生中收到的最超乎寻常的礼物。她知道斯通克劳普爱她,这是爱的宣言。他并不是简单像其他任何人一样爱上她,但是他爱她,还像一个兄长出于了解、亲密而爱她。好像他们在一个屋子里长大。来自同一个家庭。
  

声音(19)
朱丽叶说,“巴德,不要。”
  “不要?你肯定?”
  朱丽叶把斯通克劳普的手放在她的手里。那双手是她的两倍大,粗大的关节,污浊的指甲,旧伤上面又覆盖上新伤,做了几年厨师留下的烧伤。她笑了,她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美丽的手。
  “我确定。”
   。。

追思德克?波纳比,1978年9月21日(1)
1
  “我不会去的,你们也别叫我。”
  这样的乞求不像是从阿莉亚的嘴里说出来的。她的儿子钱德勒疑惑地看着她。后来,他觉得有些内疚。(对于阿莉亚?波纳比一个忠心耿耿的儿子来说,感到内疚是多么自然的事情啊。)当他告诉她要举行一个追思会来纪念德克?波纳比的时候,她拒绝参加。因为,他寻思着,总要有人告诉她的,而且很快。
  可怜的阿莉亚。她盯着钱德勒好像他说了一些难以理解但却很可怕的话。她脸色惨白,摸索着找椅子。她眼神狂野、迷离,呈玻璃绿色。
  “我不会,钱德勒。我不会去的。”
  后来又说:“你们如果爱我的话,就别叫我去!”
  在接下来忙乱的几周内,九月眼看就要到了,有关德克?波纳比追思会的计划已经提上了日程,出现在《尼亚加拉新闻报》上。阿莉亚对此闭口不提。她拒绝谈论未来,拒绝谈论即将到来的秋天。
  波罗的海街1703号的电话是不是响得更勤了?阿莉亚拒绝接电话。只有她教的钢琴学生让她牵肠挂肚,是她永远的兴趣所在。还有她的钢琴:她整日弹着那些曲子,一些幽怨悲伤,一些激情澎湃,她很久以前就已经对那些曲子烂熟于心了。
  你走了。抛弃了我。我不是你的妻子。也不是你的寡妇。没有人可以让我如此。永远没有!
  2
  罗约尔总会记得:在11月21日那个温暖的下午,当他把车停在波罗的海街1703号房前坎坷不平的路边时,他看到阿莉亚和朱丽叶在前廊等待。他觉得自己像是高中生,但又知道年纪已经大大超过高中生了。罗约尔大声叫道,“老天呢。”
  后来,他问朱丽叶为什么不通知他一声。给他打个电话。朱丽叶告诉他,我也不知道,真的。直到最后一刻钟我都不知道妈妈会来。我不知道。
  阿莉亚?波纳比没有穿流行的黑色,甚至没有穿阴沉的深蓝色或是灰色,而是穿着白色的棉仿男式女衬衫,这在1950年代非常流行。衣服底料上绣着粉红色的玫瑰花瓣。她带着粉红色缎带的大沿草帽,白色花边手套,白色品牌皮鞋。虽然根据日历现在该是秋天了,尼亚加拉大瀑布地区的天气却很温暖、明媚,像是夏天。所以,阿莉亚古怪的装束一点儿也不觉得出格。(她是在二手市场买的,还是在箱底找到的?)阿莉亚把她苍白、有点点雀斑的中年女人的脸修饰得非常健康、迷人;她把她那散乱的、褪了色的红头发剪成了短发,闪着光泽,让她的孩子们大吃一惊。
  钱德勒非常惊讶,已经顾不上是否得体,或者邻居是否听得到,大叫起来,“妈妈?你也跟我们一起去?”
  在车里,阿莉亚坐在钱德勒身边,冷淡地但带着尊严说道,“我当然要和你们一起去了。如果我不去,那会多么奇怪啊?”
  3
  她57岁了。她失去他这么长时间了。57岁!他死了,在她46岁的时候突然消失了。作为一个女人,她相信自己受到了诅咒,但却命不该绝,阿莉亚毅然决然地过着一种自持的生活,她在这个让自己愤怒、伤心、羞愧的城市把三个孩子抚养成人;她希望别人知道,她从来不想回顾过去。
  她告诉钱德勒,“我跟约瑟夫说了,你知道的,潘高斯基,遛狗的那个人。他两次失去了妻子,对于他来说无所谓。但我不是寡妇。我拒绝承认这个。我觉得只有那些在丈夫的葬礼上殉夫自焚的女人被能自认为是‘寡妇’呢,这样才能与众不同。”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罪恶的笑容。“哦,看他脸上的表情!”
  (钱德勒在想:阿莉亚和潘高斯基到底是什么关系?他问了朱丽叶,她肯定知道,但是朱丽叶坚持说她不知道。她怀疑阿莉亚本人到底知不知道。)
  钱德勒担心他妈妈会责备他开追思会的事情,他跟组织者很熟;倒不是责备他办追思会本身,而是把追思会办得非常公开化这一点。然而,出乎意料,阿莉亚半句都没有责备他,也没有说他辜负了她的信任。对这个消息反应平平,这让大家都很吃惊。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感觉释然,后来又觉得担心。
  “这对妈妈来说不正常。”
  “对妈妈来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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