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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部分

德伯家的苔丝-第55部分

小说: 德伯家的苔丝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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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照出影子来。天上还有几颗叫不出名字的小星星。远处有一只狗在叫,偶尔也听见车轮在干燥的路面上嘎吱嘎吱地碾过。 
  因为天色还不晚,工人们手中的叉子挣③直响;那时的空气虽然清冷刺骨,但是已经有了春天的细语,鼓舞了种地的人。在那个地方,在那个时刻,在哗剥直响的火堆里,在忽明忽暗的离奇的神秘里,有一种东四使大家和苔丝都喜欢待在地里。在冬天的霜冻里,夜色就像魔鬼,在夏天的温暖里,夜色就像情人,而在这种三月的天气里,夜色却像镇静剂一样。 
  当时谁也没有去看自己周围的伙伴。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地面,看着刚翻开的被火光照亮的地面。因此,苔丝一边翻着泥块,一边痴情地唱着短小的歌曲,不过现在她对克莱尔会来听她唱歌已经不抱希望了,过了好久,她才注意到有一个人在她的附近干活——她看见那个人穿着粗布长衫,和她一样在租种地里翻地,她以为那个人是她父亲请来帮她干活的。当那个人挖得离她更近了些,她看他看得更清楚了。有时候烟雾把他们隔开,烟雾一飘走,他们又能互相看见了,不过烟雾又把他们和其他的人隔开了。 
  苔丝没有和她一起干活的这个人说话,他也没有和她说话。她也没有多想一想,只记得白天他不在地里,知道他不是马洛特村里的人;近几年来她时常离家,有时长期离家,所以她不认识那个人也不足为怪。他挖地挖得离她越来越近了,近得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及子上的铁饭像她叉子上的铁齿一样闪光。当她把一把枯草扔到火堆上的时候,她看见他在对面也在做同样的事。火光一亮,她看见了德贝维尔的那张脸。 
  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他,他的样子也非常古怪,身上穿着只有最古板的农民才穿的打褶粗布长衫,他这种极其好笑的样子使她心里感到阵阵发悚。德贝维尔发出一声低低的长笑。 
  “如果我想开玩笑,我就要说,这多么像伊甸乐园啊!”他歪着头看着她,想入非非地说。 
  “你说什么呀?”苔丝有气无力地问。 
  “一个爱说笑话的人,一定要说我们两个人的情景就像在伊甸乐园里一样了。你是夏娃,我就是另外那个人,装扮成一个下等动物来诱惑你。我相信神学的时候,很熟悉弥尔顿描写的那个场面。有一段这样说—— 
  “女王,路已铺好,并不太长, 
  就在一排桃金娘的那边…… 
  ……要是你接受 
  我的指引,我马上就带你去。” 
  “那么带路吧,”夏娃回答。① 
   
  ①见弥尔顿《失乐园》第九章六二六至六三一行。 

  “等等。我亲爱的亲爱的苔丝,我只能把这些话向你说出来,这都是你以为的或者想说的话,但这样说不是真实的,因为你把我想得太坏了。” 
  “我从来没有说过你是撒旦,也没有想过你是撒旦。我根本就没有那样看待你。除非你惹恼了我,我都能冷静地看待你。怎么,你到这儿来挖地完全是为了我吗?” 
  “完全是为了你。为了来看看你;别的什么也没有。我来这儿的路上,看见有件长衫挂在那儿出售,就头了芽上,免得被你认出来。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阻止你像这样干活。” 
  “但是我自己愿意这样干活——也是为我的父亲干活。” 
  “你在那个地方的合同期满了吗?” 
  “满了。” 
  “你以后到哪儿去呢?到你亲爱的丈夫那儿去吗?” 
  她简直受不了这种令人难堪的话。 
  “啊——我不知道!”她痛苦地说。“我没有丈夫了!” 
  “说得完全对——你的意思不错。但是你还有朋友呀,我已经下了决心,不管你怎么想,我也要让你过上舒服日子。你回家的时候,你就会看见我给你们送去了什么。” 
  “啊,阿历克,我希望你什么东西也不要送给我!你的东西我也不会要!我不愿意要你的东西——要你的东西是不对的!” 
  “说得对!”他轻佻地喊着说。“要是我对一个女人像对你一样心疼的话,我是不会看着她受苦而不帮助她的。” 
  “但是我的日子过得也不错!我的困难只是——只是——根本不是生活问题!” 
  她转过身去,拼命地挖起地来,眼泪流到锄头把上,又从锄头的把上流到地里。 
  “关于孩子们——你的弟弟和妹妹,”他接着说。“我也一直在为他们考虑。” 
  苔丝的心战栗了——他正在触她心中的痛处,猜到了她主要的烦恼。自从回家以来,她就怀着热烈的感情在为这些孩子们操心。 
  “你的母亲要是不能恢复过来,总得有个人照顾他们吧;因为,我想你的父亲是没有多大用处的,是不是?” 
  “有我帮助他,他能管用的。他一定能管用的!” 
  “还有我的帮助。” 
  “不要你的帮助,先生!” 
  “你他妈的不是太糊涂吗!”德贝维尔叫起来。“唉,你的父亲认为我们是一家呀,他会感到很满意的啊!” 
  “他不会的。我已经实话告诉他了。” 
  “那你更加糊涂了!” 
  德贝维尔生气地从她的身边退到树篱的边上,在那儿把身上乔装打扮的长衫脱了下来,揉成一团扔进了火里,转身走了。 
  苔丝也无法继续挖下去了,只感到心神不定,不知道他是不是回到她父亲家里去了。她就用手拿着锄头,向家里走去。 
  她走到离家还有二十码远的地方,有一个妹妹向她走来。 
  “啊,苔丝——你看怎么办吧!丽莎·露正在哭,家里挤了一大堆人,妈妈倒是大见好了,可是他们却说父亲已经死了啊!” 
  这个孩子只知道这件事重要,但是不知道这件事悲惨;她站在那儿,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苔丝,她看见苔丝听了她的话后脸上出现的神情,就说—— 
  “喂,苔丝,我们是不是再也不能和父亲说话了啊?” 
  “可是父亲只不过是一点儿小病啊!”苔丝慌慌张张地喊着说。 
  丽莎·露也来了。 
  “他刚才跌倒的,给妈妈看病的大夫说,没有办法救了,他的心都叫油长满了。” 
  不错;德北菲尔德夫妇互相把位置变换了;快死的人脱离了危险,生小病的人倒死了。这件事比听起来的意义要严重得多。她的父亲活着的时候,他的价值和他个人成就的关系并不大,或者说也许没有多大价值,但是他的价值在他的个人以外。他是三辈人中的最后一辈,他们租住的房屋和宅基地的典约就到他这里为止。转租土地的农场主早就垂涎他们的房子,想把房子租给他的长工住,那时他的长工正缺少住的地方。而且,终身典房人几乎和小自由保产人一样在村子里不受欢迎,所以租期一到,就绝不让他们再租了。 
  因此,当年的德贝维尔家,现在的德北菲尔德家看着不幸的命运降临在他们的头上,毫无疑问,在他们还是郡中望族的时候,也肯定制造了许多次不幸的命运,或许还要更为严重,让它们降临在那些和他们现在一样的没有土地的人的身上。天下的一切事情,彼此消长,盛衰交替,本来就是这样不断变化的啊。 

  
   

 



 




 第五十一章



  终于到了旧历圣母节的前夕,农业界的人忙着搬家的热烈场面,只有在一年中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才会出现。这一天是合同期满的日子,在烛光节签订的下一年的户外劳动合同,也要从这一天开始。那些不愿意继续在老地方工作的庄稼汉——或者叫劳工,他们自古以来都叫自己庄稼汉,劳工这个词是从外面的世界引进来的——就要搬到新的农场上去。 
  这些每年一次的从一个农场到另一个农场的迁移,在这儿变得越来越多了。在苔丝的母亲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马洛特村一带大多数种地的人,一辈子都是在一个农场里干活,他们的父亲和祖父都是以那个农场为家的;但是近些年来,这种希望每年搬迁的倾向达到了高潮。这种搬迁不仅使年轻的家庭高兴激动,而且也可能从搬迁中得到好处。这一家人住的地方是埃及,但是对从远处看它的家庭来说,它就变成了福地①,等到他们搬到那儿住下以后,才发现那个地方又变成了埃及;所以他们就这样不停地搬来搬去。 
   
  ①埃及、福地,宗教典故。古以色列人流落埃及,遭受虐待,祈祷上帝,上帝于是帮助摩西带领以色列人从埃及达到迦南,因而迦南被称为福地。见《圣经·出埃及记》第一至第十六章。 

  但是,乡村生活中所有这些越来越明显的变动,并不完全是因为农业界的不稳定产生的。农村人口在继续减少。从前在乡村里,还有另外一个有趣的、见识广的阶级同种地的庄稼汉居住在一起,他们的地位比庄稼汉高,苔丝的父亲和母亲属于这个阶级,这个阶级包括木匠、铁匠、鞋匠、小贩,还有一些除了种地的庄稼汉而外的不好分类的人。他们这一班人都有固定的目的和职业,有的和苔丝的父亲一样,是不动产的终身所有人,也有的是副本持有不动产的人,有时候也有一些小不动产所有人。但是他们长期租住的房屋一经到期,就很少再租给相同的佃户,除非是农场主绝对需要这些房屋给他的雇工住,不然大部分房屋都被拆除。那些不是被直接雇来干活的住户,都不大受到欢迎,有些人被赶走以后,留下来的人生意受到影响,也只好跟着走了。这些家庭是过去乡村生活中的主体,保存着乡村的生活传统,现在只好逃到更大的生活中心避难了;关于这个过程,统计学家幽默地称为“农村人口流向城市的趋势”,这种趋势,其实同向下流的水由于机械的作用向山上流是一样的。 
  马洛特村的房屋经过拆除以后,就这样减少了,所以房主都要把没有拆除的房屋收回去,给自己的工人住。自从苔丝出现了那件事后,她的生活就笼罩在一种阴影里,既然德北菲尔德家的后人名誉不好,大家就心照不宣地作了打算,等到租期一满,就得让德北菲尔德家搬走,仅是只从村中的道德方面考虑也得如此。确实,德北菲尔德这家人无论在性情、节制,还是在贞操方面,一直不是村子里闪闪发光的典型。苔丝的父亲,甚至苔丝的母亲,有时候都喝得醉醺醺的,孩子们也很少上教堂,大女儿还有过一段风流艳史。村子要想办法维持道德方面的纯洁。所以圣母节的第一天刚到,德北菲尔德一家就非得离开,这座房屋的房间多,被一个有一大家人的赶大车的租用了;寡妇琼和她的女儿苔丝、丽莎·露,还有儿子阿伯拉罕和更小的一些孩子,不得不搬往其它的地方。 
  在搬家前的那个晚上,天下起了蒙蒙细雨,一片阴沉,所以不到天黑的时候天就黑了。因为这是他们在自己的老家和出生的地方住的最后一个晚上,所以德北菲尔德太太、丽莎·露和阿拉伯罕就一起出门去向一些朋友告别,苔丝则留在家里看家,等他们回来。 
  苔丝跪在窗前的一条凳子上,脸贴着窗户,看见玻璃上的水向下流着,好像玻璃外面又蒙上了一层玻璃。她目光落在一张蜘蛛网上,那张蛛网不该结在一个没有蚊蝇飞过的角落里,所以那只蜘蛛大概早已经饿死了。风从窗户缝里吹进来,轻轻地颤抖着。苔丝心里想着全家的境况,觉得自己是一家人的祸根。假如她这次没有回家来,她的母亲和孩子们也许会被允许住下去,做一个按星期缴纳租金的住户。可是她刚一回来,就被村子里几个爱挑剔和有影响的人看见了:他们看见她来到教堂墓地,用一把小铲子把被毁掉了的婴儿坟墓修好了。因此,他们知道她又回家住了;她的母亲也遭到指责,说她“窝藏”自己的女儿;这也引起琼的尖刻反驳,说自己不屑住在这儿和立刻搬走的话来;话一说出口,别人也信以为真,所以就有了现在这种结果。 
  “我永远不回家才好!”苔丝伤心地对自己说。 
  苔丝一心想着上面的那些事情,所以当时她看见街上有一个穿着白色雨衣的人骑着马走来,她起初并没有加以注意、大概是她把脸贴在窗玻璃上的缘故,他很快就看见她了,就拍马向屋前走来,差不多走进了墙下面留下来种花的那一溜土垅子。他用马鞭敲了敲窗户,苔丝才看见他。雨差不多停了,她按照他手势的意思把窗户打开。 
  “你没有看见我吧?”德贝维尔问。 
  “我没有注意,”她说。“我相信我听见你了,但是我以为是马车的声音。我好像在做梦似的。” 
  “啊!你也许听说过德贝维尔家的马车的故事。我想,你听说过那个传说吧?” 
  “没有。我的——有个人曾经想把那个故事告诉我,但是后来又没有告诉我。” 
  “如果你是德贝维尔家族的真正后人,我想我也不应该告诉你。至于我,我是假的德贝维尔,所以无关紧要。那个故事有点儿吓人。据说有一辆并不存在的马车,只有真正德贝维尔家族血统的人才能听见它的声音,听见了马车声音的人都认为是一件不吉利的事情。这件事与一桩谋杀案有关,凶手是几百年前一个姓德贝维尔的人。” 
  “你现在已经讲开了,就把它讲完吧。” 
  “很好。据说有一个姓德贝维尔的人绑架了一个漂亮女人,那个女人想从绑架她的那辆马车上逃跑,在挣扎中他就把她杀了,也许是她把他杀了——我忘了是谁把谁杀了。这是这个故事的一种说法——我看见你们把盆子和水桶都收拾好了。你们要搬家了,是不是?” 
  “是的,明天搬家——明天是旧圣母节。” 
  “我听说你们要搬家,但是我还不敢相信,好像太突然了。是为什么呢?” 
  “那座房屋的租期到我父亲死时为止,我的父亲一死,我们就没有权利住下去了。要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我们也许还能一礼拜一礼拜地住下去。” 
  “因为你什么呢?” 
  “我不是一个——正经女人。” 
  德贝维尔的脸顿时红了。 
  “这些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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