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身腥-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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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大院一下子成了白色的海洋,偌大的外堂内整齐地扎了若干架白花。最里面摆着一张供桌,上面除供品外,还有两支手臂粗的白烛。
堂中央停放着一尊孝子棺,棺身由千年磐石制成,长约三米,宽约两米,东西南北四面分别雕刻着龙凤图案。棺盖上扎着七色彩花,在白色的世界里,格外刺眼。
棺身底部赫然刻着一行字:蒲家第五代孝子——蒲艄远。
蒲艄远。
柳清浅在心中默念着这三个字,她这才知道了蒲家大爷的名字。
葬礼办得异常隆重,狸子墓镇的名流都来了。对于蒲须桐和柳清浅的出现,有人表示开心,说蒲家终于团圆了;有人则窃窃私语,说他们是灾星,刚来蒲家不久,蒲家大爷便去世了,各种各样的说法像长了小腿,四处乱窜。
蒲须桐跪在石棺旁,若有所思地看着陌生的面孔进出灵堂,他们撕心裂肺地哭着,然后起身消失在了人群中。也许他们和蒲家交情匪浅,也许他们是互不相识的路人。
父亲咽气前,蒲须桐曾经反复追问他有关母亲沈氏的一切,他只是沉默,然后交与蒲须桐一个圆形锁子,上面雕着一朵莲花,被磨得有些光滑了。父亲说,这是薄须桐出生时佩戴的长命锁,他一直保留着,现在物归原主,然后便扭头死掉了,将他知道的一切也带走了。
那个在蒲须桐内心模糊的影像,终于化成了一团浅浅的灰白,慢慢褪色,直至消失不见。
【笼中雀】
蒲家有规矩,凡有男子去世,子孙要为其守灵三日。由于柳清浅还未过门,不必为蒲家大爷守灵。
他们不知道,一场暗中涌动的阴谋已经汹涌而来。
空荡的灵堂内,两支粗大的白烛已燃了一半,烛火偶尔闪一下,无来由地牵动了蒲须桐的心。
蒲二叔身体抱恙,提前回房了,老太太怕蒲三叔闹出什么乱子,便让他老实待在他自己房中。蒲须瀚则是一个病秧子,长期卧床不起。入夜后,灵堂便只剩下了蒲须桐和蒲须尧。
院中串着两排方灯,猩红色的,映衬着灯面上的“奠”字,一派阴气。夜风窜进了外堂,焦黄色的烧纸被吹得四散开来。蒲须尧掸了掸身上的纸灰,一时无聊,便靠到蒲须桐身边,用清亮的声音问他:“大哥,你给我讲讲外面世界的故事吧?”他天生外向,虽然他们极少交流,不过他还能够主动搭话。
外面的世界。
蒲须桐恍然发现,他回到蒲家已有一个月。若不是蒲须尧提醒,他已然把外面的世界忘个干净了。这里的日子衣食无忧,单调却安稳,让人莫名地上了瘾。
“外面的世界?你没有离开过蒲家吗?”
蒲须尧无奈地挠了挠头,解释道:“有几次我倒是想偷溜出去的,不过又被抓了回来。老太太说外面危险,待在大院里才安全。”
没错,蒲家大院确实是一个安全之地。现在外面世道乱得很,刚闹完了革命,袁世凯做了总统,正在四处剿杀革命军。枪林弹雨的世界,谁知道下一个丢掉性命是不是自己?
他扭头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少年,瞳孔中溢出异样的光彩,他说不出那是什么,一种他想要拥有却害怕拥有的东西。
既渴望又恐惧。
蒲须尧已有十三四岁,从呱呱坠地到成为少年,未出过这座大院,衣食住行全在这里。在某种程度上,蒲家是他的全部世界,他渴望飞出去,最后却只能被囚禁在这里,像一只鸟,成了笼中物。
笼中物。
蒲须桐的心中倏地冒出了这个词。若蒲须尧是笼中物,那囚禁他的是这座如迷宫一般的大院,还是别的什么?
“若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丰富多彩,有很多你没有见过的人和事,虽然危险,但充满刺激。”
蒲须尧眼中闪过一道光,“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离开这里?
真可笑。
去哪儿?
继续漂泊,过着遭人冷眼的日子吗?
在蒲须桐心底,他已经有些依恋这个大院了。或许是从小一直四处漂泊的缘故吧,如同一只飞翔的海鸥,纵然疲倦了,迷失了,也只能坚持,因为一旦停止,便意味着死亡。就在这时,它发现了一个小岛,不管是否安全,都愿栖息,抑或永久居留。
蒲须桐看似开朗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比女孩还要敏感脆弱的心,他看似追求自由,其实比谁都需要安定。有时候,他甚至想过,即使做一只囚鸟也甘心。
不过,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他将手伸进了怀里,确认“那个东西”还在,贴着他的胸口,已经有些温热。他知道,现在他还不能离开,他要安安稳稳地待在这里,他还没有找到有关“那个东西”藏匿之处的秘密,它和消失的第二十五幅《孝子图》有着莫大关联。
找到了第二十五幅《孝子图》,便找到了蒲家先祖的毕生收藏,到时候拥有的不仅仅是蒲家,还有更为强大的——力量!
想到这里,体内不禁翻腾起来,欲望化成了灼热的岩浆,他瞬间被融化了。
“大哥?”蒲须尧拉了拉他的袖子。
他忽然回过神来,然后心不在焉地讲了几则趣事。在内心深处,他还是习惯将悲伤和痛苦隐藏起来,给这个世界一张伪善的笑脸。
你对这个世界笑了,它也会给你同样的表情,即使是虚假的。
二更时,蒲须尧便有些困倦了,蒲须桐便要他靠着石棺休息一会儿。不料扭头的间隙,蒲须桐惊见一个模糊的黑影,贴在窗户上。
“谁?”
影子从窗子上掉下来,飘进了灵堂,然后向白烛的方向靠拢。
他的心不由得悬了起来,一张干涩的笑脸渐渐清晰,对方手里擎着一个盘子,上面摆着两对碗筷。
“大少爷,我是厨房的杂役阿才。”他点头哈腰地将盘子放在一旁的桌上,“老太太说二位少爷守灵辛苦,特意嘱咐厨房做了夜宵送来。”
蒲须桐松了口气,点点头。经他一说,也觉肚子有些饿了,蒲须桐边吃边问:“你是新来的吗,怎么没见过你?”
“回大少爷,小的前天刚刚入院。”阿才笑眯眯地回道,话毕,便退了出去。
吃过夜宵,二人身体暖了不少。又闲聊了一会儿,便到了四更。蒲须桐让蒲须尧歇一歇,他一个人守着。仅过了一会儿,他也觉困意来袭,不由得身子一歪,靠着石棺一角睡着了。
他的眼皮像是灌了铅。他记得在被困意吞噬前,看到了一条赤色的龙,嘴里含着一枚龙珠,活灵活现。
【谜棺】
蒲须桐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看到了一面湖,湖中央有一朵绝美的蓝莲花,像一个凄然而美艳的女子。
他被莲花吸引了,不顾一切跳入湖中。⒌㈨2冰冷的湖水围绕着他,他试着前进,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脚。他猛一用力,梦便碎了,带着清脆的碎裂声。
好像睡了很久,抬起眼皮时,浑身沉甸甸的。或许是太困倦了吧,被牵引着,又甘心沉溺。他抬眼,天好像快要亮了,现在应该是五更天了。他无意中朝桌上瞄了一眼,却发现桌上空空。
奇怪,我明明记得阿才将托盘放在桌上了,吃完夜宵,我们也将碗筷整齐摆好了。为何现在却不见了?
脑袋仍旧有些昏沉,他用力甩了甩头。
试图清醒的同时,他的大脑却未停止工作:阿才来送夜宵的时候大约是四更天,现在已是五更。我怎么睡了这么长时间?
嘴里有些细微的酥麻感。他本能地抿抿嘴,糟糕,一定是有人在夜宵中放了什么东西!
联想像水中的水草,肆意疯长起来,眨眼间便塞满了脑壳。想到这里,他急忙叫醒了还在沉睡的蒲须尧。蒲须尧伸了伸懒腰,正欲起身,却突然愣住了,他歪着头,盯着石棺的一角出神,细心的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他拽了拽蒲须桐的衣角,指着石棺一角。蒲须桐仔细一瞧,惊奇地发现石棺左下角的赤龙口中的小龙珠不见了。
这副石棺做工精细,四角分别雕刻着黑白青赤四条龙,每一条龙的口中都含着一枚价值连城的龙珠。
蒲须桐隐约记得他睡着的时候,明明看到了赤龙口中的龙珠。为何一觉醒来,赤龙口中的龙珠就不见了?更令他感到诧异的是,另外三条龙口中的龙珠也不见了。
奇怪,四条龙口中的龙珠全都不见了!
他低下头,仔细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在棺身的底部停下了。他凑了过去,棺身底部下方的地板上有些轻微的擦痕,他轻轻捻了捻,然后沿着擦痕将手伸了进去,摸索起来。
“有什么发现?”等待了一会儿,蒲须尧才问道。
他没有多作解释,吩咐道:“你去帮我把大家召集来,说我有重要的事情宣布。”蒲须尧应了一声,转身出了正堂。
片刻,众人先后来到了灵堂。
最先赶到的是牟叔,然后是蒲二叔和二太太,接着是三太太和唐婉,最后才是老太太和柳清浅,一群丫头婆子静静跟在后面。他们脸上大都挂着几丝倦意和不快。这么早把人召集到灵堂,确实有些过分。
蒲二叔瞥了蒲须桐一眼,冷冷地质问道:“我说大少爷,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啊?要这么早把大伙叫来,不要跟我说你见鬼了!”
蒲须桐环视了一圈,佯装轻快地吐出一句:“二叔说得没错,我确实见鬼了!”
蒲二叔破口骂道:“胡说!”
人群里掠过一阵短暂的窃窃私语,男人间,女人间,男女间,细微的,却又听不清。
蒲须桐冷笑一声,道:“既然大家都来了,我长话短说吧。昨夜我们守灵时,由于太过困倦,便睡着了。待醒来后,我们发现棺身四角处的四条龙口中的龙珠神秘消失了!”
经他一说,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到了石棺的一角,然后顺时针移动。果然,四条龙口中的龙珠全不见了。
柳清浅站在人群里,只是静静听着。
蒲二叔也是一惊,若非提醒,他根本不会注意到四条石龙口中的龙珠不见了,他扭头问侄子:“这是怎么回事?”
蒲须桐凝视着众人,冷静地说:“我睡着前还看到过赤龙口中的龙珠,为何一觉醒来,它们都不见了。原因很简单,一定是有人趁我们睡着,偷偷溜进了灵堂,我怀疑他们还挪动过棺盖!”
像一道惊雷,瞬间在众人间炸开了。
率先开口的仍旧是蒲二叔,他严厉地说:“简直一派胡言!挪动这棺盖至少需要几个壮丁一齐用力,即便你们睡着了,有人挪动棺盖,你们怎会察觉不到?你倒是说说,他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开的棺盖?”
蒲须桐咬了咬嘴唇,说道:“其实,昨晚有一个叫做阿才的杂役给我们送来了两碗夜宵,然后……”
“你不会是说他在夜宵中放了迷药,你们吃后便昏睡了过去,所以才没有察觉到挪动棺盖的声音吧?”蒲二叔轻蔑地笑了笑。
“我……”蒲须桐刚到嘴边的话被挡了回去。
“怎么不说了?还是被我说中了,无话可说了?”蒲二叔句句紧逼。
蒲须桐知道即使他继续说下去,也再难获得二叔的信任。虽然,从一开始,他便从未信任过自己。
“不管您是否相信,您所说的情况确实是真的。您若不信,大可去询问须尧。”
“我问蒲须尧?他只是一个娃娃,他的话岂能当真!”
“我已经解释过了,信不信由您。刚才您说开启这棺盖必须同时需要几个壮丁的力量确实不假,但若石棺里有机关呢?”
“机关?”
蒲须桐点点头,他蹲下去,将手伸到了石棺底部。
其实,刚才他伸手摸索的时候,也只是猜测罢了。当他触摸到了一个凸起的石盘,并用力旋转它的时候,让人惊诧的是,棺角的四条龙竟然动了,它们嘴巴一张一合,不过棺盖并无任何变化。
“这就是你所说的机关?”蒲二叔轻蔑地问道。
“没错,大家应该看到了,刚才四条龙的嘴巴动了,在这石棺的底部有一个石盘,拧动石盘,龙的嘴巴便会开启闭合。”
“这和开启棺盖有什么关系?”
“我推测,这个石盘是开启石棺的机关,拧动它,石龙口中的龙珠被吞进去,棺盖便会开启,但这个机关只能使用一次。石龙口中的龙珠不见了,说明这个机关失效了,但这也证明了确实有人开启过石棺!”
“我说大少爷,你是不是听书听多了,什么石龙口中的龙珠,什么棺底的石盘机关?这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想罢了,你没有任何证据!”
蒲须桐一时语塞,他刚刚只是急着想要说明有人偷入灵堂开棺的事情,却忽略了证明拧动石盘和开启棺盖有何直接关系。
“我确实没有实在的证据证明这其中的关联。但因龙珠神秘消失,我断定有人进入灵堂挪动过棺盖,还在棺内做了手脚!”
“做了手脚?”二太太一听急忙藏到了蒲二叔身后,动作有些夸张。明明已过中年,却要装出一副受惊少女的姿态。
老太太听到蒲须桐的话也是一惊,严肃地说:“须桐,切不可胡言乱语,扰了你父亲的清净!”
柳清浅虽未说什么,心中却藏着无数的话。不过,她还是坚定地看着他,瞳孔里是无尽的信任。
这时候,牟叔也开口道:“大少爷,老太太说得没错,大爷刚刚去世,还是让他安静上路吧。”他的声音暧昧不明,有些尖细,明明是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却让人极不舒服。
蒲须桐将目光投向老太太,坚定地说:“请大家相信我,肯定有人开棺做了手脚。若不相信,我们可以开棺验证!”
“开棺验证?!”蒲二叔声音尖厉地叫道,像一只斗鸡,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这话比刚才的话更具震撼力,在场的人都惊愕地看着薄须桐,就连柳清浅的眼神中也充满了困惑。
他们都知道,开棺对于已死之人是莫大的不敬,更何况他是蒲家大爷,蒲须桐的亲生父亲!
“蒲须桐!”蒲二叔大喝一声,“我大哥刚去世,你便在这里大放厥词,说什么石棺上有机关,有人开棺做了手脚,扰了他的清净不说,还胆大包天地说要开棺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