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劫-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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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俞希贤握了铁笔的右手朝自己这里指,李元芳确信俞希贤此番是恼羞成怒起了杀机;要将他和上官雨除之而后快。桃花亭内外一众庄丁和喽啰得了俞希贤这声口令,齐齐应声亮了兵器朝李元芳和上官雨迎面冲来。上官雨见势立时拉了李元芳袖头,道:
“李将军,快走罢!”
李元芳自是知道情势转劣,若是他孤身一人,纵是来了百十个武林高手也来去自如,只是身旁多了这弱质女流,凡是须得为她设想在先,所幸围上来的是些乌合之众,倒也不需担心。李元芳一手拉了上官雨,一手紧握了刑天剑,索性放开了招式去打。刑天剑三棱剑身好似滚刺游龙,前后左右,速来速回,所到之处刺着即死,擦着即伤,任那些喽啰庄丁人多势众,也个个要忌惮三分。上官雨紧紧依在李元芳身旁,听凭李元芳引领,脚下忽走忽退,时左时右,仿佛悠闲起舞;耳边剑风阵阵,刀鸣声声,似是钟鼓齐鸣;眼前阵阵电光火石,四溅横飞,恰如烟花烂漫;身周片片刀剑寒光,好比雪过衣肩。青丝纷飞,衣袂随风,好一场金戈为乐破阵舞。
恰有一刀横向而来,直逼上官雨背后,刀锋明光,正要碰到上官雨一头倾泻在背后的青丝,李元芳不慌不忙反过剑来,以剑尖一点将那刀锋逼开,又以三棱剑身朝拿刀之人靠过去,那人身上立时划开一道血口,吃痛大叫着丢了刀退开去。李元芳此番处处点到即止,只伤不杀,直打的那些喽啰庄丁吃了痛处,只敢作势不敢靠近。
一番乱战,打得热闹,却是不比刚才季破军与李元芳比斗时一半险象环生,到底江湖高手比武过招与乌合之众班门弄斧有些区别。李元芳不动半分惊诧之色,刀光剑影之间如入无人之境,径直从容拉了上官雨,且战且走,大步出了三星庄而去。
夜深如阑,疾风呼啸,三星庄外更是觉着夜风刺骨的冷。夜幕下的人间灯火零星得可怜,树林之中光秃秃的枝条如鬼如魅则更是黑得可怖。一出三星庄,李元芳便拉了上官雨疾走一阵,虽没有听见后面那些乌合之众追来,却不知为何,李元芳的脚步更是不敢放慢。
不多时,身后不远处又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又快又轻,大大有别于刚才在三星庄那帮乌合之众。李元芳听在耳中,已然知道此时追来的这拨人非同寻常,于是一手拿了刑天剑,另一手拉了上官雨疾风般在树林里狂奔起来。脚下土地又干又糙,上官雨一双绣鞋哪里经得起这等颠簸,一只在刚才出门疾走之时已不见踪影,剩下那一只还算牢靠,不离不弃仍在脚上。脚下一高一低,上官雨却仍不做声,只管跟随李元芳往前。
后面脚步声越跟越紧,悉索之声越来越响,李元芳一路狂奔却也不忘环顾四周,心里只想寻一处隐蔽之所好教身边这弱质女流逃生。可惜周围虽是树木林立,却尽是植了几年的矮树,又逢冬令光了枝干,莫说是人,纵是飞鸟也难以藏身。李元芳额上冷汗津津,手中紧紧抓了上官雨玉腕,脚下不敢慢下来半步,听得身旁上官雨大口喘息,心中更是焦急万分,就怕这女儿家气力不够,跑不过后面追兵。
大步奔出小树林,李元芳不敢回头看这里相去三星庄有多远,只一门心思往前跑。殊不料前面不远乃是一条深涧,直到了涧边,李元芳才看清楚断裂地面断裂之处,遂猛地一个止步,反倒令身边不看前面只顾跟随的上官雨险些失足跌下去。幸而李元芳大力拉住了她,这才化险为夷。碎石滑壁,掉下去连个回声也听不见,正是前去无路,后有追兵,只怪夜黑风高之际看不清远处,一路往这死路上奔走。
涧边川风呼啸,吹得衣衫翩魅几欲飞去;涧下流水湍急,隆隆声响如金鼓,难怪那石子落下去连个回音也不见。上官雨惊魂未定,两手紧紧抓着李元芳左臂,望着那深不见底,水声震天的深涧,此时此刻,却不见她眼中有平凡女子半点眼泪。李元芳也看着那深涧,两岸相去数十丈远,中间并无半点踏脚之地,若要过去,非生双翅不能。李元芳霎时脑海一片空白,对了深涧怔在那里一言不发。
长风漫,青丝乱。上官雨一袭湖蓝裙衫满灌了风,呼啦啦发出响声,既见眼前这绝境,不由得回头去看来时路,转首之际,青丝飘乱,好似那末路的英雄一般凄切。脚步声渐近,不远处抖瑟一排火光,看得出是有大队人马追击。上官雨长眉微皱,再去看身边紧紧抓着自己手的大将军,见他一脸茫然望那深涧急水,聪慧如上官雨心中霎然明白。正是:
夜月风高末路难,长眉微蹙青丝缠。
身前绝涧逼虎跳,且问将军忆哪般?
玉树青花夺命环,金兰义断何茫然。
临江寻苇求一渡,不见达摩不见禅。
乌云蔽月,幕夜沉黑,大略推算该是近了子时。看不清涧下急水如何汹涌奔腾,却听得见这涧水澎湃咆哮。一阵疾风呼啸过去,听得背后脚步声渐近渐止,隐隐有火光亮处,李元芳这才回过神来转眼去看身旁的上官雨。长眉轻舒,书卷意气,刚才的愁容不知为何霎时不见,湖蓝长裙下*纤纤,那一只绣花鞋倒是显眼,上官雨便是这等揽月于胸的女子。看她一脸泰然,眼神之中自有一份生死相从的豪情。李元芳心中抑留多时的那股郁气立时一扫而光,本要对她说些善话,却又觉着嘴笨,要说的那些话配不起眼前这奇女子的胸襟,索性便不说了。
且不去看不远处火光抖擞,弩箭齐备;也不去听雍州州官喝令之词,官兵架箭。李元芳手中拿了刑天剑,上官雨紧紧握了白玉长笛,相识相知,相视一笑。追击而来的雍州州官见他二人并不理会自己,遂又官威大发,喝道:
“李元芳,你身为朝廷命官,受皇恩浩荡,竟然知法犯法,杀人抢亲,穷凶极恶,如今苍天开眼,教你前去无路,你若知趣,便乖乖束手就擒罢!”这州官倒是说得理直气壮,头顶一片乌云盖月,竟也能说成苍天开眼。
李元芳回头凌厉扫了他一眼却不说话,径直转过身去又执了上官雨右手。那州官不明情由,见这二人转身便慌了手脚,生恐这二人抵死相拼伤了自己,急急喊道:
“放箭,放箭!”话音刚落,州官身旁百十人手中弓弩齐齐发箭,恰是此时,李元芳与上官雨执手并肩齐齐自这深涧上跳了下去。百十支乱箭迅若流星般直追李元芳与上官雨,又随了他二人齐齐掉下深涧去。
涧水奔腾,声响如鼓。州官这才送了一口气,又走到深涧边缘朝下望了几眼,涧下一片漆黑实在是看不见物什,这才啐了一口带人离开。可怜李元芳与上官雨跳下深涧却连落入水中的声响也不见,只留了适才上官雨脚下那只不曾弃主的绣花鞋悲悲戚戚落在涧边。
“元芳!”
一声惊呼扯破静夜,一位安睡久时的须髯老者刹那间自床上坐起,双目圆睁,大口喘息着怔了怔,突然发狂般扯开了身上被褥,连鞋也忘了穿跑下床来,直奔门口要冲出去。恰时,正有一人推开门进来,这二人一出一进都在门口,险些撞个满怀,所幸推门进来之人一把将这老者扶住。老者抬眼去看此人,黑暗中隐约见得些轮廓,见来者身形高大魁梧,一身千牛卫冠戴,老者不禁反手抓住了此人袖腕,喃喃道:
“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狄阁老!”一声惊心,老者听得他开口讲话,又猛然惊醒过来,紧抓住他袖腕的手松了一大半。此声非彼声,此人非他人。
“这么大晚上的,吵什么呀!”
不多时,又有人提了灯走过来。灯光微亮,眼前轮廓渐描立体起来,此人一身千牛卫将军冠戴,一张瓜子脸生得俊秀圆润可比卫玠,不比李元芳男儿气概,却也没有云剑豪那般俊俏,只是如珠彩圆润,当真多一分则肥厚,少一分则单薄。提灯之人身上随意披了单衣,呵欠连天走到近处,灯影在近,亮个通透,狄仁杰看面前此人不由得失落大半,脱口道:
“蔡陵?”话音未落,狄仁杰握了他袖腕的双手慢慢放了下去。
“老爷?”那提灯之人这才反映过来这夜半大闹的人正是狄仁杰,遂全身一个激灵;又看狄仁杰满脸是汗,惊魂未定却又带了怅然失落,知是这老者夜里发了噩梦,这才速步上前来一手扶了狄仁杰,一手提了灯,将狄仁杰扶回房内,碎碎道:
“老爷,您这是怎么的了,您发噩梦了吧!您先坐,一会儿我给您弄安神茶去!”提灯者一手将灯放在桌上,待狄仁杰在桌边坐定,又赶紧将自己身上披的衣服除下改披在老者身上。此人口中虽是碎言碎语,手脚却是麻利得紧。
“狄春,你还是留下来照料阁老,我去弄安神茶来!”蔡陵见是一场虚惊,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顾自找了个余地离开。狄仁杰哪里还有心思看他,只是坐在桌边朝他挥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去。
狄春正转身到面盆边上湿了面巾,拿过来给狄仁杰擦汗。狄仁杰接过面巾,长吁了一口气大力擦去脸上颈后冷汗,又仿佛念起些什么,道:
“元芳早我们五六日离开神都,如今不知到了何处了?刚才的梦,真是太真实了……”
狄春看狄仁杰擦完脸,又接过了面巾在面盆里搅洗了几下,一面将这面巾晾在架上,一面接过话茬道:“按时日全程算,该是过了渭水和岐州了,这两天也不见音信,难怪老爷担心!”
“唉,自雍州信报之后,就再无音信。刚才,我梦见他万箭穿心,落入大河的景象,实在是太可怕了。”提及此处,狄仁杰仍然心有余悸,如此情景,但怕是李元芳神魂前来报梦。
“老爷,您又多心了,李大人武功这般好,这一路又不打仗,哪里来这等惨烈!”狄春倒是对李元芳信心满满,言谈之间颇见些笑意。狄仁杰不禁又被他这副憨厚引得发笑。
竹梆敲点,锣响四更。狄仁杰被这噩梦惊扰已是睡意全无,索性整齐了穿戴,起了身来。正穿戴停当,门外又响起两声敲门,大将蔡陵已然端了安神茶来。狄仁杰饮过两口,随手递给了狄春,又对蔡陵道:
“蔡将军,一夜风寒露重,其他人睡得可好?”
蔡陵听得狄仁杰关切之词,毕恭毕敬朝狄仁杰先行了礼,回话道:“先谢阁老关心,此处青阳镇方圆数十里荒无人烟,乃是过往商旅必宿之所,只可惜人多店少,阁老又坚持不扰平民,只得了五六间房。刘飞将军与张环等军头皆随卫队在外茶棚露宿。所幸卫队多是行军出身,一夜风霜相信还是经得起。”
狄仁杰听他此言,目光中稍有些赞许之意。虽说蔡陵是受命于皇帝,名曰前来护卫,实则另有监视之意,但相处两三日下来,见他行为端正,秉性刚直,狄仁杰自是心中有数。想来内卫之中,这蔡陵也算得是条好汉。狄仁杰慢步度来,又有意无意道:
“不知蔡将军打算何时起行?”
“只需阁老点头,钦差卫队随时起行!”蔡陵目不斜视,恭敬道,“若是此时起行,今晚子时可到雍州城!”
“好!好一个云麾将军蔡陵!为圣上办事果然是鞠躬尽瘁!以你这从三品官,为我这老头子做护卫,心中可有屈辞啊?”狄仁杰目光如炬,锐利看这蔡陵。
“阁老要听真话?”蔡陵双手抱拳而立,双眼却平视前方,不去看狄仁杰半眼。
“当然!”狄仁杰听他此言,即知这蔡陵心中有辞,更是来了兴致。
“有!”蔡陵说话干脆利落,不带半点扭捏,直言不讳道,“阁老处事光明磊落,却过于拘泥情义,思前顾后,慢行慢止。如果此时两军对垒,阁老可知拘泥之间有几人要人头落地?”
蔡陵直言,心中自是作好了最坏打算,却不料狄仁杰不怒不威,反而朗声大笑起来。蔡陵大惑,这才转眼来看狄仁杰,却听得这须髯老者朗声笑赞道:
“大将之风,武臣之道,理应如此!难得,难得呀!哈哈哈哈……”
蔡陵被他这一句似是而非反弄得摸不着头脑,正要发问,狄仁杰却已经在狄春搀扶下大步踏出房门去了。蔡陵心中略一思忖,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遂快步跟随上去。三人出了客店来,见门外钦差卫队已然准备停当,狄春自扶了狄仁杰上车。天未亮起,这大队人马已然浩浩荡荡出了青阳镇西行而去。
霞堆远天万里红,日出群山三分暖。辰,司春,群龙行雨,万物得沐。
官道蜿蜒,红霞如练,一边是绵延的山峦如晕开了斗墨,一边是遍地秋黄似绘了流金。官道上浩浩荡荡走了一行车马,辙碾轻尘,旗扬飘飘。最前头并架而行了两位将军,一个精瘦似山猴,两只眼睛都显着机灵;另一个圆润如明珠,一身意气风发;这二将各自骑了马,并肩同行倒更显得两极反差,煞是不衬。列队中间,一辆大车被这一行带刀侍从围得严密,看这车上装饰,不似普通富贵人家那般华丽反倒显得深沉威严,车旁还有仆役数人随车行走。
车行颠簸,一路上慢摇轻晃,直晃得车里的人昏昏沉沉将梦将醒。大抵昨夜噩梦所扰,又连日奔波劳顿,实在是教这年过花甲的老者有些吃不消,于是趁此时无事之便稍作养神。不料,这老者刚刚起些睡意,却听得外面突然一声马嘶,响如洪钟震天彻耳,所坐马车一个猛刹,教这老者整个人险些摔出去,所幸这老者还不至笨拙,急忙用手扶住车身才得平安无事。
经此一惊,老者霎时睡意全消,掀起小车窗上的帘子朝外看去。路近山边,这一掀帘自是那仿佛遭了剃度般秃了一大半的山先入了老者眼里,半山腰上古杉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