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气室-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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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脸色坏极了,”她突然间凝视着他的双眼说。
“夜里睡得不好。”
“你身上有酒味。”
“我早餐喝了两杯血玛丽。现在我还需要再来一杯。”
“酒吧关门了。”她操起刀准备切菜,下一个受害者是一条黄瓜。“你上那儿去干嘛?”
“跟联邦调查局的一个人一起喝醉了。在地板上挨着他的洗衣机和干衣机睡了一夜。”
“多好啊。”她的手只差一厘米就被割出血来。她急忙从案板上抽回手,查看着手指。“你看过那张《孟菲斯报》了吗?”
“没有。我需要看吗?”
“是的。报纸就在那边。”她朝餐台的一角点点头。
“有坏消息吗?”
“你看了就知道。”
亚当拿起《孟菲斯报》周日版,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在第二摞的头版他突然间与自己的笑脸面面相对。这是一张熟悉的照片,是不久前他在密执安大学法学院读二年级时拍的。这篇报道占了半页,同他的照片并列的还有许多别人的,萨姆自然在内,也少不了马文·克雷默、乔希·克雷默和约翰·克雷默、露丝·克雷默、大卫·麦卡利斯特、首席检察官罗克斯伯勒、奈菲、道根,和马文的父亲埃利奥特·克雷默这些有关的人物。
托德·马克斯一直没闲着。他的报道以简述该案历史开篇,接着笔锋陡然转到案件现状,把他两天前的那篇同样的报道翻新了一下。关于亚当的经历他又有一些发现,诸如在佩珀代因学院和密执安大学法学院就读,担任法学评论的编辑以及受雇于库贝法律事务所的短暂经历。奈菲没讲多少,只是说行刑将依据法律进行。与其相反,麦卡利斯特的话充满智慧。二十三年来克雷默事件有如一个梦魇一直缠住他不放,他严肃地说,自从案件发生他就无一日不在思考此事。主持对萨姆·凯霍尔提起公诉并对该杀人凶手绳之以法是他的荣幸,并且只有将萨姆执行死刑才有可能结束密西西比州历史上这可怕的一章。不,经过反复考虑他说,赦免根本不可能。那样做对克雷默家一对年幼的男孩太不公平,等等,等等。
史蒂夫·罗克斯伯勒显然也很乐于接受采访。他已经做好准备迎战萨姆·凯霍尔和他的律师阻挠行刑的最后努力。他和他的下属人员准备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以执行民众的意愿。这件事已经拖得够久,他不止一次地反复说,伸张正义的时刻到了。不,他并不担忧凯霍尔先生临刑前利用合法手段进行的抵制。他对自己作为律师——人民的律师——的工作能力有充分信心。
萨姆·凯霍尔拒绝发表评论,马克斯解释说,而亚当·霍尔则是没能联络上,好像亚当本来急着要发表谈话只是没能找到他人。
受害者家属的意见既有趣又令人沮丧。埃利奥特·克雷默,如今已有七十七岁,仍在工作,照托德·马克斯的描述,他尽管有心脏疾患却依然动作轻捷、身体健康。他仍然愤恨不已,不仅指责三K党和萨姆·凯霍尔杀死了他的两个孙子,而且把马文的死也归咎于他们。他二十三年来一直在等待萨姆被处决,此事刻不容缓,不管何时执行都不嫌早。他对司法体系大肆挞伐,斥责其居然让一个被陪审团判处死刑的罪犯多活了将近十年。他不能保证到场目睹行刑,这要由他的医生来定,他说,不过他希望能去。他希望在场亲眼看着他们把萨姆·凯霍尔绑到椅子上。
露丝·克雷默的态度稍微温和一些。许多创伤已被时间抚平,她说,执行死刑之后她会有什么感觉她也说不准。什么也不能使她的儿子复活。她没什么可对托德·马克斯说的。
亚当折起报纸,把它放在椅子旁边。他突然觉得自己脆弱的胃被罗克斯伯勒和麦卡利斯特纠起了一个硬结。作为希望救萨姆一命的律师,看到对手那么迫不及待地要打这最后一仗使他感到惊恐。他是个新兵,他们却是老手。特别是罗克斯伯勒以前就有过这样的经历,而且手下还有一班经验丰富的人,其中包括一位人称“死亡博士”的著名专家,他是个热衷于死刑并且在这方面很懂行的律师。亚当却除了一系列上诉失败的记录和祈求奇迹出现的祷告外别无所有。此刻他觉得自己完全不堪一击,毫无希望取胜。
莉端着一杯浓咖啡坐到他旁边。“你好像非常焦虑不安,”她说,抚弄着他的手臂。
“我那个鳟鱼码头的伙伴一点帮不了忙。”
“听那个克雷默老头的口气坚决得很。”
亚当揉着太阳穴,试图减轻疼痛。“我需要吃止疼药。”
“来片镇静安眠的‘为你安’吧?”
“好极了。”
“你到底饿不饿?”
“不饿。我的胃不好受。”
“那好。晚餐到此结束。食谱出了点问题。除了冷冻比萨饼就没别的了。”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适合我吃的,只有‘为你安’除外。”
……
二十一
亚当把他的钥匙丢进红桶,瞧着它升至离地二十英尺高处停下来在绳子顶端缓缓打转。他走到第一道门,门在拉开之前先猛地晃了一下。他来到第二道门等候。帕克出现在一百英尺外的监舍前门,他伸了一下懒腰,打了个哈欠,仿佛刚在死监睡了个午觉。
第二道门在他身后关上了,帕克在一旁等着。“日安!”他说。现在是将近两点,一天中最热的时刻。早上广播电台的一位天气预报播音员愉快地预告今天是今年气温达华氏一百度的第一天。
“嗨,警官,”亚当说,似乎他们现在已是老朋友了。他俩沿砖道走到杂草丛生的小门前。帕克开了门,亚当走进去。
“我去带萨姆,”帕克不慌不忙地说完便消失在门外。
金属隔板靠他这边的椅子散在四处,有两把四脚朝天搁着,好像律师和来访者曾在这儿打过架。亚当把一张椅子拉近长台最远端,尽可能远离空调机。
他取出今晨九点提交的申诉书的副本。根据法律,任何要求或争点均须先向州法院提出并被驳回才能提交联邦法院。这份攻击毒气室的申诉是依据州法定罪后缓刑条款向密西西比州最高法院提出的。依亚当的看法,这一道只是走走形式,加纳·古德曼的看法也是如此。古德曼为了这份请求整整忙了一个周末。事实上,星期六那天在亚当同莱特纳一起饮啤酒钓鳟鱼时他整整忙了一天。
萨姆像往常一样到场了,双手铐在背后,面无表情,红色连身囚服几乎敞到腰部。他那苍白胸膛上的灰色汗毛由于沾着汗水而发亮。就像一头训练有素的动物,他转身背对帕克,后者迅速解开手铐后便出门离去了。萨姆立刻掏出烟,确定已经点燃才坐下说:“欢迎你回来。”
“我今早九点提出了这份申诉,”亚当边说边从隔板上的狭窄的窗口把这份申诉推过去,“我跟杰克逊市的最高法院的秘书谈过。看来她认为法庭会很快作出裁决。”
萨姆拿起文件,望着亚当。“你可以赌一赌。他们一定会极为高兴地驳回它。”
“按规定,州里应当立即作出反应,所以,首席检察官现在正忙着呢。”
“太棒了。我们可以观看晚间新闻的最新消息。他很可能会在下属们准备作出反响时把摄像机请进办公室。”
亚当脱下外套,松开领带。房间很潮湿,他已经在出汗。“温·莱特纳这个名字你还有印象吗?”
萨姆把申诉书扔在一张空椅子上,在过滤嘴上使劲吸了一口。他朝着天花板缓缓吐出一股烟雾。“有印象。干什么?”
“你见过他吗?”
萨姆开口之前思索了一下,然后和平常一样斟酌着说:“可能见过,我不能肯定。我当时知道他是什么人。你为什么问起他?”
“我上个周末找到了他。他现在已经退休,经营着白河上的一个鳟鱼码头。我们有一番长谈。”
“那好啊。你有什么收获吗?”
“他说他仍然认为有个跟你一起干的人。”
“他有没有说出名字来?”
“没有。他们始终没发现嫌疑犯,或许他只是这么一说。不过他们有个线人,是道根手下的人,他告诉莱特纳,另一个家伙是个新人,不是以往那帮人里的。他们认为他来自别的州,他非常年轻。这就是莱特纳所知道的一切。”
“那你相信他的话?”
“我不知道我该信什么。”
“时至今日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不知道。这有可能在我设法救你一命时给我一些可资利用的东西。仅此而已。我想我已经绝望了。”
“难道我不是吗?”
“我是在捞稻草,萨姆。抓住稻草填补漏洞。”
“这么说我的供词有漏洞?”
“我想是这样。莱特纳说,他们对你的话始终是怀疑的,因为他们搜查你的住宅时没有发现一点炸药的痕迹。而且你也没有使用炸药的前科。他说你似乎不是那种自行发动爆炸攻势的人。”
“你相信莱特纳所说的每句话?”
“是呀。因为他说得有道理。”
“让我来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告诉你另外有一个人,那会怎样?如果我告诉你他的名字、地址、电话号码、血型和尿液分析,那又会怎样?你该怎么办?”
“开始拼命喊冤。我会提出一卡车的申请和上诉。我会鼓动新闻媒体,把你塑成一只替罪羔羊的模样。我会大肆渲染你的无辜,希望会有人,会有一个受理上诉的法官那样的人,注意到你。”
萨姆慢悠悠地点着头,好像这事非常滑稽,而且正如他所料。“那不会起作用的,亚当,”他小心地说,就像在给小孩讲课,“我还有三个半星期。你对法律是清楚的。现在开始喊爆炸是一个身分不明的人所为是根本不行的,因为这个身分不明的人从来没被提起过。”
“我知道。但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这样做。”
“不会起作用的。不要再设法去找那个身分不明的人了。”
“他是谁?”
“他不存在。”
“他肯定是有的。”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我希望相信你是无辜的,萨姆。这对我很重要。”
“我告诉你我是无辜的。我安放了炸药,但是我并无杀人企图。”
“但你为什么安放炸药?你为什么要去炸平德家的房子,还有那教堂,还有那房地产经纪人的事务所?你为什么要炸那些无辜的人呢?”
萨姆只是眼望着地板吞云吐雾。
“你为什么恨,萨姆?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能生出恨来?为什么你会被教成对黑人、犹太人和天主教徒以及任何一个与你稍有不同的人都怀有仇恨的一个人呢?难道你从来就没有问过自己这是为什么吗?”
“没问过,也不打算问。”
“所以,这就是你,对吧。这是你的性格,你的素质,就像你的身高和蓝色的眼睛一样。这是你身上某种与生俱来、不可改变的东西。这是从你那忠实的三K党徒的父亲和祖父身上遗传下来的基因,而且是一种你将骄傲地带进坟墓的东西,对不对?”
“这是一种生活方式,是我所知道的唯一一种方式。”
“那么我父亲怎么了?为什么你无法感染埃迪?”
萨姆把烟头狠狠摔在地板上,用胳臂肘撑着上身向前靠过来。他眼角和额上的皱纹加深了。从隔板上的窗口可以直接看到亚当的脸,他却不看亚当,而是向下盯着隔墙的底部。“既然如此,是该谈谈我们的埃迪了。”他的声音变得柔和许多,吐字也更加缓慢。
“你和他在哪儿出了问题?”
“这当然跟他们正在为我准备的小型毒气宴会毫无关系,是不是?跟申辩和上诉,律师和法官,请求执行和延缓执行也都毫不相干。这完全是浪费时间。”
“别做胆小鬼,萨姆。告诉我你跟埃迪的关系在哪儿出了毛病。你有没有教他说黑鬼这个词?你有没有教他仇恨黑人小孩?你有没有试过教他如何焚烧十字架或安装炸弹?你有没有带着他去动用私刑?你都对他做了些什么,萨姆?你从哪儿开始出的问题?”
“埃迪直到上高中都不知道我是三K党。”
“为什么不知道?你肯定并不以此为耻。这是家族为之深感骄傲的伟大传统,不是吗?”
“这跟咱们该谈的问题不是一码事。”
“为什么不是?你是凯霍尔家族第四代三K党徒了,寻根究源几乎可以上溯至南北战争那时。这不都是你告诉我的吗?”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让小埃迪坐下来,指给他看家庭相册上的照片呢?为什么你不在他入睡前把凯霍尔家的人如何用面罩蒙上他们勇敢的脸夜间到处点火焚烧黑人小木屋的英雄事迹讲给他听?你知道,父亲给儿子讲述自己打仗的故事本是很平常的。”
“我再重复一遍,这跟咱们该谈的问题不是一码事。”
“那当他长大时你是否曾想吸收他入党?”
“没有。他不一样。”
“你是说,他不像你那样恨别人?”
萨姆突然弯腰咳起来,那是连续不断吸烟的人发出的深沉沙哑的咳嗽声。他的脸由于喘不上气而变得通红。咳嗽越来越厉害,他竟往地上吐起痰来。他站起来,上身倚着长台,两手叉腰,边咳边把脚挪来挪去,试图止住咳嗽。
咳嗽终于停歇。他站直身子,呼吸急促,咽一下又吐出一口痰,接着呼吸渐渐缓和。发作结束了,他的脸突然由红色重新转为苍白。他在亚当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大口吞吐烟雾,似乎刚才的咳嗽该归罪于别的什么东西或习惯。他从容地做着深呼吸同时清着喉咙。
“埃迪是个脾气温和的孩子,”他嗓音嘶哑地开口说,“他这点继承了他母亲。他并不是像个女孩。事实上他和其他的小男孩一样坚强。”停了好久,又吸进一口尼古丁。“离我家不远住着一家黑鬼——”
“我们能否称他们为黑人,萨姆?这我已经跟你说过。”
“抱歉。在我家的土地上住着一家非洲裔人家。林肯家。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