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十四日3-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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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云涵摆了下手。“千秋小姐,你千万别这么说。我从来就不认为我是什么大人物。真的,不是客套话。我只是从事一些比较高层的工作罢了,但还是一个普通人。”他顿了一下。“也许,你听了我的故事后就知道了,我不但是个普通人,甚至有着比普通人更甚的烦恼和困惑。”
我望着他,能感觉到他说这番话的诚恳和真挚。“费总,您有什么故事想告诉我?”
他好像在拖延时间,似乎他要讲的事情很难启齿,使得他要问一些无聊的问题来缓解一下。“听说到这儿来提供故事素材的人,你还会付一定的费用给他们。”他竭力表现出一种很感兴趣的样子。“我真的很好奇,一个好的故事题材,值多少钱呢?”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管我付多少钱给提供故事的人,对您来说都不值一提。”我开玩笑地说道,“费总,您不会是为了赚这个钱才来找我的吧?”
他也笑了,好像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缄默一阵后,他的脸绷紧了,神色肃穆起来,这使我意识到,他终于要开始讲述重点了。
“千秋小姐,在我把这件事情讲出来之前,你能不能答应我两件事?”他盯着我的眼睛。
“您说。”
他深吸一口气。“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这件事,不是关于别人,而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这件事情……太过怪异和离奇了。怪异到……一般人在听完后会认为全不可信。所以,我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希望你能相信我,像我这样的人,应该还不至于无聊到会专程来这里,瞎编一个故事给你听这种地步。”
我颔首。“费总,您不用说明这一点,我也会完全相信你的。”
“十分感谢。”他接着说,“第二点就是,这件事情,到目前为止,我从没有讲给任何人听过,包括我的妻子和女儿,或者是我最亲近的朋友。个中缘由,你在听完后大概就知道了。所以我的请求就是,在你得知这件事情后,请一定要为我保密,好吗?”
说实话,他这样说,简直令我诚惶诚恐了,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但他做的这些铺垫使我对他要讲的事情十分好奇,我的直觉告诉我,这绝对是一件极不寻常的事。所以,我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下来。“好的,我保证。”忽然我意识到一件矛盾的事情。“可是费总,我是个小说作家。您把您的故事提供给我,暗示我可以将它写成小说。这样的话怎么谈得上保密呢?”
“这个没有关系。我说了,这件事情除了你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你将这个故事写出来,只要把故事主角的名字和身份换了,那么谁也不会联想到这是我。”
“我明白了。实际上,就算您要求我使用您的真实身份或名字,我也不敢。这是不符合出版规定的。”
他牵动嘴角勉强笑了一下,我看出来他没法轻松。现在,我已经答应了他的两个要求,他终于可以讲了。
“千秋作家,我现在四十四岁。在一般人的眼里,我事业有成,家庭美满,似乎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忧无虑和幸福的那一类人。但实际上,没有人知道,我身上有个秘密,这个秘密恐怖而神秘,多年来就像恶魔一样缠绕着我,简直可以说是无处不在、阴魂不散。我痛苦万分,却又无处宣泄。我甚至不敢告诉身边最亲近的人,原因是,我害怕他们得知我的这个秘密后,会认为我精神异常。更严重的是,如果这件事被我的竞争对手知道的话,一定会大做文章,作为攻击我的利器。所以多年来,我只能选择默默承受。但最近……我感觉自己快要受不了了。我必须……寻求帮助。”
眼前的情景令我目瞪口呆——执金融界牛耳的费云涵,如此沉稳、有魄力的一个成熟男人,现在竟双手掩面,痛苦万分地坐在我面前。我相信若不是他有着超强的自控力和意志力,现在说不定已经泪流满面了。上帝啊,我眼前不是一台电视,他本人就坐在我的正前方!我的震惊程度难以言喻,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费云涵陷入到了他恐怖的回忆中。“在我二十岁以前,都过得十分正常。但是——具体时间我也记不起来了——应该就是我二十一岁的时候吧,我发现一种不可思议的、恐怖的事情毫无理由地发生在了我身上。”
他停了下来,紧紧抿着嘴,我注意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我知道他正在和内心的恐惧作战。本来我是不该催他的,但我实在是太好奇了。我接待过无数个来访者,但从没像现在这般紧张和期待过,我忍不住问道:“是什么事情,费总?”
好一阵后,他抬起头来,张了张嘴,却又没能发出声音。我意识到这段谈话恐怕会像拔牙一样,既漫长又痛苦。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鼓起勇气的。他终于说出来了。“千秋作家,你能相信吗?我会在所有能反光的物体上,看见我自己的脸……变成了一个陌生的、恐怖的女人的脸。”
我花了大概十秒钟的时间来理解他说的这句话的意思。突然,我浑身像遭到电殛般地猛抖了一下。我想到了一件事情!老天啊,该不会……我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和骇异,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双眼,一只手捂住了嘴。
也许是我的反应太过激烈了。费云涵有些不解地望着我。“千秋作家,我说的话,吓到你了吗?”
我咽了口唾沫。“是的,我有点被吓到了。”
“我还以为你们悬疑惊悚作家,对这种事会有一定的抵抗力呢。”他带着些许疑惑的口吻说道,“我听我女儿讲过一些你书中的内容。实际上,你以前写过的有些故事更可怕。为什么你会对我说的事感到如此惊骇呢?”
毫无疑问,他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在他的理解中,或者说在他的预想中,我应该会感到惊讶,但不至于会如此夸张——这一点他都察觉到了。这个细节使我明显地感觉到,费云涵是一个表面温和,内在却很厉害的人物。我有点明白他为什么会获得今天这样的地位了。
现在,我要做的是,把我刚才表现出来的情绪掩饰过去。我不能让他知道,他说的事实际上勾起了我的某段回忆。
“费总,我以前写的那些故事,多数都是虚构的。但您在讲述这件事情之前,跟我强调了其真实性,所以我才会觉得格外震惊和害怕。”
费云涵想了想,点了下头,看来他相信了我的说辞。
“费总,您说会在反光的东西上看到自己的脸变成一个女人的脸?您能说得再详细一些吗?恐怕我不是太懂。”我将话题引到正题上。
“最开始的一次,发生在我二十一岁那年。当时我在读大学,住在学校的宿舍里。那天晚上,我在宿舍的阳台上想一些事情,无意间瞥到了正对着的一块窗玻璃,结果我没有从里面看到本来应该反射出来的自己的影像,而是看到了一张陌生女人的脸!当时我吃了一惊,还没看得清楚,那张脸就转瞬即逝了。那一次,我并没有太在意,认为自己也许只是眼花了,或者是出现了短暂的幻觉。”
我没有打断他,听他继续说。
“然而,我怎么也想不到,自那次之后,这种情况就开始屡屡发生。而且几乎都是在晚上。不管是玻璃、镜子、金属、光滑的墙面,甚至是水中的倒影,我都能看到那张恐怖的脸!生活中能反射出影像的东西太多了,几乎无法避免!”
他说到这里,连我都感到害怕了。想想看,一个人在照镜子的时候看到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一张陌生女人的脸,那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
“我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我既害怕又无助,身边的亲人、同学、老师,没一个能帮得了我。”
“您为什么不试着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呢?”我惊叹于他的承受能力。“你就这么肯定没人能帮上忙?”
费云涵摇着头说:“这件事太怪异了,没人会相信的,只会让他们认为我精神错乱。”他苦笑一声,“我从小到大所受的一切教育都示意我必须崇尚科学。别说别人,就连我自己都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你知道吗?我一度认为自己真的得了精神病。”
“那么……”我措着辞。“您后来是怎么排除这种可能性的呢?”
“首先我冷静下来细想,认为自己没有任何患精神病的可能性。我之前也说了,这种诡异的状况出现得毫无征兆。我之前并没有受到什么刺激或精神压力。况且我的家族也没有精神病史。”他沉声道,“后来,我有机会到美国和一些欧洲先进国家去的时候,我曾经请精神科专家为我做过精神测试——每次得出的结论都是我的精神状况十分正常。
我深吸一口气。“费总,您记不记得这种状况一共出现过多少次?”
“无数次。我没有统计过。。”
“您每次看到的都是同一张脸?还是有所不同?”
“绝对是同一张脸。这张脸我早就已经记熟了。可惜我没学过美术,不然的话我可以准确地画出这个女人的模样。”
“您能向我描述一下这张脸吗?”
听了我的这个问题,费云涵身子向后仰了一下,打了个冷噤,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我赶紧说:“没关系,费总,如果您不想回忆或描述的话……”
“不,没有必要回忆。”他绷着脸说,“我对这张脸的熟悉程度,简直超过了自己的脸。你知道,我后来几乎都不怎么敢照镜子了。”他的头仰向上方,吐出口气,像是做了某种决定。“既然我已经来了,当然就要向你描述这张恐怖的脸。”我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头发是盘起来的,发型有些老气。因为我只看见了她的脸,所以衣着只能描述颈子这一部分——她的衣领看起来像是那种旧时穿的棉服。”
费云涵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我发现他没有说最关键的部分,于是提醒道:“费总,您只说了她的发型和衣着,还没说她的长相呢。”
费云涵的脸一下白了,眼睛里流露出惊惧的神情。他颤抖的声音让我感到悚然:“她长什么样,那是无所谓的……重要的是,是……”
我惶惑地望着他:“是什么?”
费云涵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许久,终于将这句最关键的话说了出来:
“千秋作家,这是最恐怖的一点……我看到的不是一张普通的脸,而是一张上吊后死去的女人的脸!”
(3)
费云涵的这句话令房间的温度一下子下降了十度。由此产生的恐惧联想使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幅可怕的画面。我立刻感到毛骨悚然,汗毛直立。
“对不起,千秋小姐,吓到你了。”他不安德说。
“太可怕了……”我捂着嘴说,“这种画面光是想起来就令人头皮发麻。您居然看到过多次?”
费云涵阴郁地说:“现在你多了解我的痛苦了吧?我敢说,这种事情如果换到一些心里承受能力弱的人身上,恐怕早就吓疯了。”
“没错。”我点点头,“我不敢相信你居然忍受了这么多年。”
“不,我没有勇气和胆量一直忍受。”他面露愧色,“我选择的是想尽一切办法回避。从我拥有自己的第一套房子之后,我就尽量避免在房间里不知任何可以反光的东西………地方是仿古的木地板;茶几也是实木的;窗玻璃整天都用窗帘遮着;镜子更是一块都不敢摆………只有采取这些措施,才能使我尽量避免看到那张可怕的脸。”
我点头表示理解。
“可惜的是,这些方法会引起某些麻烦。”费云涵苦着脸说,“那就是,我的家人没法理解我的这种怪癖。我的妻子和女儿不只一次地和我沟通,试图获知我这样做的缘由,这令我十分头痛。”
“那您是怎样应对的呢?”
“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告诉她们实话吧?她们根本不会相信,只会要求我去看精神科医师;我也不想吓着她们。”费云涵无奈地摆着头说。“我只有告诉她们,我不喜欢光滑的东西。但后来她们渐渐发现这不是个人喜好的问题,而是近乎偏执的病态。我猜她们一定认为我有某种心理问题。我真是有苦说不出。”
我违心的安慰他:“费总,也许她们并不是这样想的,您多虑了吧?”
“不,你不知道,近期发生的一件事……非常糟糕。我猜我女儿大概都认为我有神经病了。”他痛心疾首地说,“我女儿从发过旅游回来,给我带了一件精美的礼物——一个Givenchy的全金属打火机。我非常高兴,可惜在拆开包装盒,去除打火机的时候……”
“您又看到那张脸了。”我猜到了,他说“全金属”三个字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是的……当时我全无戒备,讲这精致的小礼物捧在守信仔细端详。突然,我在打火机的金属表面上看到了那张可怕的面孔。我一时时空,怪叫了一声,然后将打火机丢出去老远。当时我妻子和女儿都在场,她们惊呆了。随后,我看到女儿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委屈地跑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想,我伤了她的心,但我却没法向她解释……真是,糟透了。”他不断地叹气、摇头,眉毛拧成一个结。
我同情地望着费云涵。此刻坐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个金融界大亨,而是一个伤心的慈父。
为了让费云涵从悲哀的情绪中走出来,我试着引开话题:“费总,这么多年了,您自己有没有想过,您身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奇怪的事情?”
这句话显然问到了重点。费云涵一下把头抬起来。“千秋作家,这正是我想和你探讨的!”
他的态度使我明显感觉到,他对这个问题并不是一无所知。这使我十分感兴趣,身子不由自主前倾一些。“您好像已经发现了些什么,对嘛?”
“不能说时有所发现,只能说是……有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他歪着头,若有所思,好像在寻找那种感觉。“说出来有些荒唐……”
我鼓励他:“没关系,您说吧。”这本来就不是一件符合常理的事。我在心里想。
好几秒后,他盯着我的眼睛说:“我每次看到那个女人的脸,都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我曾经认识她,或者在哪里见过她似的。但又死活都想不起来……”
“您本来就见过她许多次。”我提醒道。
“不,不是这个意思。”他解释道,“我知道,我在各种反光物种看到过她无数次了。但我不是因此而熟悉她的,而是……从以开始就很熟悉。这总感觉十分微妙。这么说吧………有时候,我会有种强烈的感觉………那个吊死鬼女人好像就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