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陆贞传奇-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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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故人,二人心中均是黯然,陆贞一时不知如何答话,沉默良久,才说了句不相干的来,“路上,一切还好吧?”
“我很好,不过,我看你倒是一点也不好。”沈嘉彦往前一步,看着她的脸,和声说道:“又瘦了不少。在路上就听说了你的事,我很佩服。为父申冤是件好事,可你怎么还这么没精神?”说到这里,沈嘉彦一个激灵,脱口便问:“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触及到了伤心事,陆贞的眼眶又红了起来,她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哽咽着答道:“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见她难过,沈嘉彦心一动,情不自禁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抬头看着他的脸,便将自己的疑虑一五一十通通说明,末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以前,我觉得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什么都可以不管,但现在……我什么身份都没有,怎么还能妄想做他的妻子?”说着,眼眸里又积满了泪水。
沈嘉彦沉吟了一下,随即安慰道:“这件事其实是你想多了。太子殿下说没错,只要找一家高官收养你就行了,这种事前朝也不是没有过。你要是担心和别人不熟,就从我们沈国公府出嫁也没什么关系。”
陆贞感激地看着他,“沈大哥……谢谢。可这解决不了问题,我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一下子懵了,我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我娘为什么要带着我嫁给我爹,他们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实情?”她说着,难过地捂住头,“这几天,我想得头都快炸了……”
眼见着陆贞又陷入痛苦之中,沈嘉彦心疼得很,他握住陆贞的手,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十年之前,有个人,也和你有同样的烦恼。”
陆贞一怔,不自觉抬头。
沈嘉彦的声音有些低落,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慢慢地说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往事,“他的父母对他爱若珍宝,教他学文习武,给他打最好的兵器,买最好的马,他还有个可爱的小妹妹,天天缠着他陪自己玩……那时候,他活泼得很,每天说很多的话,根本不像现在这样沉闷。可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原来不是爹娘的亲生儿子,只是他们从战场上捡来的遗孤……”
陆贞骤然想起玉佛寺的相遇,他口中的两位故人,他每年都要去祭拜,一个大胆的念头就闪进她的脑海里,她不禁吃惊道:“那个人,难道就是……”
沈嘉彦没有回答,也没有让她说下去,兀自讲述道:“他那时候也生气过,难受过,甚至还离家出走了三个月,他的性子也突然变了,曾经十多天不说一句话。可有一天,他的父亲找到了他,对他说,你那么不高兴,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不配当我的儿子?如果是这样,那你走好了,因为你这样懦弱逃避,枉费我辛苦教诲了你十三年。”
“那后来呢?”
“后来他就回去了,他知道,与其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别扭一辈子,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过好以后的人生。再后来,他就进宫当了皇子侍读,考了武状元,后来,又遇到了你。”说罢,他深深地看了陆贞一眼。
陆贞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忍不住问道:“那……你这些年,就一直再没想不通过?”
“当然是有的……”他说着,眼眸里闪过一丝哀痛,“所以我一直对嘉敏加倍的好,因为她无论再怎么娇纵,总是从小就把我当亲哥哥,从来没有一点瞧不起我。”
陆贞没有接口,垂下头,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沈嘉彦再度扶住她的手臂,鼓励道:“阿贞,战胜自卑的唯一办法就是自强。千万别在人家还没有瞧不起你之前,就先瞧不起自己。”
沈嘉彦的最后一句话像一把锤子,直直敲打向陆贞心里的某一个位置,她浑身一震,那些本以为坚硬如磐石的自卑就在这一锤下土崩瓦解,是的,她没有比人家差,就算身世成谜,那也是上一辈的事情,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取笑她,嘲笑她,侮辱她。她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根本无需自卑!
半晌,她才抬起头,感激地说道:“沈大哥,谢谢你。”
看着陆贞阴霾尽扫的脸,沈嘉彦这才松了一口气,露出微微的笑意,点了点头,轻声提醒道:“想开了就好,你这样子,太子恐怕也很担心吧?”
陆贞心一动,立即便向沈嘉彦告辞,往修文殿奔去。
一见到陆贞来找自己,高湛欣喜不已,不由地快步迎过去,“阿贞,你怎么突然就来了?”
听到高湛发问,她若无其事回答:“也没什么,就是想过来看看你。”
高湛伸手拉住她,仔细端详着陆贞,此刻她脸上的阴沉已经消除大半,虽然没有欢喜之色,但是比之前好了许多。高湛突然福至心灵,试探着问:“你想通了?”
陆贞并没有拘泥,点了点头,略带歉意地说道:“嗯,我之前又钻了牛角尖了。”
确定她已经想开,他终于松了口气,露出笑容,“不怕,以后尽管钻吧,大不了我在牛角尖上磨个洞,方便你钻出来!”
陆贞笑了起来,轻轻说道:“你真好。”
看着她的笑颜,高湛生出一股久违的感觉,不禁赞道:“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陆贞又生出歉意,“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高湛摇头,“想通了就好。你现在心愿已了,剩下的正事,就是等着嫁进太子府了。”
陆贞脸色一变,“可我官窑那儿还有一堆事,我才刚把陆家原来的窑工都安排进去……”
高湛说:“那个官窑,做不做都是那么回事。北齐那么大,不指望你一个人挣钱,你还是把事情都慢慢交出去吧。宫里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你现在升了官,更是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最好,再过两天,你就正式辞官。”
听到最后一句话,陆贞下意识地冲口而出,“可我不想走!……我想留在宫里。”
高湛的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看着她,“宫里有什么好?自从你进了宫,就一直磨难不断。”
陆贞连忙保证道:“我会更小心的,只是在宫里待久了,我舍不得这儿……你叫我辞官,我辞了官去哪儿呢?难道回陆府再做生意?阿湛,这一年,我忙习惯了,很开心,也觉得很值得。我也舍不得丹娘,舍不得杨姑姑,舍不得杜师傅。我知道你也不是那么想待在宫里,可你现在还在这儿,说明你和我一样,都是想再帮皇上一些忙。”
高湛无奈地摊了摊手,“我说不过你……好吧,这事咱们以后再从长计议。只是虽然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你还是得……”
陆贞脸色一红,立即打断他,“你注意些,谁说我是你的人了?”
高湛叹了一口气,妥协道:“那我是你的人,成了吧?”
她得意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她又重拾欢颜,高湛突然觉得十分的满足,管谁是谁的人,反正他们是要在一起的,有什么区别呢?
其实陆贞想要留在宫里头,并不全是她说的那样舍不得宫里的人和事,还想着要帮孝昭帝,其中还有另一层缘由,那就是她的身世问题。虽然沈嘉彦已经将她的芥蒂消除了,但是在陆贞的心里依然认为,要想堂堂正正做高湛的妻子,就不能让自己的身世不明不白。留在宫里,她还是女官,虽然权力不大,但好歹是宫里的人,办起事来也好说得多。
当然,除此之外,她也是放不下官窑的一切,只有真正做出点成绩,以后和高湛在一起才能服众,眼下胜利在望,她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放弃呢?
不出陆贞的预料,孝昭帝对官窑这边的情况甚是满意,“我看了你交上来的奏折,官窑成长得很快啊!按这样下去,宫内的用瓷已经完全足够了,依我看,你可以按计划开始烧制那些普通的瓷器了,这样也能够开放给大臣百姓们,让他们自由购买。”
陆贞试着问道:“前几批瓷我都交到了内府局。那以后要卖的瓷器,要不要交户部去?”
闻言,孝昭帝有些发愁,“你一提醒朕才想到,自古以来就没有皇帝做生意的,要是让户部去卖官窑的瓷器,恐怕言官们会把朕骂得半死。”
见到孝昭帝竟是为了此事,她不禁笑起,在心里略略计算了一番,就将自己的建议说出来,“我倒有个主意。内府局下面不是管着许多皇商吗?以前朝廷都是向他们买东西,其实也可以委托他们代卖。以后专供内宫和朝廷所用的瓷器,还是称官窑,其余那些,就不要打着官窑的旗号好了。能为皇上服务,可是非常荣耀的大事,相信他们一定会抢着争取的。”
“好主意。”孝昭帝拊掌说罢,似乎是想起什么,又问道:“对了,我记得你家原来也是皇商?要不索性就别让内府局出面,直接交给你们陆家吧。”
闻言,陆贞大吃一惊,连忙拒绝,“公归公,私归私,恐怕我得避嫌吧。”
孝昭帝摆了摆手,反而劝她道:“怕什么,宫里好些少监和女官在外面都有自己的生意,连娄尚侍也替母后用脂粉钱买好几间铺子呢。再说,这可是关系到好几万两黄金的大生意,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当然,不能叫你家白辛苦,利润就九一开吧。”
“不行,我哪儿敢和朝廷分账呢?”
见她还要推辞,孝昭帝索性笑着揶揄道:“就算是帮你攒嫁妆银子好了。”
陆贞果真脸一红,不敢再出言拒绝。孝昭帝这才放下心来,又同她讨论了一下细节,直到满意,才放她离开。
才出了昭阳殿就见到丹娘在远处探头探脑的,陆贞心生疑惑,踌躇了一下就立即走过去。
丹娘一见她来,立即慌张地迎上来,大叫道:“姐姐,不好了!”
陆贞蹙起眉温和地说道:“别慌,到底出什么事了?”
丹娘吞了一口口水才断断续续说道:“阿碧说太后娘娘丢了一个钗,带着司正司的宫女到处搜,她在你的房间里找到一个好漂亮的钗,硬说是太后娘娘的……”
“漂亮的钗?”陆贞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说九鸾钗,我一直都藏得好好的,她怎么会知道我有?”
丹娘苦着脸,“我也不知道呀,她一进来,就把柜子打开了!”
陆贞没有多想,拔腿就跑。
丹娘连忙跟上去,提醒道:“她们现在去了内侍局!”
一进内侍局,陆贞就见到王尚仪手上拿着她的盒子,正在查看着,一旁的阿碧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司正司的女官也在,正同王尚仪说着情况,“沈掌裳在陆司衣房中搜出赃物,下官不敢自专,还请大人决断。”
“陆贞参见大人!”陆贞上前匆匆行礼,就指着盒子里的钗喊道:“那是我的九鸾钗!”
阿碧似乎就等着陆贞这一句话,一听,立即迫不及待朝王尚仪说道:“大人,果然是她偷的,你看她自己都承认了!”
陆贞愤怒地看着阿碧,“阿碧,你擅闯长官宫室,又诬陷我偷盗,是何居心?这支钗子是我自己家传的宝物,根本不是太后娘娘的。”
“你的家传宝物?”阿碧冷冷一笑,“这钗子上面可是有九只凤凰,凤眼上面镶的红宝石更是价值千金。九凤钗可是历代皇后才能佩戴的,连贵妃娘娘都没有,陆大人,你祖上好像没出过皇后吧?”
陆贞急忙申辩,“这不是什么……”她原想说,这不是什么凤凰,没想到王尚仪根本不让她说下去,大喝一声,“闭嘴,听她说完!”
陆贞无奈,只能恨恨地盯着阿碧。
见到王尚仪有心帮着自己,阿碧愈加得意,“尚仪大人,这支九凤钗的确是太后娘娘经常戴的,如果不信,您还可以找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查证。司宝司的人也可以证明,这支钗子,的确是她们老早之前交到仁寿殿库里的!”
陆贞越听越愤怒,冲口就道:“你又买通谁了?这分明是故意陷害!”
阿碧神色一沉,转头朝王尚仪恭敬道:“大人别听她狡辩,今日搜宫,全是司正大人的安排,下官只是配合而已,怎么可能事先安排?”
王尚仪冷冷道:“好个能干的奴才,你确定这支钗子是太后娘娘平日常戴的?”
阿碧立即答:“正是。”
王尚仪又将目光落到了钗子上,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嗯,我说看着也眼熟。”
阿碧脸上露出喜色,陆贞却更加着急。
没想到王尚仪话锋一转,“这样的话,本座就有点奇怪了,太后娘娘那么一个重规矩的人,一天到晚,把一支女官戴的钗子往头上插干什么?”
女官戴的钗子!陆贞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尚仪,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有人认出母亲的遗物,一时间,惊喜反倒将愤怒掩盖。只听王尚仪悠然问道:“陆贞,你告诉她这支钗子的名字。”
陆贞忙道:“这叫九鸾钗,不是九凤钗。”
王尚仪冷冷笑了一下,看向脸色大变的阿碧,“阿碧,说你读书少见识浅薄,你别不服气。古来凤为主,鸾为仆,所以凤凰有四根尾羽,鸾鸟则只有两根。九凤钗是皇后专用没错,可九鸾钗却只不过是前朝赐给五品以上高位女官的节礼。不过,本座记得太后娘娘之前只当过贵妃,没当过女官吧?”
说罢,她又嘲讽地扫了一眼错愕的阿碧,继续淡淡地道:“要不,你仔细数数钗子上刻了多少条尾羽?”
见事情败露,阿碧慌忙低头,胆战心惊地解释,“奴婢……啊,不,下官不敢,下官肯定是看错了。”
王尚仪不屑地摇了摇头,口吻依旧是淡淡的,“哎,下人就是下人,总归上不得台盘,当久了奴婢,连自己已经是女官都记不得了。阿碧,本座知道你现在是娄青蔷最听话的狗,要不,你回去再跟娄青蔷把词套好了,再到本座这儿来接着告状,成不成?”
阿碧再不敢造次,“下官遵令。”
王尚仪目光立时变得锐利,喝了声,“滚!”
阿碧哪里还敢多逗留,立即道:“下官告退。”便灰头土脸地离开。
一场危机化险为夷,陆贞松了口气,心情极好地看着阿碧狼狈消失在正殿门口,这才转过头朝王尚仪恭敬道:“多谢尚仪大人。”